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1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执砚烬灯 主角：傅雁回 顾秋光
西塘地理位置偏南，九月的天气最阴晴不定，顾秋光拖着行李走进四茂巷的时候，空气中还带着点热风，少年长袖长裤的打扮在周围一片短袖短裤中显得格格不入。
司机的车停在街口，街道狭窄，车开不进来，顾秋光自己的行李不多，一个拉杆箱绰绰有余，倒是司机把Year给他准备的一摞玩意儿吭哧吭哧全提了进来。
顾秋光颇有些头疼地看着那堆东西，他有时候真的觉得Year这个没血缘的姨比他妈都要负责。
顾秋光叹了口气，无奈地收回目光：“就放这吧，谢谢。”
司机有些手足无措，毕竟这一单的报酬实在是给的太高了，他不敢让雇主的东西蒙尘。
顾秋光没理他，开始打量起眼前的这座古厝。
它就像一位耄耋之年的老者，安静地垂首等着来人。
顾秋光走上前捏起门上的铁环轻轻叩了叩门。
几分钟过去，无人回应。顾秋光低声道了句“打扰了”，便推门而入。
门后就是庭院，面积很大，庭院右边摆着套石桌椅，角落里杂草丛生。
“难怪，这么大的地方，光敲门怎么听得见。”
顾秋光的中文咬字清晰，却是有点说不上来的怪腔怪调。倒也不怪他，在法国生活了十一年，有关于中国的一切只是残存在他儿时记忆里的零碎画面。
傅雁回就是在这时候拎着一个水桶出来的。房屋租赁合同是老早就在网上签好的，租客和他说今天来，本来可以一觉躺到下午三点的周日，他硬是早上七点就被嬷嬷吵醒，赶去收拾屋子。
刚才是有听到些许朦胧的叩门声，这下却是真切地看到了庭院里站着的少年，他站在光里，带着些许稚气。
傅雁回眯了眯眼，念头不过脑子，招着手就示意人过来。
等人走到跟前他才发觉，面前的少年长的是真漂亮，不是帅，是漂亮。但是又不同于娱乐圈的某些男明星雌雄莫辨的脸，他的漂亮是带着一股霜雪的，又有点北欧的风情，一对顾盼生辉的桃花眼中带着点淡漠，就那么看着傅雁回，右眼下方的痣却削减了眼神中的寒意，让他看起来不那么凌厉。
“你是…顾秋光？”傅雁回不经意间瞥到眼门口堆积的行李，暗道老姑说的没错，果然是个少爷性子。
“嗯，”顾秋光停了一下，努力调整自己的口音：“我的屋子在哪里？”
傅雁回领着他去房间，雇来的司机一见雇主走了，连忙提着东西跟上。
房间不大，这也是它一个月收八百租金的重要原因，傅雁回并不缺钱，他姑对他很大方，零花钱没少他的，只是他觉得房子太空，只有自己和嬷嬷两个人住着是有点闷，所以拜托姑姑把房子挂上了网站，没想到小破屋租出去的倒挺快。
顾秋光把东西堆在一块，然后看向穿着白色老头背心和灰色大裤衩、脚上还趿拉着拖鞋的傅雁回，疑惑道：“你真的成年了么？”
傅雁回扯谎都不带打草稿的：“那当然，我这一副闲人的样儿，显然是滑档大学的无业游民，不然我身份证拿给你看啊？”说完脸不红心不跳，毕竟他靠着扯犊子这招跟魏也相爱相杀了五六年。
哪知顾秋光真的伸手：“好。”
傅雁回：“……”
老铁你这么较真我是没想到的。
“等我找找，指不定扔我*嬷嬷屋里了，我嬷嬷还在休息。”傅雁回脸色僵硬地侧过身，顺着门可以看到的视角指了指斜对面的一个房间：“那是我和我嬷嬷住的屋，吃饭也在里面，洗澡看你自己，两边都行，这边挤点就是了。”
顾秋光点了点头，他也没那么较真，见傅雁回尴尬的回应大概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反正签名是真的，盖的章是真的，合同也是真的，再不济还有Year的信誉做担保，他总不会吃亏到哪里去。
