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2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Vacuum 主角：邵言 李文峥
李惠芝是很上道的商人，标志之一就是不会开门见山地说话，我们站着寒暄了几句。
“这么大太阳，妈，里面说话？”
我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家居服和拖鞋，李文峥的妈踩着高跟鞋一身职业套装，即使我身量比她高了不知多少个头，两人站在一块儿气场上的差距依然悬殊。
她伸手在包里掏了两下，我差点儿以为她就像狗血电视剧里那样，给我一百万让我离开李文峥。
还好，只是看了看手机上的日程。
“不了，半个小时后还有会。我就说两句。”
话已至此，之后就很直白，十年里无数次提点我和李文峥那样，觉得而立之年的男人不该拘泥于鸡毛蒜皮的琐碎和油盐酱醋的日子。
我无心倾听，更不想顶撞。敛着眼眸瞅她拿着的那个手包，挺好看的，改天给我妈也买个。她又絮絮叨叨说起孩子，我挠着后脑勺把头埋得更低些，打量她手上的表是哪个牌子，想买款男士的，今年七夕送给李文峥。
“邵言，听不进去话就不会有长进。”李惠芝多精明的人，当然看得出来我的心不在焉，“我以为你是真的爱他心疼他，怎么还是让他怀了孩子。”
说到这儿我就不乐意了，收拾了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扯出一个标准露八齿的笑。
“妈，不要孩子不代表就是爱，要孩子也不代表我不爱他。很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这个道理您肯定比我俩清楚。”
我深刻地知道自己这张脸着实有点帅，笑起来把任何情绪都藏得天衣无缝，更何况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李惠芝果然没再提点那些过于刻薄的方面。
“你俩已经耽误十年了，孩子出生，他还得再耽误几年，奋斗的黄金年龄就要过去了。”
李惠芝看了几眼腕表，我知道她赶时间，我也无心痴缠于唇枪舌剑，干脆把话说得比她还直白。
“我俩现在是没能力动辄一套别墅或是一辆超跑，但是只要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帮助他完成，孩子或是生活不会成为一种累赘。孩子的事，我坚信您和我妈都会帮忙，再不济我能请月嫂。我想，很多年之后，李文峥和我绝对不会后悔于用几年的时间孕育、培养我们的宝宝。就像您，您现在后悔养了大哥和李文峥吗？”
我也不知道李惠芝被我戳到哪儿的痛处了，表情不太淡定，抿着嘴唇的模样和李文峥相仿，令我无端心软。
以后还要相处，我的孩子还得喊她一声“奶奶”，有些话憋了小十年，得在今天说明白才对得起我和李文峥携手奋斗的日子。
“妈，我和李文峥，谁都没觉得这么些年是耽误了，本来我们也没抱着图对方有多少钱才在一起，我们更珍惜的是彼此的未来。说句天打雷劈的话，就算我和李文峥今天分开了各自组建家庭，那也是小康的标准，更何况我俩在一块儿。我们这么多年的奋斗是值得的。您甭觉得我干医生这行干不出名堂，我们这一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空间也大，我相信做生意的人会有这种长远目光。怎么着我俩也算是，未来小有可期。
妈，总之，相爱不是一种耽误。”
我一下没控制住说了这么一通，之后是挺漫长的沉默。
我不知道我是否又言多必失，但我不后悔说了这么些，就像李文峥或我，从不后悔放弃了安稳的日子也要抓紧彼此的手。
李惠芝表情略有松动，接了个电话，而后嘱咐我好好照顾李文峥和肚子里的孩子。
我心里窝着火，任凭哪个三十多岁男人被事业有成的“丈母娘”提点说“没长进”大抵都会有点伤自尊。
