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08 来源:常读非 分类:现代 作者:果酱丸子 主角:路星河 沈晏遂
晚上睡觉。
路星河又做梦了。
这次的梦终于不再是那个血腥残忍的凶案现场。
而是沈晏遂被一堆人围攻。
依旧很明显是沈晏遂几年后的模样,如同今天白天在巷子里的情形差不多。
不同的是,换了一帮人,人数更多。
也更狠。
沈晏遂再能打,也双拳难敌四手。
他直接被那帮人按在地上,五花大绑。
那之后……
带头的男人狞笑一声,直接抡起手中的铁锤狠狠地砸向沈晏遂的右腿。
“咚!”的一声闷响。
似乎还伴随着骨骼碎裂的声音。
路星河甚至没有听到沈晏遂一声尖叫,自己反倒是猛然从梦中惊醒。
“啊!”
浑身冷汗密布,路星河在黑暗中瞪大眼睛,好半天依旧只觉得浑身冰冷。
梦里沈晏遂被人一锤砸断腿的场景实在是太过惨烈刺目。
那些之前梦到的凶案现场,因为太过恐怖而被他所忽略的细节,好似一下子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之前梦里行凶时的沈晏遂,好像……行动时,右腿的确是坡脚的。
一时间,路星河只觉浑身发冷,却又胸口闷得喘不上气。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划破漆黑的帷幕。
不多时,暴雨捶打在窗扇的声音响了起来。
路星河总算彻底从刚才那场噩梦中清醒了几分,愣怔地看着窗外的雨。
忽然想起来,他今天虽然没有完全找到沈晏遂的家门口。
但那一片荒凉破旧的模样,一看就又漏雨又漏风。
想到梦里少年即便被人生生砸断腿,也一声未吭的倔强模样,路星河怎么都坐不住了。
路星河蓦地起身下床,打开衣柜,换下睡衣。
拿出一张便签纸写下留言,装作他不是半夜冒着雨出去,而是天亮才出去的模样——【爸妈,朋友临时有事找我陪着,我早起就先出去了!】
把便签贴到自己的房门口,路星河穿上雨衣,蹑手蹑脚的下了楼,迎着暴雨跑向前方漆黑的夜。
*
暴雨冲刷下,坑洼的地面越发泥泞。
沈晏遂头上的血混合着雨水,顺着脸颊流淌到地面,也不为所动。
而是抬脚,踩在一人的脸上。
让对方半张血污的脸陷在泥地里。
而这人,赫然就是白天那帮人为首的强哥。
“就知道你们收了那人的指示,不可能只白天来那一回,尤其你们目的还没达到,又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沈晏遂一脚踩在强哥的脸上,一边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睨着他。
那望过去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让人胆寒,如坠冰窟。
“白天没准备,被你们偷袭了个正着,晚上我可是正等着你们自投罗网的。”
提前有了准备,这帮人根本就不够看的。
没找回来,算他们运气好。
但又回来找他麻烦——
那他只能说,感谢他们来找死,才能让他有报复的机会。
“对于自己想死的人,我一般很乐意送他们一程。”
沈晏遂垂眸,看着强哥,雷鸣闪电在天际一闪而过。
那瞬间照亮的黑暗,让人能清晰看到他眼底的冰冷和血性。
被踩在地上的强哥只觉得眼前的少年是个来自地狱的修罗。
他刚才说的话,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真的动了杀心!
哪怕他已经是混迹社会多年的老江湖,在这一刻,也是真的从心底里升起一股惧意。
已经多少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就因为这个小杂种!
“你不能动我,你要是敢动我,他们不会放过你的,小杂种,你以为找你麻烦的人,只有我们吗?就算我完了,你生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你永远就是臭水沟里的一条蛆,翻不了身的!”
话音刚落,沈晏遂那只踩在他脸上的脚,就狠狠地碾了下去。
“咚!”
“咚!”
“咚!”
暴雨中,踩在人脸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
强哥的鼻梁骨感觉都断裂了。
谩骂声到最后终于忍无可忍,变成了求饶,“我错了,你饶了我……我以后肯定不会找你麻烦……”
“呵。”沈晏遂嘲弄地勾了勾唇,“我不信。”
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谁能信。
值得他信!
