时间：2023-03-2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宋昭昭 主角：梁谅 蒋将
梁谅死了几百年，一直没投胎。
他生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爹妈烧的纸钱够他在地府挥霍几百年，他当然不去投胎受苦，只待在自己的豪华大棺材里。
棺材很大，陪葬的金银玉各样物件多得都快把他骨头给埋起来，陵墓的外观与墓碑也修得十分奢侈，当年请的是十里八方有名的匠人，用最好的青石，一点点凿刻而成。
只是年代久远，墓碑已经找不到了，来上山到山顶公墓祭祖的人，谁也不知道脚下的土地里还有一座坟。
梁谅就在这坟里头，每天搁棺材上边坐着，坐累了就躺着，躺累了就坐着，无聊时候去山顶公墓串门唠嗑。
“你都在这待了几百年，钱花得也差不多了吧，”公墓里的小屁孩问他，“是不是要去投胎了？”
“再说吧。”梁谅抓了把小屁孩爸妈送来的瓜子，咔嚓咔嚓磕得起劲。“你呢，你怎么还不去投胎？”
“我不放心我爸妈。”小屁孩抱着放瓜子的碗，“再说吧。”
“嗯，那就再说吧。”
两只鬼又接着嗑起瓜子来。
这里留下来的鬼，都有留下来再说的理由。
但梁谅又与其他鬼不一样，食物对他有着致命吸引力。爹妈也死了几百年，现在无人再给梁谅烧纸钱了。
地府物价一天比一天高，想要些好吃的过上小康生活，对于现在的梁谅来说就有些艰难。
所以梁谅不得不省吃俭用，公墓群鬼们吃的都是大锅饭，他就天天过去蹭吃蹭喝。以至于现在群鬼们一见他来，纷纷抱起吃的就跑。
“梁谅，你又来蹭吃的！”
“不吃东西又饿不死你，你馋成这样做什么！”
梁谅飘在那，啧了一声。
如果能有只大方的鬼能供他吃喝无忧该有多好。他要的也不多，也就想拥有像小屁孩那样，坐吃山空的寂寞鬼生罢了。
“会有这样的金主爸爸的。”公墓上，小屁孩语重心长地拍拍他肩膀，递来撬开的夏威夷果。“说不定他就在来的路上。”
直到那天梁谅照例去山上公墓串门，一大帮村民拿着铁锹上山来。向来僻静的山路顿时吵吵闹闹，惊起林中几只鸟儿飞了出去。
“挖坟啦！挖坟啦！”
鹦鹉围着公墓飞，一边在那大叫。被几个追去的村民拿石头直砸，扑棱几下翅膀笔直坠落了。
“这鹦鹉，跟哪个泼皮学的话，好的不学尽学坏的。”
“这山头，鹦鹉都成精了。”
村民们搓搓手，看了眼一排排渗人的公墓，扭头回去。
而山头上，梁谅正忙着蹭吃小屁孩的薯片，一口嘎嘣嘎嘣脆，喷得满地薯片沫。
鹦鹉有气无力地拍着翅膀，想要再支棱起来。
“挖坟……咳咳，挖坟啦……”
梁谅听见鹦鹉叫唤，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挖谁的？这么好玩？”
“好玩吗？”啪嗒掉在地上的鹦鹉，被砸得羽毛颤颤，有气无力。
“昂。”
“挖的是你的坟。”
梁谅紧急飘回家，村民们已经挖出好大一个坑。
老道士手拿个滴溜溜转的盘子，神神叨叨地算着风水，说这里是处天然的风水宝地，最适合建坟。一口薄棺停在不远处，像是要将那死人在这里给埋了。
“梁谅，看样子他要埋在你上边啊，这不就是压着你睡？”小屁孩看热闹不嫌事大。
梁谅气得鬼脑袋冒青烟，“我*********，哪来的崽种敢压我。”
“等等，他们怎么越挖越深了？”
梁谅愣住。“什？别把我家给挖出来了。”
“应该……不会吧。”
话音刚落，啪叽一下，铁锹猛然膈着个硬东西。
“老道，这底下已经有一口棺材了！”
梁谅一瞬间高声尖叫起来，二听不见的村民们却兀自沿着那东西开始挖，一下接着一下，坑里的土被刨了出来，赫然露出的是梁谅的豪华大棺材。
四围都骚动起来，纷纷围近了看。听村民们说死的人是老道士的徒弟，所以要挑风水好的地方葬，却不曾想风水好的地方已经有人占了，挖出口旧棺材来。
但梁谅哪里还在乎这些，只想这群人离他的豪华大棺材远点。
梁谅一脚一个，在那拳打脚踢上下翻飞，但按捺不住村民们上手的心。
“不许碰！不许碰！你们这群大胆刁民！”
“这棺材用的材质可真好。”村里卖棺材的人一摸就知道，露出诧异的神情，“少说也得几百年，竟然都还没被蛇虫鼠蚁给啃坏了。”
