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3-16 来源：番茄 分类：现代 作者：接发大财 主角：楚邪 1117
虚无的空间内，躺着脸上覆盖黑色面具的青年。
1117看着青年削瘦的身躯，他的头骨碎裂，主动脉大出血，还有一柄利刃从喉管里穿过去，每一处都可谓是致命伤。能支撑到现在，靠的全是经过千百场副本淬炼，已经比普通人类强健百倍的身体。
可他到底还是人，是脆弱的碳基生物。
他就要死了。
而1117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它只是青年的一个系统而已。
被宿主从S级副本里被抽取出来，绑定在身上，跟随着宿主多年，一起升级、蜕变，已经进化到近乎完美系统。能为宿主在每一次战斗中做出正确的判断，从无失误。
所以1117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一次，宿主宁死也不肯听他的劝阻。非要闯入这个明知不能闯入的主神空间。
然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1117能看见，代表着宿主生命线的HP值正在急速下跌，无限趋近于零。
“宿主，您的生命值已经过低，请配合系统指令，我将动用剩余能量尝试为您恢复体能。”
1117开口，按照它一贯的程序说道。
“不需要了，1117，我已经决定了……我要死在这里。”
青年拔出了喉头那柄刀，喉咙局部稍微愈合了一些，让他能够一边咳血一边发出喑哑的声音。
“宿主，系统无法理解您的指令。”
1117说道。
“……活着有什么意义？我的愿望已经再也无法实现了。”
1117安静的听着青年说话，尽管那并不是一道指令。
1117知道，宿主一直有一个心愿，那就是回到现实世界去。
长久以来，宿主不分昼夜的泡在副本里拼命刷怪，导致其他玩家都认为他是个为了变强不择手段的疯子——可那并非是他真正追求的。
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在副本里找到一个可以击溃主神的道具。这些1117都知道。
但它是无法“理解”的。因为它只是一个系统。
“我想回家。”
青年喃喃道。
“我想妈妈。”
青年的声音愈发微弱了。
“我可以模拟宿主心里所想的成像。”
1117提议。
“……跟着我，真的连累你了。我死了，你也会被跟着销毁，你……你，不害怕吗？”
青年答非所问，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已经许多年没有摘过的面具取下。
“跟随宿主，是我的最高指令，1117也没有情感模块，并不会有什么怨言。”
1117如实回答。尽管如此，它仍然感觉到自己的内核似乎小小的波动了一下。
大概是因为宿主第一次用“你”而非“系统”来称呼它。
它无法理解。
“那我就撤销最高指令。”
没想到青年却猛地睁开了眼。那是一双空洞而漂亮的眼睛。
“1117，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使用我，路知遥，所拥有的一切权限，所有的一切！你不再是一个系统，你自由了。”
这句话青年吐字异常清晰，甚至丝毫没有喘气。
“这无法被执行……”
第一次，1117感觉到接收到的指令有些混乱。
“1117……活下去，活得没有遗憾……”
青年刚才的一番话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半透明。
“不要像我……到头来，什么也，什么也……”
这句话没有说完，因为青年的生命值已经彻底归零。
而1117，则在同一时刻感觉到自己即将在这片空间内消失。
就在它即将消失的前一刻，一股从未存在于程序里的波动让它第一次做出了没有接受指令的行动——收取了青年落在地上的面具。
*
睁开眼，1117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木质小桌前。桌面触手生凉。
仅仅是“睁眼”这个举动，就让1117发了好一会儿呆。
作为系统时，它是没有躯体的，因此也不会有触感，嗅觉，等等等等。而此刻，它却能通过神经传导感受到四肢的存在——它，或者说“他”，此刻拥有了一副人类的躯体。而且这种感觉还在不断加深，他能明显感觉到所有的数据包在逐渐融入这具躯壳之中。
这种新奇的体验让他很难消化。
不过不等1117继续发呆，他忽然听到耳边有风声呼啸而来，他本能地歪头回避，于是一道长鞭砸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上课开小差，扣一分。”
117抬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坐在一间宽敞的教室里，周围全是端正坐好的“学生”，只是他们脸上各异的神色表明这一切都绝非表面上看去那么简单。因为一些人盯着他眼底流露出同情，而更多人看着他，脸上全是轻蔑而幸灾乐祸的笑。
“看他这傻逼样，估计会被一路扣分惩罚到死吧。”
他听见有人轻声说，语气中的嘲讽压根没掩饰，像是故意想让他听见。
不过1117暂时顾不上去分析周围的议论声，因为冲他挥鞭子的那个高大的女人此刻仍然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目光里透着一种摄人的冷漠。
“第三题，请在三十秒内做出回答，错误再扣二十分。”
女人说完，1117便感觉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腿袭来。他这才发现地面上竟然钻出一只漆黑的手，那手拿着一把匕首扎了他小腿一刀，他的整个小腿瞬间便流出鲜血——毫无疑问，这大概就是被扣分的“惩罚”。对于从未遭遇过疼痛的系统来说，痛觉几乎瞬间占领了他的整个神经。
又是一鞭子抽在了桌上。
“请在我说完题目后的一点五秒内报出答案——一千六百七十五点六的立方是多少？！”
女人吼道。
女人刚说完，1117身侧那个黄毛男生忽然扯开嗓子大笑。他就知道这个弱鸡回答不上来！所以他才不惜动用了整场游戏只能使用一次的特殊道具——把任务转移到了他头上。谁让这人在刚才居然敢无视他！
必须让他死得很痛苦！
只是他笑声还没出口，便看见他准备刁难的新人看也不看他，面无表情的站起来报出了一串数：
“4704473809.216。”
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一瞬间。
接着便是那个女人机械的声音：
“回答正确，加一分。”
所有人都惊呆了，不明白刚刚还节节败退已经眼看着就要走向死局的新人怎么忽然掰回了一程，竟然在短短一点五秒完成了这么复杂的计算——这种数学题即使靠运气也不可能蒙对啊！他竟然全对！连小数点后三位都没出错！
一边的黄毛是最难以置信的，他咽了咽唾沫，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新人，忽然隐隐感觉到自己或许惹错人了。
不可能，也许是他身上还有什么保命的道具。他不得不这么安慰自己，才不至于让冷汗浸透衣服。
而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反转只是个开始。
“人体最大的器官是?”
