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03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椰丝耶斯 主角:楚清江 赵涵
小九岭位于黄河中上游地段,地处偏僻,远离尘世,不为大多数世人所知。
这名儿听来似是一座山丘,实则也是一片村寨。
相传晋安年间,一名骠骑将军为报军情自西陲边疆之地返往京都,夜里行至此地,恰逢一窝贼寇在村寨烧杀抢夺,妇女小儿的哭嚎声响彻山野。
那位骠骑将军本是善心之人,战场厮杀又磨了个勇烈性子,提刀便与那窝贼寇交起战来。
贼寇统共二十一人,皆为骠骑将军斩杀殆尽,村寨间血流成渠,残肢遍地。
再瞧那将军,口喷鲜血,已是面如死灰。原来一把刺刀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胸膛处,生生洞穿而出。
待村民将其抬进一间简陋茅舍,放平至草塌上时,这位骠骑将军已是奄奄一息,随时可能断气。
悍勇如斯,虽已命不久矣,他仍艰难抬手,极力在空中比划着什么,嘴里吐出不成句的字词,模糊不可辨。
一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瞧着约莫是村寨中元老级人物的老者俯下身去,想听清他在说什么,却只听得一个“九”字。
老者抬眼再去瞧这位将军的脸,只见他双目圆睁,神情僵滞。手臂无力垂落,已是咽了气。
这老者确是这村寨的首领,他对这位以命相助,拯救村寨百姓于危难之中的英雄好汉心存无限感怀之情,将其隆重下葬,就埋于村寨后面那座小山坡上,并取了他那把大刀,留作念想。
自此之后,那小山坡和村寨都有了名儿,取名由来便是那将军临死之前说出的那一个“九”字。
朝来暮去,几度春秋,一晃眼,已是十五年之后。
这十五年间,天下局势动荡不安,外有敌寇侵扰,内有奸臣挟势弄权,为祸朝廷。
而本该挑起大梁,整顿官政的晋安帝却在这个当头患上恶疾。
这病说也古怪,患上之后,晋安帝性情大变,变得残忍暴力,时常无故杀人,民间皆传皇帝已经疯魔了。
晋安二十三年,四月望日,子时,晋安帝暴崩于玄温殿内,时年三十二岁。
曾被天师预言将会传至千秋万代的晋安王朝注定逃不过王朝更迭的历史必然。
赵涵,字之若,晋安帝唯一的,晋安王朝唯一的储君尚还年幼,坐个皇椅还要随侍宦官抱他上去,又哪里懂得治理天下,怎会分辨孰好孰坏,谁对他好,他就自然跟谁亲近。
赵之若的生母是后宫某位名不见经传的妃子,晋安帝逝后,这位妃子便惨遭皇后高氏鸩杀。
高氏一生都未给皇室开枝散叶,她之所以留着赵之若,容他坐上帝王之位,一来她一介女流之辈,对朝中一些大臣有所忌惮,二来先帝有个八皇兄弟,先帝害病后掼杀了其中五个,剩下三个也并非省油的灯,最主要则是赵之若心智还未成熟,将他培养成一个虚有名号的傀儡皇帝,也未尝不可。
国师高宦是皇太后高氏的家弟,晋安帝死后,朝中便再无可制衡高宦官之人,加之又有皇太后处处庇护他,他行事便愈发乖张,时常借小皇帝之手,行自己之意。
一时之间,矫诏纷出。
大兴土木,扩建运河,国库入不敷出了,便又提高百姓税收,劳民伤财;颁布检举制,朝中如有朋党勾结者,可直接上报至皇帝陛下,必严惩不贷,而被严惩的却皆是些朝廷忠臣,或是被流放了,或是被砍了脑袋;高宦甚至还将手伸到了三位王爷那儿,下旨让他们每月按时奉供,交出部分封地和兵权,以填补国库的亏空,集中皇室的兵力。
高宦滥用职权,行起事来目无王法,显然已忘乎所以,半点没思虑他这一系列胡乱之举已让朝政崩坏,百姓嗟怨。
三位王爷之中,唯有镇守西北边关的九王爷不愿听命于高宦这个佞臣。
九王爷名唤赵崇,封号安平王,因他护国有功,先帝派他驻扎西北边塞之地,为他在陇西郡修建了安平王府邸,也准许他携妻儿家眷一同前往。
赵崇却志不在此。
相较西北边塞的凌冽风沙,他更向往京都的富丽繁华,在战场厮杀不如在朝中谋权。生性多疑的赵崇之只觉这是先帝为将他驱逐出京而赋予的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然天子之意谁敢不从?
