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2-17 来源:书耽 分类:现代 作者:会飞的茄子 主角:沈在心 沈在心
红色的身影于谢临风身旁站定,灼热的魔气萦绕,他周围地面上的薄冰好似都被消融。
僵硬的手指渐渐恢复了知觉,谢临风神色恍惚抬起头,依稀瞧见一张精致的面容,不知怎的,心中突然冒出一些委屈。
他忍不住嘶哑着嗓子开口:“我好冷。”
沈在心微微抬起右手,那人便急切地上前握住,脸颊在光滑的手背上轻蹭,极寒侵袭的心脏终于得以复苏。
“真可怜。”左手轻柔地在他头顶抚慰,温暖的灵力包裹住他被冰封的经脉,沈在心轻笑道:“若是有一日离了本座,你该怎么办呢?”
“不会有那一日。”谢临风闭眸低声道。
即便没有这天道誓言,他也已然离不开了。
方才他虽四肢没了知觉,却依旧听见了门外的交谈声。
说来可笑,他竟然会因为一句‘炉鼎’而感到雀跃,那一瞬间他甚至连寒凉都不顾,甚至对身上这幅招来灾祸掠夺的先天灵髓产生了庆幸。
看那些人嫉妒的样子,心中只有得意与畅快。
似乎自从他明白自己心意的那一刻,他灵魂深处某些压制已久的东西便倾泻而出,就好像,他在很久之前便已经爱上这个人。
见他神智恢复,沈在心收回手转身朝外走去,目光扫过长廊外一动不动眼巴巴看着他的两条狗,视若无物收回视线,径直回了寝殿。
谢临风依依不舍目送那人离开,还未来得及从地上站起身,强大的灵力倏然朝他袭来,不过金丹期的他丝毫没有抵抗之力,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喉间鲜血随之涌出。
“被天道誓言反噬的滋味,如何?”萧放缓缓朝他走进,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杀意与森然。
早知今日,他便该趁那人闭关之时解决掉谢临风!哪怕是被那人任意发泄折磨,也好过此刻万蚁噬心般的妒忌与恨。
随意擦了擦了嘴角的血迹,谢临风眉头挑起,语气暧昧带着挑衅:“不及尊上的……万分之一。”
随着他话落,萧放眼中的嫉恨几近化为实质,若是眼神能杀人,他怕是已经死了千万次。
眼瞧着可怖的灵力威压已经冲到面门,可他却丝毫不惧。
眨眼间,另一道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身影已经挡在他身前,尽数将灵力冲击化解。
“让开。”萧放看着挡在他面前的人,狠声道。
云时那双异瞳如同无机质的琉璃珠子,他看向萧放的眼神就像在看死物,声音冷漠毫无起伏:“尊上会生气。”
尊上等谢临风养好伤带到这来,就是为了入秘境取得渡梦莲,若是现在出了事,定会不高兴。
炼魂阁宗旨第一条,一切为了尊上高兴。
“他是尊上的炉鼎,有他在,尊上永远都不会看到你!”
云时不为所动,淡淡道:“作为尊上的护法,万事都该以尊上为先,萧放,你不配这右护法之位。”
相视的目光在空中火光四溅,谢临风作为导火线早已被他们忽视,为了防止惊扰寝殿中的人,两人难得默契地选择开启空间阵法一齐离开,厨房中很快重归于寂静。
谢临风垂眸看着自己吐了一地的血渍,扣在地面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原本璀璨如星辰的眸子如同被墨色泼染,深不见底。
他缓缓站起身,偏头看了眼炉灶,炉中火焰早已由于寒冰侵袭而熄灭,只留下乌黑斑驳的残痕,就如同他一般,脆弱,又丑不堪言。
*
三日后,华胥秘境开启。
此秘境中与往常的秘境历练不同,没有分外凶狠的妖兽,唯有真实难辨的幻境无孔不入,心境不稳者,极易困在其中此生都难以逃脱。
许是源于天道对反派的特殊对待,沈在心在踏入秘境的那一瞬,身旁主角的身影便已经消失不见。
周围一片白雾蒙蒙,是幻境启动的前兆,他缓步朝前走,一阵眩晕猛地袭来,继而失去了意识。
……
沧澜派地处江南水乡,可问剑台上却是常年化不开的冰雪,不归渊底的风朝上一吹,比极北之地的雪山还要冷。
剑道一途,最是艰难,今日恰逢沧澜派讲学的日子,问剑台上的严寒好似都被热闹的人群驱散了几分。
唯有远处崖边松树下站立的人,一身清冷,仿佛与周遭的熙攘隔绝。
青年一袭白色道袍,长身玉立,腰间悬着一柄冰蓝色长剑,头顶玉冠末梢坠着几抹流苏随风飘荡,他闭眸站在树下,眉间夹杂着比寒风还要凛冽的冰雪,远远望去,如寒松翠竹,难以接近。
问剑台上有几个年轻修士终是按捺不住,壮着胆子上前小心翼翼问道:“宁师兄,今日怎得不见沈师兄?”
