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受决定去死。

在自杀前他约见了最要好的律师朋友，想先解决一下遗嘱委托的事情。

朋友：“唉，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要自杀？好好的高帅富偏偏想不开……”

受：“你知道的，我从八岁开始每天都想要去死，为了父母才苟活到现在。终于他们解脱了，我也可以解脱了。”

朋友：“我知道，你觉得活着没意思，那能不能去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尝尝没吃过的好吃的，玩玩没玩过的好玩的……”

受：“我已经周游世界了，人类不过如此，真的没意思。好了快跟我说立遗嘱该办什么手续，不然我去找别的律师了。”

朋友：“好吧神仙，我知道人间留不住你了，但是你下凡一趟不容易，怎么不多体验体验再走？你看你甚至没谈过恋爱。”

受：“爱情和亲情一样，只是束缚而已。”

朋友：“那性呢？你总不能到死都是个处男吧！”

受说：“如果我决定抛弃这具肉身，还会在意它的性需求吗？”

朋友：“你都说打算抛弃它了，那在这之前不该满足它一下吗？吃点好的，再享受一下性，ok？晚些天再来找我吧，文件我会准备好的。”

受想了想，也行，就当是断头饭了，人之常情。

于是他下载了一个约P软件，在上面搜索。

男男女女们挂着漂漂亮亮的照片，附以五花八门的简介宣言，其中也有最简单粗暴的，直接写着一次多少钱，包夜多少钱。

受觉得这种比较符合他的需求，于是点开了那个头像看着最干净顺眼，价格也最贵的。

受：“今晚，做吗？”

那边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才回复：“不好意思才看到，刚才在考试。好的老板，您定好时间地点，我一定准时赴约。”

受：“行。”

是学生吗？受想，小小年纪跑出来当MB，人世间的苦与乐，爱与欲，果然是最没意思的。

见到攻的第一眼，受就觉得，贵得有理由。

攻确实年纪不大，青涩又青春的气息甚是迷人，更别说那相貌加分，身材加分，气质加分，一分钱一分货，多加分多加钱，嗯，回头服务好的话不介意多给他点小费。

攻看到穿着浴袍头发还湿淋淋的受也是一愣，然后挺害羞地笑了：“您好，没想到可以遇到您这样的客人，我很荣幸。”

受不置可否，侧身让攻进了房间。

咻的一声，尾款到账。

攻看到金额，愣了愣：“老板，这太多了……”

“再做一次。”受说着，扶着酸痛的腰翻了个身，“先帮我按摩一下，还有，轻点儿。”

反正都要去死了，一次性爽个够好了，受想。

人世间的乐与苦，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唯一的差异大概体现在时间上。

快乐往往很短暂，而痛苦总是漫长。

比如现在的受，经历了N多次高潮后，他进入了贤者时间——不是一般的贤者时间，大概是苦行贤者吧，毕竟肉体的痛苦让他动弹不得，此时此刻只想去死。

攻非常体贴地帮他洗了澡，又仔细按摩了全身，然后拥着受躺在温暖的被窝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的颈间。

“睡吧。”攻亲了亲他的额头，“有不舒服告诉我。”

受想说，这种感觉才是最不舒服的。

“你回去吧。”受推了推他，“交易结束，我不习惯和人一起睡。”

“哦，抱歉。”攻突然有些手足无措，只得离开床，慢慢地穿上了衣服，小声说，“还以为刚刚那个钱是包夜的意思……”

受不说话，把脸埋进了被窝里，等了好久都没听到攻开门离开的声音，他有些诧异地钻出脑袋一看，只见攻还在床边站着，铁塔似的。

“你干什么？”受吓了一跳，“怎么还不走？”

攻迟疑了一下，抿了抿唇，然后噗通一声跪下了：“老板，您包养我好吗？”

受：“？”

攻：“能看出您是个好人，您包养我好吗？求求您，我什么都能做的。”

受：“？？”

攻：“您考虑一下吧，求您了，我会很听话的……如果不放心，我可以把身份证押给您。”

受：“？？？”

