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18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别雀 主角:傅延拙 章遥
敲开自己家的客房的时候,章遥头发湿漉漉搭在头顶——刚洗过澡。
傅老板很欣慰他能在自己家里生活自如,同时又觉得说不出的奇怪,章遥问他:“怎么了?”的时候连称呼也没有。
他想,章遥至少也会跟他同一个屋檐相处到成年,在此之前,他们应该有一个让彼此都舒服的相处方式。
“你……”傅延拙若有所思,章遥看着他疑惑,傅老板举了举手里的果盘说:“阿姨烧了菜,刚才喊你没有回应,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随意做了一些,总之先吃一点吧,飞机餐大概很潦草。”
章遥侧身,傅延拙不明所以,章遥道:“谢谢。”
傅老板莫名有种被反客为主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天气转凉了,尽管家里暖和,傅延拙关心了章遥几句,走过去放下果盘:“那你先换衣服,头发吹干,我在餐厅等你。”
门又被关上了。
等章遥拖沓着拖鞋一步一晃走下台阶的时候,傅老板终于有了种养孩子的感觉,只不过比之于一般情况下的带孩子,章遥是个叛逆也不走寻常路的孩子,他目光慈祥起来——傅老板是这么自以为的。
章遥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笑眯眯的傅延拙,坐下,沉默地开始吃饭。
嗯……挑饭。
蘑菇被扒拉开,蒜苔也一口没动,白菜只吃了边缘,菜帮子孤零零落在骨渣盘,西湖牛肉羹搅弄了两下,估计因为绿色太显眼,动也没动,更不要说理所当然被剩下的肥肉。
章遥操着不熟练的筷子费劲地剔牛腩,傅延拙问阿姨要了刀叉,章遥接过继续动作。
看了半天,傅老板悠悠叹了一口气,很头疼一样:“章遥,你很挑食。”
章遥抬眼看了傅延拙一眼:“没有。”
说着话,还在挑剔面前盘子里的牛腩。
“……”傅延拙觉得好笑,不过顺着章遥:“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喜欢什么,明天叫阿姨给你做。”
“我不挑食。”章遥抬眼,认真道,强调自己很好养活——要不是手里活计出卖了他。
傅延拙含笑点头,章遥严肃起来跟显然戏谑的男人认真解释:“蘑菇像是黏糊糊的鲨鱼皮,蒜苔嚼上去很多渣像是甘蔗,吃肥肉的时候我总感觉像在吃自己的舌头。”
他言之凿凿,全是食物的责任。
“还有青菜,有股草味儿。”
“……好。”傅老板惊叹于章遥的奇思妙想,又觉得自己这时候笑出来很不尊重章遥的严肃表情,只好问:“还有别的吗?”
“我很认真。”章遥说完低下头去又去剔牛腩了。
傅延拙夹起盘子里没有肥肉的一块牛腩放到章遥面前,对方抬起头看着他,他说:“帮你联系了几个学校,离家里最近的是国高,学校设备环境都不错,要是你不想自己挑的话,明天我送你过去,办入学手续,熟悉一下学校环境。”
吃牛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章遥脸上的严肃收起来,稍有讽刺地嗯了一下。
关于那个笑,傅延拙记在心里,一时半会没想通是什么情况。
吃过饭,他送了一杯牛奶到客房,打算拉近一下他们的关系,打开门的时候行李箱已经立在了门口,送水果的时候摊地到处都是的东西都不见了,章遥的世界迅速收回到了那口箱子里。
“你这是?”
“离开啊。”章遥不以为然:“谢谢您的照顾。”
“……”傅延拙眼看他坐回床上带起耳机继续旁若无人打游戏。
想了会儿忽然笑了,小兔崽子,戴着耳机怎么听到的敲门声?
他走过去凑近耳机,里面只有一点点电流声。
章遥警觉扭头:“干什么?”
傅老板摘下章遥的耳机,道:“送你去上学,不是要送你走。”
解释这个总像是给幼儿园小朋友解释送你去幼儿园不是不要你了——傅延拙忽然体会到了烫手山芋的可爱之处。
好像带孩子也不全是麻烦了,有时候他刻板无味的生活也很需要这么一点麻烦来调剂。
“什么?”章遥没听懂一样。
“在国内,十七八岁的小孩子都还在上学。”傅延拙说:“我是第一次当家长,没什么经验,不过你当了很多年孩子了,应该对怎么驯养家长很有经验。”
他换了一种平等的说法,在章遥不解的目光中,傅老板轻笑着伸出手:“你好,我叫傅延拙,暂时兼职章遥先生的监护人,请多指教。”
章遥迟疑了。
傅延拙的手一直顿住在那里,直到章遥迟疑着试探过来,握住那支骨节分明,温暖宽厚的手掌。
“你好,章遥。”
涉世不深的小朋友被傅延拙说服,驻扎下来了。
第二天傅延拙带着章遥去学校,见班主任的时候老师问他们是父子吗,傅延拙迟疑着不知道怎么解释,章遥倒是无所谓,道:“我爸死了,这是我爸好朋友。”
老师有点无言以对,傅延拙也扶着额头无语:“这孩子说话直,老师多担待。”
他没想到,为章遥道歉的人转天就换成了自己。
或许应该想办法跟章遥旁敲侧击一下?