“谢谢。”他轻声说。
傅雁回摆了摆手，换了个话题：“你是转校？在哪个高中？十中吗？”
顾秋光点了点头：“转校的，是十中，离这里近。不过我这个年龄应该只能上十一年级…应该是高二？据说中国在年龄入学方面管的比较严，应该会落下一年的内容。”
傅雁回蹙了下眉：“高二已经分班了，现在的制度是3+1+2，三个主科必选，物理历史二选一，最后再挑两科。你有没有跟你老师联系过？老师应该会跟你解释清楚。”
顾秋光摸出手机，不是很熟练的在手机屏幕上敲敲打打，最后干脆放弃，目光转向傅雁回：“可以帮我一下吗，我还不是很熟悉。”
傅雁回看了他一眼，莫名有种被可爱到的感觉，伸手接过手机。
他带着点私心先搜了自己的微信号，发送了好友申请以后再去看他的联系人一栏——
只有一个联系人，还是个眼熟的头像，没看错应该是自家老姑。
傅雁回嘴角一抽，他姑还真是喜欢年轻小帅哥。
“恐怕你得先去趟学校才能知道结果，”傅雁回把手机还给他，停了两秒继续说：“我刚…用你的号加了我好友，我的意思是…以后有事可以找我。”
顾秋光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是很小声地道了句“谢谢”。
*
顾秋光把东西都收拾好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正想冲个澡，结果一开水就被冷水浇了个透顶。
……看来热水供应还没跟上。
顾秋光无奈地看着有些年头的热水器。
听到敲门声，他用浴巾胡乱揉了两下头发，然后把浴巾搭在肩上，开了门。
“吃…饭。”傅雁回看着发梢带着水的顾秋光，猛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不好意思啊，要不然先吃饭……？”傅雁回带着些许尴尬的笑了笑。
“没关系，我等会去另一边洗。”
傅雁回领着顾秋光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顺口问就问了句：“你为什么要租这儿啊？古厝最大的特点就是旧…而且邻里相亲人还多。”
顾秋光认真的回答：“租金便宜，包吃包水电，离学校也不远。我那屋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对我来说绰绰有余。而且位置偏，比较安静。我自己也比较喜欢比较旧的东西。”
傅秋光点点头，但他还是很疑惑，顾秋光明明一副阔绰公子哥的样儿，来这破旮旯，难不成真是少爷下乡体验生活？
算了算了，跟他也没关系。
*
人放松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当分针指向“10”的时候，傅雁回急急忙忙抓起书包飞出了门，速度之快犹如一道残影。
今晚是杨大美女看班，迟到就完了。
顾秋光从吃完饭洗过澡以后就不见踪影，傅雁回也没想找他，本来想提醒他晚上晚自习的，结果时间快到了都找不着人。
而嬷嬷拉着他，硬是在他耳边念叨“要对顾秋光好一点，跟他交朋友”、“顾秋光看着一表人才，聪明花开”等等话语。这些话傅雁回都听了快一天了，耳朵都要长茧，连忙从书包里摸了本书假装要看书，才逃脱嬷嬷的长篇大论。
踩着预备铃踏进班里，一眼就瞥到了站在讲台上拿着戒尺的杨卿。
调戏年轻女老师可能是所有青春期男生的共性。
傅雁回冲她挑挑眉：“Good evening,Miss Yang.”