虽说宁无尘作为剑峰首席大弟子,能听他论一回剑很是难得,但沈长宁作为沧澜双壁之一,于剑道一途同样亦是天赋极佳领悟不凡。
当然最主要的是,沈师兄笑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养眼,一个月就见着这么一回,可不得抓紧点?
宁无尘闻言睁开眼,浅色瞳眸淡漠又疏离,嗓音如同浸了浮云碎雪般清冷:“长宁陪同新入门的弟子领了宗门任务,还未回来。”
这人被他冰冷的眼神一瞅,干笑着应了声谢,拽着同伴连忙走开。
再多呆一刻,怕是要冻死人了。
约莫着到了讲学时间,宁无尘还未来得及迈步朝最前方的座位走去,变故突生。
一道浓郁的魔气自他身后蔓延,霜迟剑剑身微微颤动以示警。
“大师兄小心!”“有魔族!”
“噗嗤——”
霜迟剑穿胸而过,宁无尘缓缓转过身,冰封的面容在触及到那魔族身上红衣时,蓦地凝滞。
他掀起眼皮望去,恰好不归渊渊底的劲风吹来,将那人的恶鬼面具吹落,露出一张精致稠艳的面孔。
“是沈师兄!”
沈长宁耳边声音忽远忽近,他好似听见有许多人焦急的围过来,不停地给他灌输灵力,各种保命的灵药仙草不要钱似的往他口中塞。
好吵。
他皱眉想要推开,却被不知是谁的手握住。
“沈师兄不要乱动!”“快去丹峰叫解师姐!要快!”
一道格外冰冷的灵力灌输进他体内,护住了他一寸寸破裂的心脉,沈长宁终于有力气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他看见宁无尘眼底的慌乱和仓惶,刚欲如往常般露出一个笑,一股鲜血从喉间涌出,顿时让场面愈发混乱。
“你先别说话。”宁无尘将那人为何要杀他的疑惑压下,那双清冷的眸子中只剩下悔恨和焦急:“我不会让你有事。”
“宁无尘。”沈长宁不顾唇边血迹斑驳,勾出一个灿烂的笑,断断续续地说道:“大道无情,你的道……到头了。”
话落,他再也支撑不下去,视线的最后一抹亮光,是那人如同被冻住的脸庞。
……
不知在黑暗中沉睡了多久,耳边隐约传来一两声低语。
“你这一剑下去,去了他半条命。”温柔的女声中带着责备和不满,“若再来一次,便是我师父亲自来,也救不过来了。”
“……”
“你作为他最亲近的师兄,却连他何时入了魔都不知道,莫不是修无情道修得连身旁的人都放不在眼里了?”
“我……”
“当初你执意要跟随你师父入无情道,不知此刻可有半分后悔?”
后悔吗?
目光触及到塌上面色苍白依旧昏迷的人,宁无尘垂眸敛住眼底的空茫,扣住剑柄的指节泛着白。
解语花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该说的都说了,如今长宁也没了生命之忧,她还是少掺和进这师兄弟之间的感情为妙。
轻盈的脚步声远去,房间内寂静得可怕,宁无尘望着那人昳丽的眉眼,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疑惑。
长宁要杀他,为什么?
沈长宁被他直勾勾的目光瞧得实在装不下去,缓缓睁开了眼睛,斜睨了他一眼:“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宁无尘小心地将人扶起,神色已经恢复往常的冷清,似乎并不惊讶他的装睡,只是淡淡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目光扫过周围熟悉的环境,分明是他生活了一百多年的地方,可沈长宁心中却无由的感到陌生。
包括沈长宁这个名字,都让他觉得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真的只是错觉么?
