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玫瑰不开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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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倾盆大雨下了一天,城市道路的积水平地起浪。

Milo森林餐厅的收银小姐姐昏昏欲睡了好几轮,终于熬到了快下班的点,她朝玻璃墙外望了一眼,那个穿着单薄的少年还站在雨帘下。

少年已经在餐厅的屋檐下面站了一天了,雨水打湿了他的白色上衣,让他看着上去越发苍白纤瘦。

电话响了,收银员接完电话后推开玻璃门,把少年叫了进来。

许诺坐在进门靠窗的座位上,用收银员给他的干毛巾擦着头发,一份新鲜的鹅肝和莎拉放到了他的面前。

“吃完了快走。”赵璟行穿着厨师的衣服,口吻和神情一样冰冷。

许诺抬起脸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许久不见,赵璟行一点也没变,又似乎变了很多,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宽厚的肩身已经有了男人成熟的轮廓。

可能被许诺盯着看久了,他眉宇间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不吃我拿走了。”

许诺一把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但下一秒就被甩开了:“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吗,以后没事儿别来烦我。”

“我没有去美院。”

赵璟行垂着眼没看他,神色微不可察地一僵。

许诺红着眼,声音有些发抖:“我以后不画画了……”

赵璟行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再次看向许诺时眼里仍是冷漠:“知道了,好好读书,别再来找我了。”

许诺噙着泪摇头:“那我们以前……”

“没有以前。”赵璟行打断他,“以前不懂事,说的做的都不作数了,吃完就走吧。”

许诺低下头,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指,可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我想你了。”

赵璟行狠狠皱了下眉,像是再也忍不住,他噌地起身将许诺拽起来,拉开玻璃门将他扔进了漫天的雨幕中。

许诺还想往回冲,被丢出来的书包砸退了两步,他拍打着玻璃,眼里只有赵璟行离开的背影,耳边只有铺天盖地的水声。

赵璟行没有回头,冰冷的雨水打在许诺身上,这一刻,他好像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曾经那个在田径场上挥汗如雨、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彻底消失了……

许诺缓缓蹲下去捡起砸在水坑里的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久久都没能站起来。

他埋着头任雨水打在他身上,仿佛只要他不抬头看这个世界,就依然身处在那个野玫瑰盛放的夏天里,清晨湿润的空气里充斥着泥土的芳香,水桥、老巷、彩虹雨和漫山遍野的红……

那是乐园,是他的青春时光,那时的许诺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久久地持续下去,他们会永远拥有彼此,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他们竟永远地走出了那段倾斜的时光。

一年前——

南溪镇的夏天来悄无声息,阳光洒在每一条串门走巷子的小溪里,沿街的绿色梧桐延绵生长,澄净的空气里浸润着花和泥土的芬芳,邻水而立的小镇在朝阳中鲜活起来。

菜市场人头攒动,街边包子店的蒸笼揭开,芬腾的热气引得人饥肠辘辘。

卖包子的大妈看见了一张熟面孔,眼神放光:“哎哟这不李秀丽吗,听说你家那个漂亮孩子被星探找上了,可要当大明星了,你这个舅妈可得沾光了。”

大妈酸溜溜的话引来了借方一阵附和。

“去去去!”李秀丽挎着竹篮一阵摆手,“许诺可是立志要当画家的。”

“哎呀,这年头画油画能有几个成器的,又烧钱又不好上岗的,做明星多挣钱啊!”

“关你什么事,卖你的包子去。”李秀丽推开了大梧桐树下的篱笆门,骂骂咧咧地赶走了邻居家的母鸡,一进玄关的门就听到客厅的广播声开得老大。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今天是2008年5月6日星期五,距离北京奥运会开幕式还剩90天,春寒料峭,我们又要在阳光明媚中迎来新的一天了,今天第一位来电的是来自南溪镇的程同学,他为他的好朋友许诺点播了一首周杰伦的《花海》祝许诺生日快乐,学习进步……”

四十岁的曹兴国在厨房里刷碗:“广播里说的是咱家的许诺吗?”

