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19 来源:LOFTER 分类:现代 作者:清唱一首小甜歌 主角:夏星 陈羽书
“呤——”
四点半,兰城中学高中部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如约而至,夏星规整地背着书包坐在高二年级下楼必经的楼梯口,等着陈羽书出来。
“小星星,又来接你哥放学啊!”
何言是陈羽书的同桌,自然认得夏星,大老远便跑过来跟他打招呼,然后有些为难地摸了摸嘴唇,“你哥一上自习就被老李叫去喝茶了,还没回来。”
老李是学校的教导主任,高中和初中部都归他管,拥有一张堪称职业标配的扑克脸,看上去正直又严肃。
在兰城中学,只有两种人可以让老李的表情有些许变化,第一种是常年高居光荣榜前几位的学霸,第二种是检讨厚度比作业试卷厚度还要高的混混们。
“今天又为什么?打架?还是竞赛的事?”
“谁知道”,何言摊手叹气一脸老父亲般的恨铁不成钢,“每次他被叫去办公室,我这个心啊,就跟老婆进了产房一样,煎熬又帮不上忙……”
“那他的书包收拾了么?”
夏星打断何言离谱的比喻,站起身绕过对方往高二五班去,他发育晚,骨架还没开始长,校服垂坠着地挂在身上,显得他身材更加单薄。
“哎你干啥去?不去老李办公室蹲他啊?”何言跟在后面问。
“帮我哥收拾书包,然后去找他。”
其实也不能怪何言夸张,放眼整座学校,能同时拥有老李如沐春风的笑容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的,只有陈羽书一人。
原因无他,这位让每个老师头疼的神人占据了高二年级的红黑榜双榜首。
喜欢他的老师说:陈羽书打架旷课不写作业,但他是个好孩子……
讨厌他的老师说:他就是个目无尊长的混球。
这样两极分化到极致的评价让跟陈羽书做同桌的何言每次目送他出门时,心情都像是过山车。不知道再看到自己同桌的时候,对方是接受表彰,还是上台念检讨。
而此时,办公室内的陈羽书显然没感受到外界对他安危的牵挂,他已经在老李痛心疾首、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中站了快两个小时。
中心思想就是让他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老李,啊不是,老师,我能走了么?我肚子饿低血糖,有点站不稳”,陈羽书在老李骂累了端起他的茶缸子喝水时,举手发言,“都下课了,您要是还觉得不够通透,不然明天早操的时候我再来?”
“你小子!”
老李深感无力,这陈羽书自从初中就让他头疼,本以为上了高中能懂事些,结果懂事倒没看出来,惹事倒是更厉害了许多。
可是没办法,说了这么多年,对方从一开始还在办公室虚伪的跟他道歉保证,到现在基本上就像是走个过场流程,进办公室的动作比他这个来上班的都顺溜,就差在对面给安排一张桌子了。
“回去好好想想,写份保证书交上来,这一周不许打架了,要做个文明守纪律的学生,不要总用武力解决问题。”
老李的总结陈词完毕,陈羽书已经溜到门边,敷衍了一句“老师再见”,开门闪身离去,干脆利落,不带走一片云彩。
“儿子你终于出来了!”
陈羽书躲开了沙雕一样喊着“父子平安”扑过来的何言,看到了墙边站立笔直的夏星。
小身板儿的左肩右肩分别挂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书包,见他出来,摇晃两下往这边看过来,目光带着些雀跃和期待,愉快地叫他:“哥!”
“你在这干嘛?不是说了放学别等我”,陈羽书从书包侧面的彩绳分辨出属于自己的那个,然后伸手拽走甩在肩膀上。
那条彩绳是他亲生父亲留下的,其实网上到处都有,但陈羽书固执的把它当个宝贝,捋捋彩绳下方的流苏,转身叫上何言准备下楼。
“哥”,夏星又叫他,“今晚奶奶过寿。”
“……”
陈羽书脚下一顿,何言心道不好抢先按住陈羽书的拳头和肩膀,劝道:“有话好说,老李还没走呢,别动手。”
“你自己去”,陈羽书将何言扒着自己的手拍开,头也不回地蹦下三个台阶,稳稳落在下一阶平台上。
他觉得如果夏星足够聪明,就不该再开口,于是从校服口袋里拿出耳机。
可夏星今天好像故意惹他生气,还没等陈羽书调好音乐,便一步一个台阶走到他面前,略带委屈地陈述:
“爸妈让我们一起打车过去,没有让司机来接。”
“……”
“我想着能跟哥哥一起走,所以也没有带钱包”,夏星耷拉着脑袋,像是拆家被主人批评的小狗,看上去有些可怜,小声道歉:“对不起,给哥哥添麻烦了。”
何言觉得自己亲爱的同桌快要爆炸了,他见证了无数次陈羽书把夏星赶走,有时候陈羽书也会有些良心不忍,为了躲开黏着他的夏星故意在自习课一半的时候早退。
若是寻常人,早就知难而退了,可夏星依旧契而不舍地追在陈羽书身后,好像陈羽书做什么他都不生气,也不会觉得过分。
“……”
陈羽书闭上眼,那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思考从哪抡一拳过去可以最快速度把人打死。
时间被沉默拉得格外长,半晌,陈羽书长吁一口气,说道:“何言,你先走。”
“冲动是魔鬼”,何言走之前劝他,差点被踹下楼。
“走吧”,送走了好友得陈羽书依旧面无表情,撂下两个字便迈开长腿走在前面。
因为天热,陈羽书的校服大咧咧地敞开怀,露出里面黑色的T恤,书包被他懒散地扛在肩膀上,双腿那怕是松垮的校服也能看出修长笔直,一双深蓝色满布涂鸦的帆布鞋。那头被老李无数次威胁要剃秃的头发又有些长,完全可以标识风向。
走在学校里的陈羽书不像学生,像是扛了一袋掠来的金银珠宝招摇过市的江洋大盗。
而夏星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双手握着双肩包的背带,校服拉链规整地拉到胸前,鞋是体育课要求穿的运动鞋,白色的,很干净很朴素,头发是完全符合校规要求的锅盖头,就连走路都是标准一二一齐步走的姿势。
又规矩又乖巧,看上去有点呆,但完全是标准好学生的模样。
两人一前一后惹来不少议论,陈羽书听到有人低声嘀咕:“快看,校霸陈学长和他弟弟!”