一旁其他杂鱼早就被沈晏遂的狠厉吓得落荒而逃,一个个根本顾不上被踩在脚下的老大。
而强哥,连求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沈晏遂却无知无觉,抬起脚就要继续踹下去。
“沈晏遂!”
一道清亮的声音,忽地穿过风雨,异常清晰地传进耳畔。
久久回荡。
沈晏遂黑眸微微一缩,头上的血混着雨往下淌,似是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
隔着这层雾,他看见那个站在对面不远处昏黄路灯下的白净少年。
那个即便是站在黑暗的暴风雨里,身上雨衣被风吹得疯狂摇摆,根本遮挡不住拍打在脸上的雨水。
看起来却依旧那样干净纯粹,和这里永远都格格不入的小少爷。
那双剔透澄澈如同琥珀一样的眼睛,正含着触不可及的光,紧紧地盯着他。
小少爷像是被吓到了,有些慌乱堂皇,却还鼓着勇气在喊,“沈晏遂,别再打了,会死人的!”
“哦。”暴雨中,沈晏遂听到自己愈发冷沉的声音,似还低笑了一声,“是吗?”
语落,他毫不犹豫地又是狠狠地一脚踹下。
“死了,挺好的。”
*
路星河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一个冲动凌晨2点冒着暴雨跑过来找沈晏遂,看到的就是他踹人脑袋的那一幕。
那个画面,好像和梦里他行凶的画面融合在了一起。
明明不是一个场景,却又有种诡异的相似。
他忽然意识到,之前梦里行凶的场景不一定就是沈晏遂第一次杀人。
或许,在那之前,他已经手染鲜血。
这么一想,路星河心底就升起一股恐惧。
不是恐惧沈晏遂。
是恐惧明明可以拥有美好未来的沈晏遂,未来真的要被他自己亲手葬送吗?
想也不想地出声阻止。
少年却对他勾起微不可察的笑。
像个恶魔、恶劣、又残暴的,毫不犹豫地继续踹了下去。
地上的那个人完全没了求饶的声音。
路星河瞬间,心脏好似骤停一般。
路星河赶忙冲了上去,一把攥住沈晏遂的手腕。
低头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忽地就松了口气。
还好,没死,有在呼吸,应该是晕了过去。
路星河这才看向沈晏遂,对上少年直勾勾望着他的目光,“沈晏遂,雨好大呀,我们回家吧。”
别管这些人,别打架,也别傻乎乎的继续在暴雨中淋雨。
我们回家。
沈晏遂觉得挺可笑的。
甚至感觉有点荒唐。
他隔着雨幕看着面前面色有点苍白的小少爷。
少年紧张却难掩真挚的眼神。
还有那只紧握着自己手腕的手。
力道很紧,紧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颤抖。
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这么坚定地站在他面前。
不管这个小少爷到底发什么疯,沈晏遂忽然就觉得,这疯发得还挺有那么点意思的。
在路星河以为,沈晏遂要把自己的手无情甩开的时候,他忽然冷冷地,不耐地开口,“走。”
“啊?”
路星河还有点懵。
下一秒,沈晏遂没挣开他的手,反倒拖着他往前走了几步。
路星河终于回过神来,赶忙跟上前去。
冷静下来,紧握少年手臂时的勇气瞬间褪去。
路星河默默地把自己的手缩了回来,垂在身侧。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小眼神还小心翼翼瞄了一眼沈晏遂的侧脸。
没看出什么表情,依旧是那副阴郁冷岑的模样,像是头顶永远都笼罩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雨水太大的缘故。
路星河总感觉现在的沈晏遂看起来眉眼比往日要舒展一些。
察觉到路星河把手收了回去,沈晏遂那只被小少爷握过的手臂,似是微微颤动了一下。
旋即状若无事地插进裤兜。
*
窗外暴雨仍旧无情地拍打着窗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路星河终于跟着沈晏遂,进了他的家。
倒是和他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虽然面积很小,一室一卫,厨房都和卧室共用。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檐也不漏雨,漏风。
少年显然把这间小小的房屋收拾的很是干净利落。
路星河心底反而舒了口气。
他不是怜悯沈晏遂,只是觉得,他值得更好的生活。
路星河把外面的雨衣脱下,把怀里一直揣着的塑料袋拿了出来,还有点自得,“我就知道,我买这些肯定有用!”