李秀丽坐在沙发前,余怒未消道:“不然南溪镇还有几个许诺?”

曹兴国这才想起来原来今天是许诺十七岁的生日。

他冲掉手上的泡沫,在围裙上擦着手,喊道:“许诺?”

突然,楼梯上传了一阵咚咚的声音。

一个穿着蓝白校服的人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曹兴国大惊失色:“许诺!!”

李秀丽赶紧扔下手里的针线跑过来,夫妻俩把许诺扶起来。

李秀丽越更上火了:“这刚过完年呢,万一断胳膊断腿可怎么办!”

曹兴国哎呀了一声:“你少说两句,孩子今天过生日呢。”

“眼看就要艺考了,万一他落榜了还得去城里的训练营回炉重造,那得花多少钱?再说他要是腿断了还得花钱治……”

“许翊每个月都在往咱这儿打钱,他又不是在咱家白吃白住。”

“家里哪处不花钱?你这么阔气你倒是出去多挣点啊,光会说有用吗!?”

“你们别吵了!!”曹甜语从楼上哚哚哚跑下来,身上穿着和许诺一样的校服,“表哥你没事吧?我背你去诊所看看吧。”

李秀丽立刻:“你个死丫头,你能背得动他?”

曹甜语马尾辫一甩:“哎呀妈,你怎么骂我啊!”

舅舅一家三口又吵起来了。

许诺浑身都在痛,但最痛的是脚踝,好像真的扭到了。

他忍着脚上的痛走到餐桌边,钻到桌子底下去捡他的绘本。

那本《一串紫葡萄》的绘本是他哥哥许翊送给他的,枕在他枕头下已经十年了,原本就快翻烂了,现在彻底被撕成了两半。

许诺拍了拍书面的灰尘,把书放进书包里。

曹兴国给他额头上贴了一块创可贴,压低声音说:“舅舅带你去找村头的胡医生看看吧,这么俊的小伙子破相了就不好了。”

许诺笑了笑:“不用了舅舅,我去学校了。”

曹兴国抓起两颗盐蛋追出门去,硬塞进许诺的口袋里。

……

初夏骄阳正好,微风不燥。

街道上熙熙攘攘,路边的早餐店里到处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自行车铃此起彼伏。

曹甜语追上来就赶走了准备给许诺递情书的女孩,一张精致的小脸笑起来清纯可人:“表哥你走得好快啊,我都快追不上了,你的脚真的受伤了吗?”

许诺和环卫工人擦肩而过,径直往前走。

曹甜语跳到他面前,倒退着走:“我知道了,你是装的,你就是想让我爸心疼你对不对?你说你那个亲哥也真是的,怎么还不来接你回去啊。”

“…………”

“这么算起来,你在我家住了有十年了吧?你爸妈是真的不管你了吗?”

许诺忽然站住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曹甜语忽然捂住嘴:“对不起啊表哥,我忘了你爸妈死了好几年了。”

许诺绕开她,她立马又追上去:“不过你爸妈活着的时候也没想过接你回去吧?你也真可怜,你那个哥哥今年居然连过年都没来看你,我妈说的果然没错,没良心是会遗传的,对了你哥叫什么名字?许翊是吧?”

“不许你这么说我哥!”许诺难得发火。

许诺一凶她,曹甜语立马冷脸:“许诺!不就是推你一下么,是你自己没站才稳滚下去的,你摆脸色给谁看呢?”

许诺绕开他往前走。

曹甜语冲着他后脑勺喊:“我妈说了,你要是不去拍广告就自己想办法跟你那个哥联系,我家不会供你上大学的。”

“让让让!!!!”自行车铃急促地逼近。

曹甜语慌张躲闪,书包好死不活掉进了一滩污水里:“程奕麒!!”

