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扭的瓜爆炸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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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六月初的时候天还没那么热,沿路是茂密的树,过了红绿灯,再走两步就能看见一片破烂不堪的老楼。

这片老楼仿佛被快速发展的城市遗忘了一样,路面坑坑洼洼,堆积的脏水散发着难言的气味,垃圾桶旁蜷缩着两只脏兮兮的流浪狗,正虎视眈眈地瞪着林灼。

林灼正估摸着还要走多久才能到,冷不丁被身后传来的车铃声吓了一跳,扛在肩上的蛇皮袋差点掉下去。

车铃一连响了五遍,充分显示了车主的不耐烦。

林灼本就心里堵,被催得心头火气,纹丝不动地转过头看了眼。

骑自行车的是个学生,寸头,校服系在腰上,车把上还挂着一个篮球,这人眼角有道伤,面无表情地扬着下巴,像只桀骜不驯的小狗。

两人互相瞪着,谁也没开口。

约莫持续了五六秒,林灼忽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

林灼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地腾出地方,说:“关你屁事。”

“……”少年一噎,上下打量林灼几眼,觉得这种留长头发的男的不是变态就是有病。

林灼耐心耗尽,冷着脸说:“你还走不走?”

少年看他一眼,蹬着车骑远了。

这条路并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头,林灼看着自行车右拐消失,提着行李继续往前走。

前天他来过这,租了间房子,能住,便宜,还有个小阳台,林灼当场就交了定金。

房子在一楼,楼道里阴沉潮湿,门上墙上贴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广告。

屋内狭小逼仄,没有所谓的客厅,入眼就是一张低矮的方桌和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除此之外没别的家具,因为长时间没人住,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林灼把行李扔了一地,去阳台打开窗户通风。

下铺的床板上全是灰,林灼找了个抹布随便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背上的画架放下来。

这可是他宝贝了五年的东西,磕着一点都不行。

微凉的风吹散了屋里的霉味,窗外人声逐渐多了起来,下班回家的人骑着电动车路过,遇见熟人就扯着方言打招呼。

林灼不是本地人,但在这座城市读了三年大学,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大姨干什么去啊?”

“家里包了饺子,给小丁家送去些。”

“哎呀,好几天没看见小丁了,她身体怎么样了?”

大姨叹了口气,摇摇头说:“叫她去医院她不去,谁也劝不动,也是个苦命人啊。”

林灼左耳进右耳出,过了会嫌吵又去把窗户关上了。

他的行李不是很多,但一通收拾下来天都快黑了。

林灼抬手擦掉额角上的汗,他身上的白衬衫蹭了好几道灰,洗得掉色的牛仔裤更显老旧,林灼找了件干净T恤换上,扯下皮筋重新把头发扎在脑后。

搞艺术的大多喜欢特立独行,林灼这头发在校园里并不奇特,但现在毕了业,走在街上能吸引不少打量的目光。

天色不早了,林灼这一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他从书包里翻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零钱,寻思出去买点吃的跟日用品。

这房子隔音不好,林灼正要往外走,就听见外面一阵叮铃哐当的声音。

不知道谁在搬东西。

听声音还有点像自行车的车铃。

林灼推门而出,一出去就看见对面那户开着大门,屋内的情形一览无余——

“你身子都这样了,再不去医院就出大事了!听话!”躺着爆炸头的大姨急得直跺脚,想把人强拉出去,又不敢使太大劲。

蜷缩在床上的女人脸色苍白,即便蓬头垢面也能看出面容姣好。

“小丁啊,你即便不想治病,你也要想想越越啊,孩子还小,没有妈照顾可怎么办。”

大姨苦口婆心,女人仍旧不为所动。

林灼默不作声看了会,这种场面他见多了,根本激不起他丝毫同情心,林灼刚想抬脚走人,一转头就愣住了。

刚才听见的声音确实是自行车发出来的。

三分钟前少年一路风风火火地把自行车搬进楼道,车没停稳,车筐里的蔬菜滚了一地,等他收拾完迈上台阶就看见了上午遇见的那个长发男人。

林灼挑了下眉:“是你啊。”

少年眉心微蹙,只是扫了他一眼。

林灼眼睁睁看着这人冲进对面屋里,冲那病怏怏的女人喊了声妈。

还挺巧,居然是对门邻居。

林灼没再继续看热闹,插着兜慢悠悠出去了。

这片地聚集了城市里的穷苦人,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肮脏的臭水沟,苍蝇围聚的垃圾桶,还有看起来毫不卫生的炸串店。