他过来找沈晏遂之前,想到白天也没看见沈晏遂治伤买药,就还是先拐到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药店买了一些纱布、绷带、常用的跌打损伤的药膏才过来。
沈晏遂关上房门,一转头就看到路星河把塑料袋里的一堆医用品摆满了他的桌子。
“沈晏遂,你赶快换件干净的衣服,我帮你上药包扎一下。”
路星河催促道。
沈晏遂额头上的血倒是不再流了,就是伤口看着有点可怕。
闻言,沈晏遂没多说什么,而是深深地,探究地看了路星河一眼,才转过身,走到床头边的大麻袋前。
很明显那麻袋就是他用来放衣服的衣柜。
从里面随便拿出一条黑色短裤,白色衬衫。
沈晏遂便没毫不客气地直接开始换衣服。
反倒是路星河,看到少年清瘦,却绝不瘦弱的精壮身板,才终于醒过神来。
人家在换衣服!!!
好吧,虽然大家都是男生,之前在宿舍他和大家换衣服也都没什么避讳。
但现在,看着沈晏遂坦然自若地在他面前换衣服,路星河还是忍不住耳根一红,赶忙背过身。
装作整理袋子里的药膏。
身材真好!
这是他能看的吗?!
啊,不是,大家都是男人,他这么心虚紧张干什么?
为什么搞得自己好像是个变态偷窥狂!!!
路星河把药膏拿出塑料袋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没拿稳,药膏直接从手中滑落。
路星河慌忙伸手去接,反倒是一巴掌把药膏拍在了桌上。
发出响亮的一声。
“嘭!”
路星河:“……”
“我这个桌子一条腿有点坏,你再拍得使劲点,它得散架不可。”
身后,沈晏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
一只手拿着毛巾的一角,随意地擦了擦头发。
沈晏遂的头发是短寸,只那么随便一擦就干。
擦完,沈晏遂故意没换新的毛巾,就这么把自己擦了头发的毛巾罩在了路星河头上。
路星河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笼罩住一团阴影。
赶忙想要伸手拽下头顶的毛巾。
一只手掌却忽地落在毛巾上面,稳稳地罩在了他的头顶。
“你头发比较长不好干,还是赶紧擦擦吧,要是在我这里生病了,我可不会照顾你,路星河。”
路星河的头发又多又厚,留得是个微分碎盖头。
和沈晏遂狂野气息十足的短寸比起来,的确属于长头发了。
但其实也没有多难干啊!
路星河忍不住在心底反驳,张口却是礼貌又乖巧地两个字,“谢谢!”
边说边抬手就要自己擦头发。
“啪!”
结果手还没碰到毛巾,手背就被沈晏遂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
“别乱动。”有点凶的命令。
路星河果断乖乖收回手,化成小僵尸,一动不动僵在原地。
旋即挡在眼前的毛巾终于移开,沈晏遂就站在他面前,抬手帮他擦头发。
路星河一直觉得自己不算矮了。
现在和沈晏遂站得这么近,才骤然发现,他184的身高,好像还比他矮了小半头。
视线水平的地方,正好是沈晏遂那双不薄不厚的唇。
路星河:“……”
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晏遂的唇形这么好看。
还是浅浅的樱粉色。
路星河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忽然眼神就有点慌乱得无处安放了起来。
往上,是沈晏遂那双好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睛。
往下……忍不住就想刚才沈晏遂脱下衣服时的惊鸿一瞥。
路星河:“!!!”
不能再想了!
“你很热?”
忽地,耳畔传来少年低沉清冽的嗓音。
路星河这才注意到,沈晏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擦完了头发,拉开了点距离。
黑眸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路星河赶忙摇头,“不、不热!”
“那擦个头发……”沈晏遂嘴角倏地扯起一抹玩味的笑。
沈晏遂平时独来独往,总是冷着一张脸,看着乖戾又阴鸷,不好招惹。
笑起来却是亦正亦邪,透着点难得的朝气和难驯的野性,不疾不徐地接道——
“你忽然脸红个什么劲儿?”
路星河:“!!!”
他没有脸红!
他只是脸有点烫,但不是脸红!
而且——
这能怪他吗?
好端端的干嘛忽然帮他擦头发,他明明可以自己擦!
“我热的!”
路星河有点羞恼,跳脚反驳。
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话反驳得无力又搞笑。
刚说完不热,现在又说热。
路星河有点懊恼,想继续解释,“是、是你这个房间太闷热了!太热了!”