“弟弟好乖好老实,一看就总被校霸欺负。”
“也不好说,我妹妹在初中部,听夏星说他哥对他挺好的。”
“可能不敢说吧……你看他俩现在的样子就一目了然啊……”
……
“嗤”,陈羽书这种风言风语听多了,也懒得解释,径直走出校门。
这会叫车的人多,软件现实要排队等待,陈羽书确认排队,然后过马路到校门口的小商店,买了一根老式的菠萝棒冰。
临出门之前,陈羽书拨开包装纸,将冒着凉气的冰棒咬在嘴里,抬头看到对面的夏星正朝这边张望,分明已经被晒的脸红,却也像是不敢跟他太紧似的驻足原地。
“呆”,陈羽书言简意赅地评价道。
夏星低头回了两条夏广仁的消息说自己和哥哥在等车,抬头便见小卖部门口已经没了人影。
这时路上有一辆货车经过,夏星踮起脚也无法用目光穿透过那不透明的车厢,焦急地向前寻找。
“去哪?想死吗?”
胳膊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握住,夏星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马路中央,陈羽书不耐烦地把他拽回人行道上,然后将手里的巧克力味可爱多丢给他。
“给你,不许跟他们说。”
凶巴巴的口气是酸甜的菠萝味……
拨开可爱多外层的包装纸,表面一层巧克力酱和巧克力脆脆珠,伴随着浓郁的巧克力冰淇淋咬在嘴里,是夏星最喜欢的味道了。
哥哥虽然表面很坏,但对他很好……
夏星眨眨眼,“谢谢哥哥。”
“上车”,陈羽书叫的车到了,他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夏星只好坐在后排。
其实他很想跟哥哥坐在一起的。
“嘴巴擦一擦,吃了一嘴,脏兮兮的”,一包纸巾从前排丢过来,丢在嘴里的巧克力蛋筒还没嚼完的夏星的腿上。
奶奶家的距离不远不近,堵车一小时,顺利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
夏星擦着嘴角,默默期待今天的路况艰难一点,让这段路程长一些。
可惜事与愿违,二十分钟后,车稳稳停在高档别墅小区的门口。
夏星站在路边等陈羽书付完钱下车,然后很自然地转身望小区里走,回头却发现陈羽书站在远处,并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哥?”
“你去吧”,陈羽书冲他摆摆手,转身留下一个决绝又潇洒的背影。
夏星看着那道被夕阳拉长的影子,那句“一起”被无声无息地哽住,不上不下,说不出口。
……
陈羽书沿着街一直走,他对这边的路不太熟悉,上次来,还是康虹刚跟夏广仁结婚的时候,他跟着康虹来认亲戚,听热心的长辈跟自己介绍:“这是二叔、三叔,小婶婶,爷爷,奶奶……”
而他当时,内心只有一个悲凉的念头。
爸爸变成天上的星星了,妈妈也不是自己的妈妈了……
想起陈年旧事,嘴里心里都是一股难言的苦,陈羽书在一棵大树旁停下来,将书包丢在地上,自己蹲下身摸索。
书包是夏星整理的,装的很整齐,完全不是他平日的风格,陈羽书一阵莫名烦躁,干脆将书包翻转,把内容全都倒在地上,从丁零当啷落了满地狼藉的书本杂物中找到他藏烟和打火机的小盒子,然后把东西一股脑又塞回包里。
原本平整的书包因为野蛮操作变得鼓囊起来,陈羽书暴躁地将下沿磕在地上摔了两下,用暴力驯服那些不听话的纸张。
烟是个老牌子,上了年纪的人才喜欢抽,陈羽书点好插在树下的土里,自己盘腿坐在对面的地上又点一根,看着风吹过烟头亮了一下,自己抬手对着烟嘴吸了一口。
先是没有什么味道,含了一会又有些苦,吐出之后嘴里像是喝了隔夜的浓茶,他起初并不能欣赏这种东西。
“老陈,他们今儿热闹,咱爷俩也抽一根儿。”
老陈牺牲之后,遗物里有半包烟,就是这个牌子。
其实老陈也没有太多参与过陈羽书的成长,他印象最深的也就只有三次见面,第一次是他六岁生日,老陈跨越城市给他买了个奶油蛋糕,结果自行车太颠簸,回来的时候上面的奶油豁豁牙牙的。
第二次是他升小学,老陈参加了他的入学典礼,说他是个大孩子了,回家还教了他一套军体拳,让他z好好保护这个家。
第三次是在老陈的葬礼上,那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老陈明明说他去出差,回来就只剩下了一张照片和一堆每件他都能与老陈挂上联系,放在一起却拼不出一个人的东西。
后来,他在电视上也看到了老陈的照片,他们说老陈是战士,是英雄……
可他只知道,老陈回不来了,他最后的结局,就是倒在激战的雨林里,追授的奖章,也只能给还在人世的人留个念想。
“走了老陈,烟不能天天抽,过几天再陪你”,陈羽书抽完烟,把土里的烟头也捻灭,拎起书包走入渐浓的夜色。
当初康虹结婚的事,陈羽书激烈的反对过,他破坏过老房子的门锁、绝食、撕破作业本、离家出走、将夏广仁送来的玩具车丢进垃圾桶……
但这都没有改变什么,康虹与夏广仁照样举行了婚礼,婚礼的照片上,康虹依偎在夏广仁怀中,夏星站在左侧带着礼貌的微笑,陈羽书面无表情地站在右侧。
陈羽书不想融入新家,又愤恨自己没能完成老陈的嘱托,他的小家庭终究散了,散得很彻底。
他与夏星开始是相安无事的,如果不是那天他放学回来多管闲事……
那年陈羽书十岁,夏星七岁。
在学校磨蹭到作业写完,陈羽书又用零用钱买了包干脆面,香辣蟹口味,他虽然不喜欢吃那个咸辣的调料包,但面饼他也只喜欢香辣蟹味的。
陈羽书拒绝夏广仁派司机接送,一边往家走,一边捏着干脆面一根一根地咂摸着味道。
夏家比他之前住的地方远,康虹原本打算给他转学,他不同意,又闹了一场,最后还是夏广仁说等到初中再说,母子两人才都息了火,没在这个问题上吵的更激烈。
晚风微凉,陈羽书半包干脆面吃完,路过了那所据说离夏家很近的小学门口。
隔着栅栏看过去,红色胶质跑道被路灯照得泛橘,但看上去比自己就读的学校水泥操场要高级得多。
如果不是因为这些事,他会不会喜欢这所学校?