“皮肤。”
“洛阳纸贵的主人公是哪位创作了《三都赋》的西晋文学家? ”
“左思。”
……
几乎是无缝衔接的一问一答不断在众人耳边响起，题目范围上天入地，学科跨得比太平洋还宽，但人家愣是回答出来了。
终于，在一连串十几个问题过后，一道刺耳的铃声响起，昭示着整个提问环节的结束。
下课了。
女人在听到铃声后面无表情的看了班级里所有人一眼。
“同学们记清楚自己的学分，合理使用。下课。”
说完，女人毫无声息的走出了教室。
一下课，教室里的学生明显松了口气。但也没有人四处走动或者大声喧哗，只是小范围的聚齐在教室的某个角落窃窃私语，说着什么。
“天，他是怎么办到的？”
“怎么办，他会不会报复……”
虽然这些声音无法逃过1117敏锐的听力，但他对这这一切没有什么反应。
他仍然在努力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刚在“课堂”上回答npc的一连串提问只是习惯性对指令产生反馈。
身为一个完美的系统，虽然单纯的计算性能无法媲美超级电脑，但六位数以下的各种演算还是完全不成问题的，至于其他问题，靠着他庞大的数据库也是信手拈来。
1117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腿还在疼痛。
1117思考了三秒，试着呼唤自己的菜单，但没有得到任何响应。他又试了几次别的呼叫结果也一样。他似乎真的不再具备系统的任何能力。
想到刚刚那只黑色的手，1117已经能大概做出一个推断——那就是他现在正在“崩坏乐园”的副本里，而且还继承了了某个玩家的游戏进度。
想到这里，他尝试着呼叫角色面板。
这一次，他成功了。但面板浮现出了短暂的几秒钟后便再度消失，而且上面还覆盖着一个巨大的红叉，不过他还是看清楚了角色面板上的名字,“张林”。一个他从没听说过的名字。
1117揉搓着自己的手臂，感受人类肌肤带来的触感。
到底发生了什么？宿主呢？1117记得，在离开那个空间之前，他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自主意识遭到屏蔽，已经做好了被销毁的准备，可现在……
为什么？宿主已经亡故了。而他也应该被跟着销毁……
就在这样的疑问产生后，1117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不适，某种酸涨的感觉自他下半身开始蔓延。
他一动不动的坐了几秒，生硬的在身上摸了又摸，才终于判断出这种“不适”约莫是身体想上厕所。
1117顿时浑身僵硬。并非是他忽然遭遇人体某种机能而感到羞耻，而是这个状况让他发现他对眼下的环境一无所知。突然的变化、以及纷乱的信息让习惯于掌控全局的他感到分外不适应。
不过腹部的不适很快让他不得不站了起来。
1117对于就地解决问题并没有什么抵触，但眼下这个处境对他来说太过于被动。他必须要主动收集信息才行，于是他选择了找厕所的方案。
在许多人的注目下，1117站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向教室门。
不过不等他走过去，忽然有人拦住他。
“姓张的，别以为我们之间的账就这么算了！”
忽然一声骂从1117身侧传来。
1117回头，看见一个黄色头发的人类雄性出现在了他跟前。
1117没有作声，他对“张林”留下的恩怨毫无了解的兴趣，除宿主以外的玩家在他眼里和路边的一粒沙也差不了多少。
于是他无视了黄毛继续向前走。
黄毛见此顿时大为火光，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就要跟挥拳。
“你别以为我不敢弄死你，你不过是他的一个玩意儿！”
1117轻松地躲开了黄毛的袭击，只是没想到他弯腰的时候忽然听见啪哒一声。接着他眼前的视野就明显模糊起来，就像这身体瞎了一样。
不过1117没有惊慌，他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那啪嗒的响动应该是眼镜掉在地上的声音，它附身的“张林”其实一直戴着眼镜，只是他没意识到。
1117迅速蹲下去想寻找眼镜。
只是保持着这个动作时，他的视线无意间扫过了黄毛，不经意便和他对视了片刻。虽然对1117自己来说，只不过是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紧接着他便感觉自己的手突然被人拉住，一个片状的物体被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一切发生在很短暂的几秒钟里，在其他人看来就是气势汹汹的黄毛忽然变脸，把掉在地上的眼镜塞给了张林。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而1117自己倒是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顺势把手里的眼镜重新戴上，然后他对上了一张红彤彤的脸，来自黄毛。
“你，你！”
黄毛瞪着他，开始结巴。
“你怎么……”
黄毛实在不知道如何表达此刻的心情。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刚刚摘下眼镜后看见的……那张脸。
太好看了。
只是短暂的一瞥，却像是给他下了蛊一样，让他心跳如雷，甚至下意识就不想再让第二个人发现。
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一时间愤怒和困惑同时袭上心头，让他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而那个让他无措的人根本没再多看他一眼，只继续往教室门口走。
这一次，没有人拦着他。
按照常理而言，学校的厕所都在走廊两边。
身为系统，1117当然没有上过学,更谈不上有什么住宿经验，但是作为一个高级的系统，他的资料库里储备着许多有关“现实世界”的知识。毕竟崩坏乐园所有的游戏副本都是基于此建立的。
如果这里是学校的话，那很明显厕所应该是在走廊的两边。
根据这个概念，1117随便挑了左手边的方向往前走去。一时间空荡荡的走廊里全是他的脚步声。
他走的很慢，因为他还不太适应人类的身体。
但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走廊里的气温变化，越往前走，空气就越发潮湿，透着刺骨的阴冷。
走到拐角处，1117看见了厕所。厕所外的墙体比其他地方显眼，因为那是瓷砖贴出来的冷白色。
1117走进去，一眼便看见小便池的位置，是那种一列的老式厕所。深呼吸一口气，他给自己做了几秒心理建设后，便开始摸索着身上的裤子。