骑车的平头少年皮肤黝黑,两条长腿往地上一撑:“抱歉啊大校花,刹车坏了!”

许诺直接坐上自行车后座,程奕麒脚下一蹬连人带车逃得飞快,曹甜语原地气得跺脚。

“生日快乐!!”程奕麒往脑勺后面递了个盒子。

许诺打开盒子被弹出来的蜘蛛吓一跳:“去你的!”

程奕麒飞快地蹬着车,又递了一本杂志:“你听说了吗,咱们学校的赵璟行,又是冠军!”

……

赵璟行是南溪高中田径队的队长,这次他表学校赢了省体育联赛的跳高冠军,整个学校的传开了。

杂志封面内页上刊登了一张赛后采访的照片,照片上的赵璟行站在教练身边,足足比教练高两个头,他脖子上戴着花环和奖牌,他面无表情地站着,显得教练的笑容愈发夸张。

午间下课,校操场的横幅拉了上百米,学生们几乎都围到食堂去堵冠军,就像机场门口堵明星似的,听说还有市里来的新闻记者混进来偷拍,热闹得很。

许诺一个人在教室里,小心翼翼地把杂志上的照片裁下来,夹在他的日记本里。

“许诺!”

程奕麒的脑袋突然从窗户探进来,吓得许诺赶紧把日记本合上。

程奕麒撑着窗台跳进来:“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干嘛呢?这啥啊?”

许诺赶紧把杂志收进书包里:“没什么。”

“曹甜语都打头去看赵璟行了,你不去看看?”程奕麒也是田径队的,不过因为成绩不如赵璟行,这次去省里比赛没有他的名额。

许诺低着头:“我跟他又不熟。”

“不是吧?他不是经常去你画室吗?我还以为你俩……”

许诺噌地站起来:“你去找肖楠他们吃饭吧,我去画画了。”

“啊?你不吃饭了?”

“不吃了。”

程奕麒还没问他搞什么鬼人就跑远了。

南溪是个偏远的小镇,地方经济还维持着九零年代的面貌,画油画这种烧钱的艺术几乎没人学,三楼的素描班人满为患,四楼的油画班只有许诺一个人。

但这也挺好,许诺喜欢安静。

许诺走进画室,就听到角落里传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走到颜料柜边上拿了个薄毯,给躺椅上睡着的人盖上,然后坐到窗边的画架前,开始给那幅盛放的玫瑰田上最后一层光油。

忽然,一个宽厚的怀抱从后面围上来,他的笔尖一顿。

身后人的下颌抵在他的肩上,把灼热的呼吸都喷在他的颈窝里,低沉的嗓音带着朦胧的睡意:“生日快乐。”

许诺缩了缩脖子,脸上爬上了红晕:“恭喜啊,冠军。”

赵璟行穿着干净的校服,许诺一下就闻到了那是他买给赵璟行的洗衣液。

赵璟行在他耳边轻笑,声线低沉:“我想你了。”

【章节彩蛋:野玫瑰是没人要的】

许诺依稀记得他是七岁那年来到的南溪镇。

1998年的南溪镇遍地都是盛放的野玫瑰,街边小巷里翠绿的梧桐迎风而立,蝉鸣不止,夏天很长。

许诺和许翊在这里度过了最后一个形影不离的暑假。

那时的他们第一次离开城市,见到开阔的丘陵原野和绿叶田田的荷塘,第一次爬上山丘,看了星空下飞舞的萤火虫,第一次听见盛夏的蝉鸣和漫山遍野的野玫瑰。

村东头的山丘上有一颗孤独而茂盛的梧桐,那个夏天,许翊坐在树下一遍一遍地翻着绘本,给许诺讲小狐狸偷吃紫葡萄的故事,他会把去掉刺的玫瑰藤编成花环,戴在许诺的头上,会把藏起来的棒棒糖统统给他……许诺以为那样的生活会久久地持续下去。

