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1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绿洲雨 主角：宋余 杨池
室外的闷热凝固成冰啤酒杯壁滑落的水珠，在大排档圆桌上留下一个个水洼。周遭谈笑声此起彼伏，如同杨池面前那杯冰啤里翻腾上来的小气泡一般吵闹。
今夜是他们水杉二中三班毕业后第一场同学聚会。
在杨池看来，这份友情一向深厚又遥远——回忆起高中的时光还能带点愉悦，但若是真聚在一起，便也没那么令人向往了。
况且他今天刚跟完两台骨科手术，已经累得不想应酬。
他拿起面前的啤酒杯，往嘴里灌了几口后，见没人注意自己，便悄咪将视线放在那个被同学“围攻”的男人身上。
“宋余，听说你小子去当了幼师啊？”
“幼师有什么前途啊！你咋选这个专业？！”
“对啊对啊！你当初可是我们班成绩最好的了！学个什么金融、计算机可不是绰绰有余？！”
在众人的询问下，那个高大男人拘谨又无措，白色圆领T恤在胸膛处染上一小滩汗渍，卷曲的刘海也被汗糊在额头。
这便是杨池讨厌同学聚会的原因之一——聚餐在某些人的参与下变得像一场狩猎，他们抓住那些混得没起色的猎物，一遍又一遍地将他的伤口翻开拿来取笑。
若不是好友林柏溪苦苦哀求，他早就撂挑子走人了。
林柏溪此刻也静观圆桌另一头的那场“狩猎”，朝杨池耳语道：“杨哥，你还记得那个宋余吗？”
杨池从喉底慵懒地嗯了一声。
“我记得他从前还同你表过白吧？”林柏溪声调忽然压低，“你当时怎么就拒绝了？”
杨池颔首，默不作声。
宋余的告白发生在高二那年。那时的他同如今没什么两样，也是高高的个子，一头卷发，只不过身上的校服没有白T干净。
他站在杨池面前，双手揉搓衣角，结结巴巴地叫了杨池的名字。杨池一抬头，就看宋余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面前的男孩白净又英俊，完全撞在自己口味上了。杨池眼里是他，心里却想起偶像剧里女主角遇见梦中男神的场景——那个男孩沐浴在阳光中看书，扬起的窗帘遮挡住他的身影，朦胧中是青涩又甜蜜的念想。
可是杨池有必须拒绝他的原因。
“不好意思，学业为重，我暂时不太想谈恋爱。”他记得自己当年是这么拒绝宋余的，但他也记得其实自己并非这么想。
宋余十分听话，也没有继续纠缠。对此，杨池表示有些遗憾——或许他稍微坚持一下，自己就会改变想法。毕竟，他对宋余还挺有兴趣的。
“听说他读的学前教育，现在在市里一家公立幼儿园当幼师……”林柏溪啧啧嘴，“你说说，一个大老爷们当幼师……”
杨池白了他一眼，“就你工资三千八，还笑人家？”
对方被呛声，张着嘴，不知如何反驳。
圆桌对面的那场攻击还没结束，宋余被问得难堪，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你小子，你去当幼师，不会是要培养自己将来女朋友的吧！”有人说了这么一句，霎时冷场。
杨池终于望见宋余抬起头，瞪着说话的那人，圆圆的鹿眼满是愤怒。他憋了很久，最后反驳道：“你这是在侮辱教师这个职业！龌龊的人只有龌龊的想法！”
骂得还挺客气，杨池想。
那人在宋余面前吃瘪，自然不服气，于是出言愈加过分，“哟？不是吗？难道不是培养女朋友，而是培养男朋友？我怎么记得你小子向来不直，以前不是还和杨池告过白，还被拒绝了！”
啪——拍桌声起，圆桌为之一震，餐具都抖了抖。拍桌的不是宋余，而是方才一直看戏的杨池。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向杨池投去目光。
杨池暗搓搓揉了揉红肿的手掌心，凝视出言不逊的人，缓缓站起身子。一旁的林柏溪知道杨池的性子，赶忙扯着他坐下。
“今天聚会不就是老同学寻乐子嘛？何必这么咄咄逼人？”
林柏溪凑近杨池，在他耳边耳语道：“哥！大家都好一阵日子没见面了，不必一来就请人吃拳头吧！”
他没想真动手，只是不知如何反驳，于是便下意识地想靠自己气势去压制。
林柏溪一边劝他，一边朝宋余招手，“宋余，这边还有个空位，你过来这边坐吧！我们好久都没聊过天了。”
杨池对林柏溪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但也没有发作。