当四位王兄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逐一被诛杀后,赵崇更是愈加自危,生怕自己也落得个“狡兔死,走狗烹”的境地,便大肆招兵买马,屯兵积粮。
得知先帝染了怪疾,他又差遣自己最信得过的一名部下,不远千里给先帝送去能治百病的五龙丹。
据传这五龙丹是西域神药,千金难求,小到头特脑热,大到恶疾绝症,只需一粒便可药到病除,然是真是假就无人知晓了,因为药还未送到,先帝就已赫然驾崩。
而那名送丹药的部下也人间蒸发般,再无音讯。
新皇继位之后,不断有关于京都现状的密函传到赵崇手中,虽相隔千里,他对京都如今是个什么乱象也了如指掌。
每有驿官纵马千里从京都赶至安平王府,问其来由,若那驿官说为通传圣上旨意而来,赵崇从来是拒不接见,并叫士兵把人撵了去。
区区黄口小儿,贵为天子又如何,能坐稳皇位,操持这广袤江山吗?不过是受人摆布的命 ,成为外戚用于掌权的工具,白白断送了这赵姓王室罢了。
思及此,赵崇心中便隐隐有了个念想 。
何不取而代之?
这念头始出之时,却如汩汩细流缭绕心间,碰撞出叮咚响声,扰得他好不清静;日复一日,这股细流奔腾成了洪水,愈发不可阻挡。
然而,纵使他这些年韬光养晦,麾下兵力与建国初期已不可同日而语,但仅凭一己之力就想推翻朝廷,依旧是有些痴人说梦了。
赵崇遂又差左右亲兵给镇守在西南夷平仓郡的淮安王送去密信,邀他来西北边境赏大漠风光,游览独具异域风情的西域小城,坐下吃酒喝茶,叙谈旧事。
淮安王赵炳又怎会不知自己这位兄弟在谋划什么呢?
安平王三拒朝中驿官于门外,又不愿拨出部分兵力交于朝廷,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能猜到他的心思。
但赵炳依旧欣然前往了陇西郡。
朝中何等乱象他不是不知,奸臣高宦欺主弄权,为祸天下,猖狂到竟敢剑履上殿,这等疯子,只怕哪天他当朝挥剑杀人也不无可能。
若真要他赵炳择主而事,那他宁可屈身于赵崇,也不愿看晋安王朝被一帮子外戚搅得天翻地覆,落得个消亡的下场。
却说京都高宦那头,吃了几次九王爷的闭门羹,高宦越发视赵崇为眼中钉,便与朝中朋党商议密谋,要给赵崇之安一个罪名,再将这人除之而后快。
谁都可以当安平王,他一个赵崇又算得了个什么东西?
殊不知被他视为鱼肉的赵崇,早已磨刀霍霍。
晋安二十四年十月深秋,安平王起兵谋反,统领数万大军自陇西而下,直逼中原京都。
数万兵士策骑跑动,旌旗蔽日,黄沙漫天。
淮安王已于半月前前往江东,同江临王赵宴商讨联手推翻昏君统治一事。
赵宴的胆识不如赵崇与赵炳,显出几分犹豫不决来。
赵炳善用话术,先是举出高宦的条条罪状,小皇帝年幼只能任其摆布,后又阐明他们三位王爷即将面临的危难,非起义不可解决,其间不无危言耸听之意。
赵宴遂应了赵炳的意,赵炳大喜过望,两人率兵直奔京都,助赵崇一臂之力去了。
高宦还在皇城之内饮酒作乐,传令兵连滚带爬闯进殿内通报消息,本醉得迷迷瞪瞪的高宦顿时如遭雷击,酒醒完了。
立于城头之上,能望见远方黄沙的地平线上出现一条灰线,继而变成奔涌的浪潮,大地都在微微震颤。
领头有四人,其中三人,高宦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那三位王爷,剩下那一位,脸上戴着恶鬼面具,看身形能知这厮年纪尚轻,至多不会超过十五岁,英勇之势却完全不输安平王。
皇城内的百姓惶惶不安,一部分人已经收拾好包袱打算逃出城去了。
高宦深知自己势单力薄,但毫无办法,暂且只能顽强死守。此一役,从正午战到日落西山,金乌就要落下之时,城门终于被破开。
兵士呼号着,以凌厉的气势直冲进皇城之内。
高宦知道自己已毫无翻身之地,便统领余下的羽林军从皇宫北门逃出,快马加鞭一路向北而行,竟逃往北方匈奴的地盘去了。
彼时,那位尚才五岁的小皇帝还在某处深宫大院里捉蛐蛐儿玩,喊杀之声从模糊不清直至响彻皇宫,宫女和黄门郎如热锅上的蚂蚁四处寻地方躲蹿,有想要逃出皇宫去的,都被冲进宫里的士兵宰杀了。
小皇帝就是在此时看见了那个提刀冲他而来的少年。
少年的面具上沾了鲜血,盔甲上的血比之前者更甚,整个人如同浴血的七煞阎罗,叫人只瞧见他那双眼睛就似被勾走了魂魄,无法动弹。
就在那扬起的刀要劈将下来之时,那少年却蓦地勒住了缰绳,垂了刀。
旁边倏地窜出一个身影来,抱起小皇帝就仓皇逃跑而去。
小皇帝匍在那抱着他的人的肩头,久久凝望那个伫立在火光与夜色之中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