“废****你妈*的话,我的棺材能不好吗?还不速速埋上！”
“里头陪葬品一定很值钱吧。”村民们感慨道。
一旁的老道士见状，立即掐了一卦，两眼缓缓放光。
“大伙们，这可是个不小的墓啊。”
“道长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墓里的陪葬品恐怕不少，少说也得几十件金银玉器，若老夫算得不错，此人生前应当也是非富即贵。”
村民们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光头挠了挠头，“那咱给蒋将下葬，挖出这大个墓来，该咋整，上交国家？”
话音刚落，他就被拍了脑壳。
村民们都窃窃私语起来，老道长四处看看，拉过村长来小声说着什么，随即村长点点头。
“道长说得不错，见者有份。”
梁谅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村长一挥手。“来，开坟——”
“我******”梁谅顿时怒骂起来，绕着这群人上下飞舞，拳打脚踢，骂骂咧咧，“你们这群***”
“******的傻*”
“狗娘养得********”
“&……%##**`&”
“当着鬼的面挖坟，没天理了啊！！”
“天啊。”树旁，早就躲起来的小屁孩抱着薯片看得叹为观止，虽然早知道梁谅这几百年啥也没学，尽学骂人了，却也没想到他这么能骂。
“你看什么！*#＃&^％@这群傻*，你快帮我想办法啊！”
“兄弟我也无能为力啊，”小屁孩摇摇头，“我去让公墓大家想想办法。”
他唰一下，赶紧溜了。
而那口被众人遗忘的薄棺里，缓缓浮现出来一个鬼影。
梁谅飞来飞去骂声不断，像是把鬼给骂醒了。
地上露出一串湿淋淋的脚印，随即那脚印离梁谅越来越近，就在即将走到梁谅身边的时候，被自己的湿裤子一绊，横风一吹，啪一下压着梁谅，啪唧倒了下去。
“***，谁！”
梁谅带着怒气大叫，瞬间整个魂魄都冷了下来，两只鬼都重叠到了一起。
鬼和鬼一般是不会故意压到一起的，谁知道压到什么地方或者一不小心进去了，这个就比较尴尬。
梁谅被压得顿时身子一震，他抬头，对上一个身着道袍，浑身湿淋淋的男子，像是刚从水里出来，融进他的身子都带着湿冷意，像是淹死的。
“别挣扎了，没用的。我师伯见钱眼开。”蒋将缓缓飘着竖立起来，缓缓低下头，对上梁谅的脑袋从自己身体里钻了出来，那张惨白的脸还带着怒意。
“你怎么和炮仗一样。”
“****你全家都是炮仗！”梁谅跳了出来，“你谁啊你？”
“我叫蒋——”
啪一声，话音未落，豪华大棺材被人撬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梁谅尖叫起来，“我管你叫什么，老子被人挖坟啦！”
梁谅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半昏的鬼飘在空中，随风吹着越飘越高，蒋将同情地摇摇头，把鬼拽了回来。
他又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拍了拍，倒出一些水。这鬼好厉害的嗓门。
蒋将抱着梁谅飘了上去，看众人挖坟。
梁谅确实很有钱，陪葬的金银玉各样物件多得都快把他骨头给埋起来，但下一刻，就被围上去的众人抢了个精光，只剩下赤裸裸的一堆白骨。
梁谅醒了，睁开的第一眼，看到了自己的白骨。
他又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日落的时候，天色都黯淡下来，满地黄叶飘零，凄凄惨惨戚戚。
梁谅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哭到打嗝，“呜呜呜我的钱……嗝…我的钱啊呜呜……嗝。”
蒋将无奈地拧干自己湿漉漉的道袍一角，递过去给他擦鼻涕。
哦，忘记了，鬼没有鼻涕。
金银玉器太多，众人唯恐藏在怀里拿在手上再被人看见，环顾四周之后，就看向了蒋将的那口薄棺。