其实最近这两天的确很热没错。
但今天晚上暴雨,天气忽然降温,变凉。
偏还有大风。
就……别说热了,其实挺冷的。
路星河自己说完,都觉得他还不如不解释。
有种越描越黑的架势。
最后干脆抿了下唇,破罐子破摔道,“啊对对对,我是脸红了,又怎么了?”
法律规定他不能脸红吗?
少年因为恼羞成怒像是点燃了一簇小火苗的双眸,格外的明亮。
沈晏遂舌尖轻抵了下腮,收回目光,“没怎么,就是傻兮兮的。”
以前就知道小少爷长得挺好看,没想到脸红起来看着比平时还乖巧好欺负。
软乎乎的。
像他小时候在老家村子里养过的兔子。
哦,不过那些兔子最后的下场都被他吃得一干二净。
路星河腮帮子气成了河豚。
但想了想沈晏遂揍人时的不要命,路星河果断熄火。
他是要拯救这位即将误入歧途的少年,不是要来和他打架的。
路星河从心的在心里默念爱与和平。
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好了,现在头发也擦干了,你老老实实坐下,上药!”
这人怎么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而且像是不知道痛一样。
路星河双手按住沈晏遂的肩膀,难得强势了一点,把人强行按到了一旁的床边坐下。
沈晏遂没挣扎,反而顺势坐了下来。
视线明目张胆地落在路星河脸上。
带着肆无忌惮地探究和打量。
路星河努力忽视沈晏遂极富侵略性的目光,站定,垂眸去看他额头上的伤口。
伤口不深,但口子有点长,看着就很痛。
路星河拿起纱布倒了点酒精开始给他擦洗上面的血污,消毒。
从始至终,沈晏遂都没吭一声。
只是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
反倒是路星河,紧张到手抖。
到最后,忍不住一边轻轻给沈晏遂吹气,一边颤抖着上药,嘴里还不忘碎碎念地轻哄,“吹吹气就不痛了。”
家里小表妹从小到现在只要受伤上药,舅舅舅妈就是这么哄的。
沈晏遂沉默:“……”
这么幼稚又好笑的事情,没有人对他做过。
倒也不是不痛,只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受伤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
爸妈都不曾在意过。
他也就渐渐忘了怎么哭,怎么喊痛。
哭痛,是要有人看的。
无人在意,又何必浪费力气?
无端还显得自己更像只可怜虫。
头顶,小少爷仍然在对着他的伤口呼气,擦药的动作笨拙又小心。
看起来又傻又好笑。
沈晏遂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忽地开口,“小少爷,大半夜冒着暴雨又找过来,为什么?别和我说就是为了和我搞好关系,交朋友?”
说到最后“交朋友”三个字,沈晏遂的尾音拖腔带调的。
有些戏谑,又有点意味深长。
路星河手上的动作一顿,努力装作镇定的模样。
“我暗恋你啊!”
沈晏遂瞳孔微微一缩,罕见地有些惊愕。
路星河不禁“噗嗤”笑出声,把纱布包扎上,又在沈晏遂的右边眉尾的伤上贴上一个哆啦A梦的创可贴。
看着狠厉的少年,眉尾上却是贴着一个蓝胖子创可贴。
一下浑身散发的戾气和野性似乎都透出几分可爱的气息。
“看吧,我说交朋友你不信,那还能说什么?暗恋你呗。”
路星河耸耸肩。
本来就是过来交朋友的,还能让他找什么理由?
有些事,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的。
就像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做那些梦。
更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霉运连连,除非来救沈晏遂。
这些能解释得清为什么吗?
况且,虽然他鼓起勇气过来接近沈晏遂,初衷是为了救救倒霉的自己。
可现在看着沈晏遂浑身的伤口,还有无数旧疤。
说实话,心底没触动是假的。
不论如何,如果真的改变沈晏遂同学的未来,那不是也挺好的吗?
沈晏遂深邃的黑眸放肆地望着路星河。
忽地扯了扯嘴角,“我说过我从不交朋友。”
顿了顿,拖着尾音补充道,“老子只交小男友。”
“啪嗒!”