沧澜派身为正派之首,怎会容许他一个潜伏已久的魔族继续活着?
难道就因为一段师门情谊?可笑,他要杀的可是沧澜派未来的剑道第一人,宁无尘啊。
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沈长宁眼神坚定下来,他抬头望去,在触碰到那人琥珀眼眸的一瞬,目光所及之处忽而模糊远去,耳边清风抚过树叶的簌簌声响消失,万籁俱寂。
可他又偏偏能瞧见,晨曦倾泻进窗棂,微小尘埃沾染上金色光点在空中浮动,最终落入那人清透的眼底。
刹那间,脑海中无数破碎的画面争先恐后破土而出,他看见自己胸口被霜迟刺中后毅然跳下不归崖,看见问剑台上宁无尘素来不染尘埃的眼底一片灰白与痛楚,看见昔日师门众人竭力阻拦宁无尘想要奋不顾身一跃而下的身影。
这才是真的。
当初的一切不过是因为他脱离沧澜派演的一场戏,若非因为那一剑的愧疚让那人不敢面对自己,依着宁无尘固执的性子,怕是还得追着他一路到魔界,就为了问清楚入魔的缘由。
实在烦得很。
周遭一切忽然又恢复原状,宁无尘察觉到他神色不对,蹙眉道:“你怎么了?”
“无事。”沈在心低垂着眉眼轻声道,藏在被中的手幻化出一把匕首,只要杀了眼前的‘宁无尘’,幻境即刻便可破解。
“宁无尘,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要杀你。”
宁无尘沉默半晌,低声道:“我不想。”
有些真相一但开口,便再也回不到最初,他不想。
“可我想让你知道。”沈在心从床榻上起身,缓缓走进,他眸中笑意融融,袖中匕首却泛着森冷的红光。
似是被他明艳的笑感染,宁无尘浅淡的唇竟也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就这么急着杀我?”
幻境幻化的人,一举一动如同提线木偶,怎么可能一眼看穿他的企图,除非,这人就是宁无尘。
忆起幻境中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幻境的主人不是他,而是宁无尘。
毕竟他可不会对自己入魔跌落不归渊这件事有任何难以释怀的地方。
沈在心眼中笑意淡去,没有情绪地说:“清融仙君既已清醒,还是尽快破解此方秘境为妙。”
话落,他从仙君身旁擦肩而过,却又被对方蓦地抓住手腕。
“自你走后,沧澜派无人再唤我名。”
他竟从这人淡漠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恳求,可那又如何?沈在心不再想和沧澜派再有半分纠葛。
“若是沧澜派那些老古董听见,最寄予厚望的弟子与魔修纠缠不清,还不知会如何痛心疾首。”说着,他笑吟吟偏过头:“怎么,你要放弃正道,入我魔宫?”
不出所料,那人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沈在心不耐地冷声道:“放开。”
“这里是幻境。”
宁无尘无厘头地说出的话,沈在心却听懂了。
幻境内与记忆中相反的轨迹,都是宁无尘心中不敢明说的妄念,幻境无法堪破,是因为他根本不想醒来。
他已经清醒克制地在剑峰枯坐了几百年,幻境于他不过是饮鸩止渴,但愈是渴求,便愈是难以割舍。
沈在心垂眸眼帘,鸦羽长睫在晨曦下将金光抖落,也遮住了眼底的不明思绪。
良久,他倏然抬眸轻笑,乌瞳水光潋滟,就像问剑台上那棵松树枝头覆盖的积雪被温暖的阳光照射,最终融化滴落在他眸中。
宁无尘怔怔望着,恍惚一切从未发生过,好像下一瞬长宁就会和往常一般唤他去院中比试谁的剑更快。
指节分明的手搭在他的肩头,轻得就像一片羽毛,随时都会乘风飘去,抓不住。
“宁无尘,你喜欢我?”
得意上扬的语调,尾音如记忆里一样沉醉动人,宁无尘想,上一次听见长宁说话,似乎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为沧澜派、为苍生做了几百年的清融仙君,如今他想顺遂本意,在幻境中做一回宁无尘。
指尖自他肩头滑动,慢慢抚上他凌厉淡漠的眉眼。
沈在心也没期待他的回答,心中正在盘算另一件事。
他并非是第一次进入华胥秘境,此前从未有过两人同在一处幻境的情况,除非,这个幻境遵从主人的意志,将其他人强行拉入。
换而言之,华胥铃必在宁无尘的身上。
会在哪呢?
