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06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戊走 主角：顾一 喻时泽
立冬刚过，桐城就迎来一波小降温。和巴黎终年温和宜人的气候不同，桐城的湿冷天气让顾一有点受不住。刚出酒店大门，衬衫外只套了件廓形牛仔短外套的顾一，就被瑟瑟的冷风吹得一激灵。顾一才意识到，秋裤是一件多么实用的时尚单品，并暗自决定等会儿谈完事情就去买一条。
顾一今天出门是要去卓云国际物流公司谈广告合作的事情。对方是卓云的市场部经理方悦霖，她和奚歌清喝下午茶的时候偶然看到了顾一拍的照片，觉得非常契合公司新一阶段的宣传方向，于是就让奚歌清帮忙搭个线。加微信之前，顾一本来想推脱的，但是听完对方的理念思路后，顾一还是答应约个时间见面谈谈。
今天实在是冷，顾一往地铁站方向走了两步，又缩着脖子回到了酒店大堂。“算了，还是打车吧。”办完展览口袋空空的顾一本打算消费降级坐地铁过去，结果败家小顾还是没能抗住桐城的冬天。
卓云国际公司总部位于桐城的经济开发新区，公司早年主要从事跨国物流业务，这两年开始面向国内的电商物流以及同城速运拓展经营版图。此次和顾一的商业合作，就是针对这一转型展开的面向大众媒体的传播项目。
顾一下出租车的时候，鼻梁上落到了一滴冰凉的雨。他抬头看了下，天色晦暗，空中的云急速涌动，看起来会是一场大雨。由前台领着，一路上到了12层，顾一到得有些早，被安排在一间小会议室等候。
“方总还要一会儿，您先暖暖手。”前台向倩怡看这个小帅哥手指关节冻得通红，赶紧去茶水间接了杯热水让顾一暖手。
“谢谢。”顾一鼻尖通红，双手捧着纸杯，闻言冲向倩怡一笑。
“你怎么也不多穿点的呀，今天大降温呀。”向倩怡被这笑搞得心都要化开了，说话也不拿假模假样的敬称了。
“我也没想到，”顾一说着叹了口气，“等会就去买秋裤。”
“我帮你空调打高点。啊，方总来了。”说话间一个穿着米色西装的短发女性敲了敲门，进来了。向倩怡和她点了点头，就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你好，我是卓云的市场部经理，方悦霖，”方悦霖应该是40出头，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周身散发出一种雷厉风行的气场，“也是你母亲的好友。”言毕，露出一个微笑来。
“你好，我叫顾一。”
“小年轻长得不赖嘛，”调侃了一句，方悦霖直接切入正题，“是这样的，我们卓云近几年开始把国外和国内的物流业务承接起来，以前我们主要面向企业，现在我们需要面向大众市场。所以在宣传策略上，除了惯常的推广手段外，我们希望用具有一定视觉效果的创意影像，来加深大众对我们品牌的好感度。”
“那你们找一个更具有知名度的摄影师，不是效果更好吗？”单就摄影来说，顾一觉得比自己出色又有名气的摄影师一抓一大把。
“确实，这个我们也考虑过。所以自立项以来，我们陆续搜集了不少摄影师的资料，最终我们老板还是拍板要你，说有灵韵，其他都匠气太重。”
虽然知道是含水分的恭维话，但听方悦霖这么说，顾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生硬地转换话题：“你们预算有多少？其实那天微信上聊过后，我脑海里有几个初步的想法，我可以大概跟你讲一下……”
顾一讲起自己擅长的东西，眼睛都亮了起来，中途还从包里拿出平板绘制简图以方便理解。他和方悦霖聊了近2个小时，嘴巴几乎没停，手边纸杯里的水都喝完了却想不到添。基本确定项目方向后，顾一伸了个懒腰，才发现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啊……我还没跟你说报酬！”方悦霖意识到谈了半天却漏了重点，觉得很是抱歉。
“没关系，这个项目我会做的，多少报酬都可以。”从方悦霖认同他的思路开始，顾一就把报酬什么的放在一边了。
“那我之后把电子版合同发你，有问题再跟我说吧。” 方悦霖起身想送顾一到楼下，被顾一礼貌地拒绝了。方悦霖觉得这小子身上的这股劲儿真的像极了奚歌清。
尽管刚刚聊得畅快淋漓，但现在站在电梯口的顾一却愁云惨淡。他垂头盯着手机，在打车软件上不断加价，但依旧显示排队中。电梯来了，顾一眼睛不离手机走进去，软件提示恶劣天气至少要等一小时。顾一绝望地叹了口气，也不想看糟心的打车界面了，把手机锁屏揣在兜里，满脸写着烦闷。抬头的瞬间，顾一在关阖的电梯门上看到了一双含笑的眼睛。
“好巧啊。”那双眼睛的主人说。
“好巧啊。”电梯门上映出的修长身影，正是喻时泽。
