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遵医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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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冬日的某个周末,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

大街上空无一人,路面安静得只剩下白色的外卖塑料袋在随风飘扬。

一辆擦得油光蹭亮的黑色SUV避开周围的监控范围停在马路边,驾驶位的车窗摇下一半,露出半个司机的脑袋,还有泛着微弱亮光的手机屏幕。

时间刚过半夜零点,手机闹钟踩着点开始发出震动。白景聿打了个呵欠,在驾驶座上直了直腰。

他顺手合上屏幕,然后把手上的烟头掐了,拉开车门走下车。

寒风顺着大衣领口钻进脖子里,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不自觉地紧了紧衣领,然后一头钻进路边的巷子里,拐了两个弯,最终停在一幢破旧的居民楼前。

手机上拨出的陌生号码在响铃三秒后接通了对方的电话,他拖着有些瞌睡的声音道:“喂,我到了。”

“西单元顶楼六零二室,钥匙在门口鞋柜的最底下。”

白景聿:“你不一起来?”

“……我?我不敢,那东西会吃人脑子。”电话对面的那个声音战战兢兢说完这一句,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道:“我说周半仙同志,您现场处理完了告诉我一声就行,我确认过没问题后,尾款我两天之内就打到您账户上。”

白景聿“啧”地一声挂了电话,打开随身携带的手电筒,抬头看了一眼这栋鬼气森森的居民楼。

这栋楼看上去有些年份了,脱落的外墙布满深色霉菌,锈迹斑斑的防盗门上贴满了各种疏通下水道和黄色小广告。

大部分住户都睡了,整栋楼漆黑一片,唯一的一扇窗户后面亮着微弱的光,在这个没有月色的夜里也显得格外单薄。

像这种隐藏在巷子里的破居民楼,晏江市还有不少,零星散落在老城区的各个角落里。由于地块贵,市值高,拆迁难度大,渐渐变成了公家眼中鸡肋一样的存在。

这里大部分原住民都搬走了,如今住的大多是一些在城里打工的租户。人员流动又多又杂,也更容易出一些不太干净的事儿。

白景聿吸了吸鼻子,孤身一人走进楼道里。刚踏进去,迎面一阵不易察觉的阴风就像长了触手似的勾上了他的脖子,一路从肩膀攀上后脊梁。

肩膀上凭空多出了一些分量,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悄无声息地趴在上面。从眼角的余光望去,白景聿隐约看到身后有个尾随着他移动的影子。

于是他上楼梯的脚步顿了顿,在黑暗里点了支烟,用压在喉咙口的声音静静说了句:“冤有头债有主,离我远点,不然别怪我烫着你。”

他手上的烟头燃着红色的烟丝,似乎是故意往身后的方向掸了掸,火星子即将落下的那一瞬间,脖子上那股阴冷的感觉倏地一下消失不见了。不过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还在,白景聿知道有些东西还没走远。

不过就算看不到对方真正的样子,白景聿也能大概猜到这鬼东西的来头——上个月这里刚出了一起命案,有个二十多岁的女性半夜死于煤气一氧化碳中毒,警方通过现场遗留的证据推断,死者为失恋间接导致的抑郁自杀。

不过在这之后,空置出来的房子总是在半夜发出怪声,房东在亲身经历了几次夜半惊魂后吓得彻底不敢回家,后经多方介绍,这才托人找了个神秘的“半仙”,给自己家好好去去邪祟。

房东纯属病急乱投医,不知道他请来的“周半仙”长啥样,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方人士。只不过听知情人士透露称对方年纪不大,办事靠谱。唯一一点,工作时间不接洽生意,看宅邀约只限周末。

房东隔着电话心想,敢情对方还是个兼职半仙。

这会儿白景聿站在楼梯口四下观察了一遍,刚才那股空穴来风的阴气已经感受不到了。想来他刚才漫不经心地给对方来了个下马威,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脏东西这会儿不敢冒然靠近他。便嘴角上扬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好你们哦。”

白景聿踩灭了烟头,双手插着兜走到六楼,轻而易举地从六零二房门口的鞋架底下摸到了那把钥匙,然后把它捅进钥匙孔。

房门吱嘎开启的那一瞬间,他听到门内传来“咚”地一声巨响,声音似乎来自于卧室房间,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内部重重砸在了门上。

白景聿一愣,他下意识以为自己刚才听错了。正打算听个仔细的时候,卧室门内突然又是一声撞击。

白景聿心里一惊,他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刚才开门前的情景,确认房门是从外部被反锁的,难不成是有人故意把什么东西锁在房间内防止它跑出来?