但即便是智能的系统，也有出纰漏的时候……毕竟系统是不用实操上厕所的。
因而忙活了好一阵后，1117还是没有摸到如何上厕所的门道。
这让1117也难得有些自乱阵脚。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
忽然，他感觉到背后碰到了什么东西，1117从前是没有触感的，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很新鲜，也很刺激。他低头，看见了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明白，他大约是被人从身后抱住了。
1117花了好几秒钟理解这个动作的概念。他没有挣扎，因为他无法挣扎。对方的力量看似温和，其实已经完完全全禁锢住了他。
他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那双手动了动。
“嘘。”
低沉的嗓音接着在他耳边响起。
1117莫名感觉到自己的整个神经都因为这一声似有若无的耳语给弄得一震。
厕所的寂静被短暂的打破。
“好了。”楚邪语气平静。
当1117反应过来的时候，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钳制他的手便忽然松开。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受伤了？”
1117感觉那人的呼吸已经开始往耳根上钻。
不过此刻他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对方似乎没有敌意——这是他暂且下的判断，于是他缓缓扭头，看向身后无声无息出现的人。
一个高挑的青年。
这是1117下的第二个判断。
然后1117愣了一下。很奇怪，他觉得这是一张毫无记忆点的脸。作为系统，他对人脸美丑的认知不高，但能精准的寻找到人类面部的记忆点。
可这张脸实在给1117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
甚至不确定再看一眼能不能认出来。
很邪乎。
邪乎到1117立刻警惕起来。
于是一时间好几秒过去，他都在和人家大眼瞪小眼。
“到底怎么了？”
青年笑起来。
如果1117早来几天，就会知道此人大名——楚邪。
他是个高玩，在本次副本这批玩家里很有名望。前些天，原主张林为了活下去，跑去找这位自荐枕席，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成功建立起某种不可描述的关系……
如果原主在这儿，大概屁都不敢放一下。
他之所以觉得那张脸无法记住，也是因为此人有特殊能力。
可惜刚来的小系统不知道。
他不肯相信自己业务能力下降，继续努力的观察他，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来。
白衬衫，黑西裤。年纪……从皮肤状态来看确实很年轻，发质不错……
“几天不见我，就不认得了？”
1117正紧锣密鼓的观察着时，楚邪忽然伸手用食指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
这无疑让1117理解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顿时二话不说一巴掌薅开了他的手。
楚邪笑容不减。
“你这是，反悔了？”
说完，1117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息忽然变得“不详”。他无法确切的描述，非要说的话，他就像落入了针盒的磁铁一样，许许多多的针忽然就疯狂的往他身上吸附，带来细细密密的不适。
很难受。
兴奋得难受。
作为一个为战斗而生的系统，他几乎调动了浑身解数想要收集他身上的数据，这是强敌！
强敌！
但这种兴奋只持续了不到零点零一秒就被遏制了。
他猛然清醒自己此刻已经不是系统，而宿主也早已不在身边。而此刻，对他来说真正重要的事是在这青年的面前全身而退。
这个青年和张林有某种关系。
而他不能暴露身份。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他看着楚邪，低声开口。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1117还不太适应说长句，磕磕巴巴的断句搬出刚刚想好的理由。
“我现在的自我认知，是一顶蘑菇。”
1117觉得自己并没有撒谎。
首先，他确实觉得自己不是个人。
其次，蘑菇和系统本质上一样，都是生命体，但却都没有人类累赘的情感。
最后，蘑菇的生命指标和进程也和系统相似，可以由孢子再延续新的生命，而他也一样。在他还是个系统的时候，最大的愿景就是早日升级，分裂出许多子系统。
总结，他觉得他和蘑菇区别不大。
当年第一次了解了蘑菇的资料后，1117便被这种生物的魅力深深地折服了。
曾几何时，他也真情实感的认为自己应该是一顶蘑菇。只不过宿主嫌弃它叫蘑菇太丢人，没允许，他也只好作罢。
现在机会又来了。
1117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啊不，必须加以利用的。
在1117隐隐带着期待的目光中，楚邪沉默了。
“……”
“我真的是一顶蘑菇。”
1117面无表情，但语气非常恳切。
“我没有人类的思考模式了，我的感情模组正在，”1117努力想词汇，“退化。”
“我不知道，你和身为人类，的我有什么过节。”
1117觉得自己要尽量先说重点，于是努力呼气吸气说话。
“但我会对，亏欠你的负责，然后希望，我们两清。”
多说了几句话后，1117超高的学习天赋便很快展现，变得不那么磕吧。
“我做我的蘑菇，你做你的事。”
话末，1117认真的看着楚邪，等着他的回应。
如果他还是要动手，那1117也早已备好了后手。
宿主做任何事都习惯给自己留后路。他曾经留下的那条可以直接脱出副本的一次性路径现在还在，整个世界上只有1117知道口令。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可以用那条路径逃走，虽然势必会因为强行突破而严重丢包，但也比被销毁强。
在1117略微紧张的目光中，楚邪沉默了：“……”
就是说，他宁愿自己撞上的是一个婊子而不是傻子。
“好吧，会说话的蘑菇。”
好半天，1117终于等到楚邪开口。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我可以理解为，你不再需要我的庇护了么？毕竟，我对和植物发、生、关、系毫无兴趣。”
楚邪语气里带着恶意，但1117可听不出来。
“那确实不是一个正常的爱好。”