手还未来得及向下探寻,便被对方握住,手腕处环住的指节,冰凉而不容拒绝。
“长宁。”
沈在心掀起眼帘望去,那人眼底仿佛拘了一捧碎雪消融的清水,霞光映射下,竟也有了几分温度。
‘长宁’是他刚入沧澜派时,宁无尘给他取的名字,如今怕是也只有这人依旧执拗不愿改口。
“再与我比一次剑吧。”
宁无尘不敢苛求更多,纵使有再多不甘,再多妄想,他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一句了。
“吃下它,便答应你。”沈在心掌心凭空出现一枚极为精致的种子,通体圆润而泛着妖异的红色光芒,任谁看了都知道这是不祥之物。
然而宁无尘毫不犹豫接过放入口中,眉眼间淡然依旧:“去院中吧。”
152刚与宿主重新建立连接,便看见这实名制下毒害人的一幕,不可置信道:【那不是你当初灭了魔龙一族,抢来转化灵气入魔的魔种吗?】
沈在心愉悦轻快地回答:【是啊。】
152:【……】
所谓魔种,便是真正的仙人吃了,都会堕魔吧?更何况是离踏破虚空成仙而去还有一步之遥的宁无尘。
【你说正派第一人的清融仙君入了魔,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呢?】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结果了。
可152却不觉得宿主的目的会是那么简单,质疑道:【这可是你花费巨大力气抢来的魔种,就是为了让宁无尘入魔?】
沈在心有些讶异,152最近好像真的变聪明了呢。
【唔,不过是验证一个猜想罢了。】
从华胥铃出现在宁无尘身上那一刻,沈在心便察觉到不对劲,这可是天道给谢临风准备的金手指,不过晚进了秘境半个时辰,不可能就会被旁人夺去。
宁无尘和谢临风之间的关联,怕是不简单。
庭院桃花树下,沈在心折下一支桃枝,霎时满树桃花颤动,粉色花瓣落了他一身。
“你的朝炎呢?”
“既到了我手中,桃枝与朝炎一样,都是世间最锋利的剑。”沈在心挽了个剑花,漆色眸底似有剑光闪烁,眉眼间俱是意气轻狂,“师兄不信吗?”
白衣仙君无奈轻叹:“为何不信?”
话落,他掌中亦飞来一支桃枝,两人相视的一瞬间,无数剑气肆虐蔓延,漫天飘落的桃花被割裂得破碎。
红色与白色的身影相互纠缠追逐,快得只剩两道残影,分明只是初春的桃枝,相撞时却依稀听得金戈铮铮之声。
一切亭台楼阁、初春景物伴随着剑锋相接逐渐褪去颜色,这是幻境崩塌的预兆。
桃枝终究不是剑,无法承载过于锋利的剑意,在又一次争锋相对之时,与幻境一齐碎成千万片。
天边晨曦被真实的阴霾吞噬。
“沈在心!”谢临风焦急的声音传来,昭示着幻境彻底消失。
宁无尘循声望去,只见一位面容清俊的青年大步走来,待目光触及到青年腰间的暗红长剑,蓦地一沉。
他绝不会看错,那是朝炎。
“朝炎,是你赠的?”明明知道答案,可他还是不死心地问道。
“怎么,本座自己的东西赠与谁,还需告知你一声不成?”
自然是不需要的,可宁无尘冰封几百年的心却莫名压抑起来,与他素不相识的青年在他眼中看来,分外碍眼。
抬步欲上前再说些什么,却又倏然顿住。
谢临风默默挡在那人身前,有些戒备地看着眼前一袭道袍修为高深莫测的男子。
“你是何人?”
宁无尘冷冷地看着他,两人视线相撞,一道冷漠如冰,一道桀骜难训,无声无息,好似交手了无数个回合。
自始至终,沈在心都并未关注相互仇视就差龇牙咧嘴咬上去的两只狗,他垂眸把玩着从仙君腰间储物袋中摸出的华胥铃,眼中情绪不明。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附在那些物件上的灵魂印记,竟还未被消除。
与此同时,152数据显示屏上的男主黑化值,在谢临风挡住宁无尘那一瞬果然有了变化。
这到底是谁的黑化值?