早熟的陈羽书还没想明白这个颇有哲理的假设,就听到不远处隐约的吵闹。
走近了才发现是一群孩子,围着中间那个小孩,那身影蹲在地上抱着脑袋,缩成小小一团……
“没妈的孩子像颗草!”
“你没有妈妈!真奇怪!”
“没妈要的小孩!”
……
陈羽书被那句“没妈要的小孩”刺痛了神经,也没注意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小可怜是谁,直接将书包丢了出去,跟那群陌生小孩扭打在一起。
仗着身高,陈羽书抓住一个骂得最难听的男生直接搡在地上,给了对方几拳,同时自己嘴角也被扯到,那几个小孩见他发狠,终归是欺软怕硬,都倒退着躲远了些。
陈远书这才看清蹲在中间看傻眼的夏星……
那小孩表情呆呆傻傻的,脸上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就是挨了打。
“愣个屁!打他们!”为首的男孩子捂着嘴角坐起来,大声嚷道。
“快跑”,陈羽书一手拎着书包,一手拉起愣神的夏星,在那群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扒出一个豁口,慌不择路地往前疯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夏星逐渐慢了下去,陈羽书被他坠得也跑不动,回头看好像也没有人追上来,便又背起书包往家走。
乱跑的时候转错了路,回家要多走两个路口,陈羽书在前面走着,夏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你”,陈羽书转身指着夏星,对方脖子一缩,下意识用手护住脑袋,大概是以为自己又要挨打。
这举动气得陈羽书不想讲话,最后忿忿地留下一句:“你别总跟着我。”
“可是我也要回家……”
妈的……陈羽书第一次骂脏话,第一次打架,都是因为这个怂兮兮又呆头呆脑的小鬼。
两人有惊无险地到了家,夏广仁晚上有应酬,康虹上班的地方远,家里黑漆漆的只有他们两个人,陈羽书原本不想管夏星,可对方坐在沙发上,乌黑的大眼珠子随着他在家里走动来回乱转,看的他心神不宁。
“你能不能别看我?”
“……”夏星又被吓到了,怯怯地举手,像是被老师提问的学生:“哥哥,我疼,可以帮我涂药水么?”
“娇气”,陈羽书想起自己屋子里从之前家里拎过来的药箱,压下要起身的夏星,“你等着,上楼我去拿。”
“谢谢哥哥……”
屋子里没有收拾,陈羽书翻找了一会才找到药箱,拎着刚走到楼梯口,便听到楼下的对话:“小星,怎么受伤了?是不是被欺负了?”
“阿姨,我没有被欺负……”
陈羽书站在楼上,握着药箱的手紧了紧,刚迈下第一个台阶,又听到康虹的声音:“羽书也在家?是不是哥哥打你了?你跟阿姨说,阿姨不会偏向的。”
“……”
“咚——”
药箱沿着楼梯滚落下去,陈羽书不知道自己怎么走下楼梯的,那大概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血液倒流产生的寒意,他看到康虹惊讶的看向自己脸上的伤,又听到对方责问自己:“怎么可以跟弟弟打架?”
我没有……
陈羽书在心中反驳。
那天康虹打了他,家里噼里啪啦的热闹,夏星被吓哭了,一直在旁边嚷:“哥哥没有欺负我,阿姨,哥哥没有……”
陈羽书被他吵的烦了,挨打又疼,康虹的巴掌扇到他的时候,他直接冲夏星嚷了一句“闭嘴”。
最后他被康虹罚站到晚上十点睡觉,腿都站酸了……
第二天,有家长领着自己家的孩子上门跟夏星道歉,陈羽书面对满脸惭愧的康虹,沉默地喝完了自己杯中的牛奶,然后拎着书包出门。
然后不多时,他便听到身后传来背着书包跑步时铅笔碰撞铅笔盒的声音。
是夏星……
夏星不远不近地跟在陈羽书身后,到了自己的学校门口便停下,冲他招着手,大声喊:“哥哥再见!”
太呆了……陈羽书不想理他。
往后日子似乎没有变化,只是他跟康虹之间从此便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他身后也多了一只甩不掉的小尾巴。
陈羽书被跟的烦了,经常凶他:“不许跟着我。”
但小尾巴似乎把他当成了无所不能的大英雄,每天雷打不动地跟在后面。
到了中学,夏星的粘人也变得更加立体……
下雨时夏星会背着两把伞,春游时夏星会装两人份的三明治和营养餐……
陈羽书跟人打架的事情夏星守口如瓶,抽屉俨然变成了给哥哥预备的医药箱。
校内八卦说初中部的小校草是高中部大佬校霸的舔狗,夏星很呆的反问:“什么是舔狗?”
得知含义后,夏星又想了想,肯定道:“那确实是诶,毕竟我最喜欢我哥……”
他是我的全世界。
今天是高三最后一次模考,学校不允许大声喧哗,体育课取消了篮球和足球活动,纵观器材室,能选择的项目基本只剩跳绳踢毽子,再不然就得去高低杠上耍体操了。
陈羽书对其中任何一项都没有兴趣,所以被何言拉过来在阴凉处蹲着,不远处,一群男生聚在操场主席台旁边偷偷抽烟。
“老李今天要给高三监考,肯定没空来这检查”,何言见陈羽书一直往那个方向看,以为他也心痒,“你不然也来一根?”