攻：“我需要钱，很急，不然我们全家就……”

“好了，我不想听你的故事。”受冷淡地说，“你要多少钱？”

攻抬眼看了看他，报了个数字。

不算多，受想，当然对攻来说可能得卖身几百上千次才够，也行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反正本来也是打算把钱委托给律师朋友代捐慈善机构的，说不定那机构是骗钱的呢？嗨，被谁骗不是骗呢，起码小鸭子同学还给我带来了片刻的身体欢愉。

受没有说话，默默摸过手机，开始给攻转钱。

攻盯着屏幕上一笔笔的大额进账，愣住了。

“限额了。”最后受放下手机，缩回了被窝里，“明天再转，我睡了。”

“谢谢您！”攻扑向受，隔着棉被给了他一个大拥抱，“您好好休息，回头方便了可以随时联系我。下次见面前我会准备好证件和健康证明，一定让您放心和满意，我发誓……真的，太感谢了，谢谢您愿意包养我！”

受没听到后面那些话，在攻说第一句“谢谢您”的时候他已经睡了过去。

受第二天醒来收到了攻的早安信息，再看到那一笔笔的转账记录，慢慢记起昨天的事了。

真是麻烦呀，他想着，然后继续给攻转起了钱。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为了给攻转钱，受不得已把自杀计划又往后推了十几天——都怪这该死的限额！

攻每次都和他说很多谢谢，并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方便再见面。

受回：“再说吧。”

当他转完最后一笔钱后，攻又问他了：“哥，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一定要见您。”

受心说：怎么就叫上哥了？好像跟他很熟似的，真是莫名其妙。

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也算帮了攻一个忙吧，人家要当面说声谢谢挺正常，再说他打算要去死了，死之前得吃顿好的，嗯。

人类啊，就是这么一种记吃不记打的动物，身体一恢复就又惦记起了那片刻的欢愉。

受开好了房，洗完了澡，叫了一瓶红酒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

攻准时出现了，高兴地叫了声：“哥！”然后给了受一个热情的拥抱。

搞得受怪不好意思的。

他揉了揉攻的头发，再看他时，觉得青年人依稀有点不一样了，像是更生机勃勃了。

“哥，谢谢您！多亏您，高利贷还清了，我爸进了戒毒所，妈妈后天就能出院，妹妹也可以不用辍学了。”攻说着，打开背包掏出一个文件夹，“这些是我的证件，还有我自己起草的一份包养协议，您看看……”

受本来想说我对你家的事情不感兴趣不用说给我听，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后面那句给惊着了：“什么包养协议？！”

“我收了您的钱，可以为您做任何事。”攻说着，又掏出了一大叠别的，“这是我的健康证明，这是身份证，学生证，还有得过的奖状……”

受鬼使神差地接过来看了看，确定攻是个大学生，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没搞未成年。

等他看到了那份包养协议，那口气又提起来了：“包五年？？”

攻：“太短了吗？那十年？”

“什么鬼……”受揉了揉额头，“没意思，真的，我不想……”

“别担心，您已经付清钱了，接下来只是我单方面对您有义务，我不会影响您的生活。”攻莫名有些委屈。

“随便吧。”受无话可说，“不用签协议，我不乱签东西的。”

“好。”攻笑了，轻轻用小拇指勾住了受的小拇指，然后将两人的大拇指印在一起，“那就按次数计费，按照原本的收费标准，我还欠您500次服务。”

受：“……”500次？不是吧，这么多，天天搞也得搞一两年，我还赶着去死呢……

正想着，攻热情的亲吻和灼热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

受：“说，这人是不是你派来的？我见过他的学生证， 他是你校友学弟。”

朋友：“法学院的？不至于吧，需要沦落到做MB这么惨吗……”

“倒不是法学院的……跟专业也没关系，他家里出了事，爸爸吸毒借了高利贷，还好现在……”受捏了捏眉心，有点抓狂，“谁跟你说这个了啊！我就想干干净净无牵无挂地去死，怎么就这么难？”

朋友：“老实说，你们就算签了协议，这种东西也没有法律效力……”

