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这是一个普通的午后，猎猎秋风扫起一地落叶，有枯叶飘到了花店门口。

吴生看见了，拿着扫帚把挡在店门口的落叶扫到一边。

他抬起头才注意到送花的面包车已经停在跟前——驾驶位上的司机不是之前常来的那个。

眼生的司机皱着浓眉，表情有些生气，跳下车就指着他张口说了些什么。

那人说得太快，吴生仅仅凭借唇语很难看出在说什么，依稀是‘喇叭’‘听不见’‘停车’‘让位置’什么的。

他反应了一会儿，觉得这人是嫌他挡到停车位了。

于是他默默走开，站在一个不挡道的地方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摆了摆手。

司机的表情一瞬间凝滞了，看起来像是整吃了个鸡蛋被噎住一样。

他看到那人尴尬地笑了几下，转头去搬花。

刚刚的小插曲并不会让吴生沮丧，这不过是吴生的日常经历，因为自己的耳朵这样的事情在他的生活里随处可见。

今天送来了玫瑰，洋桔梗，铃兰，鸢尾……

他把刚才被随手放置的花一一摆好，又抽出一朵还没开.苞的红玫瑰。

一朵玫瑰10块钱。

从他今天的工资里扣。

吴生的世界是平静的，没有一点声响的。

所以他喜欢这种热烈的红，仿佛这样奔放的颜色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丝波澜。

吴生把这朵玫瑰修剪之后插在收银台上的花瓶里，继续看店。

他听不见响，所以要时不时的看一眼店门口，这样才知道有没有客人光临。

这次当他抬眼的时候，撞进了一双好看的眼睛里。

吴生的世界很小，见的人也少。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里面荡漾着温柔，高挺的鼻梁，嘴唇很薄却不显得薄情，一身米白色的风衣搭配靴子让他看起来温文尔雅里又不失凌厉。

他看见这位小哥的薄唇一开一合，语速比较慢，他读唇语很方便。

“可以推荐一下妈妈生日送什么花吗？”

吴生把手机备忘录点开，打字：康乃馨和百合比较合适。

然后递给对面的人看。

那人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但很快隐藏好。然后更加温柔地对他笑了下，手上优雅而流畅地比划手语。

这次惊讶的换成他自己，会手语的人可不多。

可惜吴生的手语学得并不好。

因为他没什么机会上聋人学校，周围的人都没有会手语的，他只在书上手机上自学过一点，并不熟练。

吴生看着这人手上的动作愣了好一会也只能反应出几个词汇，并不能连贯成一句话。

对方打完一句话的手语，停下来看着他，而他的手却僵硬地不能给予回应——也不会给予回应。

一个聋人不会手语，还真是像听人*不会汉字。

整一个文盲。

这下气氛有点尴尬。

他窘迫地低头继续打字：对不起，我不太会手语。吴生顿了顿，又添了一句：谢谢你。

那人看了之后也拿着他的手机打字，又递回来：没关系，手语可以慢慢学。我是手语师，我可以教你。

最后，那人买了一束百合花，吴生帮他修剪多余枝叶，用彩纸仔细包好，递给他。

那人跟他挥手告别，背影在一片火烧云里远去。

这是吴生的世界里第一次出现陈言。

便再也没有忘。

陈言的出现是在无声世界里绽开的一丝波澜。

自那以后，吴生每天都在花店里等那个人。

他希望对方口中的“教他手语”不是一时兴起，而他潜意识里也觉得那人应是可靠的。

他现在只能用‘那个人’来称呼那个人，那天还没来及问名字，也忘了问名字。

看店间隙，他会打开好久以前下载的手语学习APP开始重新拾起对手语的学习。

进店的客人经常能看到看店的小哑巴自己在那儿安静地比划。

吴生是在初遇后的第38天再次等到那个人的。

那人走进店里，像是天神降临。

他是最忠实的子民，目不转睛地盯着，想把那人的一切都刻进脑子里。

今天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色修身西装，手上还提了一个文件包，头也全部梳到后面露出饱满的额头，整个人看起来精英范儿十足。

男人低头，把手机里输入好的字给他看：上次的花妈妈很喜欢，这次想来买一束康乃馨。

他对男人点点头，没再用手机打字，而是用手比划：

你的名字叫什么？

这句话他比划得十分熟练流畅。

没有人会整整练习了38天之后还磕磕巴巴。

那人也用手语回应他：chen yan （手语里人名是靠拼写）然后又在手机上输入：陈言，递给他看。

陈言。

这天，他知道那个人叫陈言。

他也一字一句地比划：我叫wu sheng ,然后再打字给陈言看。

包康乃馨花束的时候他动作慢下来——能与陈言多相处一分钟也是好的。

但道别的时候总会来。

陈言走出店门，还是跟第一次一样笑着挥挥手地转头离去。

火烧云还是那么红，想是要跟花瓶里的玫瑰一争高下。

等陈言的背影都变得模糊起来他才收起眼神，眨了眨有点干涩的眼睛。

然后他开始回忆今天的每一帧画面。

他的手语除了那两句练了38天的句子，其他打得都不熟练，可谓是磕磕巴巴的。

但陈言还是夸他手语学得很快，放慢节奏跟他用手语对话，有时还停下来帮他纠正不太标准的手势。

他最后一句话想了半天还是没对陈言表达，他想说，明天见。

他想说的明天见不是客套的场面话，是真真正正的明天见。

可他知道这要求太无厘头，你凭什么要人家每天浪费时间来见你这个又聋又哑的人。

他以为自己又要等38天才能等来一次见面，所以吴生努力回忆陈言的样子，在自己的素描本上一笔一笔描绘出陈言的眉眼，轮廓……

他花了大半个晚上画完了这幅画。

好在聋哑人最灵敏的就是视觉，他看得仔细记得也清楚，画纸上的陈言眼波温柔，像是正看着他。

但他万万没想到，第二天的早上他就再次见到陈言了。

陈言说今天是周末，他没有工作安排就过来了，还向他解释了之前38天没来是因为工作忙外还到外地出差。

这次，陈言呆了整整一下午。

店里没来客人的时候，陈言就跟他一起打手语练习，来客人的时候，陈言还会帮他招呼。

日落黄昏之时，火烧云又来了，铺天盖地的橙红色撕破天空。

吴生送走了陈言。

他取出前台花瓶里插着的枯萎了的红玫瑰，剪了一朵新的摆上。

他想，陈言跟火烧云很像，是那种短暂盛放的热烈而温柔的橙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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