但其实这种说话方式,还有点可爱?
章遥走到了教室门口,傅延拙还有事,他说:“那你好好上课,我先走了。”
章遥点头,随后又问:“那放学你接我吗?”
傅延拙愣了一下,看章遥神色认真,傅老板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么大的孩子上下学还要接送,不过章遥这么问,大概是真的有需要,介于他们认识不久,傅老板没有多问,点点头:“会的,我没时间就叫司机来接你。”
章遥于是点头:“晚上见。”
就像他才是家长一样。
傅延拙不知道第几次被这样的行事作风讶异到,章遥已经挎着书包进教室了。
这天晚上章遥在学校门口等到了八点钟,别说傅延拙,就连司机也没见着。
晚上约了人,傅延拙是吃过饭才回去,他回家的时候,家里阿姨做好了饭,可是章遥不在。
“章遥呢?”他问:“还没回来吗?司机呢?”
司机也没见到。
问完才想起来早上答应了章遥的事情,他送走章遥之后忙着回公司,忘记跟司机交代了。
傅延拙捏着眉心叹气,还没见章遥就知道今天麻烦了。
“坏了,摊上事儿了。”
开着车一路找过去,章遥坐在校门口的公交站牌底下,垂着头听歌,冻得鼻子耳朵都红红的,坐在那里无家可归一样。
等到一双脚出现在面前,他抬头,看到了傅延拙,又是仰望的视角,他重新低头,不发一言。
“冷吗?”问着手已经贴上了章遥的脸,冻得冰凉。
“骗子。”章遥说。
傅延拙理亏,也没反驳:“不认识路吗,怎么没有自己先回去?”
“你没说。”
“……”傅延拙心说小崽子看着也没有那么听话,怎么这会儿又跟小书呆子一样,不过怕惹得小朋友炸毛,遂闭嘴,只说:“今天是我的错,冷吗?”
章遥别过脸不理他。
“我得怎么跟你赔罪?”傅延拙蹲下去跟他平视,大衣角落在了地上,章遥抬脚踩了一下,深色风衣上面立刻出现了一个脚印。
太幼稚了。
见傅延拙笑了,章遥更别扭,鼻孔朝天。
不过高冷孤僻没能维持多久,一些不合时宜的咕噜噜声响起来,小屁孩双手环胸,被不听话的肚子弄得耳尖发红——原本就被冻得通红,这下红透了。
踩衣服这幼稚的举动叫傅延拙失笑,眼看小屁孩儿要恼羞成怒,傅延拙清清嗓子开口:“章遥先生,我请你吃个饭吧,给你赔罪。”
“不……”话没说完,肚子又叫了。
傅延拙起身,没管衣服上的脚印,摘下自己的围巾给面前的小屁孩戴上:“早上出门忘记交代你了,北城秋天的风硬得很,也比国外冷,得多穿一点。”
“忘记交代你的事情太多了,我的错,不过我也还在成长,给我一点时间做个合格的家长,我们一起成长,好不好?”
傅延拙远没有没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诚恳,现在说这些真心大概只有三分,更多的是为了让章遥消气,还有将来他们共同生活必须面临的磨合。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大概是为了借用民主的表象达到目标,要是章遥年纪再大一些,见过的人多一些,就会发现,傅延拙此刻这些话只不过是顺着他的毛捋,为了履行承诺,跟他相安无事罢了。
于是章遥在傅延拙失信一次之后又原谅了他,他心想,既然傅延拙说他还需要成长,那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带着男人体温的围巾挡住了四周的寒风,傅延拙的目光从眼镜后面温和投过来:“想吃什么?”