“葬在哪里不是葬，”道长嘀咕一句，做出算卦的手指来，“依照贫道掐算，贫道这师侄——与这棺椁主人甚是相配，当可凑成冥婚，同棺而葬啊。”
梁谅都忘记打嗝了，浑浑噩噩地睁大眼，转头看蒋将。
“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同棺而葬——”
“没事。”蒋将沉稳地摸了摸他头。“别哭，乖。”
“我们送蒋将下去吧。再给他立一座新碑。”那边村民们互相看着，点点头，“这棺材大气啊，不比之前那薄棺还要好？”
啪一下，蒋将的尸体被丢了下去，啪地压在了梁谅的尸骨上面。
乖不了的梁谅又尖叫起来，开始满山乱飘。
榔头锤在钉子上，一下接着一下，直到牢牢封上了棺材板，铁锹将土一层层地盖了上去，很快就填平了墓坑，掩埋了痕迹。蒋将平静地看着，顺手抓住了昏死随风飘的梁谅。
“既是死了，看开些吧。”
而村民们把金银玉放在薄棺里，借口要另择一处风水宝地掩埋，偷偷运下山去了。
梁谅还活着的时候，还没和人同床过，如今死了倒好，和人同棺而葬了。甚至和他同棺的人都和他不是一个时代。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梁谅嚎累了，趴在蒋将肩头。
蒋将无奈地摸了摸他脑袋，打量这个死了几百年的古代人，竟然不是满口之乎者也，而是一嘴的****，他看着梁谅长发垂下，发质还很不错。
蒋将把玩了会儿梁谅的长发，随即对上那双绿莹莹的鬼眼。
“不要玩我头发。”
“梁谅——”蒋将听过小屁孩那么喊，于是试探喊出他名字，嗓音很好听，带着磁性勾鬼，“你很在意那些陪葬品？”
“当然，”梁谅支楞起脑袋，被摸过的头发都湿淋淋的。他甩了甩头发，“命可以没，钱绝不能丢。”
“知道了。”
“你说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蒋将抬起头来，安静地望着那轮明月，“我会帮你拿回来。”
“你？”
“嗯。”
梁谅又懊恼低下头去，“算了吧，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家伙，霸占我家，分走我一半床位，我还没和你算房租呢。”
“你要房租？”
“你能给？”
“能啊。”蒋将淡淡笑了一下，“只是你要钱做什么？”
“我高兴。”梁谅傲娇地扭过头。他当然不会对只认识一天的新鬼交心的。
蒋将的鬼身又湿淋淋地渗出水来，把他弄湿了。
“你你离我远点。”梁谅飘开了，淹死鬼就是麻烦。但是他也没飘远。“喂，你是怎么死的？”
“……山下有个道观，我在那跟随师父学卦算命，”蒋将的声音不急不躁，即便现在成了一只鬼，好像也没什么大的心绪波动，“一年前我算命，算到我今日会死。”
“所以你就死了？你这卦还挺灵。”
“我没死。”蒋将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是算出来我今日应该死的，所以我投湖自尽了。”
“……”
晚上蒋将以会帮他拿回陪葬品为交换条件，让梁谅收留他一晚。
梁谅躺在豪华大棺材里，犹豫半天，只好让他进来。
大棺材果然很豪华，装两只鬼也不成问题，但是蒋将又渗出水来，把他弄湿了。
蒋将说，他一定会帮梁谅把陪葬品拿回来的。
梁谅想，蒋将这么说可能是因为他死前是一个道士，所以可能有什么精通的法术在，可以“咻”一下隔空取物，把陪葬品拿回来。
几个小时，蒋将带他飘到了道观门前，然后又飘进了道观，以极其轻描淡写的口气，简单粗暴地对着一个老道士道：
“师父，弟子要告发金师伯盗墓！”
蒋将的师父是个真道士，能看得见鬼也能捉鬼，梁谅想，蒋将师父大概要念咒画符一通操作，然后让那些拿走他陪葬品的村民们和破道士受到惩处。
一分钟后，蒋将师父从道袍里掏出手机，然后按了三下键。
“喂，吗？这里有人盗墓。”
“……”
下午的时候，警察赶到了，在蒋将师父（划掉）两只鬼的指认之下，找到了盗墓的村民们。