杨卿觉得好笑，假意踹他一脚，傅雁回闪身躲过，随便抓了个同学就往他身后躲：“杨后！杨后不要动怒！气出病来无人替啊杨后！”
杨后是同学们给起的外号，杨卿的老公是二中出名的数学老师——宋嘉煦，人称宋帝。每次二中奥赛班测试，只要是宋嘉煦出题，及格率就没上过30%，倒是应了个谐音梗——“送帝”。
但宋嘉煦生的玉树临风，人又幽默风趣，还是有不少学生挤破头想爬上奥赛班，就为了听他上堂课。
恐怕他唯一的缺点就是英年早婚，娃都三岁了。
晚自习的铃还没响，大家都稀稀拉拉地分散着，许多人被傅雁回搞出的动静吸引，纷纷笑出了声。
杨卿睨了傅雁回一眼。
不多时，铃声响了，杨卿走出了班级，看样子是往年段室走。
傅雁回这人就没学习基因，可能都让狗给吃了，一碰上书眼皮就直打架。
他最终败给了催眠曲一样的读书声，踹了脚唐旭的椅子，示意他有人来了喊一声，趴着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傅雁回被唐旭一巴掌呼醒，刚要发作，余光却瞥见杨卿大步流星地从远处走过来，瞬间没了声。
等他看清杨卿身后跟的是谁，第一反应就是躲。
能躲哪去啊，睡懵了的此时已经根据本能反应作出捡笔姿势的傅雁回深吸一口气，不太能理解自己现在的行为。
躲个毛啊，有必要么，不就撒了个慌么，说不定他早就看出来了呢。
傅雁回正准备起身，又被杨卿的一句“傅雁回人呢”给砸的差点又跌地下去。
傅雁回直起身子，应了句：“这儿呢，捡笔呢我。”
唐旭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整个人肩膀都在抖，傅雁回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随即想到了谐音梗，嘴角一抽。
……谐音梗扣钱啊喂。
杨卿自己也在笑，不怪她，刚刚傅雁回说话带了点不知道哪儿的口音，听起来确实像“贱逼”俩字儿。
讲台上的少年也弯了弯嘴角，虽然转瞬即逝，但傅雁回依旧捕捉到了。
顾秋光笑起来犹如阳春三月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很久以后傅雁回才意识到，也许从这个笑开始，他就对他怦然心动了。
杨卿侧了侧身，示意身后的少年站到讲台上：“做个自我介绍吧。”
顾秋光又恢复了平常冷脸的样子，仿佛刚刚的笑是个错觉：“顾秋光，秋天的秋，光明的光。”
“顾同学刚从法国回来，对于我们这边还是不太熟悉，你们要多照顾他，”杨卿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坐傅雁回旁边吧。”
“好的。”
好吗？傅雁回觉得不太好。
他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顾秋光，觉得那瞬间已经看到了南天门的影子。
谁料顾秋光坐下后就开始收拾桌子，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傅雁回：……
好男人傅雁回帮忙一起收桌面，还好心提供了自己的抽纸和湿巾。
顾秋光除了垂着眼皮给了他一句“谢谢”，啥也没说。
小傅同学如坐针毡。
好多同学正扭头偷偷打量这个角落的新同学。
小傅同学感受到各方目光，坐立难安，一个一个瞪了回去。
没人再看，小傅同学很满意。于是他决定跟新同桌搭话。
“哈喽？”
“你是想解释你为什么会在这个班还是想解释身份证有没有丢还是想解释合同没有问题？”顾秋光终于施舍一个眼神给他。
“我保证绝对没问题。”傅雁回挑了最重点的回答。
顾秋光点点头，没再鸟他。
傅雁回也无话可说，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紧张个什么劲儿，拿了本空空如也的生物书摆在面前装模作样，作业这种东西他是一个字也不碰。用魏也的话来说就是：但凡他能认真学点东西也不至于考到十中来。
傅雁回每次都“嗯嗯啊啊”敷衍了事，末了还来句“我也没办法”，总能把魏也气的半死。
魏也毕竟不是他爸妈，说再多的事情也只能点到为止。
好像中国亲戚长辈都这样。
傅雁回想到这里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好笑，然后停不下来了。
在顾秋光的视角看来，纯纯一傻狗偷乐，也不知道乐啥。
顾秋光瞥了一眼便没再理隔壁的动静，继续翻着手里刚领的课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