章遥别过脸,依旧别扭:“意面。”
北风忽然刮来几片雪花,北城下雪了。
傅老板终于找到跟章遥相处的正确方式,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几个月,章遥逐渐话多起来,面对傅延拙的时候也愈发理直气壮。
周末,章遥睡得足足的起床,高高兴兴下楼去找傅延拙——傅延拙说了,周末休息了跟他去看科技展,票已经订好了。
“傅延拙!”章遥没大没小,下楼发现客厅空无一人。
今天阿姨也不在。
他疑惑地四处搜寻,最后在露天阳台找到了正在打电话的傅延拙。
不知道对面是谁,总之傅延拙说话的时候很不一样,不像是他那些合作伙伴亲热又客套,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章遥轻手轻脚走过去,听到傅延拙的话:“嗯,明晚吧,今天家里的孩子闹着要跟我出去。”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傅延拙失笑:“什么儿子,我哪来那么大的儿子?你知道的,是章遥。”
章遥心里雀跃起来,傅延拙这种语气就好像他是很不一样的。
“嗯,知道了,下次再聊。”
挂了电话,傅延拙回头,看到章遥正在身后看自己。
“谁啊?”章遥自以为抱怨不明显,其实处处都是不满:“我们快迟到了。”
“一个朋友。”傅延拙笑了,想了想,长辈一样摸了摸章遥柔软的发顶:“那我们抓紧时间。”
章遥这才别扭打掉傅延拙的手,冷哼着吃饭去了,傅老板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觉得再这么下去,章遥就要爬到自己头顶了。
但他有点束手无策——章遥一不是他下属,二不是他合作对象,更不是他儿子。
想了想,傅老板最终还是无奈耸肩。
小崽子是他祖宗。
那天看完展览,章遥跟着傅延拙从出口出去,看到了一个男人,风度翩翩向着傅延拙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章遥心里有点不舒服,尤其对方亲昵喊傅延拙“延哥”。
那个男人长得很干净,年龄大概比傅延拙小一些,傅延拙三十四,那个男人看上去三十上下,穿着干净的衬衫风衣,走过来跟傅延拙站在一起,一个颇有风度,一个干净疏朗,莫名有些般配。
“这就是你家的小朋友?”
傅老板看了章遥一眼,同他很有默契地点头。
章遥疑惑看他们打哑语传递信息,他皱了皱眉,傅延拙跟这个人在说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他对此毫不知情。
在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章遥又不高兴了。
难道这个男人也没爹了要傅延拙当家长吗?可对方显然成年了。
他很有敌意看着那个被傅延拙叫小宋,安顿他叫‘宋叔叔’的男人。
宋齐朗声笑出来,毫不避讳道:“你们家小朋友不待见我啊!”
傅延拙也看了章遥一眼,跟着笑,半是取笑半是纵容道:“小孩子不懂事。”
那天章遥兴致满满出门,回家的时候垂头丧气。
那天晚饭他们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吃了很有名的烤鸭,进门的时候前台喊那个男人宋总。
他在国外长大,不知道什么吃烤鸭还有那么多讲究,一张饼要卷几片皮,放多少葱,山楂糕是做什么的,蘸白糖会有怎么样的风味,那个男人讲的头头是道,两人显然都很会聊天,傅延拙不时附和,一顿饭也有那么多可以聊的话,他们有很多聊得来的话题。
章遥忽然意识到,自己跟傅延拙好像不是关系最亲近的人,至少不会一直是。
那个叫宋齐的男人,像主人一样招待他,跟傅延拙一起。
这样的认知让他很惶然,他已经失去很多亲人了,他和傅延拙之间的联系似乎只有一个很不稳定的委托,随时都可能崩塌。
回家的时候章遥闷闷不乐,傅延拙发现了,开着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儿,问自家别扭的小朋友:“怎么了?陪你出来看展你还不高兴?”
“陪我?”章遥更不高兴,傅延拙即刻改口,看了一眼河豚一样的小崽子:“不对,说错了,章遥先生邀请我!请我看展!”
章遥哼了一声。
傅延拙觉得好笑:“那这会儿是怎么了?”
“你跟那个宋齐,怎么回事?”
傅延拙笑了笑,挑眉看审问自己的小崽子:“是一个朋友。”
章遥心想这还用你说?
“你们认识多久了?”
他的口气像是逼供,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颠倒过来了,傅延拙觉得好笑,尤其想起初见那天,这小朋友闷头,寡言少语不爱搭理人,现在这样子又是另一种难搞。
要么闷闷不乐,要么横冲直撞。
“啧,有礼貌一点儿,人家是长辈,我也是你长辈,对我直呼其名就算了毕竟我们有君子协定,对人家你还得讲礼貌一点儿。”他故意板着脸,调侃章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监护人呢。”
章遥气鼓鼓:“傅延拙!你说的,坦诚!一起成长!”