陪葬品一点不落地还了回来，警察本来还有把这些交给文物局的心思，但被蒋将师父拉过去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即蒋将师父背着手对蒋将做了个手势。
“你师父这是在偷偷捻诀？”梁谅承认他在山上跟着公墓里的鬼们看多了仙侠小说。
“师父的意思是，”蒋将收回目光，“让我们吓吓他们。”
“这些陪葬物都不是无主之物，如果呢把它们拿走了，是会被棺材里的怨鬼缠身的。”师父语重心长地说。
紧接着，蒋将梁谅就在那几人的后颈旁偷偷吹气。
警察一摸脖子冷得慌，打了个哆嗦。
“那还是不上交国家了，给道长，道长们处置。”
师父一甩拂尘，微微弯腰。“多谢。”
那群村民连同那个贪财师伯被一起带走，去局子里喝茶谈话，估计没些天是出不来。梁谅的陪葬品就这样顺利拿了回来。
晚上的时候，道观里开了个会，召集全观道士过来。梁谅想，蒋将师父大概是要批判一下那个臭道士，然后让同僚们引以为戒。
但是他又一想，不对，事情肯定没有那么复杂。
果然，蒋将师父欣慰地看着他和蒋将，然后向道观里剩下的道士感慨说：“这徒弟算是养成了，去世没多久就领着媳妇回来。我们道观是属正一派的，能结婚的也别打光棍了，就让蒋将媳妇给你们打听打听，山上公墓还有谁单着。”
“恭喜师父，贺喜师父！”蒋将大师兄率先发表祝词。
“恭喜师伯，贺喜师伯！”蒋将的师兄弟们紧随其后。
“来，梁谅来这，也跟着喊老夫一声师父吧。”
梁谅本来是不想喊的。
这门亲事谁爱认谁认去。
可是道观里的道士特意给他烧了满汉全席，一大桌子好菜，梁谅又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真香。
“师父！”梁谅喊得可响了。
“哎——”师父高兴坏了。
“还没问你是什么鬼呢？”师父又很慈祥地问道。
梁谅坐在牌位前大快朵颐间，抽空抬起头回了句话。
“饿死鬼。”
所以梁谅当然在意那些陪葬品，像他们这些野鬼留在阴阳边界里不入轮回，是要付出代价的。
饿死鬼要一直不停地吃，才能得到满足，爹娘死后无人再给他上贡，他只能靠纸钱在地府换些吃食，虽然家大业大，几百年下来也算吃得七七八八了。所以他只能在公墓那蹭吃蹭喝。
“那你为什么不入轮回？”蒋将几乎一直在盯着他，像是很乐意看他吃，梁谅听说现在外头有种职业叫做吃播，那他现在应该就是蒋将的吃播。
“我要等一个人。”梁谅说得含糊其辞。
“等谁？”
“不记得了，过了几百年，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梁谅啃着师父为他多煮的鸡腿，啃了一半，对上蒋将不太平静的目光。
“你——也要吃？”
“你吃就行。”蒋将淡淡笑了下。也对，过了几百年，大抵是会有些老年痴呆症状的。“没事。”
关于梁谅是怎么死的。
他只记得自己喜欢上一个戏子。那戏子站在台上，唱着霸王别姬，说那英雄四路起干戈，成败兴亡一刹那，实在虞姬虞姬奈若何，那在台上的不是戏子，分明是他的意中人。
“你喜欢虞姬？”
“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月光下，梁谅翻了个白眼，“我当然是喜欢霸王啊。”
“画花脸，有长髯的霸王？”
“昂。”
蒋将摸上自己的脸，笑了笑，“然后呢？”
“然后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我一定要出去见到他，可能是私奔，也可能是有什么约定，但我家中的长辈不允许我出门一步。”梁谅背靠着蒋将，惬意地摸着肚子，“嗯，我就绝食抗议。”
“饿死了。”
“是一不小心饿死的，”梁谅啧了一声，“本来只是想吓吓他们。”
“……”
“我死之后，一直在等那人来给我上坟。我想再看看他也好。”
“后来呢。”
“后来啊……他一直没有来，我等着等着，就好几百年了。后来想想，他应该早死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大概等习惯了吧。”
蒋将听着想要说些什么，平静的目光下难得几分不平静，他最终任梁谅靠着他，他们背抵着彼此，魂魄渐渐交融，看着西天边上的月亮。