“152。”
152:【怎么了?】
“你说为什么谢临风对我的初始恨意值会有那么高?”
152不甚在意道:【因为你是反派呗。】
沈在心低笑一声,眼中情绪意味不明:“是这样么?”
看来得等宁无尘入魔后,方能看得分明。
似乎明白那人不会再多言,宁无尘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落寞地转身离去。
“沈在心。”
等待半晌,沈在心终于施舍给谢临风一个不耐的眼神。
青年眼底有着异常坚定的光芒,他说:“如果我努力修炼,来日能否打败他?”
‘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以你的资质,自然能与之一战。”
只要是那人说的,谢临风莫名地就选择相信,他偏头静静注视着那张过分美丽的侧脸,眸色渐深。
只有不断变得强大,才能守得住人人都觊觎的珍宝。
他早就不再满足于做一个炉鼎。
*
渡梦莲生于华胥秘境,却无人知晓它具体在何处,就如同它的名字,似虚似实,只为有缘人化虚为实。
沈在心带着有缘人漫无目的地在秘境中闲逛,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他本就不是什么耐得住性子的人,此刻更是觉得烦闷,凤眸危险地半眯,朝声源处望去。
“谢珩!你怎可言而无信!”
“渡梦莲百年仅此一株,只好委屈诸位割爱了。”背对着的青年玉树临风,右手悬空托着一卷泛黄的羊皮纸,语气带着歉意,姿态却颇为傲慢。
“况且,若不是我谢家知道具体进入地宫的方法,就凭你们这一幅简陋的地图,怕是等秘境关闭都找不到入口吧?如此也算是做了一桩善事,何必动怒呢?”
说着,他给了身旁的谢家死士一个眼神,那人会意,强压至金丹巅峰的修为蔓延开来,将那几个愤懑不已的修士就地碾成粉末。
“呵。”
一声悠长缥缈的轻笑好似随风飘来,谢珩并不会觉得这会是他的错觉,当即警惕地环顾四周:“谁?”
“真可怜啊,他们的命还不如一张地图。”缓步从树林深处走出的青年一袭红衣,唇角噙笑,姿容绝世,可让谢珩更为震惊的是,跟在这人身后的,分明是早该死去的谢临风!
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只听得那人继续道:“不知谢公子的命,比得上百年一株的渡梦莲否?”
话落,谢珩只觉眼前有红色残影略过,刹那间,那人已至他身旁,冰凉如玉的手扣在他颈间命门上。
鼻尖隐隐传来勾人的暗香,扣在他颈间的手柔软光滑如暖玉,谢珩忘记了身前人的危险,目光痴痴地盯着那人摄魂夺魄的含笑眸子,感觉连魂都要被吸进去。
“放开我家公子!”“你做什么!”
沈在心看着对他惊怒而视的谢家众人,笑眯眯叹了口气:“别这么大火气嘛,传闻守护着渡梦莲的可是伴生魇兽,就凭你们这群废物去了也是送死,不如与本座合作,这是你们最好的选择。”
说着,扣住谢珩脖颈间的手缓缓收紧,“也是——唯一的选择。”
方才出手解决掉麻烦的谢家死士暗自打量眼前的红衣青年,待触及到他腰间的白玉长笛,瞳孔骤缩:“这是……洞仙歌?你是魔尊沈在心!”
魔尊名讳一出,如同一滴水落入沸腾的油锅中,轰然炸开。
霎时,各种惊恐愤恨的复杂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但魔尊实力深不可测,谢珩命脉又被他握在手中,众人哪里敢多说一句?
泛黄的羊皮卷自谢珩手中飞出落入谢临风掌心,沈在心淡淡吩咐:“前面带路。”
谢临风的目光自那人扣住谢珩脖颈的手上收回,心间泛酸,谢珩这个卑鄙伪君子,居然能靠沈在心那么近,他也配?还有那双直勾勾的眼睛,恨不得都贴在那人身上了,真想挖出来喂狗!