脏是脏了点,香得很。

林灼在炸串店前停住脚步,旁边买串的农民工叼着烟看他两眼,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个性。”

林灼没搭理,挑了几根串递给老板,边掏钱边说:“不要辣。”

农民工大哥仿佛没感受到他的冷漠,继续问道:“小伙子,你是刚搬来这住的吧,之前没见过你。”

林灼掏出手机看了眼,惜字如金地“嗯”了声。

农民工大哥吐了口烟雾,掏出根烟递给林灼,叹道:“大学生吧,你这气质一看就不一样,文化人。”

这里的人普遍眼界有限,大学生在他们眼里就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林灼没接话,摇头说:“不吸烟。”

那大哥还想再说句什么,林灼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烤串,头也不回地走了。

买完吃的林灼又进了超市,日用品他都是挑最便宜的买,最后在柜台挑了盒烟,结完账他身上仅剩的零钱都花光了。

穷到他这个地步,连吃饭都是吃了这顿没下顿。

可偏偏现实都这么残酷了,林灼还觉得自己是个被埋没的金子。

是金子总会发光。

可老天爷就像没长眼一样,愣是让他这个金子在凡间蒙尘了二十年。

他是学画画的,家里穷没什么人教,画画全凭天赋,高中毕业后成功把自己送进了一所野鸡大学。那时候没人管他,高考报名他都是瞎填的,最后误打误撞来到了这个城市读大学。

林灼画画是有天赋的,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这么说。

但即便再有天赋,没钱没权就是白搭,他那大学老师是个势利眼,上课不正经教,谁送礼就给谁高分,所以林灼的成绩一直不高,画的画也没人买。

毕业后其他同学要么继续上学,要么花钱搞画展,就他穷困潦倒无家可归。

混成这样实在丢人,别人问他以后还是要继续画吗,林灼说另寻他路。

他瞒着所有人来到这片穷人区,租了间破房,铁了心要凭画画出人头地。

林灼点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口。

别人给他递烟他向来不接,林灼始终相信这世上没人会平白无故地对自己好,都是有目的的,都没安好心。

他一面愤世嫉俗,又一面无可避免地具备了尖酸刻薄的坏脾气,这两种特质在林灼身上得到了诡异的融合。

进了楼之后林灼没着急进家门,对面那家还在吵嚷,左邻右舍的邻居都在劝那女人去看病,那女人偏就铁了心不去,林灼倚着门口看,看见少年瘦高的背影。

这小子看样子估计也就十五六岁,居然能长这么高。

看背影都能看出他很慌乱,丝毫不见今上午耀武扬威的样子。

林灼想起自己亲妈去世的时候,那时候他跟这小子差不多大,当时家里就他跟那倒霉女人,他那混账爹已经两天没着家了,自己老婆都快病死了也不管管。

十五岁的林灼一边哭一边给120打电话,谁知道刚接通手机就没电关机了,等他跑出二里地拨上电话,他那苦命的妈已经咽气了。

林灼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能长这么大全靠运气,所以他对爹妈没什么感情,真要有,那也就是感谢他们死后还给自己留下了一套瓦房。

林灼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心里竟涌起了一丝莫名的快感。

——至少这世上有人跟他经历着相同的痛苦。

对面人声嘈杂,突然间不知怎么回事,有人尖叫起来:

“快!120!快打120!”

林灼眉梢一挑,偏头看了眼,透过缝隙能看见那女人不省人事地倒在床上,身旁围了一群人,吵闹极了。

有人忙掏出电话打120,有人哭天抢地地喊着。

唯独那个高挑清瘦的少年默不作声。

救护车很快就到了,车开不进来,医护人员提着担架赶了过来。

这些事跟林灼无关,他本想进屋的,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还是走了过去,帮着把女人抬上了担架,又一路护着送上了救护车。

年纪大的人没跟上来,最后站在林灼旁边的只有那个少年。

警笛声响彻天际,刺得人耳膜生疼。

林灼正要走,手臂被人抓住了。

六月天的温度已经升上来了,即便是夜晚,也不会感到冷。

可那只握住他手臂的手却冰得吓人。

冰冷的掌心跟林灼的手臂一触即分。

少年低着头,哑着声音说:“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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