梁谅靠着还十分舒服，他有些喜欢和蒋将交融的感觉。这个新室友还不错，又体贴又温柔。或许可以考虑留下蒋将来，一个人也不算太孤独。
“给你。”蒋将从怀中掏出一叠厚厚的纸钱，穿过身子递给背后的梁谅。
梁谅低下头去，“什么，房租？其实你不用太客气，我——”
“不是，”蒋将打断，别过头看了眼他，慢又条斯理地回答道：“是聘礼。”
“谁要你的聘礼！这婚是强买强卖，我死都不结！”梁谅像个炮仗，一点就炸，“明天你师父就开棺把我陪葬品还回去了，到时候也能把你捞出来。”
“你不要我？”蒋将的嗓音里为什么还有几分委屈。
“我——”炮仗一下就软了下来，纠了纠自己被打湿的长衫，“你这什么语气，那我棺材就这么点大，你睡我边上，进出还挡着我棺材板了呢。”
“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啊，而且你选什么死法不好，非得跳湖，白天睡我边上，把我都给弄湿了，你要实在想死后找个伴，埋我不远处也行，还能串门。”
后边人半饷没声。
“听见没呀，我这，也不是嫌弃你，毕竟你今天帮了我这么多……”
“那你也帮我一点忙吧。”蒋将沉默片刻道。
“你说。”
“明天晚上，你再和我提这件事。”
梁谅一愣，还想说什么，背后湿冷的感觉一下就没有了。他转过头去，后边空空荡荡，只有一片幽黑的小树林。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滋味莫名，是不是话说重让蒋将难过了。他本来应该是无所谓的，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在意。
要不，真结了？
不行，梁谅猛然摇摇头，那他快乐的单身生活可就结束了。
梁谅舔了舔唇角鸡腿的味道，又看向留下的那叠厚厚纸钱。
是房租不是聘礼，是房租不是聘礼，是房租不是聘礼。
梁谅默念三遍，嗖一下把纸钱塞进了自己怀里。
嘿嘿，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其实结婚了，能有性生活，那也不错。”墓地里的鬼们和他分析。“你死得这般早，没尝过那滋味吧。”
梁谅缓缓瞪大眼。
因为梁谅答应了蒋将，一整天都没有提这事。
所以他一直等着日暮西山，夜色降临，时间一到点，他就蹿进棺材里找蒋将。“搬家搬家搬家，你给我搬家——”
哗啦一下，黑夜里有乌鸦扇翅膀飞了过来，一下俯冲而去，把意图骚扰的梁谅琢了出来。
“干什么！”要办正事的梁谅一脸不爽。
“电话，电话。呱——呱——呱——”
“接听。”梁谅无奈撑头。
时代在变化，由于人口的大量增长，地府也愈发忙碌，所以某些死了的大佬去了地府，捣鼓出了阴阳机器鬼差提供业务服务。
甚至还出现了拟兽形电话。
“您好，这里是地府民政局，现在您所收听的是阴差乌鸦十三号客服来电，”乌鸦立在枝头，偏着头一本正经地看向梁谅，吐出毫无感情的客服声音，“喂，梁谅先生吗？您好这儿为您更新登记情况。”
客服声音接着说道：“登记情况变化一：新增丈夫蒋将。这里地府民政局已为您建立酱酱酿酿cp,您可以选择领取此称号，并获得地府大礼包一份，内含十万纸钱，祝新人百年好合。”
“什，什么，我没登记啊？”梁谅一脸懵。
“登记情况变化二：恭喜你达成执念成就——找到前世的爱人。您可以选择返回地府进入轮回系统，也可以选择继续留住在阴阳地带。”
“登记情况变化三：您的丈夫蒋将已经为您卡里充值纸钱元，欢迎您尽情享用。”
乌鸦礼貌地一低头，又扇着翅膀飞入黑暗中了。
梁谅一时之间消化不了这么多信息，在原地挠了挠头。
他什么时候登记的丈夫，又是什么时候找到前世爱人的，不过——蒋将竟然给他充了一亿元！！！
梁谅激动到面目狰狞。
小道士就是有钱啊。
墓碑旁，蒋将缓缓挤了挤自己湿淋淋的道袍，把水挤了出去，缓缓飘了过来。“我可以解答你第一个问题。”
“什么？”
“根据地府法规，夫妻同棺小时后，就会被地府登记在册，”蒋将确保没有一点水了，才靠近梁谅，“理论上，我们已经可以过上婚后生活了。”