刚刚还挺大胆的,似乎无所畏惧,什么都敢说的路星河,手一抖,手里的药膏就掉到了地上。
愣了一下,路星河赶忙蹲下身捡药膏。
他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点,但瞪大的眼睛还是泄露着他的堂皇无措。
“你、你……”
“怕了?”沈晏遂嗤笑一声,声音凉薄,“那就滚。”
胆子小小的小少爷,就应该乖乖在他的象牙塔里待着。
没事接近他这样的人,只会给自己招来不幸。
路星河握住地上的药膏,维持着蹲姿,仰头去看沈晏遂。
清澈的眉眼清晰倒映着少年冷厉坚毅的轮廓。
听到沈晏遂这么说,路星河倒是冷静下来了。
又是在赶他走呢。
“你是对别人的善意过敏吗?”
路星河叹息一声,捡起药膏,拿了一个新的棉签,直接按在了沈晏遂右手臂上的一道伤口上。
力道不重,但按着伤口肯定是痛的。
沈晏遂:“……”
路星河坦然望着他,“沈晏遂,是你在怕吧?”
他不知道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对他人这么防备。
对那些社会人的狠辣和恶意,他倒是应对自如。
对自己的善意,却是躲闪又戒备。
是太久没人对他释放善意了吗?
路星河忽然在心底,拯救沈晏遂的念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不是为了救自己,是真的想把这个陷进深渊里的少年,拉出来,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
向阳而生。
沈晏遂沉默了下来。
任由路星河给自己后背也涂完药膏。
路星河忙碌完,额间都出了一层薄汗。
沈晏遂身上的伤口的大大小小,很多处。
这也就算了。
后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旧疤,简直触目惊心!
而且那些疤痕,有些像是烟头烫得,有些就一条一条的,很像是什么东西抽的。
路星河忍了半天,到底还是没问出口,那些伤是怎么来的。
那些回忆,对沈晏遂来说,可能根本就不想回想。
他还是不要问了。
路星河把东西都收拾好,房间里一时安静到好似彼此的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路星河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对上对面坐在床边的沈晏遂,忽然就有那么一点不自在起来。
清了清嗓子。
沈晏遂目光幽幽望了过来。
路星河摸了摸鼻子,又没了之前上药时反问沈晏遂的勇气,弱弱道,“那个,熬夜对身体不好,你身上又有伤,还是赶紧睡吧。”
沈晏遂扬眉,“一起睡?”
路星河:“?”
——
路星河:这暴雨的一夜注定不平静,心情犹如过山车,频繁受到惊吓_(:з」∠)_
路星河瞳孔疯狂地震。
脑子里不可自制地开始重复播放沈晏遂的那句——“老子只交小男友”。
之后又开始回放那平地惊雷的三个字——“一起睡”。
见路星河呆坐半晌,脸是越来越红,沈晏遂控制不住上扬地唇角,戏谑,“小少爷看着挺纯洁,脑子里有色颜料倒也不少。”
路星河:“……啊?”
怎么就他脑子装满有色颜料了?
明明不就是他……
沈晏遂拍拍床边,“我睡觉,你杵这儿看?你确定老子睡得着?不一起睡,难道你要冒雨走?”
路星河:“……”
太有道理以至于根本无法反驳。
可……
路星河目光在沈晏遂的床铺上游移了一下。
沈晏遂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眼底微凉,“嫌弃?那滚。”
一言不合就又让人滚。
真凶!