可夏天过得很快,许翊为了给他摘莲蓬掉进了荷塘里差点淹死,爸爸妈妈从城里赶回来,妈妈看见他第一时间就给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带着哥哥离开了南溪。

从那个时候开始,许诺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这里。

年幼的许诺以为爸爸妈妈只是生气,只要他在舅舅家表现得乖一点,爸爸妈妈就会来接他回家的。

后来每到逢年过节只要爸爸妈妈和哥哥来看他,他都会整理好自己为数不多的行囊,希望这一次可以跟爸爸妈妈回家。

可是每一次,他都被留下了。

后来爸爸妈妈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开始逢年过节都会来,变成了一年来一两次,到最后一年都见不到一面。

爸爸妈妈大概是不要他了,许诺总是这么想。

等许诺长大一些上了初中,进入青春期的他心理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他意识到舅舅舅妈和曹甜语是一家,爸爸妈妈和哥哥是一家,只有他是外人。

他的性格逐渐变得孤僻敏感,他不再念着回家,甚至初二那年他爸妈出车祸离世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许诺只想专心画画,因为只要考上大学才可以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的所有的人和事。

从那以后,他经常一个人躲在山丘的梧桐树下画画,他画得最多的就是这漫山遍野的野玫瑰,他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孤独地画下去。

但是人生中总有太多意外,总有些人会突然闯入你的生活。

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许诺在他的画室里第一次遇见赵璟行。

那天赵璟行结束了田径队的训练,他摆脱了年级上那些花痴女生的纠缠,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睡一觉,见到油画班的画室里没人才进去的。

许诺被躺在画室里的人吓了一跳,赵璟行对他对说:“借个地儿睡觉,你画你的,我不会吵你。”

赵璟行在学校里出了名成绩优异、脾气差,还拿过还好几次田径比赛的个人冠军,市领导都因为他格外重视南溪镇高中的体育项目,大家都说他就算不被保送进大学,也早晚会拿大奖赛的冠军进国家队,所以就算经常翘课,学校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诺没有惹他。

他们在画室里安静地相处了两个小时,他们的初遇就那么一句话便草草收场了。

第二天,许诺又在画室里见到了他,他们还是没有说话。

第三天,他们也没有说话。

从那以后,赵璟行几乎每天午休时间都会来这里,一来就戴着耳机睡觉,睡醒就离开,有时也是许诺先离开。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一周,那个躺椅成了赵璟行的专属床位。

第二周,慢慢地他们开始交流,见面的时候会打个招呼。

第三周,赵璟行会在喝可乐的时候扔一罐给许诺,他们的眼神交流总是多过于语言。

记得初三期中考试的前几天,许诺被几个拉帮结派的学生逼着代写的作业,结果几份作业因字迹相同被老师抓包,几学渣杀气腾腾地冲进画室找麻烦,被赵璟行胖揍了一顿。

一对三,赵璟行脸上也挂了彩,许诺买来冰可乐给他敷脸,他们第一次靠得那么近,也是许诺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谢谢你,还好今天你在。”

赵璟行只说:“谁让他们吵到我睡觉了。”

发生这种事,许诺以为他再也不会来了。

但其实赵璟行不但照常来午睡,他们的交流还变得越来越频繁,从简单的三言两句的必要沟通,到不经意搭话,再后来他们也会偶尔闲聊几句。

看着画室里摆放的画大部分里都有玫瑰,很多幅画还是南溪的实景,赵璟行问他:“你很喜欢玫瑰吗?”

许诺说:“我画的都是野玫瑰。”

赵璟行躺在躺椅上闭目养神,阳光斜斜地洒进画室,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有区别吗?”

许诺停下手中的画笔:“玫瑰长在温室里,野玫瑰是没人要的,长在野外,凋在风里,它过得很辛苦,但每年夏天它都没忘记开花,我想,夏天里一定有对它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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