“小时？”
“嗯。”
“所以你昨晚说，让我明天晚上再提这件事？”梁谅终于反应过来。
“嗯。”
“呔！蒋贼受死！”梁谅扑打了上去。
“我可以再给你充一亿元。”蒋将很平静地用一句话拦住生气的梁谅。
“你、哪来这么多钱？”
“私房钱都给你，”蒋将顿了下，“老婆。”
“呔！谁是你老婆！”
“那一亿元，我给我老婆。”蒋将缓缓收回手。“你不要的话，两亿元，和地府十万元大礼包都没有了。”
“……”梁谅一把抓住他手，神情悲壮，视死如归。“你叫吧。”
“老婆。”
“嗯。”
真香。
公墓里的群鬼们全都知道梁谅结婚了。
还知道结婚对象是个一掷千金的小道士。
群鬼们一改往日狰狞面貌，笑嘻嘻请梁谅享用他们的祭品，梁谅大手一挥，全部送给了小屁孩。
“你不像是舍得让出食物的鬼。”豪华大棺材里，蒋将渗出的水淹了半个棺材，所以只能挤着梁谅睡，睡得魂魄彼此相融着。
梁谅有些不适应地往边上靠靠，“小屁孩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蒋将，你不会吃醋了吧。”梁谅装出吃惊的模样，推了推蒋将，“他可是个小孩。”
“他的鬼龄比我大多了，老婆。”
梁谅已经被喊习惯了，无动于衷，“但是他对我不一样，那会儿我在公墓里蹭吃蹭喝，谁都不待见我，只有他会举起薯片来，拿到我的面前。”
“为什么？”
“他也是饿死鬼，你知道吗？”梁谅翻了个身小声说，“因为他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平常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爸妈怕他乱跑，就锁了家门，在家里给他留了食物。”
“然后呢？”
“食物吃完了，他爸妈没有回来，他就活活饿死了。”梁谅摇摇头，此刻大半棺材都被水淹了，他只能任蒋将把他压得更紧。
时间长了，他渐渐有些喜欢那种湿冷的感觉，这可能就是墓地里们说的性生活吧，梁谅想，或许可以多来点。
蒋将见他不反抗，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不投胎吗？”
“他爸妈月月来坟前给他送祭品，他也放心不下他爸妈，就一直没有投胎。”
“原来如此。”蒋将轻轻地摸了摸他头，指尖拈过发丝去。“这世间有太多不如意，若死后真能弥补，倒也无憾。”
“你像是话中有话。”
“有吗？”
梁谅不说话了，只是抬起眼来看他。
蒋将笑了下，低下头去，手指浅浅摩挲过梁谅唇瓣，“你应该猜到我是谁了吧？”
“你不是一直在等西楚霸王的出现吗？”蒋将摸平拧皱的道袍，看向梁谅，“他没有来见你，因为他在戏台子下被家丁打断了腿，死后被葬在离你很远的地方，不得见你。”
“你——”
“我没喝孟婆汤。求神问佛，后来想还是自己修道才好，摇签算卦，卦说若我不死，不得见你。”
梁谅怔怔看着，他不信，蒋将记性居然比他还好，一样都是几百年，怎么他就得了老年痴呆，蒋将却还记得清清楚楚。
“你的关注点是不是错了。”蒋将沉稳提醒道。
好吧。
执念得到结果的时候，思路就不再如尿路，那些个被遮盖的往事如同烟雾被轻轻吹开，往事记忆连番浮现——
梁谅也终于看清楚了那张隐藏在记忆深处的脸。
“是你……”
蒋将低下头去，这下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上老婆嘴巴。“一直是我。”
梁谅的鬼瞳蕴着琉璃般的绿色。“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
蒋将又没忍住，直吻穿了老婆的后脑勺。
豪华大棺材里，蒋将的手不安分地伸了过来，浅浅圈住了梁谅。
“梁谅，你还喜欢我吗？”
梁谅一愣，看向蒋将。淹死鬼难过的时候会往外冒水，高兴的时候也会冒水，紧张的时候水冒得更多。
梁谅也看出蒋将的紧张了，因为整个大棺材都快被水淹满。
他挣扎着想要说出口，结果嘴巴被水淹了进来，“我喜欢……咕噜噜……喜欢你……咕噜咕噜。”