傅延拙无语,恰好到了红灯,他侧首,见章遥生气看着自己。
按理说章遥现在是他们家一份子,是该提一提,可他们有点特别,章遥年纪不大,他怕说出来有不好的导向。
何况他跟宋齐认识不久,也只是在接触阶段,虽然目前来看是很合拍的对象,不过将来如何还很难说。
综合考虑之下,傅延拙还是没有说。
当然,他以为不说就可以,不过章遥又不傻,在几个月之后,小长假提前放学,他去傅延拙公司找傅延拙,楼上不在,助理说傅延拙在停车场,章遥下去,看到傅延拙跟宋齐站得很近。
宋齐抽着一支烟,傅延拙靠在车门上。
那支烟抽完的时候,宋齐弹掉烟灰探头亲了傅延拙一下。
蜻蜓点水,傅延拙没躲,反而笑着说了句什么,随后宋齐掐掉了烟。
章遥愣住了,随后落荒而逃。
当晚傅延拙回家,章遥神色极度不自然,吃饭的时候闷头咀嚼,甚至吃了芹菜。
傅延拙大为吃惊,正要关心一下今天刮什么风,章遥忽然开口:“我想住校。”
两人沉默了很久,章遥心里极度期待傅延拙能够问一问为什么,自己怎么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可傅延拙沉默了很久。
他确实在猜测章遥想离开家的原因。
今天,秘书告诉他,章遥去公司找自己了。
那个时间段他正在地下停车场,跟宋齐。
宋齐问他,为什么对这段关系表现得不太热切,他那时也在思考,他似乎只是在到了特定的阶段,认为自己应该寻找稳定的关系了,恰好有朋友介绍他们认识,他觉得宋齐不错,所以准备接触着试一试。
至于宋齐说的‘这段关系’,他认为他们还不算有关系。
诚然,从各个方面来看,宋齐都是个不错的对象,但傅延拙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不太热切。
而眼前的小朋友沉默寡言,也许是看到了什么,觉得难以接受?
傅延拙轻笑几声:“住校的话,还是要提前安排一下,着急吗?”
章遥猛地抬头,看到傅延拙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上的一点水渍,并不在意自己说要离开的话。
一肚子质问梗在心口,刚吃下去的饭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儿。
“好。”
于是就这么说定了。
傅延拙刚想说一说怎么安排,章遥忽然把自己关回房间,不知道小朋友闹什么脾气的傅延拙一愣,阿姨端了汤出来,奇怪的问:“特意给遥遥做的汤,他怎么走了?”
傅延拙顿了顿,心想要是章遥因为自己的私生活心里有疙瘩,那他还是应该负责,他们说好了坦诚,要是章遥难以接受,或者他们可以协商一下别的解决办法。
门被敲响,章遥听到了,但不想开。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傅延拙这个大骗子。
大骗子骗了他什么,他不知道。
傅延拙耐心的等着,在第三次叩响门框的时候,把手转动了一下,只开了一点缝隙。
门后脚步声远去,傅延拙顿了顿,觉得他们应该认真地谈一谈。
“章遥。”他推开门,严肃叫了章遥的名字。
章遥没说话,傅延拙停顿一下,汤放在了桌子上,他坐到章遥对面:“我们约定过,要坦诚,不是吗?”
傅延拙说完等着章遥开口,章遥抬眼看他,发现他眼神依旧温和,一如往常儒雅包容,似乎在认真听自己的意见。
可自己还什么都没说,章遥心里无端委屈。
这就是傅延拙,似乎非常尊重自己,但其实呢?
“怎么不说话?”傅延拙推了推眼镜:“对我有意见的话,你应该提出意见,我们一起解决,不是吗?”
章遥抿嘴,觉得傅延拙冠冕堂皇。
不是他先瞒着自己的吗?
“你和宋齐——”章遥哼了一声:“你说你们是朋友。”
他果然看到了。
“章遥,我们目前确实还只是朋友。”傅延拙温声道。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喊自己全名。
目前还是,所以将来有可能不是。
“是我考虑不周。”傅延拙笑了笑,走过来摸了摸章遥毛茸茸的头顶,对待小朋友一样。
自己在他眼里,大概确实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吧。
他说怪自己考虑不周。
章遥觉得很烦躁,傅延拙在认真的把自己当作什么责任,但事实上,他们无亲无故,傅延拙照顾他只是出于道义,他其实没有必要跟自己解释他的私生活。
章遥终于意识到,傅延拙给他的所谓的‘公平’,其实只是傅延拙单方面的迁就。
他是傅延拙生活中的外来者。
“我很快就会长大。”章遥躲开了傅延拙的手,眼下有点红:“我是不是不应该过问你的私生活?”
说完这话,章遥背过去别扭地想躲开傅延拙的目光,傅延拙愣了一下,忽然有些心疼自己的小朋友。
他以为这么久,章遥应该已经把这里当作家了,可就这么一点点小的波折,他居然会这么敏感地认为自己会被排斥。
就目前而言,章遥跟他同在屋檐下生活了大半年,而宋齐只不过是认识没多久的一个有可能跟他进一步发展的对象。
衡量之后,傅延拙认为眼下于他而言章遥才是更加要紧的人。
“我们讨论过,会一起成长的。”傅延拙坐到章遥身边:“不是你不应该问,而是我应该主动跟你说。”
章遥僵了一下,傅延拙继续说:“这件事情是我先含糊其辞,因为关系到对于你的教育,我害怕会对你造成不好的引导,章遥,你还在长大,心理和身体都是。”
“你是害怕我也变成lgbt?”章遥直白发问,傅延拙愣了一下,随后想到小崽子是从国外回来的,对这些事情或许见怪不怪了,心里顿时更加复杂。
喉结滚动,但不知道能往下说什么,很多时候,他都不得不承认,在教育孩子这件事情上面,他确实是个新人。
章遥更烦躁,因为他在意的不是这个。
小屁孩不会吵架,也不太会无理取闹,不高兴了只会闷在心里拒人千里之外,傅延拙无言片刻,只能继续问:“所以你想住校是因为介意这个吗?”