受：“我知道，现在也不是法律效力的问题，你说这算什么事？明明是我帮了他，现在搞得像我欠了他似的……我说钱不用还了，就当我送他的吧，没办法我就是人傻钱多，但是他说一定得还，不然备受良心的煎熬，如果我不要他的肉体，他也愿意用别的方式偿还。”受说着，哐叽一声把一个保温汤壶砸到了桌上，“这是今天他煲的汤。”

朋友尝了一口：“好喝！”

“好喝吧？”受叹了口气，“他说我身子虚，得食补，就躲学生宿舍冒着被宿管阿姨抓住的风险天天给我煲汤，然后送来我家。我跟他说太麻烦了别弄了，他说：‘哥，我打扰你了吗？对不起啊。’回头来了也不进门，把汤往物业那儿一放，回去了。大学城过来一个多小时公交，给我送汤？这是鸭子对金主该有的态度？”

朋友：“倒像是泡妞时常用的手段。”

受一脸的生无可恋：“太难了，我太难了。上次我都和他直说了，哥赶着去死，真的，不需要这些东西，有空多陪陪家里人就好。他一听急了，问我为什么想不开。这说得明白吗？他是个就算日子过不下去宁可做鸭也要活下去的人，我是个明明什么都好却天天想着去死的人，我说什么他都不明白，就在那瞎着急，问我是不是有抑郁症，看医生了没。”

朋友：“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你真的没有抑郁症？”

受：“我没病，我就想去死不行吗？活着太没意思了，我讨厌被束缚，这个世界不值得留恋。”

朋友：“那你为什么还没有去死？”

受：“……”

朋友：“你舍不得他了，舍不得这个世界了。是吧，爱多美好，怎么会是束缚呢？”

受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还不去死？我现在就去。”

朋友忙不迭拉住他：“别别别，我开玩笑的。真的，求你别死啊，做人要有契约精神，你还欠他480多次服务机会呢。”

“是他欠我的，不是我欠他。”受哭笑不得，“还差600多次……”

朋友：“哈？不是总共500次？怎么还多了？”

受：“他说我是VIP，得按折扣费用计算，这么一算下来次数就增加了，而且我现在还是VIP0，以后还会升VIP1234567直到正无穷……”

朋友：“哈哈！”

受：“哈你个头！”

受回去后把保温汤壶交给了物业：“那个小伙子明天要是再来送汤，你让他直接送到我家里来。”

物业：“好的。”

有些物业，嘴上说着好的，其实做事根本不过脑子。

第二天受等了一天都没等到攻，这让他有点不爽，晚点没忍住给物业打了个电话去问。

物业：“啊他来过了，不过没带汤，我就让他拿着空壶回去了。”

“……”受问，“走多久了？”

物业：“一小时了吧。”

受想了半天，最后给攻发了条消息：“人来了就进来，一声不吭回去了算怎么回事？”

攻秒回了一条：“您今天有空了吗？我来啦！”

十分钟后门铃就响了。

受：“你不是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

攻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没走远，就在附近溜达，想见你，又不敢打扰你……”

受无语地把人拉进了家门。

受：“今天怎么没汤？”

攻：“小炖锅被宿管没收了。”

受：“……”

攻：“但是我给你带了别的。”攻说着，从怀里抽出一支玫瑰花。

受愣了愣，没接那花，略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去厨房倒水喝。

攻也不介意，颠颠地跟了进去：“哥，你今天怎么肯搭理我了？”

“我有话跟你说。”受一口气喝掉一大杯水，冷静下来了，“别给我送汤了，也别再来找我，那笔钱是送给你的，我没有包养你，你对我没有任何义务。”

“这些话你上次说过了。”攻充耳不闻，“哥，你平时都干嘛？”

受：“什么都不干，就发呆，琢磨寻死。”

攻：“那你为什么会这么有钱？”

“是我爸妈的钱。”受说，“我没你想象的有钱，这两年花得差不多，就快没钱了，你去找个别的金主吧。”

“你付过钱了，不用再给我钱，等你哪天没钱了换我养你呗。”攻说，“哥你爸妈呢？”