想到这,白景聿再次拨通了刚才的号码,这一次,响铃声一直持续到自动挂断都没有等到房东接电话。

“这龟孙子,肯定藏了什么没说……”白景聿暗暗骂了一句,刚想伸手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突然卧室门后又传来一声猛烈的撞击,这一次撞击,不仅把摇摇欲坠的门框震得吱嘎作响,连带着门缝里也开始冒出黑色的浓雾来。

那团浓雾就像有生命一样从门缝内向外溢出着,就算在能见度很低的夜里也能看清那股比夜更深的黑色。

那门框外的空气就好像是一汪突然被倒了墨汁的清水,黑色的浓雾在视线范围内扩散得越来越大,最后凝聚成一只漆黑的爪子向白景聿扑面而来。

“我去……”

白景聿一惊,脚下飞快往后闪开一步。在后背撞上墙的那一刻,他从大衣口袋里快速抽出一张符纸,在还没来得及掐灭的烟头上一抹,符纸当即便燃烧了起来。

那些血红色的符文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那宛如有着实体一样的黑爪在碰到符文的一瞬间突然缩了回去,随后所有的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逃回了门缝里。

寂静的屋子里重新恢复了鸦雀无声,只有白景聿加速的心跳声证明着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一步踹开了卧室的房门,透过手电的强光在屋子里快速扫视了一圈,最后迅速把目光定格在房间角落里一只人偶娃娃的身上。

那只人偶娃娃倚在墙角,正以一个很自然的姿势靠坐着。身体一半被挡在了窗帘后面,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

不过白景聿能在黑暗中这么快找到目标,是因为他进门不久就注意到了那双眼睛——那双长在人偶脸上,在黑暗中偷偷窥探着他的眼睛……好像是活的。

白景聿定了定心神,然后打开了卧室的灯,头顶破旧的日光灯闪了几下后保持在了微弱的光线下。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那个人偶娃娃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它的材质和配饰无甚特别,无非就是某种可以随意扭动关节的树脂人形玩偶——白景聿曾经在杂志上偶然见过这种叫做bjd的东西。

不过也有一些不太寻常的地方,因为他看到这只人偶的脖子和手腕上都绑着红绳。而且绑红绳的人似乎是在非常歇斯底里的情况下完成的这件事,因为那些红绳的结口处都被胡乱地打了很多个死结。

尤其是人偶脖子上的那根,用力到像是有人想要用红绳活活“勒死”它一样。

白景聿和人偶四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周围的空气都像凝固了一样。直到白景聿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拴在钥匙扣上的指甲剪,三下五除二把那几根红线剪断,一时间那些呼之欲出的污浊之气就像泉涌一样从手中的人偶身上逃窜出来。

随后头顶的吊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之后突然灭了,整个房间重新陷入黑暗。

四周寂静无声,可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充斥着整个房间。此时白景聿依旧垂着头,发现手中的人偶和刚才看起来无甚区别,不过那双黑暗中的人偶眼珠却已经恢复了塑料质感。

随后他勾起嘴角笑了笑,重新抬起脸的时候,眼中只剩下杀意。

“你到底是何方造孽?”

白景聿等了一会儿,没有声音回答他,不过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磁场正在发生着细微的变化——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背后的角落里一点一点走出来,最后停在了他身后大约一米远的地方,不动了。

白景聿知道,如果他现在贸然回头的话,说不定会被对方死前的样子直接吓尿。于是他干脆不去看,背着对方幽幽道:“说说吧,你的执念。”

说这话的时候,白景聿的手已经摸上了口袋里最凶的那道追命符,只要对方稍有动作,他就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把符甩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着,人的恐惧也在黑暗中开始逐渐升温。

作为一个半路出师的兼职除妖师,白景聿给人看凶宅也有些年份了。虽说靠着天生触灵的能力和仅存的那点知识目前为止没翻过车,可平时看的大多是些稍微吓一吓就溜之大吉的小妖,真正遇到这种大凶的情况说不紧张是假的——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正在急剧增长。

半吊子这个词儿简直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我最后再问一遍,你到底有什么执念。”

白景聿紧了紧手里的力道,又严肃地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然而邪祟一点点靠近着,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过这一次,身后那个邪祟发出了一个听起来很诡异,类似于“啊”的声音。阴冷的感觉越来越近,最后那股寒意悄悄攀上了白景聿的脊梁骨,在他的外套底下留下一串潮水般的鸡皮疙瘩。

直到最后一秒,被自己内心的恐惧逼到忍无可忍的白景聿终于一个猛回头,精准无误地把追命符按在了对方身上。

随后只听到一声痛苦嘶哑的惨叫,一个目测只有白景聿齐腰高的矮小身影随着青焰燃烧起来,很快随着符纸一起化为灰烬。

在它消失之前,白景聿透过火光清晰地看到它满是血水的口中空空荡荡……它竟然没有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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