章遥没说话。
要是因为这个,他搬出去确实是比较好的办法。
“如果是因为这样,我明天会跟你们老师谈一谈。”
章遥一听,心里更酸。
“你将来会跟宋齐结婚是吗?”
傅延拙正在考虑怎么处理小崽子,小崽子忽然这么问他一愣,下意识回:“国内目前,法律还不支持。”
所以要是支持的话,他就会选择跟宋齐登记结婚?
“……”“我明天就住学校。”
傅延拙显然领会错了章遥别扭的根源,他愣了一下,说:“眼下家里还是只有我。”
眼下。
章遥咬牙切齿,恨不知何起。
他只知道,傅延拙真的要背叛他的承诺了。
“将来呢?你总会不是只有一个人的,傅延拙,不是宋齐也会有别人,我们只不过是……”章遥绞尽脑汁想到了一个词:各不相干。
各不相干的两个人。
章遥搬去学校了。
第一天,傅延拙早起,下意识去敲章遥房门:“章遥先生,上学要迟到了——”
含着笑意,说出口才想起来,章遥不在家住了。
第二天,路过章遥门口,傅延拙顿了顿,若无其事向前走。
章遥提出,他们应该适应没有彼此的生活,以便他们将来适应跟他人的生活。
章遥说他不希望自己养成依赖的坏毛病——小崽子才十七岁,已经在考虑以后跟别人的生活了。
章遥有没有坏毛病,傅延拙不知道,但他发现,自己居然有点离不开那个小朋友。
他井然有序的三十多年生命,在章遥短暂闯入之后,开始变得不那么紧凑。
晚饭的时候,傅延拙在桌前看报,等阿姨做好饭,单人份的饭菜上桌,桌子忽然有点空荡。
“遥遥上学去了,家里怎么冷冷清清的。”阿姨也在小声嘀咕。
傅延拙忽然笑了。
恰好宋齐发来消息,问他周末有没有空,傅延拙想了想地下车库那个造成如今局面的带着烟草味儿的吻,礼貌拒绝了宋齐的邀约。
他想,如果是需要安定的伴侣或者安定的生活,大概没有伴侣才是最安定的。
至于排解寂寞,其实近半年他已经很少觉得寂寞了。
因为家里的一只小小的入侵者。
周末的时候,章遥回来了。
可是傅延拙不在,据说是去外地出差了。
章遥清楚,大概是因为他说他们都需要脱敏。
那一天晚上,他们开诚布公,自己语气很不好,说的话大概也很自私。
他说自己已经是个孤儿了,对待野生动物,最好的方式不是驯化,野生动物被驯化是很可怜的事情。
“傅延拙,是你在驯化我,可是你的生活容不下我。”
彼时傅延拙想反驳,驯化也许是存在的,但他的生活不会容不下章遥,不过宋齐的事情在前,他说出来也没有信服力,于是只好先让小朋友随着性子闹一闹。
阿姨正在厨房忙碌,章遥坐在桌前等着饭菜上桌,吃饭的时候,阿姨忽然说:“前几天傅先生特意交代,等你回来了给你做小排。”
章遥嘴里正好叼着一块糖醋小排,美味的排骨瞬间没了滋味儿,阿姨看着,章遥没好意思吐出来。
“遥遥是不是跟傅先生吵架了?”阿姨问。
连阿姨都看出来了。
周末晚上,傅延拙回来了,路过章遥门口的时候里面有一点微弱灯光。
这几天他考虑了很多解决办法,不过现在章遥可能还在气头上不太好交涉,他想了想,没有进去打扰。
章遥在房间打游戏,耳机挂在脖子上,听到脚步声路过门口。
屏幕变灰了,他丢下鼠标躺回床上,翻来覆去觉得烦。
章遥走到一楼的时候被喊住了。
傅延拙门没关,听到房门响动往外看了一眼,见章遥背着包穿着整齐似乎要出门,已经很晚了,他走出来喊住了章遥。
“干什么去?”
“回学校。”章遥看也不看他一眼。
傅延拙沉默了一下——小崽子居然已经连一晚上都不想跟自己住在一座房子里了吗?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很晚了。”
“嗯。”章遥哼了一声,没动。
“不安全。”傅延拙顿了顿:“等我一下。”
“?”章遥还没疑惑傅延拙打算干嘛,就看对方从房间里拿出外套边穿边下楼,还说:“我送你。”
路过吧台顺便拿起车钥匙,走到门口才发现章遥皱着眉头看着自己,很生气的表情。
“怎么了?”
“没事!”章遥话里带着满满的火气,往外走,他原本以为傅延拙会叫自己不要胡闹明天再走,可他居然打算送自己去学校?