心中虽如此腹诽,谢临风脚下动作不停,有主角光环加身,地宫入口简直就像是在自己送上门,不过一刻钟,便已经出现在面前。
从一开始,沈在心便毫不遮掩的释放了身上的大乘期威压,谢家众人哪里敢再暗自做些动作,见地宫出现,当即乖乖在前面带路,生怕魔尊大人一个不高兴就大开杀戒,他手下的谢家嫡子怕是首当其冲。
红色身影逐渐消失在入口处,远处山顶上,两道白色身影迎风而立。
“你大可直接将华胥铃给他,何必如此拐弯抹角。”白衣女子头戴斗笠,白纱随风晃动,隐约露出一张温柔沉静的脸。
“我与他,本是陌路,不该再多生纠葛。”宁无尘一袭白色道袍,迎风而立,眉眼间似有霜雪覆盖。
仙魔两立,他不能直接赠与华胥铃,只好寻了个比剑的由头再让那人偷走,尽管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那你为何将他拉入幻境?”
“想见他,仅此而已。”宁无尘闭眸感受着往山顶吹来风,这是他闭关几百年不曾感受到的自由之风,想起解语花这些年一直陪伴在那人身边,他犹豫半晌,继续开口:“解师姐——”
解语花温柔地打断他,语气淡然:“我不过区区魔族走狗,当不得仙君这一句师姐。”
“……”
“当初你既选择放下情爱为天下苍生入无情道,如今又为何纵容长宁在修真界肆意报复般搅弄风云?”
宁无尘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眉梢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低沉的嗓音被风一吹显得有些缥缈:“这样很好。”
“什么?”
“他一直这样肆意自由地活着,很好。”
作为仙道之首,只要他不对长宁拔剑,修真界又有何人敢出头?
他与长宁,总该有一个人是自由的,否则,他又为何要将苍生背负己身?若他真是一心为苍生,纵使天道有损,凭借他今日修为,也足以让他踏破虚空飞升。
不过是他有了私心动了情,早已与无情大道无缘。
世人传闻,宁无尘寝殿中挂了一幅画,画中人没有脸,无人知晓,画卷背后刻满了移花接木的符咒。
所谓移花接木,不过是将那人的罪业换他来抵。
*
地宫深处,妖兽的吼叫声几欲将地面崩裂,绿色藤蔓从寒潭中心悄然绽放的渡梦莲根部逐渐朝地面与四方的石壁蔓延。
“朝炎。”
谢临风腰间长剑微颤,应声出鞘飞入红衣青年手中,沈在心将手中的谢珩甩在一旁,脚尖轻点,瞬间身形已至寒潭中心的上方,他站于水面上,如履平地。
魇兽见此人态度轻慢,直接将它无视就要摘取镇守之物,顿时大怒,长尾对准红衣青年扫去。
沈在心右眼红莲绽放,刹那间剑光四起,魇兽鳞片铁甲覆盖的长尾顿时被割裂成几段,然而剑光依旧未曾消逝,自魇兽断尾处起,朝内一寸一寸破开,千年妖兽顿时化为一滩难以名状的碎肉。
红衣青年手执渡梦莲缓缓落地,手中长剑一尘不染,素手一甩,长剑重新飞回谢临风腰间剑鞘中。
谢临风神色怔忪,那人执剑时潇洒肆意的风姿依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不过在魔界苟且偷生月余,怎么连骨头都软了?”谢珩冷眼嘲讽道,想起方才那人夺目的身姿,再结合青年痴迷的眼神,若说他们没点无法说清道明的关系,谁信?
说着,他眸中不自觉浮起几分嫉恨,明明都落到魔尊手里了,竟然还让谢临风活了下来!
都说道修入了魔界,要么被折磨致死要么被当做炉鼎,可瞧着青年面色红润,隐隐有容光焕发之势,哪里像是遭受了苦楚,分明就是飞蛾入了盘丝洞!
“谢家有你这么一个少主,路算是走到头了。”谢临风嗤笑,他还没寻仇,这人倒是还找上门了?此刻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现在不清算还等到什么时候?
余光瞥见懒懒靠在枯藤上玩味看戏的那人,视线便不自觉游离,待触及到他暗红衣角那一片不明显的血渍,眉头霎时拧起。
那妖兽血液为深绿,衣角上怎会有鲜红的血渍?难道他受伤了?
想到此处,谢临风心头一紧,还未来得及抬步,耳旁便响起谢珩恐惧惊怒的声音。
“沈在心,你若杀我,便相当于和谢家结仇!修真界四大世家都不会放过你!”
