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3-01-05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不让尘 主角：沈槐序 纪春山
沈槐序订了一间能看到海的包房。
纪春山兴味索然，沈槐序心不在焉，二人各怀心事，一顿高价饭吃得食不知味。
饭后沈槐序想缓解下尴尬的气氛，提议沿着海岸随便走走。
“沈槐序，你不热吗？”纪春山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话他今天已经问过一遍，沈槐序只当这人是在没话找话，便如实回答：“很热。”
热还不是最主要的，关键是奇怪，他这身装束在海边实在过于独树一帜，唯一和他撞衫的只有一位来拍婚纱照的年轻丈夫。
“我包里还带了一套衣服，”纪春山说，“你换上吧。”
他俩身高相仿，高中的时候沈槐序也穿过纪春山的校服，但这个行为太过亲密，对于他俩现在的关系，似乎不那么合适。
纪春山看他不说话，又补了一句：“新的，我没穿过。”
沈槐序无奈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春山蹲下身，从双肩包里翻出白T恤和休闲裤，递向沈槐序。
沈槐序不接，纪春山也不动，二人就这么僵持了几十秒。
滨海小路上人来人往，他俩这奇怪的姿势实在惹人侧目，沈槐序脸上挂不住，率先败下阵来，妥协一步，接过了T恤。
他来过珠海许多次，但每次行程都安排得很满，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地在海边徜徉信步，倒还是头回体验。
二人也不说话，就这么一前一后安静地走。
宽松的T恤里灌进海风，吹散了沈槐序身体里的热意，他看着眼前的白T恤背影一阵恍惚，这一刻仿佛和过去重合，他和纪春山还是那两个十七岁的少年。
“累不累？”纪春山停下脚步，冲着沙滩扬了扬下巴，和他商量，“去那边坐会儿？”
沈槐序点点头，跟着他踩上沙滩，在晚潮声中席地而坐。
“对面就是澳门。”沈槐序看向海的另一边。
“去过吗？”纪春山问。
“没有，没时间。”也不止是没时间，主要也没什么旅游的兴致。
“沈总真是大忙人。”纪春山抓起一把细沙，是温热的，“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念书，毕业，工作，就那样。”沈槐序说完，转头看向纪春山，“你呢？”
“我也一样。”纪春山目视前方，细沙从指间缓缓流失，简洁地回答。
沈槐序继续说：“我在北航读了计算机，毕业后就一直留在北京，我妈不让我去外地。”
纪春山转头看他：“北航？”
沈槐序故作轻松地笑笑：“嗯。”
他当年托着关系跨专业找了好久，可惜没人认识纪春山。
纪春山不说话了，只把指尖埋在沙子里画着不规则的线。
“沈槐序，你晒不晒？”纪春山突然问。
“有点。”沈槐序轻声笑笑，“怎么，你包里还有一顶帽子？”
“没。”纪春山说，“就这一顶。”
说完，他抬起粘着沙粒的手心，在运动裤上胡乱抹了两把，又摘下自己的棒球帽，一把扣在了沈槐序头上。
棒球帽像被头顶的烈日烧着了，滚烫的温度顺着布料染红了沈槐序的脸，他把帽檐往下压了压，低着头收了声。
纪春山盯着他泛红的耳廓，问：“这里人真多，是珠海的景点吗？”
沈槐序看着自己的鞋尖发呆，闷声答了句“是”。
纪春山又问：“叫什么？”
“自己查地图。”沈槐序这回不答了。
纪春山说：“手机没电了。”
沈槐序心想，你就编吧。
纪春山笑笑，从兜里掏出手机，当真查起地图来。
“哦——情侣路。”纪春山看着手机屏幕，大声赞叹道，“真是个朴实无华的好名字。”
沈槐序把头埋得更低了。
他窘迫当头，好在手机给他救了场，突然连着响了两声。
是赵文茵，给他发来了两条微信消息。
第一条是个咖啡厅的定位，第二条就六个字，周日下午五点。
言简意赅，一句废话没有。
再上面一条是相亲对象的照片，他之前都没点开看过。
他按灭手机屏幕，扭头看向纪春山。
纪春山还在专注地玩着沙子。
“回去吧。”纪春山拍拍手，站起身，“不能一直晾着我的得力爱将。”
第二天纪春山没再作妖，认真跟着宋睿参观了位于珠海的另外一个工厂。
沈槐序重新请他和傅平和吃了顿粤菜，坐晚班飞机回了京。
当晚收拾行李时，沈槐序才想起纪春山的T恤还在他这儿。
他看着那件衣服出了神，但也有点尴尬——好像自己故意留着对方的衣服不还似的。
沈槐序拿来手机，点开纪春山的微信聊天窗口，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措辞坦率点，发了一条：不好意思，忘记还你衣服了。
他捧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纪春山没回复。
等他迟钝地看到手机时间，想撤回却已经没了撤回按钮。
现在是凌晨一点半，他不仅留着纪春山的衣服不还，还深夜给人家发骚扰信息。
*
相亲的咖啡厅就在沈槐序住的小区旁边，这是个网红店，周日下午更是人满为患。
他提前半小时下了楼，等了近二十分钟才等到一张空桌，在等待对方的空档里百无聊赖地翻看着饮品单。
当季推荐饮品是榴莲芝士厚乳拿铁。
沈槐序眉心蹙起，心道这是什么热量炸弹。
“请问……是沈槐序吗？”
沈槐序闻言抬头，面前人一身白衬衣牛仔裤，锁骨发整齐干练，跟照片相比，真人更显得活泼爽朗。
“啊，是。唐小姐是吧？”
“唐婉恬。”唐婉恬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冲沈槐序笑笑，“不好意思，人不如其名。”