章遥越走越快,一刻都不想多留一样,傅延拙心想章遥还真是气得不轻,他思索着怎么哄小崽子,车子走在夜深无人的路上,傅延拙一直没说话,章遥越来越生气。
傅延拙只是在想怎么开口比较妥当,是严肃一点,还是轻松一点,跟章遥说话的时候他还要部署一下战术,刚要开口却发现章遥已经快要变成河豚了。
“章遥,你真的很任性。”傅延拙没忍住先笑了,章遥一听这话更气了:“对,因为我是小孩子!”
对于章遥用自己的话堵自己,傅延拙笑意更深,咳嗽了几声让自己笑的不要太过分,包容道:“是,小孩子可以任性。”
“为什么非要这么晚去学校?”傅延拙思索着开口的时机,先随口问了一句。
章遥别过脸朝着车窗拒绝沟通:“很多住校的同学都在周末晚上去学校。”
“嗯。”傅延拙点头:“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回家了。”
很离奇,傅老板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居然会故意气一个小孩子。
果然听到这话的章遥气得瞪了傅延拙一眼,本来还想直说,是因为傅延拙回家跟自己一个字都没有说才赌气要走,这下彻底生气了,抱着手气鼓鼓看着外面不再说话。
章遥现在一点自觉都没有,关于明明是他先要求二人脱敏这件事。
到了一个红灯路口,傅延拙忽然开口:“送你一套房子吧。”
“什么?”章遥没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傅延拙——傅延拙说什么?要送自己一套房子?
为了把自己扫地出门,他要给自己一套房子?
“我不要你的房子。”章遥果断拒绝,用一种很抗拒的眼神看着傅延拙,傅延拙却早已经打好了腹稿,这会儿慢悠悠眯着眼半不正经:“也算是投资了,我看好章遥先生的潜力,认为将来年纪大了不想工作的时候很有可能需要依靠章遥先生照顾,所以……”他先按照惯常调侃的语气开场,话没说完被章遥不给面子打断:
“你年纪已经很大了!”
“……”傅延拙的话戛然而止,风华正茂的傅老板看了一眼车窗倒影里的自己,觉得章遥在气人这件事情上面很有天赋。
章遥见傅延拙吃瘪,又别过脸,傅延拙看他明显不高兴,觉得章遥这个烫手山芋空前地烫手,他只好换了一种方式切入。
“其实长时间以来,我很认真地考虑过收养的事情。”他收起含笑的表情,严肃起来。
“如果是因为‘我早晚有一天会有伴侣和家庭’这样的原因让你觉得不舒服,我认为这是比较好的解决方法,法律会让你觉得有安全感吗?”
章遥呼吸一滞,傅延拙的话让他心重重跳了——他想过跟自己有法律上的关系。
这样的含义让章遥不那么生气了。
傅延拙接着说:“但是很可惜,因为我国法律的原因,我目前不符合收养条件,而且因为你父母留下的资产,建立收养关系所面临的问题也就更加复杂。”
章遥没说话,车子慢慢靠着路边停下了,傅延拙打开车窗摸出一支烟,看了章遥一眼,没有点着。
“还有,在你自主决定离开之前,家里不会有别人。”傅延拙许下一个目前来看无关紧要的承诺,随后指着外面的小区门口:“还是说,你坚持认为野生动物不应该被驯养?当然,我从没想过要驯养你。”
章遥回头发现不是学校,他们在距离学校不远的一座小区外面。
“想要搬出来住吗?”傅延拙问:“独居的野生动物还是愿意陪着我这个‘年纪不小了’的老男人的野生动物?”
傅延拙看着章遥。
“我……”章遥的声音细若蚊蝇,一点都没有之前朝着傅延拙据理力争指责他圈养自己时候的底气了:“阿姨留了排骨,让我晚上饿了吃。”
“嗯。”傅延拙笑了笑,发动车子往家走,路上摸出一串钥匙。
“我不要。”章遥觉得那串钥匙烫手,一个眼神都不想落在上面,傅延拙看了他一眼,见他别扭看着外面:“老男人的投资。”
傅延拙的抱歉让这件事情不痛不痒结束了,然而章遥陷入了新的苦恼。
关于他应该怎么委婉地提出他想回家住这个事情,对于‘委婉’两个字,直来直往惯于给人直白攻击的他没什么经验。
下楼的时候傅延拙还在,章遥落座拿起盘子里的吐司心不在焉咬了一口。
“没睡好吗?”