“不来,不在学校抽烟。”
“德行,臭讲究,爱抽不抽,老子懒得闻你的烟味”,何言对陈羽书莫名其妙的原则嗤之以鼻,两人并排蹲了一会,腿麻了又改坐在地上。
“高考啊……明年就该我们了……”
“嗯”,陈羽书目光淡淡地望向教学楼,白色的建筑已经有些发黄,上面挂着暗红色的校训:“求知进取 勇敢拼搏”。
“好几个女生来问我,'陈羽书之后准备考哪所大学呀?'”
何言捏着嗓子学女生细声细气的声音,听的陈羽书头皮发麻,面色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何言摆手表示自己人,然后嬉皮笑脸地凑过来,问他:“说真的,你要考哪?有目标了么?”
说完还要解释:“我可不是八卦啊,主要是别人这么一问,我才反应过来,我这个你在兰中最好的哥们都不知道你往后的去向,也太不称职了。”
“有目标了”,陈羽书站起身拍落校服沾到的胶粒,然后往跑道的方向跑过去。
“哪啊?”
何言跑着跟上陈羽书的脚步,而后者加快了步伐,撂下一句:“别问,你考不上。”
“卧槽!陈羽书!不说就不说,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何言骂骂咧咧地加速,然后伸手将陈羽书飘起的校服下摆抓住,吆喝:“der驾!”
“何言你想死!”
“来啊来啊,决一死战”,何言松开手,趁着陈羽书转身的工夫掉头就往反方向跑。
两个男生在塑胶跑道一前一后地绕了好几圈,直到下课铃响起,何言停下脚步举手投降,气喘吁吁地扶着膝盖:“别追了,我错了爸爸。”
陈羽书跟上来踹了何言一脚,觉得在五月的艳阳天跟何言操场跑圈的自己或多或少有点不正常,但他比何言好一点,不至于弯腰休息,但也喘得厉害。
“走,给您买水去”,何言挨了踹不气不恼,回身抬手勾上了陈羽书的肩膀,“喝可乐吗?”
陈羽书被人摁着肩膀偏着身子,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被何言绑架一般拽到校园小卖部。
刚好遇到模考结束,小卖部里都是对考题长吁短叹的学生,有的说难有的说自己马虎写错了,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对答案。
何言从最里面的冰箱拿了两瓶可乐,陈羽书路过零食区拿了一包话梅棒棒糖,褐色的糖浆包裹着一颗酸溜溜的梅子,一颗糖可以吃半节自习课。
“诶?你弟,他们初三今天也模考啊?”
旁边勾着自己的“挂件”停了一下,陈羽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抱着一摞试卷跟在老师后面的夏星。
他不知道夏星什么时候模拟考,所以摇摇头,说了句“大概吧”。
“你弟学习那么好,他考一中肯定没问题,前几天看见老李也找他谈话,估计是想问问他要不要直升本校。”
一中才是兰城最好的高中,除了每年重点率80%以上的升学率,还有令人眼红的师资和校园环境。
兰城高中也不差,但40%的重点率跟一中比起来,就有点像个弟弟。
陈羽书往夏星走远的方向多看了一眼,结账排队刚好到他,掏出手机扫了码,再抬头的时候办公楼那边已经没人了。
自习课被临时换成了物理周考,45分钟变成了令人煎熬的一小时,陈羽书靠着棒棒糖续命才撑到了考试结束,饥肠辘辘的他出门又在老地方看到了夏星。
“哟!弟弟又来啦!”
班上大多数人都认识夏星,有调侃的有看热闹的,但夏星很淡定,只冲经过的人笑笑,穿过人群,将目光锁定在吊儿郎当的陈羽书身上。
陈羽书躲夏星手段有很多,夏星被磨练的,每次都能从人群中一眼将陈羽书找出来哦。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哥,我给你买到了紫米面包,你吃吗?”
陈羽书挑了离夏星远的那侧楼梯下楼,夏星隔着很多人跟在后面,手里扬着购物袋冲他献殷勤。
“你说你是不是没有心,这么好的弟弟,石头也该被捂热了吧?”
“这么好,你拿去”,陈羽书说着加快脚步,把絮絮叨叨的何言甩在身后。
这个态度……
何言不知道第多少次规劝无果,只能叹了口气追上去:“你tm走慢点,等等我。”
走出校门后右转的第二个路口,陈羽书慢慢放缓脚步,他知道夏家的司机会把车停在第一个路口转弯的位置,夏星会从那个地方上车。
兰城中学离家有六公里多,夏广仁担心他们不安全就安排了接送的司机,但陈羽书不领情,一次都没有上过车。
“出校门就跟冲锋一样,你是怕被校门夹尾巴吗?”何言下午刚被陈羽书追着溜了好几圈操场,出门又跟竞走运动员一样,现在腿酸的要命,恨不得把陈羽书摁在地上摩擦。
虽然也做不到就是了……
陈羽书不理,往前走了几百米,红绿灯的地方何言往左,陈羽书转身拍拍他的肩膀,说:“跪安吧。”
然后在直行的红灯转绿之前飞快地跑过马路。
“操!”何言无能狂怒,指着陈羽书的背影大声嚷道:“你才小太监呢!别忘了卷子签字!下周二学校家长会!”