“唐小姐谦虚了。”沈槐序把饮品单推到她面前，“喝什么？”
“就这个吧。”唐婉恬指了指正好摊开的当季推荐。
沈槐序有些意外，他还是头一次碰见点榴莲口味的相亲对象。
他陪着唐婉恬从兴趣爱好聊到学业工作又聊到人生追求，一般聊完这一圈正好三十分钟，作为一个相亲老手，沈槐序觉得这个时长刚刚好，既能让女方感觉出婉拒之意，又给予了月老赵女士足够的尊重。
他此刻三心二意，只想着找什么借口来结束这次格式化的话聊，不远处却飘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这么巧啊？”
沈槐序闻声抬眼，又很快收回视线，低头喝了口咖啡。
巧个屁，居然偷窥别人的手机屏幕，实在无耻。
唐婉恬顺着声音回过头，震惊道：“纪春山？”
沈槐序重新抬头，比她还震惊。
唐婉恬马上站起身，向沈槐序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学同班同学，纪春山。”
纪春山说：“别介绍了，我和他是高中同学，熟得很。”
唐婉恬很是兴奋：“那也太巧了！”
沈槐序的关注点却没在那儿：“你读了金融？”
“约会呢？”纪春山选择性失聪，对着唐婉恬面露一丝歉意，“那我就不当电灯泡了。”
“别开玩笑了。”唐婉恬从旁边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一起坐会儿，咱们都多久没见了，就当——”她想了想，给这场面擅自下了定义，“同学聚会！”
沈槐序嘴角抽搐，横跨了两个时间段和三所学校，这算哪门子的同学聚会。
纪春山从善如流，一屁股坐下，问唐婉恬：“聊什么呢？”
唐婉恬答：“聊梦想。”
纪春山折服道：“话题够高深的。”
唐婉恬掩着嘴，半开玩笑地说：“他敷衍我呢，他说他的梦想是世界和平，你信不信？”
“哦？”纪春山这才转向沈槐序，笑着问他，“沈槐序，你的梦想不是当老板吗？”
唐婉恬噗嗤一下笑出声：“你别瞎说。”
“他说得没错。”沈槐序坦然承认，他迎上纪春山的视线，反问道，“那你呢，纪春山，你的梦想是什么？”
纪春山跟服务员点了两杯柠檬茶，小声吐槽：“多大的人了还聊这个，你俩无不无聊。”
沈槐序不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纪春山，你的梦想不是造火箭吗？”
“真的啊？”唐婉恬肃然起敬地直起身子。
纪春山摆弄着自己夹克袖子上的金属纽扣，漫不经心地笑：“谁小时候没点儿痴心妄想啊？”
沈槐序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伸手端起咖啡杯，可杯里已经空了。
“纪春山可是我们系里的高岭之花。”唐婉恬没觉察到二人之间的怪异，反而被故人重逢的兴奋劲头打开了话匣子，“多少女同学前仆后继都没啃下来的硬骨头。”
她表情浮夸，故作遗憾道：“我也啃不下来。”
纪春山只是笑，不回话，他的笑声又低又沉，直到看唐婉恬面露尴尬，才整理好表情，诚恳地说：“是我的问题。”
“啊？”唐婉恬没听明白。
服务员端来柠檬茶，纪春山分给沈槐序一杯，语气像在聊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样轻松寻常：“女同学确实啃不下来，因为我喜欢男的。”
这话出口，气氛便僵住了。
沈槐序没料到他出柜出得这么随便，只好开口打了个圆场：“纪春山，知道你是想安慰同学，但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纪春山没领情：“我没开玩笑，我是同性恋，高一的时候我爸妈就知道了。”
沈槐序阻止不能，只好在桌下踢了一脚纪春山。
纪春山深深看他一眼，咬住吸管，不说话了。
唐婉恬愣怔了几分钟，终于消化完纪春山言语里的意思，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掩饰住面上的尴尬：“哎……这也挺正常的，都什么年代了，不稀奇。”
“感谢理解。”纪春山冲她笑笑。
唐婉恬“啧”了一声，替前仆后继的女同学们感到不值：“搞了半天，我们在起跑线上就输了。”
沈槐序哭笑不得，他的相亲变成纪春山的出柜现场，实在荒唐。
气氛刚缓和，桌面突然连连振动，三人同时看向振动源头。
“你们聊，我出去接个电话。”纪春山拿起手机，起身走向店门口。
“难怪……”唐婉恬接受新事物能力超群，此时已经开始发散思维，“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校外的帅哥经常来找他，我记得就叫林一。”
咖啡桌太小，纪春山的手机就那么大大咧咧地丢在桌上，来电人的名字被他俩看得一清二楚。
唐婉恬单手托腮，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男朋友。”
沈槐序喉中一阵干涩，喝了口柠檬茶，又觉得酸，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他看了眼贴在杯上的标签：“……”
哪有人柠檬茶喝无糖的。
他嫌弃地把这杯酸水推到一边，转脸看向窗外。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纪春山，他站在梧桐树下低着头接电话，笑的时候肩膀一抖一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