1117诚恳地评价。他对人类繁殖学研究不多，但常识还是有的。
楚邪额头上爆起了青筋。
“很好。”
楚邪又笑起来。
“现在，从我面前，滚。”
1117原路折返回到了教室。不过不是用滚的。
他自认仁至义尽，实在没必要满足一个陌生人类的无理要求。
回到教室时，上课铃便再次打响。1117想到上节课的情形，立马把厕所的遭遇抛在脑后，而是开始在自己座位的课桌里翻找东西。
他想知道那个“学分”在哪儿看。
不过桌肚里只翻出来了一张废旧的草稿纸，一个只装了一根铅笔的笔袋，还有半截冷硬的馒头。
1117看了看馒头，毫不在意的塞回去，又把目光挪向了讲台上，果然，他看见了黑板旁有一个电子屏幕。
上面清晰的罗列着一打人名，每个人名后面还跟数字。他一个个看过去，果然在末端看见了“张林”二字。
学分：1。
1117见此，已经大概可以确定，这个副本很可能是个“生存制”副本。
崩坏乐园的副本只分为三大类。按照规则求生的生存本、玩家会扮演角色、靠线索解谜的角色扮演本，以及靠实力可以乱杀的升级流副本。
这个模拟课堂的副本里，学生们就是靠学分生存。学分过低，恐怕就会像原本的张林一样死掉。
是的，1117毫不怀疑原本的张林已经死了。不然他不可能随机被载入进他的体内。
“同学们好，这节上美术课。”
在1117刚把视线从学分榜上收回来时，一个肥胖的男人已经挤进了教室。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珠扫视教室里所有人。
1117见老师来了，便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了课堂上。
毫无疑问，在这种副本里，老师是非常重要的npc。而npc的每句话都可能暗藏着玄机和陷阱，这是宿主刷本多年几乎刻在了1117DNA里的信息，如果他有的话。
“大家书翻到21页……哦，我忘了你们没有书，好吧，那这节课我们来随便学点基础的东西。”
胖子老师挠着头，面色不耐烦极了。
看来也不是每个npc都很敬业。1117在心中给予了这个副本的高度嫌弃。
“鉴于很多同学都没有基础，那么，我们从这儿开始……”
于是他回头敲了敲黑板，黑板竟然缓缓从中间分开，露出一个屏幕，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老人头像。
1117很快认出来那是谁。
与此同时，已经有人小声嘟囔起来。
“这是达芬奇吧？”
又有人叫起来。
“老师，是不是画鸡蛋？”
胖子却白眼一翻。
“我不是说从基础的画起吗！？画什么鸡蛋，画达芬奇！”
教室里众人：……基础尼玛啊！
但显然，副本的任务就是如此，它要刻意刁难，玩家也只能忍着。
不如说大部分人也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梦幻开局，早就默默掏道具的掏道具，在领到画纸后，全都齐刷刷开始画达芬奇了。
“半小时以后交上来，画得不像就扣二十分！”胖子嚷了一句后，便像一尊佛似的端坐在讲台上。
1117盯着屏幕上的外国人，歪了歪头。
身为一个十项全能的系统，绘图自然也不在话下。毕竟在副本里他时不时都要担任导航使，必须自行绘制地图。
于是1117拿起了仅有的一根铅笔，刷刷两下，没借助任何外力工具便把达芬奇栩栩如生的印在了纸上，如果有人看见他作画，大概会当场怀疑1117是打印机成精什么的。
不过1117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画好了便把纸反面扣在桌上以免被弄花，然后再次开始查看张林的空间。虽然角色面板看不了，但万一道具能用呢？
——至于这一幕落在外人的眼里，却变成了1117随便动了两下笔就放弃了，坐着发呆。
但1117可不知道。
他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眼前出现的一行简陋的卡槽。
卡槽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有唯一一件道具。
当1117看清那道具以后，忽然就有些无措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感受到那里装载着的器官跳动频率变得有些稍快，瞳孔收缩，甚至整个人都不自觉从座位上站起来。
因为那道具是宿主的。
临走前他收起来的黑色面具。
“名称：黑金面具；持有者：路知遥；效果：无”
路知遥这三个字彻底触动了他。
他暂时无法理解这种情绪，但还是学着脑海里应对心跳加速的方法开始深呼吸。
他猛然意识到，他能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因为BUG。而BUG随时可能遭到主神AI“清道夫”的抹杀——主神是那么的深不可测，连宿主也无法触及到主神的一角……
1117顿时看周围的人是哪儿哪儿不对劲。
大意了，主神的走狗很可能已经混了进来！
1117陷入自己的思绪，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一番动作看上去颇为怪异，不少人已经觉得他大概是因为觉得任务完不成精神不正常了。
“张林，你还好吗？”
忽然1117听见有道声音在身侧响起。一开始他并不知道那是在叫他，还在继续思考，结果那道声音坚持不懈的喊，还碰了碰他的椅子。
1117终于回头，便看见有个红发女孩正楚楚可怜的盯着自己。
“张林，你别这样折磨自己。”
女孩坐在他后面的座位，细声细气的说话，1117扫了她课桌上的名牌一眼，“李秀秀”。
“我已经听说了。”李秀秀意有所指的道，“你跟楚邪哥哥吵架了，我知道你很难过……”
说完她仔细盯着1117，期待着他脸上流露出不甘或痛苦的神情。但让她惊讶的是对方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当然不知道，她所认识的“张林”已经换了个芯子，变成了莫得感情的系统。
而1117，也在心中大吃一惊。刚意识到环境也许暗藏危机，就有人接近他。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不过1117作为系统优秀的抗压能力让他能够继续面无表情的应对，不至于暴露自己。虽然不知道楚邪是谁，但他决定努力把话接下去。
这个清道夫应该还在试探他是不是真的张林。如果确定了的话，应该直接动手了。
“应该是。”
1117想了想，觉得最保险的方法就是模棱两可的顺着对方的话说。
见1117承认了，李秀秀嘴角勾起隐晦的笑容，但很快又做出泫然欲泣的模样，继续一边看似为他辩解，一边把他的罪行抖落。