要么怎么说何言像个老妈子,陈羽书背着身低笑,抬起胳膊,冲后面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表示知晓。
签字……
家长会……
陈羽书想起自己根本没往书包里塞的满分试卷。
别人家的孩子拿了满分巴不得捧到家长面前求表扬,可陈羽书每次都往抽屉里一塞,如果老师要求家长签字,就自己龙飞凤舞地画一个,不用签的,过几天就团吧团吧丢掉了,每次都看的何言好心疼又好嫉妒。
路上买了两个刚出炉的牛肉饼,吃完又觉得热,看看余额,心里凉了一半之后,去便利店买了根最便宜的老冰棍。
走到家,刚好冰棍儿吃完了,嘴里剩下冰冰凉凉的浅淡甜味,陈羽书把木棍丢掉,推开家门,绕着客厅往楼上走。
可路过的时候,还是难免听到了客厅的对话。
“家长会是周二么?阿姨会过去的,小星要中考了,学习辛苦营养也要跟上,等会阿姨再给你切点水果端上去。”
“谢谢阿姨。”
虽然早知道结果,陈羽书心中依旧坠得有些发疼,他不是不懂康虹想要通过跟夏星示好来融入这个家的初衷,可理解是一回事,毫无怨言是另一回事。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不在这里,如果夏星是这个家唯一的小孩,那该有多好。
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一点,陈羽书想要离开这里的念头愈发迫切。
何言下午的问题他说谎了,他早就有了想去的地方。
愣神的工夫,餐厅的门从里侧打开,康虹看见他站在这里先是错愕一下,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你回来了?晚饭吃了么?”
“嗯。”
陈羽书往楼上走,听到康虹在身后追问:“听说你们月考了?你考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你这孩子!明年就要考大学了,现在还不用功读书,以后怎么办?”
听到康虹数落他,陈羽书的脚步停下,背对着康虹,胸口发疼,他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阿姨,哥哥他其实……”
“你tm能不能闭嘴!”在夏星出现的一刻,陈羽书的怨气和委屈化作攥紧的拳头,转身一拳打在夏星耳侧的墙上,“别tm多管闲事,以后也别缠着我。”
“哥哥……”
“陈羽书!跟你弟弟道歉!像什么话!”
陈羽书拎起丢在地上的书包往楼上走,他听到夏星哭了,也听到康虹一边嚷着骂他,一边哄着夏星。
“都是你哥不好……阿姨等一下去说他……”
鼻酸……
眼眶发热……
洗手间里的灯打开,对着镜子,陈羽书才发现自己哭了。
初中部跟高中部中间隔着一个二十米的走廊,贴着陈羽书照片的光荣榜,就在走廊这边,离入口最近的位置。
可是康虹从来都没有看到过……
“咚咚”,很轻的敲门声,陈羽书打开门,夏星拿着一杯牛奶和一本书站在外面。
“哥哥……”
要关上的门被一只伸进来的胳膊拦住,陈羽书不得不放弃抵抗,带着些恼怒和不耐烦,问他:“做什么?”
“模考有道题我不会,可以问哥哥么?”
“不可以,我也不会,去问老师。”
“哦……”
“还有事?”
夏星把牛奶递过来,“刚热好的牛奶,哥哥喝么?”
“不喝,拿走”,陈羽书关门,这次夏星没再拦他,他得以钻回他的纠结和怨念中。
陈羽书很搞不懂夏星,每次明明知道贴上来会被骂,还要粘过来……
“烦死了!”
陈羽书做完两道题,暴躁地再次打开门,夏星还站在门外,嘴角沾着奶渍,见到他惊喜地抬头,眼睛笑成弯弯的月牙,又问他:“哥哥,我可以进你的房间吗?”
“不可以,有问题问,问完滚。”
“哦……”
终究夏星还是进了陈羽书的房间,因为那道题有些复杂,陈羽书不得不在草稿纸上演算,每个步骤每个步骤的推导给他看。
“明白了?”
“明白了,谢谢哥哥。”
“出去,端着你的奶”,陈羽书今日份慈善做完了,毫不留情地送客。
夏星眯着眼睛美滋滋地走出去,临出门又问:“下次不会的还可以问哥哥吗?”
“不可以”,陈羽书干脆拒绝。
那就是可以,夏星在心里纠正。
陈羽书给夏星讲题讲得口感舌燥,把人赶走就下楼给自己倒杯水。大门开了又关,陈羽书抬头,刚好跟搀扶着夏广仁的康虹对上视线。
“你先别回去,我有话跟你说。”
陈羽书不答应也没拒绝,在沙发坐下,等着康虹跟助理一起把醉得迷糊的夏广仁弄上楼再回来,坐在自己的对面。
不像母子促膝长谈,倒像是剑拔弩张的谈判。
气氛沉默的有些尴尬,陈羽书小口小口喝水,等着康虹开口,而对方似乎也在组织语言寻找契机。
“前几天你们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又跟那些小混混打架了?”
陈羽书嗤地笑出声,淡淡答道:“嗯,打了。”
“你都什么年纪了还打架?你知不知道明年你就高三了?”
“我知道,就是以为你忘了呢”,回答问题的时候眉眼上挑,隔着桌子看着康虹,陈羽书看上去有些挑衅,但他的话却是真实的想法。
他真的认为,康虹应该不记得他马上要高三,明年就要18岁,即将是个大人了。
康虹被这句话激怒,声音太高了几度,“怎么可能会忘?我是你妈!”
“嗤,行吧,还有什么事?”
“高考……你有什么想法?”
听到这里,陈羽书收了收不达眼底的笑容,定定地看着康虹的表情,半天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想当警察?”康虹不确定地追问。
“是”,陈羽书斩钉截铁,然后看着对面的人几乎立刻就要弹起来否决,又轻飘飘地补充道:“可是老陈不让。”
“他……”
康虹许久没听陈羽书提起老陈,愣了半天,对面的陈羽书已经站起来将水杯收好,她才又问:“那你想做什么?你这样总是打架,晚归还……”
“去技校,学开挖掘机”,陈羽书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半真半假地回答道,随后不管康虹如何反应,他直接上楼回了房间。
床头有一张泛黄的照片,为了保密也为了安全,陈羽书没有与老陈的合照,唯一的一张,拍照的老陈刚把三脚架调整好,他便开始闹腾,老陈伸出手要抱他,那只手被定时的相机记录下来。
那时候拍摄技术不先进,靠近镜头的手模模糊糊,陈羽书躺在床上拿着照片看了许久,闭着眼睛都能画出那只手上刀疤的位置。
照片背后的夹层里是老陈留下的信,当年跟遗物一起转交给了家属,后来康虹又给了他,说信封上的署名是他。
信看了千百遍,老陈让他别当警察,不要让康虹操心。
他都做到了。
老陈希望他快乐长大,多交朋友,与人为善。
他没做到,他不快乐,朋友也不多,还经常跟别人大打出手。
放在枕头上的手机震了震,陈羽书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看了消息内容:“明天后巷父子局,约不约?”
