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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容映要候着朝会完毕后才进宫,便在府内镜湖上的凉亭悠闲地进了早膳。

侍女撤了碗碟,张罗起精铜茶炉煮茶,葱白玉手捻起铜勺,摘了几拨茶叶倾入茶炉,热气卷着茶香漫开来。

这四个侍女皆不施粉黛,却肤如凝脂唇若涂朱,侍坐四周烹茶,真是神仙福地一般的景象。临襄侯府尽是美人,叫京中子弟艳羡不已。艳福匪浅之临襄侯却视而不见,他摆弄着一个长约六寸的铜匣,反复掂量。这个铜匣上有两根铜管,管上横置一个唧筒与铜匣相通。抽拉之间,能听见铜匣发出呼呼的声响。容辉侍立一旁,忍不住定睛打量这稀奇物什。

容映摆弄了一会儿,递给容辉封入密匣中,舒了一口气:“怪沉的。”

容辉给密匣重新贴上封条,交给一旁的军器监少监。军器监少监捧着那个密匣静候容映发话。

容映望着平静无波的镜湖缓缓道:“军器监能做到多大?”

少监俯首道:“一尺半长,装得下三斤火油。”

容映点点头:“不错,年底须做出百架,分运延凉关、平胥关、西南、岭南各线。此器甚密,不得有泄露。”

少监领命退下,侍女便从茶海里舀了一壶茶,斟了一杯献给容映。

“自从漙露出府,喝的茶就不大对味了。”他说了一句,吓得侍女齐齐跪下。

容辉斥道:“做什么!”

容映放下茶杯从榻上起身,笑道:“我又不是责罚之意。漙露在我身边煮了十年茶,自然是不能比的。时间一长,我就惯了。”

侍女之首低头回说:“漙露姑姑亲手教过奴婢们,再三叮嘱。是奴婢们心笨手拙,请侯爷责罚。”

容映望着跪作一排的侍女,淡淡道:“侯府不是军营,我不会拿治军的规矩约束你们,都是女儿家,责罚什么。起来吧。”

他走出凉亭,踱步在曲桥之上。天空澄净明澈,偶有飞鸟盘旋,容映不禁面色放缓,对容辉说道:“若是做一乡间富户,拥地百亩房舍十间,闲种花草忙来收租,是不是挺有趣?”

容辉回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又安知鱼之忧?”

容映点点头:“各人各有忧乐,尽本分便好。”

“漙露尽了本分,才叫侯爷心存怜惜吧。”

“她是一个好姑娘,也嫁了一个好夫婿。只是喝不到她的茶了,有些可惜。”

容映房中空虚,欲邀宠者不计其数。漙露是家生奴婢,从小便指到容映身边服侍,历十八年,去年嫁了人出府。有她在时,众侍女被敲打得安守本分,她如今不在了,后院之中蠢蠢欲动。

既说到这个话头,容辉忍不住道:“便是乡间富户,也少不得贤妻美妾。”

容映竖起食指放在嘴边,容辉也不管不顾了,接着说道:“纵是不让说老奴也要说。三十而立,总该有妻有子了。”

“那是旁人,不是我。”容映回道,“个中缘由你并非不知,又何必说这话?”

容辉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

天青云白,放下这伤心话头,容辉从袖中掏出一份拜帖递给容映。

“眭将军的拜帖,在军器监来人前到的。”

容映看了一眼封上的字,笑笑:“眭崇秀这个人,尤讲规矩,来我侯府都要送拜帖。”

“他是侯爷旧部,登门自当如此。”

“和他说的什么时候?”

“眭将军到兵部述职,宫里又要召他问话,便说今日寅时。”

容映面带笑意:“他是朝中清流倚重的大将,便是他不计较避嫌,我也得为他着想。这拜帖收了,我与他圣上面前见面吧。”

既如此,容映午时三刻出了府,嘉童驭马在容映的马车旁护卫。一品街俱是高门大户,绝无喧嚣嘈杂之景,一路只听到辘辘的车轮作响。

容映在马车里咳了几声,嘉童听到了,勒了马头靠向马车,低低道:“侯爷要紧吗?”