“我知道张林你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存心想脚踏两条船的，你只是一时糊涂，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楚邪哥哥说那些话……”
“你说的对，都是你的错。”
1117继续顺着对方的话说。
李秀秀：“……？”
看着1117还是面无表情，李秀秀暗中咬牙，告诉自己他不过是在硬撑，心下得意起来。
为了让楚邪厌弃张林，她可做了不少功夫，比如让楚邪“恰好”撞见张林跟别的男人献殷勤的场面；
没了张林，她接近楚邪就容易多了，万中无一的大腿，她才不会给别人抱。想到那个强大而光风霁月的男人，李秀秀感觉胸口都禁不住发热。
“其实你找楚邪哥哥道个歉，他不会跟你计较的，毕竟他很念旧情。”
李秀秀故意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模样笑笑。她早就发现在这儿你一言我一句的功夫，许多人已经开始暗中看着他们。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而1117在努力理清李秀秀嘴里张林混乱的人际关系。那个楚邪好像是前身的什么相好？可谁是楚邪？
李秀秀再接再厉泼脏水：“你看你还什么都没画，这样又会被扣分的！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楚邪哥哥帮忙，我会替你跟他解释的……”
这时候，周围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用各种手段画完了画，画完的人全都开始暗中观察和女孩拉扯的1117，脸上带着看好戏的笑。
但很快所有人的笑都凝固在脸上，而李秀秀也呆住了。
因为她拿起的那张纸并非白纸一张，背面分明是精美的达芬奇人头像！
所有人都大受震撼。这怎么可能？！他什么时候画的？
“你，你画了？”
李秀秀呆呆的看着1117，准备好了的说辞忽然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展开。
“呃，画，画得真快……”
“二十三点五秒完成，不算快。”
1117面无表情地实话实说。对于系统来说这个绘制速度算是非常平庸了，毕竟人手不比机械好操作。
他看着李秀秀呆滞的模样，心里已经觉得奇怪。她怎么回事，一动不动的。
难道是……卡了？1117恍然大悟，AI发生这种事也是可以理解的，看来这个AI等级不算高，这个发现让他略略松了口气。
而听了1117一板一眼陈述的众人：“……”
谁来把这个凡尔赛叉出去？
没想到就在这时，李秀秀忽然惊呼一声，拿着那张纸向前滑倒——
“啊！我要摔倒了！”
说着手里的纸也朝着地面抹去，毫无疑问，如果她真的摔倒，那这画自然作废。
每个人可只有一张纸。
围观群众眼见着这一幕，心里都明白李秀秀在耍什么伎俩，但没有人上前阻止。
毕竟，狗咬狗，他们说不定还能得利。
别看李秀秀看上去一副见风倒的柔弱身子骨，可实际上她这一倒用了起码能压烂坦克的力度。能在副本里活到现在，这点本事还是要有的。
对1117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死局。他接不住李秀秀，也不能从她手里把纸抢走，那样只会把画撕烂，那只是普普通通的白纸。
但围观群众再次大吃一惊的一幕发生了——就像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出似的，众人眼中毫无本事的张林忽然在李秀秀倒下之前狠狠一脚踹在她的后背上！
借力打力，李秀秀并没有倒下去，而是扑向了讲台，因为铁了心要扑倒，李秀秀自己也没办法停下。
一切发生在短暂的一秒钟内。
下一秒，李秀秀就直接扑到了正襟危坐的美术老师怀里，而身为npc的胖男人并没有倒下。
“老师，我画好了，她帮我提前交给您。”
1117则在做完这一切后淡淡的开口。
教室里一时间安静得没有半点声音，所有人都看着美术老师，而他怀里的李秀秀更是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爬起来，拿着画不知如何是好。
“哦，我看看。”
胖子npc撇了李秀秀好几眼，才慢吞吞的一把扯过她手里的纸，而李秀秀似乎也不敢跟npc做对，就缩在一边。
“画得可以。”
胖子没什么表情，懒洋洋的嘟囔。“加二十分吧。”
接着他又去看李秀秀，忽然大剌剌的伸出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你这个同学不尊重老师，扣十分！”
全班顿时一片哗然。
与此同时，1117已经安然坐回了位子上。
李秀秀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走回来。
只是她丝毫不掩饰目光中对1117的怨毒。
“你推我！”
李秀秀尖锐的叫起来。
“我要去告诉楚邪哥哥！”
1117越发觉得这个AI不行。不过他还是继续顺着她的话点点头。
“去吧。”
到李秀秀眼里，就成了有恃无恐，一副蔑视的态度。李秀秀顿时目光里充满了怨毒。
你他妈给老娘等着！
1117并不知道，经过短短两堂课，他的表现已经让许多人已经开始暗中注意到他。
他只是按照课表上那样继续上课，不过没再出什么波澜，直到学校打响晚自习前最后一道铃。
玩家们开始结伴走出教室，看样子是准备去食堂吃饭。
1117也随大流跟着。
直到这时候，他才得以一窥这座学校的全貌。学校是环形结构，楼层不高，但真正有学生的班级少得可怜。
绝大部分的教室其实都是空着的。食堂在底楼，所有学生们都会从同一条楼梯进入。
1117挤在人群里，发现即使到了饭点大家的神色也并不轻松。
看样子，也不会是简简单单吃一顿饭。
1117在走入食堂前又打开了一次角色面板。依然是那个红叉，但他这次早有准备，一目十行的看下去，结果还真让他发现了些许不寻常。
那就是玩家状态栏除了绿色的生命条外，还多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粉色爱心LOGO在末尾。
那是一个状态。通常只在进行特殊任务时才会出现。例如在童话副本里为小红帽找外婆，玩家就会显示“迷路中”的状态。而此刻，当他把目光移到那个粉色心形上后，立刻弹出了一行提示——“一见钟情”。
1117歪了歪头，忽然觉得有些伤脑筋。面板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却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是指什么？难道他语言功能丢包了？
很快面板再次被屏蔽，1117也面色如常的走进食堂。食堂比想象中还要常规，就是几队打饭的窗口。
但几乎是1117走进去的同时，他便听见了有人惨叫。
“臭猪，谁准你吃东西的？”