这下还有什么理由不拿地府那十万大礼包呢。
加上那两亿私房钱，梁谅一跃而上，成为青龙山所有坟墓里最富有的鬼。
不过有一点需要解释，小道士自然也不是有钱的主。地府通货膨胀很厉害，一亿相当于十万块钱。
还有一点不好，豪华大棺材里，蒋将开始日日夜夜都粘着他，而且如今双向奔赴后，蒋将时不时就要给他一个亲亲。
一个淹死鬼湿冷的缠吻，这个感觉非常奇怪，梁谅像是感觉整个脑袋都冻僵了，晕晕乎乎的。任着鬼挑开他唇来，尽情掠夺与占有，然后直吻穿脑壳。
“现在是冬天，”蒋将一本正经，“等到了夏天，我亲你会很凉快的。”
“真的吗？”
“嗯。”
“那你夏天再亲我吧。”
或许还能试点不一样的，蒋将后来说。
纯洁早死的梁谅不知道什么是不一样的，直到白日里日深鬼静的时候，蒋将湿冷地进来了。
梁谅打了个颤，不知道是爽的还是冷的，这种感觉真是奇妙，他允许蒋将多来点。毕竟做鬼也是有需求的。
于是蒋将就来了很多次，而且来得越来越快。
“慢、慢点……”棺材里传来湿黏不可说的声音。
梁谅仰起头来喘着气，忘了鬼没有气，棺材不断地往外渗水，让外头敲夏威夷果的小屁孩奇怪地睁大了眼。
“叔们，梁谅棺材在动耶！”
群鬼连忙冲了过来，捂住小屁孩眼睛就抱着走了。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而棺材里头，两只鬼融合重叠着，并且只要他们不累，就可以一直下去。
一晚上过后，梁谅觉得自己大概已经从饿死鬼进阶成为色鬼了。
“这种感觉还不错。”
他坐在蒋将身上说。
酱酱酿酿cp自从初尝甜头以后，就一直在酱酱酿酿。
但其中也有外人的手笔，比如师父上山来看望他们的时候，贴心地为他们烧了好些个好东西，只可惜不能说给你们听，反正一样赛一样让梁谅脸红。
豪华大棺材里的梁谅好像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的，在手掌间扭动着。哭着求蒋将帮他。
蒋将吻着坐在上边的他，替他撩起青衫来。
“我帮你。”
从火盆里拿出来的东西还带着炙热意味，他们终于开始，但后面就不可以说了，因为审核把昭昭锁了。
“老婆。”蒋将低哑着嗓子喊了声。
梁谅显然没空应对他。“再快……快点。”
丢死鬼脸了，但只要他忘得快，这话就不是他说的。
坟墓里最终传来鬼轻快的笑声。
有的时候他们也会在小树林里游荡。
长衫都不需要脱，他抱着树干，蒋将从后面压着他。
偶尔会有村民们上山来打点野味或者路过树林，去公墓上香，蒋将湿冷地进来了，而梁谅看着村民们从他们身边走过，忍不住身子一紧胡乱叫。
“没关系，”蒋将摸着他的头发，“梁谅可以大声点，因为没人能听到。”
村民们就站在他们旁边，冷不丁感觉阴气阵阵，奇怪地环顾着。而树干下边一滩水，分不清是蒋将还是梁谅流下的。
蒋将一直把梁谅弄哭才罢休，两只鬼飘飘荡荡地回了公墓，在一众鬼心照不宣地扫视下，梁谅一个以头抢地地钻进土里。
初春的时候，小屁孩来找梁谅告别。
“你要入轮回了？”梁谅很吃惊，“可是你不是不放心你爸妈吗？”
不远处的公墓里，一对父母站在小屁孩的坟前，照例带来了很多零食，不同往日的是，如今女人的手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笑着看向身旁的男人，小屁孩看了会儿，眷恋地收回目光。
“他们一直后悔当时没有及时赶回家，我也知道……以后，会有人照顾他们的。”
小屁孩最终被阴差九十九号带入了轮回道。
梁谅看着那对父母互相搀扶地走下山去，身上的衣服虽然洗得发白，但却很干净。或许迎来一个新的生命之后，他们以后会更好。
他又看向蒋将。
“我们呢？”
“什么？”
“我们什么时候入轮回。”
“听说今年七夕地府有活动，”蒋将缓缓说，“参加即可获得情侣红线一份，系了红线，下辈子还能在一起。”
“那就再说吧。”
“嗯，再说吧。”
梁谅吧唧亲了蒋将一口，心满意足地飘回他的豪华大棺材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