最近怎么总是撞见喻时泽？在TSUNAMI酒吧、在咖啡店、在芸窗美术馆，还有现在卓云国际的电梯内，种种看似偶然的遇见，都让顾一觉得内心不安。真有那么多巧合吗？顾一盯着锃亮的电梯门不想回头，却迫于那落在后脑勺的视线，还是挤出了一句：“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在这边工作，你呢？”估计是不想给顾一压力，喻时泽没有搬出“总经理”的头衔。
“我来这边谈工作。”
不怪顾一多想，喻时泽也觉得实在是太巧了。方悦霖说今天会和摄影师Oiseau先碰一下，可谁知道这个Oiseau就是顾一呢？喻时泽在过方案的时候，确实觉得Oiseau的作品比较特别，甚至还特意在网上搜到了他的主页，翻看了一圈作品。Oiseau在社交平台上只更新作品相关的内容，且更新频率不高，翻没多久就翻到头了。粉丝也不算多，偶有几个粉丝会在作品下面评论，Oiseau只会挑一两条回复。就这么一个寡淡得跟白开水一样的账号主页，谁能想到是顾一？
“我还以为上次没请你喝咖啡，你来讨债呢。”
“不不不！咖啡就不用了，真的。”顾一想不到喻时泽还记着咖啡的事，顿时头都大了。还好电梯到达1楼，顾一准备火速遁走，脱离这不尴不尬的窘境。脚还没踏出去，右手腕就被喻时泽抓住了，顾一觉得此刻的电梯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而喻时泽要拉着他下坠。
“外面雨太大了，我送你吧。”喻时泽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只是当顾一要从电梯出去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或许是刚刚无意看到顾一手机上的打车界面，一小时的等待时间，喻时泽觉得真的太久了。
触碰到顾一手腕的瞬间，喻时泽只是想：他的手好冷。
“不用麻烦，我打车回去就行。”顾一被喻时泽握着手腕，觉得更尴尬了。
“等一个小时吗？”喻时泽直接戳穿他，又用那好听的嗓音轻声道：“我正好要出去，很顺路的。”后面几个字温柔得像是在哄小孩。
顾一还僵持着，突然电梯门合上，喻时泽赶忙帮他挡住，伸出的左手被电梯门撞了一下。前台的向倩怡被声音惊动，奇怪地往这边瞟，结果看到是老板和刚刚那个洋气小年轻，两人手还牵着。向倩怡惊疑地收回视线，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
顾一也发现前台在往这边看，顿时觉得腹背受敌、进退两难。慌里慌忙间，他收回了踏出电梯的脚，转过头，看着喻时泽线条明晰的下颌角，近乎乖顺地说：“那麻烦了。”
电梯门重新合上，在完全关闭前一瞬，顾一隐约听到前台小声说了句“是喻总的那个吗”。“那个”又是哪个？是顾一以为的那个吗？顾一眼睛闭了闭，觉得自己果真踏进了漩涡。
***
雨确实很大，喻时泽驾驶卡宴离开地下车库的时候，倾盆大雨在刹那间迅疾砸向车窗。顾一安静地坐在副驾上，看着窗外被雨水浸染得模糊不清的世界，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坚持打车回去。车厢密闭，顾一闻到了一丝夹杂着杜松和薰衣草的木质香气，让人不由联想到摇晃航行在浓绿森林的古旧货船。是喻时泽身上的香水味。
车内没有放音乐，可以清晰听到雨水砸落下来哗啦哗啦的声音，衬得车厢内尤其安静。喻时泽专心看着前方开车，似乎没有开口搭话的意思。顾一被这诡异的安静弄得浑身不自在，忍不住开口道：“咖啡真的不用了。你今天送我，就当抵消了。”
“好。”喻时泽大概也不是真执著于一杯咖啡，嘴里吐出一个字后，车厢内又陷入了令人难耐的安静。正当顾一想要不假装睡觉算了的时候，喻时泽的嗓音顺着车内的热风熏熏然地吹到顾一耳畔。
“Oiseau，”一个翻译为“鸟”的法语单词，被喻时泽念得相当好听，“为什么会取这个名字？”
顾一不清楚“喻总”的“总”到底总到什么程度，但他终于可以确定喻时泽早就已经把他忘记。“随便取的。”顾一盯着窗外的暴雨回答。
经过市区路段的时候，路况肉眼可见的拥堵起来，前面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事故，车子行进极度缓慢。在同一路口等第3个红灯的时候，喻时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信息，就挂断了。没过几秒钟，手机又响起来，大概是同一个人。喻时泽“啧”了一声，就接起来了。