“不约,答应过老李,一周不打架,下周二开始排队,档期有限,找打请早。”
陈羽书一般不跟人结仇,只是路上混都觉得自己牛逼,总有不服气他要找上门单挑的。
父子局,谁输谁叫爸爸,陈羽书不乱认爹,至今没输过。
周末对于中学生而已意味着比周一到周五加起来还要多的作业。
但对陈羽书来说,作业不过是练手的调剂,他订了早上七点的闹钟起床,摊开化学书,老师已经把高三的内容讲完了,他有几个地方还没完全吃透,想趁着周末补起来。
手机屏幕亮了亮,处于勿扰模式的手机只有白名单里少数几个人的消息能够显示,陈羽书点开,发现是何言。
何言:“江湖救急,大佬!英语卷子选择题借我抄一下,跪谢!”
“给我一个理由”,陈羽书打字。
何言在年级排行中历史最差成绩是年级第十,英语是他的强项,有时候还要比陈羽书考得高一点。
经常顶峰相见的人,突然要抄自己的作业,其中必定有猫腻儿。
回信很快就来了,何言发了一条语音:“我家大宝贝儿今天有空,说想我了,约我去他家,我妈说除非我作业写完不然不能出门,诶你也知道高考的人抽出点时间多难,我们都一个月没见面了,赶紧可怜可怜我。”
“……”
陈羽书快被何言腻歪的语气恶心死了,掏出自己的英语试卷,正反面拍了照,最后补一句:“作文别抄。”
何言:“妥帖!爱您!”
陈羽书回了何言一个“yue”,然后觉得不够,又补上一句:“小基佬。”
然后把屏幕扣在桌面上继续做题,看完了一章才又拿起来看看。
上面有几条消息,大部分都是何言发的。
“诶嘿嘿,不服气你也找一个。”
“自从你在群里发了半身照,群里好多哥哥喜欢你哦。”
“还有人问我,你做不做主。”
语音里带着贱兮兮的笑,陈羽书想把那人拉出来揍一顿倒是真的。
被这么一说,陈羽书跳转了自己的小号,果真有不少来自“兰城同城实践群”的好友申请,他挨个点了“拒绝”,然后又在群里逛了一圈下线。
他是被何言拽进圈的,说起属性的时候,何言问他:“你喜欢打人么?”
“懒得打”,陈羽书眼皮都没抬,除了去后巷打架之外,其他时候提起要动手他就感觉倦怠,于是等他回过味来,网名的前缀就变成了“被动”。
被动就被动吧……
后来才知道何言成天嬉皮笑脸欠打的劲儿居然还是个主,原本想收个可可爱爱的弟弟,结果面基回来嘤嘤着告诉陈羽书:对方比他大。
陈羽书当时以为这事就完了,结果过了一星期之后,发现何言在跟置顶的人聊天,对方的备注名字是“大宝贝儿”。
“要点脸,人家比你大”,陈羽书戳着何言的脊梁骨提示他。
“所以是大宝贝儿啊!”何言反驳得理直气壮。
何言的大宝贝儿在一中读高三,马上就要高考,据说成绩也不错,陈羽书想到这里,又怼了何言一句:“你可别把人家打得高考都坐不下。”
对方没回,估计是已经出门了。
“咚咚。”
只听敲门声就知道是谁,这个家里,夏广仁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康虹懒得管他,只有一个人会每天孜孜不倦地跑到他门口来。
陈羽书叹气,认命地起身开门,门外的夏星抱着两罐燕麦,问他:“今天就我跟哥哥在家,早餐的麦片哥哥想吃草莓味还是巧克力味?”
“……”
又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陈羽书确定夏星得不到回答是不会走的,于是随意一指,“就这个吧。”
“好,那我去做早饭,做完给哥哥端上来”,夏星得到了今日份的欣喜,看上去很高兴。
“我下去吃。”
似乎是没想到陈羽书会这么说,夏星转过头,眼神都是亮的……
“那我等哥哥一起吃”,说完小步跑着下楼了,生怕自己反悔似的
有那么开心么?陈羽书摸不透。
一楼的墙上还留着前两天陈羽书拳头砸出的印子,他的手也紫了,到现在还有点疼。
而差点被打的夏星却像是完全不记得那天他的哥哥有多凶,刚放下拳头,后脚就敢跟上来问问题,还问他喝不喝牛奶,才过两天,又上赶着给他做饭。
该不会有什么毛病吧?陈羽书朝厨房那个忙碌的锅盖头看过去。
早饭吃得很安静,陈羽书不开口,夏星即便是心里高兴也不大表现出来,只是默不作声地给陈羽书剥了个茶叶蛋放在小碟子里推过来,陈羽书领情地吃了,然后把碗筷放进洗碗机。
吃饱了就犯困,陈羽书干脆睡了个回笼觉,睡到十一点半,耳边的手机又震动两下,是何言发了图片和视频,陈羽书点开消息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照片里穿着灰色家居服的男生,只是裤子堆在膝弯,露出的地方突兀的红着,红的发紫,像是开了两朵紫红紫红的花。
视频出现了拿着皮带的手,应该是何言,只是看上去生气得狠,每一次抽下去,都能看到那两团肉可怜的被拉扯变形,又抽搐着弹回来。
然后男生凄凄惨惨地喊着:“我错了,不敢了……”
“你是人?”