谢临风环顾四周才发觉,除谢珩以外的所有人,竟都被无声无息的一剑封喉。
那人衣角的血渍,也该是不小心沾染的。
“唔……好没道理的话。”沈在心慢悠悠朝两人走来,笑得十分无辜,“难不成只准你们谢家卸磨杀驴,便不许旁人过河拆桥了?呵,本座连沧澜派都不曾放在眼里,你们四大世家又算个什么东西?”
谢珩心中隐秘的绮丽心思褪得一干二净,他面色惨白地后退,脑海中浮现出传闻中魔尊残忍的手段,六神无主下哪里还有半分世家公子的风范。
沈在心在谢临风身旁站定,白皙修长的手缓缓拔出他腰间的朝炎,再放入他掌心,指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青年鬓边的小蝎尾辫,语调沉醉而温柔:“杀了他。”
谢珩全身被沈在心压制无法动弹,只能看着眼眸冰冷的青年一步步靠近,他睁大的双眸眼底倒映着那一道暗红森冷的剑光,再也无法阖上。
朝炎被青年握在手中,一剑又一剑捅下去,可谢临风心中仇恨却并没有半分消减,对方就像一个任人宰割的木偶,即便杀了他也难以解开郁结所在。
152将主角怅然若失的呆愣神情尽收眼底,不解道:【以主角的修为完全可以凭自己报仇,你为何——】
沈在心笑得十分愉悦:【我就是故意的啊。】
152:【……】
对于俗人来说,负面情绪在原本该释放的地方没有得偿所愿,那么它就会压抑隐藏,直到出现下一件让它死灰复燃的事情,一并倾泻而出。
从谢临风被他拉入深渊沉溺于爱恨之时,就已经是个俗人。
所以该怎么倾泻而出呢?沈在心沉思片刻,唇角缓缓勾起,他从储物戒中找出一枚冰蓝色剑穗,丢在谢珩的尸体旁。
152一眼看出那是那是宁无尘的东西,于是更加不解:【谢家众人身上伤口皆泛着魔气,一看就是漏洞百出的栽赃嫁祸。】
沈在心:【我现在相信你只是一串没脑子的数据了。】
152:?
但由于刚做了坏事,沈在心心情颇好,难得有耐心地多解释一句:【为什么就不能是宁无尘入魔后失控杀了人,然后栽赃嫁祸给魔族呢?】
这种愈是漏洞百出的陷害,愈是让人捉摸不透,就愈是让人不敢轻易下定论。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总有一日会成长为参天大树,再加上潜伏在宁无尘体内的魔种,注定会成为修真界暗流涌动的矛盾下最大的导火索。
除此之外还能刺激一下谢临风,给来日二人对上打上心理暗示,一举两得。
152:【……算你狠。】
“走吧。”沈在心瞥了一眼正盯着剑穗出神的主角,轻哼一声,闲庭信步般离开杀人现场。
谢临风起身默不作声跟在身后,脑中却在回忆那枚冰蓝剑穗。
看到这枚剑穗的第一眼,那上面残存的冰冷气息让他当即想到今日见到的,那位冷漠疏离的道修。
剑穗于剑修而言,从来不是随意赠人的物品,那个男人与沈在心到底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纠葛?
身侧的手悄然握紧,指甲陷入掌心的肉里,他心中的猜忌和妒意几乎要将他逼疯。
总有一日,他要当着沈在心的面打败那个人。
*
渡梦莲既已拿到,沈在心不再久留,径直出了秘境。
“雪照。”
秘境不远处静静伫立的白衣公子闻言回过头,眼眸清亮温润,可当他目光触及到那人衣角的血渍,面色不由微变:“你受伤了?”
“不过是处理了几个碍眼的道修罢了。”沈在心将华胥铃和遮天珠扔进他怀里,一把攥住身后神色莫名的主角,不待裴雪照开口,随意道了声别,转身踏入空间传送阵,瞬间消失在原地。
空间传送阵对于修为不算高深的修士而言,绝对算不上什么良好的体验,谢临风还未从恶心眩晕中回过神,便感觉有一双手禁锢住了他的下巴,随即他口中被强行塞入了一枚散发着莲花清香的丹药。
他大概猜到了那是什么,可渡梦莲不是那人用来顺利突破的么?为何会喂给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