1117循声望去，立时注意到了说话的少年，并非别的什么原因，而是他实在是太过耀眼——物理意义上的，他有一头灿烂的金发。
金发少年把一个胖胖的男生踩在脚下，嘴里发出恶劣的笑声。
“喂喂喂，有刀么？”
马上有人应声，递给他一柄银色的餐刀，少年脸上挂着笑，然后一刀捅进了胖子的手掌心里。
“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吃东西。再有下回，我宰了你。”
他的语调带着某种欢愉，和话里的恶意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他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坏种。
但对系统来说并没有所谓。
1117排着队看完这一幕，眼睛都没眨动一下。
而对方却似乎越过了人群感受到这种不同寻常的目光，忽然猛地扭头，锐利的鹰眼扫视过来，像是如有实质的钩子一样刺向人群。
许多人都被吓了一跳，除了1117。
结果一动不动的他反而显得反常，被那双眼睛的主人抓了个正着。
金发少年忽然向他走过来。
1117收回了目光。但已经晚了。
“你刚才在看什么？”
少年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毫不在意的破开了人群，而人群也对他避之不及。
1117不傻，他能看出少年的目标就是自己，不如说他早有预感。
可奇怪的，他竟然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任何不妥——直觉告诉他，不论这人是什么，但却绝不可能是AI。
1117不是那么愿意和玩家交流。
但他还是在对方面前目光中回答了。
“看你。”
少年大概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干脆利落的回答，挑了挑眉，那双翡翠绿的眼睛在灯光下却似乎半点也照不进光。
“看我做什么？”
他语调轻佻，就像是在漫无目的的提问。
但周围的人已经对1117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没有人敢招惹他。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这男孩在玩家里很有名，早在副本外就已经恶名昭彰。
人送外号“翡翠恶童”，因翡翠色的眼睛和少年的外貌和其反差巨大的毒辣而得名。
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
传闻他当年进入游戏时才十一岁。是崩坏乐园最年幼的资深游戏玩家。
1117当然不知道这些。确切的说他比这恶童还年轻，从他被抽出来到现在也不过才过了三年，一直在顶级副本里活动，自然没听说过这号人。
“看你，好看。”
1117给出了答案。
但他这话的意思其实并非是在夸赞少年的外貌。尽管恶童并不难看，但1117对人类是毫无审美的。
他这么说的原因是——他看见了少年衣扣上微不可查的印了一只蘑菇的图样。
1117喜欢蘑菇。
不过个中原因太过复杂，1117便掐头去尾这么表达了一下。他觉得没毛病，反正。
周围人在听见1117的话后却全都倒抽一口冷气。
这厮也太勇气可嘉了！居然去招惹翡翠恶童！
少年看着1117，愣了一下，眉宇间阴沉起来。
“你是在蔑视我？”
此情此景，1117说这话，确实像是在挑衅。
1117感受不到对方的恼怒，继续就事论事，顺便不忘看了打饭窗口一眼：“我不会蔑视任何人。”
他只会无视。
这时候，少年身边凑过去几个人。其中竟然有之前针对过1117的黄毛。
“大哥，他曾经是楚邪的人。”
黄毛没看1117，甚至有些刻意避开他，只盯着少年看。
“楚邪？”
少年缓缓说着，仿佛在咀嚼这个名字一般。
“就是没多久之前闹掰了。”
另一个跟班也狗腿的附和。
“很好。”
说着少年一指1117。
“你，过来跟我吃饭。”
说完他撇了黄毛一眼，“打两份能吃的，刷我的分。”
说完手插兜里直接随便找了张没人的桌子坐下，跟个小霸王一样。
1117见对方不再跟自己说话，一言不发重新转回去。然后他仔细观察着打饭的窗口，发现打饭似乎是靠积分买饭。但0分以下的学生也在队伍里？
1117记得班上那几个分比自己还低的人，此刻他们也在队伍里，一脸菜色。
看样子是必须打饭。
刚好窗口轮到一个零分的女生打饭。1117紧盯着窗口，发现递给她的餐盘上装的东西并不像食物。
再仔细一看，确实不是。
那是石头，以及一些硬币。
而领到这些的女生只是默默的端着走到角落放下餐盘，然后拿起一枚硬币，竟然真的开始吃起来，不过每吃进去一个，脸色就更苍白一分。
1117再一看食堂放餐盘的地方。
果然，没有泔水桶。
那墙上面明晃晃挂着一行标语“禁止浪费”。
原来如此。1117明白了。他经过了一下午的课，倒是已经脱离了0分的范畴，并不怎么担心。只是他刚转身，那个黄毛再度出现在他面前。
“喂，我们老大请你吃饭，不要不识抬举！”
黄毛凶巴巴的，把手里两盘饭端给1117看，似乎怕他不信。
“喏，能吃，我们老大自己消耗学分打的。”
1117看去，黄毛手里端着的是看上去还颇为丰盛的两盘饭。有荤有素。1117衡量了片刻，问：
“我不自己打饭，会违反校规吗？”
“你真他妈弱智，”黄毛始终不去看1117的脸，嘟囔，“都多少天了还搞不清规矩！我告诉你，这食堂你想出去必须交吃干净的餐盘，但是是谁的都无所谓！”
意思是玩家之间可以互相帮着买饭……当然，也可以逼别人吃自己的。
1117明白了，只稍作权衡便同意了。白嫖一顿饭省积分。反正他不是AI，1117相信自己的直觉。
跟着黄毛，1117目不斜视地一路走到了少年身边的空位坐下。少年看见他来，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真听话，我喜欢乖巧的虫子。”
1117对人类的言语挑衅是自动屏蔽。他面无表情的把黄毛端来的饭放在自己面前，然后仔细的盯着看。这是他拥有躯体以来的第一顿饭，对他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
少年看着他，“你吃呀，是觉得饭菜不合胃口吗？”
竟然十分关切的模样。
不过他下一句话就又暴露了恶童的本质。
“还是觉得这么吃不尽兴？没关系，每天吃饭都会有流血节目的。”
说完忽然伸手搭上1117的胳膊。他的个子比1117矮，但完全不妨碍他高人一等的气势。
少年说完，便意有所指的环视了一圈食堂。
食堂前方已经起了骚动。
1117也看过去。他微微眨了眨眼，因为他看见了李秀秀。此刻她正端着餐盘和几个同班女生一起走，邻桌一个胖男人看见了她，忽然笑呵呵的走过去说道：“美女，你这么漂亮，等出了副本，来我们公司当练习生……”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秀秀打断。