“无妨,秋燥罢了。”

嘉童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伸手探进车窗:“这是,蜂蜜梨汤调,调制的。”

容映接过瓷瓶,打开塞子便闻到一股蜜糖的味道,里头是一粒粒珍珠大小的糖丸。他不禁莞尔:“这是小孩子的零嘴?”

嘉童认真地回他:“庆熙堂老师傅做的,润喉止咳。”

容映含了两粒,清甜入心。

“你怎么随身带着,最近也咳嗽吗?”容映问他。

嘉童默了默,说:“是。”

容映便把瓷瓶递出车窗:“那你收着。”

嘉童不接:“侯爷不嫌,便好,我不,不用了。”

“我不能抢你的糖丸,你吃。”

嘉童急着辩驳:“这不是小孩子吃的糖丸。”

车厢里传来容映的笑声:“一急话便说顺了,你也是和旁人不同。”

嘉童想,侯爷在取笑我。他脸有些红,为了反驳容映的话,他放缓了慢慢说道:“我不急的时候也能说顺。”

没成想,容映笑得更开了:“正是正是,不错不错。”

嘉童的脸越发红,觉得自己真是傻。

容映的马车宫城无阻,三道宫门之后,便是议事的显德殿。靖安帝尚未亲政,朝中诸事都要由太后过目。

容太后是先帝生母,两朝丞相容汲的胞妹,容晞、容映的姑母。先帝萧维壮年驾崩,膝下无子。经宗室重臣商议,太后一道懿旨指中山王萧宽之子萧柝继位。

萧柝从辈分上论是萧维堂弟,但时年七岁,还是懵懂小儿,早离了母亲由伯母容太后抚养长大。容映是他的侍读讲官,因此小皇帝见到容映进来拜见便说:“容师傅免礼。”

他面上有些怯色,朝容映抛了一个眼神,珠帘之后的容太后端坐着,只露出一个朦胧的身影。

她身历三朝,先掌后宫后掌天下,若说一人之下都不见得,萧柝自然怕她。昨夜他犯了大错被抓回宫去,容太后打死了他近身十几个宫人,长仁殿前血污成河。

萧柝心有余悸,容太后半日不发作,便始终胆战心惊,直至容映前来。

容映给容太后行礼,容太后隔着珠帘说道:“不必了,坐下说。”

萧柝坐到了珠帘之侧,容映则坐在一旁,听容太后训话。

“皇帝这回如此荒唐,你做老师的,平日里怎么教导的?”

容映站起来弓身请罪:“陛下少不更事,本该臣俯首为教勉力善导,却失察懈怠,臣有罪。”

容太后冷哼了一声:“你自然有罪,皇帝你说,该怎么治罪?”

萧柝起身跪下:“是儿臣糊涂,罪不及老师。”

容映也跟着跪下:“陛下仁厚,是臣失职之过,自当臣领罪。”

皇帝和容侯跪下,整个显德殿的宫人都跟着跪下请罪。

容太后望着这跪了一殿的人,冷声道:“若以为法不责众,那就大错特错。哀家十个人杀得,百个人也杀得。

一些宫人抖索起来。萧柝瞟了一眼容映,只见容映阖目垂首,一副恭听的入定模样。

容太后继续说道:“圣君治世以德,失德则失民心,失民心则衰国运。皇帝,你不是糊涂,是失德。”

萧柝一震,容映开口道:“陛下出宫是容璠小儿撺掇,犯之无意。容璠是臣甥儿,年幼无知。若要治罪,便治臣教导不力,于家于国皆是臣之过。”

“容师傅!”萧柝咬牙道,“容侯一心为国披肝沥胆,何过之有?朕为君,容璠为臣,只有臣遵君命的道理,自然是朕起意出宫,去什么地方自然也是朕的旨意。”

“太后明鉴!”容映拜道。

萧柝望了一眼容映,颤颤地握住容映的手:“容师傅不必…”

珠帘拨起,容太后走到二人面前,扶起萧柝,缓缓道:“记住了没有?”

萧柝点点头:“记住了。”

一场风波看似是平息了。

容映还跪在那里,容太后也不叫他起来。萧柝有些心急,嗫嚅道:“容侯体弱…”

容太后朝萧柝道:“他既领罪,难道一时半刻都跪不得?”

萧柝便不再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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