路星河“唰”地一下,猛然站起身。
沈晏遂黑眸垂下,以为路星河要走,鼻息间似是轻哼了一声。
一点也不在意地转过身,打算躺床睡自己的。
小少爷走了正好。
结果,头才刚挨枕头,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沈晏遂触电似的,猛然坐起身,回头。
他的这张硬硬的单人木板床,其实不算宽。
虽然可以躺两个人,但肯定翻身不会很方便,稍微有那么点挤。
路星河明显是从床尾脱了鞋爬了上来,贴着墙面,笨拙又小心地往下躺。
见他忽然起身看过来,刚刚侧着身,紧贴着墙面躺好的小少爷眼底划过一丝狡黠。
对着他眨了眨眼。
“不是你说要一起睡的吗?我可不是看别人睡觉的变态,刚才愣神,只是觉得你的床有点挤。”
路星河躺好,侧身找了个姿势,确定没什么问题,说道,“躺下来感觉也还好,快睡吧,我才不要冒雨回家。”
路星河说着还真打了个哈欠,直接闭上了眼睛。
可能是因为白天中暑晕倒,沈晏遂没把他丢下不管。
路星河莫名就很放心。
更何况,大家都是老爷们,挤在一张床上睡觉,好像也的确没什么。
路星河眼睛这么一闭,还真的就犯困了,困意袭来。
说睡还真的就睡了。
沈晏遂目光复杂地看着已经陷入酣睡的路星河:“……”
说他胆子小,有时候,胆子却又大的稀奇。
眼底划过一抹自己未曾察觉的笑意,沈晏遂又坦然躺了回去。
小少爷都无所畏惧地睡了,他还管什么。
翻了个身,沈晏遂也侧过身躺着,面朝着路星河的方向。
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睡颜,唇红齿白,不染铅尘,卷翘的睫毛在脸上投下好看的阴翳。
沈晏遂倒是愈发清醒,睡不着了。
脑子里走马观花一样地开始回放白天一天的事情。
原本今天一天应该和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没什么不同。
有人来找事,打人、被打。
直到小少爷的出现。
好似在他死水一样的深潭中,荡开一抹涟漪。
今天和往日相比好像有了那么一点不同。
*
路星河这一觉少见的没有再次做梦。
这段时间,自从他倒霉开始,他几乎每天都梦到沈晏遂。
这晚却难得一夜无梦。
只是习惯了睡软床的他,有点不习惯木板床的坚硬。
睡的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心里又始终知道,这张床不大,沈晏遂睡在外面,整个人睡梦中都下意识地使劲往墙面挤。
恨不得把自己像张纸似的贴在墙上,给少年多留点空间。
看起来睡得很是蜷缩,可怜巴巴地,整个人死命往墙上贴。
沈晏遂无意中扫了一眼,扣着少年的腰,把人往床中间捞了捞。
那么靠里贴着墙,只睡一点点边。
搞得好像他在欺负人似的。
只是,沈晏遂本意把人往里捞一下就行了。
谁曾想,熟睡的小少爷得寸进尺,直接就树袋熊一样的贴了上来。
不贴墙了,改贴他。
沈晏遂瞬间全身僵住。
路星河就这么树袋熊似的抱着沈晏遂,以为自己是贴在墙面,脑袋也紧紧地靠了过去。
沈晏遂瞬间满脑子空白,短路一样。
有记忆以来,从没有人和他贴的这么近过!
沈晏遂:“……”
忽然有点后悔。
干什么手贱把人往中间捞?
就让他贴墙,不好吗?
路星河什么都不知道,倒是心大的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不过因为床太硬,他睡的有点浑身泛酸。
睁开眼睛的时候,先双手高举,抻了抻腿,猫儿一样的懒洋洋地延展四肢。
嘴里还下意识地发出一声慵懒、伸筋的叹息声,“唔啊——”
听到这声有点引人遐想的叹息声,向来睡眠就很浅的沈晏遂,终于还是忍不住,睁开眼睛。
黑眸幽幽地盯着眼前伸懒腰的小少爷。
路星河其实懒腰伸一半,脚碰到了沈晏遂的脚,手又碰到了沈晏遂的头时,就意识到,他这不是在自己家,自己床上。
在这张挤了两个人的单人床这么抻腿,好像不太合适。
但脑子知道不太合适,身子动作已经做出去了,根本来不及收回。
伸懒腰时下意识叹息也不受控制地发了出来。
随着四肢延展,身子侧转,路星河的脸正对上旁侧躺着的沈晏遂。
四目相对。
还伸展着四肢的路星河:“……”
被他吵醒,还被他伸胳膊打了脑袋的沈晏遂:“……”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路星河默默地缩了缩腿,也把高举过头顶的手臂,悄无声息地收了回来。
“啊……那个、嗯,醒了啊?”路星河讪笑一声,“早啊!”
沈晏遂拿出手机,屏幕对上路星河。
路星河茫然地看过去。
手机屏幕上硕大的11:13分映入眼帘。
路星河:“……”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快十一点半了,你饿不饿?我们该吃饭了!”