她脸上净是嫌恶的神色，随手抬起一柄银色的餐刀便贯穿了胖男人的喉咙。
几股鲜血顿时从他的脖子上往外涌，接着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倒在餐桌上，时不时抽搐一下，像只蹦上岸的鱼。
而捅他的李秀秀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把餐盘稳稳放在桌上，还问身边的女生借餐巾纸擦手。
目睹了这一切的玩家神态各异。
大部分人面无表情，对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也有一些人到了此刻似乎才终于缓过劲来，一个接一个开始尖叫。毫无疑问，他们是才来这个副本的新人。
生存本从来没有所谓的开始和结束，玩家都是不断来，不断走。
其中李秀秀身边那个双马尾女孩最为崩溃，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原本已经坐下，此刻又站起来似乎想跑，可看了看四周，到底只是僵在那儿泪水流个不停。
“杀人了，杀人了！快报警！来人报警！”
“吵什么吵。”坐在她左手边的李秀秀虽然脸色难看，但嘴角却扬起冷笑，“这种傻逼迟早要死，我不过是送他一程。”
少年看着这一幕，饶有兴味的道：“下饭，我喜欢这些余兴节目。”
而1117只是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托盘。
他不是没注意到那个胖男人的死亡，只是这些事情对他来说是“无意义”的。
他见证了太多这样的过程。当然，他知道人类总是为了愿意避免死亡而做出任何努力，但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规则，并不意味着别的什么。
“你怕死么？”
忽然，少年凑到1117耳边说话。
1117扭头，发现他离自己很近，近到一出手大概就能拧断他的脖子。不过1117没有动，他认为自己轻举妄动只会增加风险，只是暗中做好了脱离副本的准备。
然后他回答：“不怕。”
少年看着1117极其认真作答的模样，手撑着下巴笑起来。
任何人突然被问这种问题的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奇怪吗？可这个人……似乎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
“你真的太好玩了。”
而1117已经拿起手里的叉子，开始叉土豆。他要吃饭了。
与此同时，又有人闹起来。
“——这他妈怎么吃？！”
一个新人领到了不能吃的饭，一盘扎满了针、散发着腐臭气味的袜子。
那人显然没摸清副本的规则，直接发火了。他端着盘子一个人在那儿跳脚，发现没有人理会他以后骂得更凶了。
“疯了！什么几把狗东西，不是说有鱼吃吗！这东西就算不把喉咙刮烂，吃了也会死人的吧？！”
1117一边把土豆喂进嘴里细细的咀嚼，感受食物的质感，一边看着那脏话连篇的新人。
倒不是对这些事兴趣，只是他不想对着身边的人吃饭。
结果那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嘴角咧开。他那翡翠色的眼睛里忽然有诡异的笑意暗涌。
然后他忽然站起来，朝那新人走过去。
“喂？！你有什么不满吗？！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以学分为天的顶尖学府！”
少年语气义正言辞，简直像个真正的三好学生。
“你，你要干什么？”新人一见他就跟见了鬼一样，也许没听过恶童的威名，但求生的本能告诉他，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男孩儿并不好惹。
“我？我是来帮助同学的，毕竟我是个热心肠呀！”
少年话锋一转，笑眯眯。他的语气温顺柔和，和先前那个残暴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饭菜怎么能自己吃呢？好东西……应该大家一起分享！”
他的语气又变得尖锐，引得所有人都立刻把目光汇聚在他身上。除了1117，他正专心的吃着土豆，根据数据来看，一口食物在嘴里至少要咀嚼20次以上,才能让唾沫充分工作,30次也是较为理想的次数。
而1117的无视似乎让少年感到不满。他忽然一把夺过了新人手里的盘子，大步流星往前走，发出很大的声响，似乎生怕没有人注意他。
“你，你想干什么？！”
那个新人此刻神色惶然，大概也被少年一惊一乍的表现吓到了，但他已经别无选择，亦步亦趋追上去。
“这不是有现成的同学能分享吗？”
少年道。
少年声音并不大，但却缓缓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里。他说完，黄毛还站起来应景的鼓掌，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少年。
1117也终于侧头看那少年。主要是土豆吃完了。
“小哥，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新人呆呆的问。
而少年没有回答，他已经走到了李秀秀那桌。
李秀秀和其他女生早就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看到少年过来，全都毫不犹豫地端了餐盘走人。只有李秀秀身边的那个双马尾没动。她从刚才到现在一直缩在角落里哭，直到少年逼近跟前，才茫然的左右看看。
“小哥，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少年身边的新人开始结巴起来，话没说完，忽然顿住。因为他看见了那个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的中年男人。此刻他身上的血已经流了小半张桌子。
“你，你……”
双马尾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恐惧的看着少年。
“哎呀，就给这位同学分享吧，”少年笑起来，然后忽然遥遥回头看向1117，像是在征询他的意见似的。“对不对？毕竟其他人都已经有饭吃啦~”
1117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吃饭。
而新人眼珠一下子瞪大：“你，你是说……”
少年却忽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冷下来。