陈羽书灵魂发问,视频里的人看起来疼惨了,可皮带还是不要钱一样往肉多的地方抽,从腰到大腿根儿全肿着。
伤成这样,不知道得疼多久。
“疼不到高考”,何言回了一句,看起来应该是打完了,回复挺快。
“心黑手黑”,陈羽书用群里学到的词汇怼了回去。
何言又回:“黑不黑你挨了才知道。”
他才不挨……
陈羽书想着,把何言发过来的图片又看了一次,手不由自主地顺着腰向后捏了捏自己的屁股……
“……”
反应过来的陈羽书僵住了,然后脸红得发烫,低声咒骂:“傻逼何言……”
……
再上学时,陈羽书把何言捶了一顿,何言举手投降,然后听陈羽书轻到不能再轻地承认:“我可能真的是被动,那天……看着有点刺激……”
“操”,何言震惊片刻,随即嬉皮笑脸地贴上来,贼心不死地劝陈羽书找人“试试”。
试个屁……
“老子未成年,三年起步了解一下”,陈羽书是个大人了,会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何言嗤之以鼻,表示他是个大怂包。
该怂要怂的,如果不是十分可心的,谁会愿意把肉送过去给人打,至少陈羽书不乐意。
……
这周与其他上学的每一周不同的,大概就是周二的家长会,陈羽书周一放学前找老班说明情况,告诉对方今年他依旧没有家长可以参会。
“马上高考了,还是要让家长多了解你的情况。”
老班语重心长,陈羽书默默点头。
他忍不住去回想,康虹再婚之前信誓旦旦,跟他说要给他完整的家,结果家长会再也没有家长来。
从办公室出来,他意外的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来自康虹的消息,印象中对方很少发信息给他,甚至有些忌惮他这个越长大越难管的儿子。
康虹:“周二我临时要出差,你夏叔叔出国签合同,小星的家长会你去参加一下。”
通知的口吻,陈羽书想笑,开天辟地头一遭,康虹居然让他去给夏星开家长会……
“你是不是忘”,算了,根本没记得过。
“我们班也开家长会”,陈羽书把字打出来又删掉,最后回了个“1”。
好像多说的每个字都是在示弱服软,陈羽书看着康虹又发消息过来说他态度不好云云,心里却并没有那些成功激怒对方的快意。
当一件事本身就是悲剧,又有什么可快乐的呢?
“明儿我妈来,你可不许瞎给我告状啊,对了对了,周末那天我说我去找你了,你别给我整穿帮。”
回到教室,何言像是复读机一样在陈羽书耳边重复,连前桌的女生都嫌弃他吵。
“班花儿你可不能这么偏心眼儿,不能因为陈羽书长得比我帅就只骂我!”
何言不服气的大声逼逼,陈羽书把他的榆木脑袋摁在桌子摩擦,“不想要的嘴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
“另外,我明天不在,不用交代后事。”
“你不给自己开家长会了?那今年你家谁来啊?”
何言此刻的吃惊程度不亚于陈羽书承认自己是被,他跟陈羽书同班了快五年,至今还没亲眼见过陈羽书的家长。
“没人来,我给夏星开家长会”,陈羽书不耐烦地解释,往何言合不拢的嘴里丢了一块橡皮,“别问,烦。”
“哦”,本来还想插科打诨活跃气氛的何言悻悻地坐好,在抽屉里拿出手机跟他家大宝贝儿聊天去了。
透过书本与课桌的角度,陈羽书看到置顶的名字变了,“舒汶?”
“大宝贝儿的名字,好听吧?上周六是他十八岁生日,我不知道,结果生气打重了,好一顿哄。”
陈羽书没理会何言语气中的炫耀,问道:“为什么生气?”
何言没回答,低头开始在手机上打字,不一会陈羽书的手机开始震动,消息一条一条蹦出来:
“他想跟我考一个大学,我觉得没必要。”
“不是说这件事本身没必要,因为他在一中的名次跟我现在差不多,那是什么概念?全国各地学校除了特招提前批以外随便挑了好么?”
“我还有一年呢,谁知道会怎么样。”
“我让他尽力考,考到北城大学去,我明年也拼一把,当不了校友,同城也行。”
“结果他居然跟我怄气!这拿前途开玩笑,我还不得扳扳他的臭毛病。”
“所以就打重了,也不跟我说是生日,我礼物都没带。”
“你不是送了他紫黑色的屁股么?”陈羽书挖苦何言,对方拿胳膊拐了他一下。
看着那些消息,陈羽书心里没来由的有点羡慕,不知道是羡慕舒汶有这样真心实意为他操心,还是羡慕何言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未来跟他绑在一起。
之后也会有人真情实感的在意自己的去向,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么?
放学的铃声响起,陈羽书背着书包出门,在楼梯转角的地方,看到正在注视自己的夏星。
初三二班的教室门口,夏星远远看到了陈羽书。
“哥!”
夏星听说陈羽书要来给他开家长会的时候,高兴的像要过年了。
陈羽书穿着特地准备的衬衫,肩膀上的书包因为多装了校服显得臌胀,听到夏星叫他,勉为其难地抬手呼应。
“这是我的座位”,夏星顶着周围人怪异的目光,把陈羽书领到自己位置旁边,殷勤地拉开座位,小声跟他说:“我抽屉里有吃的,哥如果饿了就拿出来吃。”
“嗯”,陈羽书低头,夏星的抽屉很整洁,右侧整齐摞着课本和习题集,左边是装着喷雾药酒和创可贴的小急救箱,中间是几盒pocky和口香糖,还有两瓶黄桃燕麦酸奶。
像个小仓库。
“那我先出去啦”,夏星说完,迈着轻盈的步伐跑出去,陈羽书突然想起漫画里,开心的主角身体四周会冒出小花。
周围的家长们在讨论着别人家的孩子,陈羽书不想加入,从夏星的抽屉里拿出一盒pocky,抹茶味的,盒子上贴着备忘的便签纸,上面是夏星的字:
“哥哥最喜欢的,要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
陈羽书感觉心里有什么地方被戳中,从前那么多年,夏星再怎么追着都没软化的铠甲,好像天长日久水滴石穿,出现了一点点的裂痕。
虽然只有一点点……
陈羽书把那条便签黏回去,趁着老师还没来,从盒子里拿了一包出来吃,旁边的家长问他:“你是学生还是家长?好年轻。”
陈羽书笑笑,把pocky袋子伸过去,问:“您吃东西么?”