路星河干脆装傻,坐起身,转移话题。
只要装作无事发生,他就不会尴尬。
况且,他是真的有点饿了。
沈晏遂也没拆穿他。
只跟着起身,扫了一眼窗外。
昨晚上还狂风骤雨的,现在却已经是阳光万里,连地面上的积水也都晒干了不少。
“雨停了,自己去吃。”
他这里应该没有小少爷吃得惯的饭。
路星河明显已经习惯了沈晏遂对他排斥的态度,反倒能笑着接话,“自己吃多没意思,沈晏遂,走啊,我请你吃饭。”
少年站在门口,打开房门。
门外的阳光盛开在他的肩头,好似在他身上披上了一层圣洁的金纱。
干净、美好又纯粹。
一切阳光的字眼儿好像都能用在他的身上。
让人看着就很想把他攥紧、揉碎在掌心。
“想请我吃饭?”
他还以为,天亮了他就会走。
“对啊,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现在就单方面的宣布你是我的朋友,我请自己的新朋友吃顿饭,总行吧?”路星河一手还握着门把手,逆着光回头看站在阴影处的沈晏遂。
“沈晏遂,给个机会啊。”
沈晏遂说不清此时此刻的心情。
只感觉心脏跳动的力度似乎比往常要剧烈。
嘴角噙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啊,小少爷,我给你机会。”
*
说是请吃饭,但沈晏遂家附近实在是太荒太破了。
脏乱差、治安也很有问题。
路星河一直生活在象牙塔,向来觉得自己其实不算天真,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还以为这种如同贫民窟一样混乱的地方,他们城市里早就没有了呢。
没想到却仍然存在。
路星河直接拽着沈晏遂,去坐公交。
这里很偏,出租车不会往这边过。
他也不好跟家里司机打电话让他来接人。
只能等公交。
好在这里是起点站,上了公交车也没几个人。
路星河兴冲冲地跑到公车最后面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招呼沈晏遂过来坐。
“沈晏遂,过来!”
沈晏遂看着扶着前座椅背扶手,对他弯着月牙眼的白净少年,抬脚走了过去。
路星河没怎么坐过公交车,从小出门要么是车接车送。
要么和朋友一起挤地铁。
公交,他记忆里好像就坐过一两次。
现在再坐,难免还有点兴奋,有点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直到几站以后——
路星河抬起惨白的小脸,“沈晏遂,我有点晕车,他开的好快,颠得我想吐。”
沈晏遂的脸也迅速白了起来。
他想起来昨天自己被少年吐了个满怀的场景。
瞬间头皮都麻了。
说好的是要跟他交朋友呢?
小少爷交朋友的方式就是这么特别,每天亲切友好的吐自己朋友一身?
路星河是真没想到,这个公交车司机开的这么猛。
就算路上车辆稀少,也不用开的这么快吧?
而且每次到站的时候刹车还踩得非常猛,坐在最后一排,路星河每次都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被颠飞了!
“别吐!”
沈晏遂眉头拧成了“川”字。
被一帮人围殴时,都没现在看起来这么苦大仇深。
路星河惨白着小脸可怜巴巴靠着椅背,无精打采的,彻底没了精神。
“我……”路星河显然也想起来昨天吐了人家一身的尴尬经历,脸更白了。
双手更是死死捂住嘴巴,对沈晏遂摇头,“我不会再吐了!”
沈晏遂深吸一口气:“……”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
站在马路边,路星河看着公交车的汽车尾气,眨了眨眼。
左右看了看。
依旧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他们现在要怎么去市中心?
“我其实可以忍忍的。”下了车,站在踏实的地面,呼吸到新鲜空气,路星河总算又活了过来。
沈晏遂闻言,没说话,凌厉的目光凉凉地睨了过去。
路星河:“……”
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
_(:з」∠)_摸着良心讲,他昨天真的不是故意吐一身的啊啊啊!
沈晏遂见路星河很有眼力价,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对面很快接通。
“嗯,我就在33路的,起港亭站这边,你把车骑过来给我,十分钟内。”
沈晏遂言简意赅地把话说完,不等那边反应就挂断了电话。
路星河眼底闪过一丝好奇,“你朋友吗?我们骑车去吗?”
原来沈晏遂也是有朋友的啊!
路星河第一是替沈晏遂高兴。
长这么大要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的话,那也太孤独了吧?
旋即又认不出蹙眉,“你不是说你不交朋友吗?”