章遥吞下吐司,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切入点。
他觉得自己应该抱怨几句在学校睡不好,室友有点打扰到自己,章遥果断打算卖了一起熬夜通宵的室友,刚要开口,又疑心自己这么说会不会太刻意?尤其是他们刚和好,真的太明显了。
他才在学校住了不到一周,现在说这种话显得自己很挑剔环境,傅延拙总说他挑剔,虽然没有贬义,不过他还是不愿意从傅延拙嘴里听到自己的缺点。
他悄悄看了傅延拙一眼,觉得自己的意图很有可能会被傅延拙察觉,毕竟他总是装作平等,其实洞悉人心,想到这里章遥开始气愤。
傅延拙是一个狡猾的老男人。
章遥正犹豫着,谁料傅延拙主动问了:“在学校住的习惯吗?”
“嗯……”傅延拙主动开口了,那他说两句应该没什么吧?
小少爷很少见地尝试像傅延拙一样拐弯抹角,有点笨拙,傅延拙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心想章遥无论是在国外还是自己家里都是生活优渥的富家少爷,既然矛盾解决了就没有必要再住多人宿舍了。
再者,习惯了一种生活,傅老板并不想轻易改变。
“要不要回家里住?”傅延拙问:“家里阿姨总是做多饭。”
章遥松了一口气,没顾得上矜持,点点头。
傅延拙也松了一口气,小崽子应该彻底哄好了。
冬天到夏天再到深秋,章遥马上就要成年了。
看着他一点点改变,傅延拙有了一种不亚于他当年创业谈成第一个大项目的成就感。
与此同时,章遥要开始面临中国高中生都要苦恼的事情了:高考和择校。
章遥学习不差,国籍也还没有确定,尤其无论他自己或是作为短期监护人的傅延拙都不缺钱,因此相较于大部分人,在这条路上他已经有相当便捷的捷径了。
然而傅延拙发现章遥似乎在因为择校的事情苦恼。
这天晚上,章遥房间里罕见地不是游戏灯光,而是很多个学校网页,傅延拙路过的时候大为惊奇。
他走进去,章遥还在浏览那些冬令营公告,傅延拙走过去,摸着章遥毛茸茸的头顶,章遥不自觉蹭了两下,傅延拙心里忽然产生一些柔软的感觉:这是他养出来的一只小兽。
“想去哪里上学?”
鼠标点了几下,页面切了另一个:“不知道。”
“其实也不用有很大的压力,实在不行还可以出国。”傅延拙客观地分析道:“就财富而言,你父母留下的财产足够支撑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也会竭尽所能支持你,财产打理的事情,你父亲请到的人很专业,你不必强求自己做不喜欢的事情,所以要是你有感兴趣的事业,尽可以尝试。”
“这也是投资吗?”章遥关上其中一个页面,随后继续看下一个,傅延拙愣了一下,他在哄章遥的时候总说一些自己事后都不记得的话,难为小崽子一直记得。
“你有期望回报吗?”章遥问的很认真,他觉得这大概也是应该的,因为傅延拙好像为了自己退让了很多,尤其上次,傅延拙跟自己说,等他将来老了不想工作了的时候。
章遥认真地问:“要我以后给你养老吗?”
傅延拙太阳穴猛跳几下。
“学校看好了吗?”他不动声色转移话题。
目光停在电脑页面,最后剩下的都是本地的学校,傅延拙很意外,他还以为章遥想要走远一些:“想留下?”
章遥点点头。
傅延拙欣慰地想,他的辛苦不算白费。
然而下一刻,章遥说:“怕你老了没人照顾你。”
“……”傅延拙难以维持表面上的风度,他皮笑肉不笑:“或许相比之下,三十四岁正值壮年,十七岁才是弱势群体?”
“我很快就十八了。”章遥说。
傅老板头顶冒烟:“但我不会很快就八十。”
傅延拙的主动道歉让这件事情不痛不痒结束了,然而章遥陷入了新的苦恼。
关于他应该怎么委婉地提出他想回家住这个事情,对于‘委婉’两个字,直来直往惯于给人直白攻击的他没什么经验。
周一一早,他下楼的时候傅延拙已经出门了,桌子上有热好的牛奶面包。今天阿姨不在,是傅延拙弄的。
章遥心事重重吃完了全部。
课间时候教室里都在讨论报冬令营的事情,国高的学生一大部分在准备出国,另外一部分也大都选好了目标学校,在准备各类竞赛和冬令营,章遥有气无力趴在桌子上,同样苦恼。
其他人在苦恼择校,章遥在苦恼怎么回家——奇怪的苦恼。
同桌兼室友蒋听看自己同桌愁眉苦脸一早上了,他凑过来:“怎么了啊?愁眉苦脸地?你也愁上大学的事儿啊?”
章遥没说话,换了个方向趴着。
“不是吧,你愁什么?你不回去啊?”蒋听知道章遥的国籍至今没有确定,照他以为,章遥肯定会回去继承家里的财产。
虽然一起住的时间不久,不过男生之间的交情一起熬夜打几场游戏就建立起来了,蒋听见状凑过去:“还是情场失意了?”
章遥白了他一眼:“你才情场失意。”
“屁!老子好着呢!”蒋听问:“那你是怎么了?”