邀请遭到拒绝,陈羽书开始环顾教室的布置,前方的黑板上写着欢迎辞,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窗明几净,可能是刚经历了大扫除。
班主任在他袋子里还有最后一根绿色巧克力棒的时候到来,陈羽书把零食放回去,拍拍手上的饼干渣,装模作样地拿出笔记本和笔,然后开始做他的物理作业。
旁边的家长大概是惊呆了,看了他好几眼,听到老师点了自家孩子的名字才转回去。
“夏星的家长。”
陈羽书举手,班主任还认识他,先是反应了一阵子,才把夏星模考成绩单发到他手中,“夏星考得不错,等结束后你留一下,有点事需要转告你们父母。”
“嗯”,陈羽书接了成绩单坐下,隔壁的家长伸头过来,看到分数的时候又是一阵惊讶。
“你家给孩子请什么家教了么?”家长小声问。
陈羽书抿了抿嘴,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如实说道:“没有请家教。”
隔壁家长明显不信,见陈羽书坐正了不再言语,也就讨了没趣,去跟另一边的家长寒暄了。
陈羽书在家长会上写完了数学和物理作业,然后被班主任留下叫到办公室谈话。
“……”
巧的是夏星的班主任跟陈羽书当年的班主任是两口子,办公桌也在一起,陈羽书进门的时候,差点习惯性地要开溜,被夏星的班主任叫住。
“陈羽书,今天你来,就跟你照实说了,夏星这位同学学习挺好的,就是性格有些孤僻,在班里几乎不跟同学说话。”
“不止一个同学反应过,说他不配合参加集体活动,同学问他问题,他也不太愿意讲。”
“老师了解到之前你初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比你情况还要严重些。虽然很心疼你们这样的家庭背景,但这样下去他没有社交能力,如何在社会上生存?你是哥哥,要多开导他。”
“还有老师也看到过几次夏星追着你,他正是性格定型的几年,又是中考的关键时刻,希望你最近能对夏星好一点。”
夏星班主任的话有些重,哪怕是挨惯了批评的陈羽书,也有点不适应。
而且他无法将孤僻、不合群、冷漠这些词跟那个每天缠在他身边,还会记得他喜欢抹茶味pocky和紫米面包的男生联系起来。
不过说起来,他好像确实没怎么看到过夏星跟同学一起。
“还有一件事”,班主任留了不止一位家长,陈羽书后面还排着几个,不想耽误太多时间,不等他消化完,便又继续往下说:“夏星学习成绩很好,虽然直升本部学校也很欢迎,但考虑到他今后的发展,老师们希望他可以考虑报考一中,这样离重本会更近一些,你弟弟很听你的,希望你也可以劝劝他。”
让夏星考一中……
陈羽书倒是无所谓。
办公室外,陈羽书毫不意外地看到夏星,对方又拎着两个人的书包,乖乖迎上来,等陈羽书把自己的书包拎走,他又跟在陈羽书身后。
“哥哥,你生气了吗?”夏星追在陈羽书身后发问,“是不是老师说我不好……”
出了校门,陈羽书突然停下来,夏星就撞在他身上,揉着脑门儿抬头,看上去有点委屈。
“夏星”,听到陈羽书叫他的名字,夏星的嘴唇抖了两下,不吱声。
“老师说你很孤僻,不合群。”
“嗯”,夏星虽然低着头,但发顶活动的幅度,还是看得出他应该是点了点头。
“为什么?”
陈羽书虽然心烦夏星总跟着他,但心里很清楚,如果对方想,可以是全世界最讨人喜欢的小孩。
他不喜欢夏星,也只是他自己的问题……
“因为……我只想跟哥哥说话……”
陈羽书有点牙疼,如果在平时,他肯定要扯着夏星的衣领恫吓他,问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可今天,大概是班主任的话有了作用,他只是把夏星拉到离自己较近的位置,低声将班主任的话完整地重复给夏星听,最后问他:“康虹来了这么多次家长会,她知道么?”
“不……我跟老师说不要告诉阿姨……”
“是因为这次是哥哥来,才可以说的”,夏星凑上前一步,抓着陈羽书的袖子,“哥哥,可以不告诉他们么?我怕他们觉得我是坏孩子……”
“……”良久,陈羽书听到自己说:“可以。”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夏星很兴奋,冲陈羽书笑得灿烂,笑得晃眼,像是天大的喜事。
陈羽书错乱地想着:这样的男生,不可能跟他当年一样不讨人喜欢。
“哥哥”,夏星站在他身边,很轻很轻地叫他。
“以后……多交朋友”,少学你哥……
后面四个字是陈羽书在心里默默替康虹加上的,但他没有说出口。
“好”,夏星轻松地应下,像是答应了让他去买瓶醋那样简单的事。
陈羽书手痒想摸根烟出来,看看旁边的夏星还是忍住了。
夏家的司机堵车还在路上,陈羽书就在路边陪着夏星等车来。
他们离得很近,风吹过夏星的校服能够蹭在陈羽书的手背上,而他第一次没有对这个距离产生异议。
不论如何,他们是共同拥有彼此秘密的人了……
……
班主任建议夏星考一中的事情,陈羽书短信告知了康虹,于是在夏广仁回来的周末,家里举行了家庭会议。
“一中的师资比兰中好很多,老师这么说确实有道理,而且离家也比较近”,夏广仁赞同地点头。
康虹看过成绩单,自然也赞成夏星去更好的学校,桌上只剩下两个没有表态的少年。
陈羽书在这种人员整齐的场合通常不配发言,今天也照旧沉默地翻看手机。
何言正在转发他跟舒汶肉麻的日常,陈羽书偶尔发两个表情表示在看。
“哥哥呢?”
夏星用胳膊撑着下颚,隔着桌子盯着陈羽书看,用听上去最不经意的语气询问陈羽书的意见。
“哥哥也希望我报考一中么?”
“嗯,一中不错,考吧”,陈羽书淡淡地,事不关己。
夏星听完笑了,语气轻快地允诺:“好啊,那我就考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