来电的人情绪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很大，顾一在副驾都能听到诸如“想你”、“狠心”之类的模糊字句。那个男人说了很多话，喻时泽接起来后就一直静静听着，像极了一个倾听恋人诉说苦楚的温柔伴侣。但是在红灯还有5秒结束的时候，喻时泽用比窗外的雨更冰冷的语气打断说：“我一开始就说过，别对我动感情。”没等对方回应，喻时泽直接挂断电话，将车子开了出去。
车内依旧沉默，喻时泽没有解释，连打个哈哈的玩笑话都没有。到达酒店门口的时候，顾一说了句“谢谢喻总”就逃也似地钻出了车厢。喻时泽戴着一张虚假的面具在生活，这是今天顾一确定的第二件事情。他觉得现在的喻时泽简直糟透了，因为刚刚解安全带的时候，他在座位的缝隙里还看到了一支口红。
“啊，忘买秋裤了。”急忙冲进浴室洗热水澡的顾一突然想到。
方悦霖办事效率极高，那天和顾一讨论完后就迅速让团队把项目推进下去，不到一周的时间就给出了初步方案。再次见面的时候，两人约在市中心的一家装修复古的咖啡馆。
“顾一，这是本次项目的策划江逸。之后整个项目的前中后期，都由他来跟进。”方悦霖说着引向身侧一个发尾扎着个小揪的青年。江逸看着和顾一差不多年纪，进门就把外面套着的黑色长款羽绒服脱了，里面只穿了件条纹衬衫。
“你好，江逸。”他把羽绒服搭在椅背上，回过头看着顾一，表情冷冷的。江逸个子很高，两只手上戴了好几个戒指，坐下来后又把衬衫上面两颗扣子给解开了，翘着个二郎腿，俨然形成一股与众不同的气场。顾一暗自猜测，这个人应该挺受女孩子欢迎的。
“你好，顾一。”顾一用同样的方式跟他打招呼。
“江逸呢，看着酷酷的，其实很好相处的。”方悦霖从包内拿出合同，说：“我等会还有个客户，今天约这边正好跟你把合同签了。你先看一下。”
“没事，本来……”本来也不想去卓云公司本部，就怕见到某人，“本来我来这也更方便。”顾一想了想改口道。
接过合同，顾一看到第二页的报酬金额时被小小惊到了。这确实远高于他的预期，看来卓云公司对于这次的宣传推广确实是相当看重。仔细确认合同内容后，顾一在乙方位置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方悦霖收到合同后立马装进包里，跟两人客套了几句就准备走了。
“接下来让小江跟你说一下项目的初步方案吧，我先走了啊！两位小帅哥拜拜！”不知道方悦霖对待其他的客户是不是也这样，还是因为顾一是朋友的儿子，所以就随意地把两个初次见面的人晾在这里。顾一莫名有种自己签了卖身契的感觉。
“方总再见。”江逸从手提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头都没抬地敷衍方悦霖。他撩了一下耳旁的碎发，把电脑往顾一面前一推，说：“你先看一下方案。”
方案写得非常详实，完全可以直接落地实施，说是初步方案绝对是谦虚了。顾一花了10分钟仔细看了一遍，脑内整理了几个需要调整的细节，准备和江逸再详细沟通一下。当顾一从电脑屏幕前抬头时，发现江逸正右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被顾一发现了，他也没有收回视线，相当理直气壮的样子。
“到时候我们团队配置是怎样？”顾一被看得发毛，只好打断他。
“是这样的，我们拍摄分为国内和国外两部分，国外的先拍。除了你和我，还会带一名摄像、一名助理和一名翻译。”顾一发问后，江逸就把视线自然地转移到了面前的咖啡杯。
“嗯。我看了下，最好把澳大利亚的拍摄提到加拿大之前，这样两边都能在比较好的时候拍。另外，还有一些细节，想跟你再确认下……” 顾一把电脑推到两人中间，准备一边示意一边讲。
“你的瞳孔颜色很淡，”江逸喝了口咖啡，把杯子重新放在桌上，“是戴了美瞳吗？”
“哈？”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顾一有点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没事，你继续说。”江逸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撇开江逸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言行，顾一不得不承认他是个相当有工作能力的人。两杯咖啡的时间，顾一就基本和他把方案的细节重新敲定，效率高得惊人。
“之后我把修改过的方案发你，顺利的话下礼拜开工。”江逸将电脑“啪”一声合上，塞进包里，又拿起手机晃了晃说：“加一下微信。”
顾一点进“新的朋友”那个红点，注意力却被显示三天前添加的喻时泽夺去。喻时泽不知何时把原先的头像换成了一排金色的银杏树，像极了芸窗美术馆的那几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