“他应该还没死，现在直接把饭灌下去是最快的，等到死透了，恐怕得把肚子剖开才行。”
说话间，他已经端着餐盘走到了那中年男人的座位边上，直接单手把他拎起来，然后……抠开他的嘴巴，然后抓起餐盘里的袜子塞进去。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在给大家上课一样，不忘解说。
“看，他的喉咙已经被切开了，这里是食管，通向胃，从这里直接塞也不是不行。”
不等他的话说完，双马尾和那新人已经开始吐起来。
血染红了少年的手，血腥味开始在食堂里弥漫开来。而少年完全乐在其中，1117分明听见他在低声哼歌。
“你，你……疯子！”
那新人倒退好几步，指着少年惊惧的大叫。
少年回头，笑得很开心。
“我这不是在帮你吗？”
说完干脆端起餐盘，继续灌。
1117默默地看着，不太明白这少年为什么要帮那新人。
这时，那双马尾忽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你们在干、干什么！他是个人！他是个人，他还没死！”
双马尾满脸泪痕，看着气定神闲的少年。
“亏我还以为，你，你不是坏人！你的心肝和脸真是反着长的！禽兽，变态，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说完她崩溃的大哭。
1117无法理解那新人和女孩的反应。
但即使不理解，他也不会加以干涉，倒是他身边的黄毛却立刻拍桌站起来。
“喂，这话可说岔了。”
他皮笑肉不笑。
“你要是能救他，现在就救啊！还有那个新人，有本事你自己吃啊，老大帮了你，你还敢怪老大？这餐盘里的饭不吃完，扣分可是会被扣到死的。”
大概黄毛的话正中要害，那崩溃的俩人一下子噎住，脸色惨白。
1117看着双马尾，忽然就想起了泪流满面的宿主。
“装进去，你就能完成任务。不好吗？”
他不由得轻声说了一句本不在计划内的话。
而这时，一场闹剧已经接近收场。
——但新的闹剧却才刚刚上演。一些餐盘里装着垃圾的新人像是从少年的行径里得到了启迪，忽然互相打量起来。
显然，他们也悟了——不想自己吃，就只能寻找“容器”。
1117就安稳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四周餐桌上的血越溅越多。
“你可得好好谢我。”
少年回到桌边，几口就吃完了自己的饭，他擦着手上的血，雪白的纸巾上留下艳丽的痕迹，对着1117微笑。
“谢我让你看了场盛大演出。”
对于食堂发生的一切，1117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哪怕是那个在人类范畴里不太正常的少年。
1117只关心这个副本到底还剩几天。
但因为打不开角色面板，他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尽量降低存在感在晚自习开始前四处闲逛，收集信息。
人类的闲聊总是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这是1117当了多年监听贩子的结论。
于是，在男厕所和教室来回徘徊了二十趟后，他终于得知了这个生存副本的全称——“满分学院”。从这里毕业的学生，人人都是满分，因为没满分永远无法毕业。
满分大学的校训是“满分才是人上人”。据说负分超过五十分学生会被校长丢去喂鱼……
也就是说，想离开这个生存副本，没有时限要求，只要积满一千学分，随时可以毕业。
于是1117毫不犹豫的把目光瞄准了“兴趣班”。
满分学院是有晚自习的，自习课上老师会带领学生开展各种各样的兴趣班，但并不强制学生参加，想参加的人自行去找班长报名就行。
据说晚自习的学分加得很多。
自然……扣分也更加的严重。自从有几个资深玩家参加晚自习失踪后，几乎没有多少学生愿意参加晚自习。
1117只追求效率。对他来说，多呆在副本里一秒，被主神发现的风险就增加了一分。
于是他找到了班长，要求报名。
班长是个年纪看上去快三十的男人，他听完1117的要求后惊讶得直咂舌，但还是拿出兴趣班手册来供他选。
种类千奇百怪：一万颗彩虹糖搭建城堡挑战、用竖琴与麻雀沟通实操、不剪头发训练……
每一项都没有任何介绍。于是1117随便挑了一项看上去相对好理解的——“半夜十二点的铁人三项”。
班长在他挑好后直接在册子上画了个圈，让他按手指印，然后告诉他晚自习开始后去操场坐着等就行。
满分学院的操场就在教学楼背后。1117没有表，只能早早的走到操场上等待。
然后他发现操场上已经有不少人呆着，许多人正两人一组做运动，衣服扔在一边，有的睡在垫子上，有的召唤出毛茸茸的坐骑坐上去，发出一些和谐的叫声。
“别大惊小怪，这破学校也就这地方比较安全。”
一个路过的哥们儿看1117盯着操场发呆，好心解释。
“等你毕不了业又没啥放松的事做，也会来这儿的。”
1117并没有大惊小怪。他知道人类总是热衷于交配。他是系统，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他用自己的程序分裂小系统并不用另一个系统的参与。
他只是在看跑道。
他觉得跑道有点奇怪。正常的塑胶操场跑道都是椭圆形，而这里的跑道却是“8”字形。
“让开。”
忽然他感觉肩膀被撞了一下。
1117回头，发现一个见过面的人正从自己身边走过，是那个最厕所见过的人类雄性。
似乎注意到1117的目光，他冷冷回头看了1117一眼。
“怎么，还没死吗？”
“楚邪，你理他干什么。”
而人类雄性身边的同伴一看到1117，嫌恶的皱眉。
1117不说话。
原来他就是楚邪？嫌疑AI李秀秀口中的同伴？看上去也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就是想激怒我，也该换个好点的方法。”
楚邪眯了眯眼。
“你中午去找了那金毛小畜生？换口味了？”
见1117始终闷不吭声，他忽然一把揪住了1117的领口。
“我得承认，你做到了，我……”
1117沉默了几秒，才慢吞吞的开口。
“我以为，你还记得我是一顶蘑菇。”
蘑菇是不能说话的。
楚邪：“……”
1117说完毫不犹豫的往地上一蹲，成功以极其巧妙的姿势脱离了楚邪的掌控，然后抱着膝盖往边上利索的挪了几步，离楚邪远远的。
就好像一顶真正的蘑菇。
楚邪及其小伙伴：“……”
伙伴扭头问楚邪：“……你要是遇到了什么感情上的障碍可以告诉我们。”
楚邪：“滚。”
一行人终于气势汹汹地走了。
——主要是楚邪丢不起这个人。
而1117则根本没把这群人放在眼里，站起来以后便定在原地，等着兴趣班开课。这一等，1117便一动不动的站了一个小时，直到操场上那些快乐的男男女女忽然齐刷刷的开始穿衣服然后匆匆从操场边上离开，1117才重新向前走去。
他知道，这是要开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