“小弟而已。”
沈晏遂不耐地皱了皱眉,把自己出门头顶带着的鸭舌帽直接摘下,扣在了路星河的头上。
扣上了还不忘伸手在他脑袋上顺势若无其事地拍了一下。
“再啰嗦,你自己去吃。”
猝不及防被鸭舌帽的帽檐挡住视线,路星河微微扬了一下头,眼神无辜中还带了点懵然。
他啰嗦了吗?
还不准人好奇问两句啦!
“可是干站着很无聊啊。”
向来在朋友圈里都是气氛组的路星河,走到哪里都热闹到哪里。
面对这种安静沉默的气氛,他反而会更加无所适从。
沈晏遂:“那你去跑两圈就不无聊了。”
路星河:“……”
怪不得你这人一直没朋友!!!
路星河瘪瘪嘴,乖乖扶着帽子站在旁边,安静如鸡。
好在沈晏遂打电话说十分钟内到,那个小弟也真没敢晚半分钟!
只是看着停在眼前的摩托车,路星河有点犹豫。
从小深受爸妈洗脑,路星河看到摩托车第一反应就是不安全。
“沈晏遂……”路星河迟疑地开口。
刚张口,从摩托车上下来的小弟就一脸惊奇地看着路星河,“遂哥,你终于开窍找老婆啦?极品啊,操!怪不得一直藏着掖着,没见你带出来过。”
沈晏遂喜欢男人,这点在他们圈子里不是秘密。
只是也没见沈晏遂身边有过什么男人。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他带这个人。
关键,路星河一看就和他们不是一路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小弟跟班之类。
那路星河站在沈晏遂身边,还能是什么关系?
小弟自然一下自己就以为自己秒懂了。
路星河:“?!!”
差点脚一崴,当场给这位小弟行个大礼。
乱说什么呢?!
“我不是……!”
“废话真他妈多,我你也敢编排?”沈晏遂抬脚就在小弟的屁股上踹了一脚,“滚。”
路星河瞬间闭上了嘴。
他突然发现了,沈晏遂在对小弟的时候比对自己凶多了!
小弟倒是笑呵呵的,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把手里的两个头盔递给沈晏遂,又看了看路星河。
显然他还是觉得自己是猜对了,“小嫂子,我叫宁浩,以后多多关照啊,有什么时候您尽管吩咐,到时候多在遂哥面前美言几句,吹吹枕头风就行~~~~”
话一股脑地说完,知道自己肯定又要挨打,宁浩最后半句话都还没说完人就先撒丫子跑出去了。
那句“吹吹枕头风就行”也就随着他飞快跑开的身影,伴着风飘飘荡荡地传了过来。
听着就感觉吞了无数波浪号才能喊出这么九曲十八弯的尾音。
路星河:“……”
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办法把那个宁浩怎么样,只能去看沈晏遂。
那是他小弟,总该他来管。
只是一对上沈晏遂黑曜石般的眼睛,路星河脑子里就莫名开始自动播放刚才宁浩的话。
满脑子都是他的那些“小嫂子,吹吹枕头风”。
路星河脸不可自制地一红。
沈晏遂垂眸看着肉眼可见,连耳根、脖子都红透了的小少爷。
“你以后能不能好好管管你小弟,让他别乱说话。”
憋了半天,路星河终于从齿缝间挤出这句话。
说完,还下意识往下拉了下帽檐,遮挡住对面少年有些强势的视线。
“他没乱说。”
沈晏遂忽地勾唇,有些恶劣地道。
路星河果然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堂皇抬头,“嘎?”
“我喜欢男人,在这点上,他看到你想歪了也正常,也不算乱说。”
路星河没想到沈晏遂是指这个,一下怔住。
沈晏遂眸底暗芒微闪,垂眸,“现在,还想和我交朋友?”
有些人对这些很在意。
不知道小少爷这下会不会被吓跑。
路星河回过神来,这下倒是没了之前的羞窘,反倒是目光清亮地抬起头来。
沈晏遂也就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紧锁的眉头。
眼底划过一丝嘲弄,沈晏遂往后退开一步,正想嘲讽开口。
路星河却率先开口,“你这问的叫什么话?你的取向和我跟你交不交朋友,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沈晏遂一愣。
“难不成,你喜欢男人,我就不能和你交朋友了?”
路星河皱眉,他这明显是在质疑他的人品。
路星河看着沈晏遂愕然的目光,“沈晏遂,你少瞧不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