宋余挪了个位置坐在杨池身边，圆桌氛围明显轻松许多，谈笑与奉承又开始在耳畔萦绕。宋余也没闲着，手忙脚乱地替林柏溪和杨池添上酒，随后面朝杨池举起酒杯，说道：“对不起，杨哥，我连累你被嚼舌根了……”
最该道歉的人还在那嘻嘻哈哈，被人欺负的老实孩子却满怀歉意。杨池对上宋余那双水灵的鹿眼，无辜又纯真。
夏夜还有蝉鸣，众人兀自喧闹，桌子上的火锅也咕噜咕噜地乱响，杨池心里有什么东西趴地一声瘫软下来。
“倒也不必这么说……”他回了宋余的酒，“都那么久的事了。”
他叫自己杨哥，这是杨池没有预料到的。
其他人叫自己杨哥，不过是一种套近乎的方式——高中的时候他不止学习出众，打架也出众，有什么拳脚冲突都是他来解决。身边朋友有需求的时候都会叫他一声哥。
他没帮过宋余，但宋余还是这么叫他，这让他感到有些讶异，但也不讨厌。
“宋余，你这份工作做得怎么样呀？”林柏溪见二人陷入一种尴尬的沉默，于是自告奋勇暖场。
“还可以。”
“你在哪个幼儿园上班啊？”
“葵花幼儿园。”
杨池听这名字有点耳熟，又问了一遍：“春普路的葵花幼儿园？”
宋余点点头，乱糟糟的卷发在空中颤了颤。
好巧，他侄女下个月就转到这个幼儿园了。杨池语调升高，“你教中班吗？”
对方眯起眼睛笑道：“有可能。”
这一切巧得有些令人心虚，杨池心里直发憷。
这种感觉就像——从前为了巧克力喷泉而错过的美味小蛋糕，如今连盆带糕呈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耳畔里还有一把声音不停地怂恿道：快尝尝快尝尝。
但是这个小蛋糕，现今还想让他尝吗？还是说，早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杨池愣了愣，手中夹菜的动作忽然停滞，转而拿起手机向林柏溪发起微信。
【杨池：你有宋余微信不？】
【林柏溪：没啊？】
【杨池：那你不找他要？】
【林柏溪：他不就在你旁边吗？你不能开一下你那金口？】
不行，这样会显得他有些饥渴难耐。在摸透宋余如今的想法之前，他还不想太早暴露自己对他有兴趣这个想法。
【杨池：你快找个理由让他加加我。】
【林柏溪：（老人地铁手机.jpg）杨医生，你有些任性了。】
林柏溪放下手机，朝夹菜的宋余说道，“宋余，你是不是还没加我们微信？”说罢还朝杨池挑起眉毛。
杨池如愿加上宋余的微信，寒暄几句后又继续吃饭。
这场聚会不是那么令人愉快，但杨池还是有所收获。告别了宋余和林柏溪，他钻上自己叫来的网约车，同司机确认好行程便倒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等车开过了一定距离，杨池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宋余的头像，又点进了他的朋友圈。
宋余的朋友圈同他的脸一般干净，零星三条便已经概括完他的大学生活。第一条是学校大门的照片，应该是在大一时入学随手拍的；第二条是大三期间实习的公司照片；第三条是一张他穿着学士服拍的毕业照。
信息有限，也看不出他有没有主。杨池啧一声，揉了揉脑袋。
他想将宋余的毕业照传给林柏溪，顺便夸夸一下宋余那张乖巧又可爱的脸蛋。手指刚按上发送，车辆猛地减速，杨池差点一头撞上前方座椅。
“师傅，我不赶时间，您悠着点。”
“哎哎，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刚前面闪出一只小狗。”
杨池低头看向聊天框，等林柏溪发表他的看法。
【杨池：你别说，穿学士服还挺可爱的。】
【宋余：谢谢杨哥。】
？
林柏溪什么时候改了名字的？
杨池往上一看，发现自己刚刚把宋余的毕业照和称赞都发给了宋余。
……
人类的脚趾骨除了保证走路的稳定性外，在尴尬的时候往往还承担着缓解情绪的作用。
杨池自觉车底快被他的脚挖出一个洞，于是双手颤抖地打了一行字。
【杨池：哈哈，祝你毕业快乐。】
【宋余：谢谢杨哥，我毕业两年了。】
杨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与脚趾。
【杨池：晚安，我睡了。】
以此结束了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