受：“两年前车祸死了。”

攻啊了一声，好半天后说：“你很想他们是吗？所以才会一直寻死？”

“应该说是在寻活吧，”受说，“我周游了世界，想找到活下去的理由，没找到，什么都没意思。”

攻想了想说：“我还挺有意思的，真的，你玩我吧。”

受嗤了一声：“你有什么好玩的？”

“我会扮狗。”攻说着往地上一蹲，吐着舌头学狗哈气，“主人，主人，汪汪汪！”

受给他逗笑了，想拽他站起来，怎么都拽不动。

受：“行了快起来，你没有自尊心吗？还扮狗……”

攻拉着受的手，将脸颊轻轻贴在受的手背上，淡淡地说：“我们做MB的，要什么自尊心。”

受不由心里一揪：“你已经不是MB了，再说那不是为了救家里人吗？”

“家人重要，你也重要啊。”攻抬起亮亮的眸子，深深地望向受，“哥，让我陪着你好吗？陪你一起找到活下去的理由。”

朋友：“然后呢？”

受：“然后我就被狗'日了。”

朋友：“……”

朋友一会儿抹泪，一会儿又鼓掌：“话说你是不是还欠他570多次，菊花和肾确定顶得住？”

“是他欠我，不是我欠他。”受说，“最近发生了几件挺没意思的事情吧，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升到VIP5了，已经累积2000多次服务了。”

朋友再次激动地鼓起掌来，过了一会儿，又问：

“你现在觉得生活有意思了吗？想活下去了吗？”

受说：“不是很有意思，但是没办法，我又被亲情束缚住了。为了防止他爸从戒毒所出来复吸，我找了人天天盯着，稍有差池就给他关回去。还有他妈妈病愈出来工作了，我安排了朋友雇她在店里收银。对了他妹妹今年高考，想填报你母校的法学专业，考上就是你师妹了。”

朋友：“呜呜呜欢迎萌妹子报考我校法学院……唉不对，怎么又变成亲情束缚了，那是他家人又不是你家……”朋友说到一半笑了，“滑头，明明是爱情。”

受撇撇嘴，不置可否。

朋友：“你们俩呢？最近在干嘛？”

受：“他在准备考研，打算跨专业考心理学，我怀疑他还是觉得我有抑郁症，这人真是毛病。”

朋友心说：我也觉得你有抑郁症，然而咱也不敢说。

受又说：“我最近在一家动物救助站帮忙，也挺没意思的其实，就找点事做，家里呆着无聊，房子还挤……哦对，我从原本的公寓搬出来了，骗他说钱花完了。我们现在在大学城那边租了间小屋子，一个月只要几百块。”

朋友：“少爷，那种环境你住得下去？”

“还行吧。”受说，“房子小床也小，每天挤着睡还挺暖和……你捶胸干什么？”

“咳，被狗粮噎着了。说真的，这位神仙，虽然以我凡人愚见，装穷这种事着实无聊，但是只要你觉得有意思，就值得。”朋友说，“我不骗你吧，爱确实是有重量的东西，但不是为了束缚你，而是扶着你稳稳地踩在地上，搀着你一步步往前走，享受当下，享受生命，享受爱情吧。”

受耸耸肩：“也是，反正等我什么时候觉得没意思了，还是随时可以选择去死。”

这时候受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是攻发来的消息：“当当当，今天拿到了奖学金，我买了一只新的电炖锅，晚上想喝什么汤？”

受轻轻勾了勾唇角，回复：“什么护肾就喝什么。”

攻：“叮咚！客户触发关键词‘护肾’，VIP等级提升到6级，服务次数增加到3120次。”

受：“[惊恐]不是吧？6级这么容易升？”

朋友看着受带着满眼抑制不住的笑意起身与他道别，然后转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仿佛受了感染似的，笑意也长久地驻留在了朋友眼里，他站起来为自己重新冲了一杯咖啡，对着窗外的夕阳做了两组拉伸的动作，随后将桌上一张大半年前就拟好的《遗产处理委托书》投进了碎纸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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