章遥说:“想回家住。”
“回家住?”“你住校才几天,又想回家住?”蒋听上下打量章遥:“你不是住在一个叔叔家吗?寄居还能寄居出来感情啊?”
章遥瞪了蒋听一眼,不愿意解释这些:“滚。”
“嗐,说说呗!”蒋听搂上章遥肩膀:“到底怎么了?咱们这么好的交情,有什么问题说出来,哥帮你解决!”
“不是说了吗,想回家住。”章遥疑心蒋听耳朵是白长的。
“那就回呗,想回就回,愁眉苦脸干嘛?”
章遥倒也是想,可他不知道怎么跟傅延拙开口,要是不跟他打招呼,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又觉得哪哪都不得劲,好像无理取闹之后找不着台阶只能夹着尾巴回去的小狗。
尽管傅延拙大概率不会说什么,不过他心里肯定会嘲笑自己。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章遥叹着气。
“跟谁说?”蒋听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章遥没精打采掀了掀眼皮:“哦,你说你那个叔叔啊?”
“怎么,他不想你回去吗?”蒋听奇怪问道:“那你回去干嘛?上次不也是说不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吗?”
章遥想了想,他上次明明不是这么说的,怎么这话在蒋听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他们关系很疏远一样?
“他没有不想我搬回去。”
“??”蒋听看了一眼严肃的章遥,觉得这个天聊不下去了:“他没这么想你干嘛纠结?回去不就行了?”
“算了,说不明白。”章遥愁肠百结,很后悔前一天晚上没有趁着时机大好顺势说出来自己想回家住的事情。
怎么能怪他忘了这回事呢?昨晚傅延拙一个人说完了所有话,他就顾着高兴了。
上课了,班主任拿着一叠材料进来,也开始说报冬令营的事情。
蒋听又凑过来:“章遥,你要出国的吧?”
“不知道。”章遥显然不想理他。
“啧”“高兴一点儿!回不去就回不去呗,咱们晚上还能一起开黑,在家跟长辈在一起多无聊?”
章遥推开蒋听:“你太菜了。”
“我太……”蒋听气的一口气没吸上来:“好歹我也是有个标的好吧?”
章遥看也不看他一眼,冷漠结束话题。
“……”蒋听习惯了章遥我行我素的样子,见状也放弃了热脸贴冷屁股。
章遥的惆怅还没有个结果,中午蒋听喊他去吃饭,走到门口感觉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他抬眸,傅延拙站在路边看着他,见他抬头看到了自己,傅延拙招招手。
“你自己去吃吧,我不去了。”
“什么?”蒋听问完也看到了路边的傅延拙:“哦,你叔叔?”
章遥点点头。
接到人傅延拙先看了一眼时间:“走吧,先去吃饭。”
章遥问:“你怎么来了?”
“早上在这边谈生意,差不多到吃饭时间了,带你去吃个饭。”傅延拙打开车门,章遥钻进去,思考着怎么跟他提这件事情。
“想吃什么?”扣上安全带,傅延拙打着方向盘发动车子:“你休息时间多久?”
“一个半小时。”
“嗯,那,涮羊肉可以吗?”
章遥点头,依旧心事重重,几次欲言又止,傅延拙发现了,又不知道青春叛逆期的小朋友的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索性等着小崽子自己纠结完。
等锅开的间隙,章遥莫名沉默,傅延拙心想是不是刚和好还在别扭,于是主动开口,关心了章遥两句:“在学校住的怎么样?”
谁知这一问正中下怀。
章遥心狠狠一跳——傅延拙主动开口了。
本来他还在犹豫怎么提出来,要不要说自己住的不习惯,要不要说自己的室友很打扰自己休息,但是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很狡猾。
跟傅延拙一样拐弯抹角,同时也欲盖弥彰。
但是现在傅延拙先问了。
“还……可以。”说出来却莫名其妙成了这一句,章遥说完就后悔了,好在傅延拙似乎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的还可以,顺口一提:“还是回家住吧,家里离学校也不远。”
锅开了,他放了羊肉下去涮,章遥点点头,傅延拙笑了:“免得阿姨总是多做饭。”
章遥松了一口气,苦恼一早上的问题就这么轻而易举解决了,傅延拙筷子上的肉放在了自己碗里,吃了没几口,又听傅延拙说:“最近有个项目,要出国,估计下周二回来。”
“……嗯。”刚高兴起来的章遥顿时又闷闷不乐起来。
“嗯什么?”傅延拙失笑:“总不会舍不得我吧?”
“没有。”
章遥闷闷嚼着嘴里的肉,嚼了两口觉得肉煮老了,想吐掉,看了一眼傅延拙,还是咽下去了。
免得又被他说自己挑食。
“舍不得也是应该的。”傅延拙状似无意:“你搬出来这几天,我也觉得家里空,你说得对,人确实很容易被驯养。”
他已经相当习惯家里有一个章遥这样别捏叛逆难搞的小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