好在我是个二皮脸，抽根烟或许就能好些。
找了个值晚班的时候经常和同事们一块儿抽烟的地儿，一掏口袋，没忍住又抛了句粗口。为了给李文峥和肚子里的宝宝表决心，我早连打火机都给丢了。
回到病房门口，照我这炮仗一样的气性，受了这么通委屈，非得在墙上捶出俩坑来。可是，那是李文峥的妈，想起昨晚给李文峥承诺的，又想起做父亲的人总得沉稳些。我耸耸肩膀把一肚子的牢骚都吞了回去，深深叹了口气，收敛了周身全部的负面情绪才推门进去。
李文峥盘腿坐在床上用手机处理工作，见我进来，快速打了几行字，然后放下手机微微笑着看我。
他自己把情绪处理得很好，这点我在今后漫长的余生里还有得向他学习。
我坐过去，从身后搂住他，耳鬓厮磨。
“还难受吗？”
李文峥笑着摇头，“你突然这么细声细气地讲话，我还有点不习惯。”
“哦？”我贴近他一边耳朵，突然音量提了好几档，“真的吗！”
李文峥笑着捂住那边耳朵向后窝进我怀里，瓮声瓮气地软软吐槽我：“糟老头子坏得很。”
这样缱绻的时刻或许实在不该提这些话，可我还是想问。
李文峥知不知道我的心疼和忧虑，李文峥为什么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小孩。
那次引产之后他在烧得迷糊的时候明明跟我说，“特别疼，钳子把宝宝从我肚子里夹出来，下面都跟裂开了一样。”
三十岁的李文峥啊，你不怕疼了吗。
我捉住他的手一下一下地亲吻，从小没过过苦日子的手，白软干净，我用下巴细密的胡茬轻轻蹭他掌心。
我问他，“为什么一直都想要小孩呢，李文峥。”
李文峥像是被我问住了，闷声笑了笑，低头盘弄病号服的扣子。
过了好半晌他扭过头来看着我，神色平和而坚定。原来他早已有了答案。
“你喜欢小孩子。”
语气肯定，一针见血。
小区花店老板娘的女儿可人疼爱，好几次给李文峥买花或是给家里置办盆栽的时候我没忍住跟小孩玩了会儿。李文峥多细致的人，现在想来，他当然是瞧见了。
“呃，哦……其实可爱的小孩儿谁都会想去逗一逗，对一般的小孩儿我其实也……”我挠着后脑打哈哈，想把这茬儿跳过去，却又无法自控地想，李文峥看着我对着别人的小孩儿那样的欢喜，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李文峥当然没有被我忽悠过去，我在他跟前，很难藏住心思。我也不得不承认，在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意外引产之前，我的人生规划里，有我和李文峥的小孩的位置。
我看着他黑亮的眸子里蕴着的小小的骄傲，心疼得无以复加，低头亲吻他的后脖颈。
“对不起，哥是不是，给你压力了。”
“没有没有，我……”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李文峥脸颊微微鼓着，我的手正盖在他胸口，那里不寻常地起伏了一阵。
这是他欲言又止的征兆。他习惯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就像仓鼠藏食。
“文峥，我们约法三章好不好？”我伸手捏了捏他耳垂，“咱们有了宝宝之后，我收收这炮仗脾性，你呢，有事儿也别老藏在心里头。不然以后咱俩再为这些事儿冷战，你不开心，宝宝也跟着难受。”
李文峥瓮声瓮气地从胸腔里挤出一声笑来，点点头说“行”，一只手在身侧上上下下大幅度地比划了两下。
我懂，他意思是，“我要酝酿酝酿”。
我可以等。
直到我提着晚饭上来，李文峥自己拉开餐板，一边掰竹筷子一边喃喃地说：“我和我哥，在我妈离婚之前，姓文。”
这段往事我还真不知道，这才发觉，李文峰和李文峥，确实都是姓李的。没忍住惊诧的表情，“嗯”一声把鸡肉粥吹吹凉递给李文峥。
“他带了个年轻男孩子回来，我妈立刻就带着我和我哥搬出去了。那时候我还太小，等到明白过来才知道，他出轨，那个男孩子怀孕了，以及，我妈妈跟他离婚了。”
李文峥端着碗，我往他嘴里喂了一勺炒饭，他低着头嚼了两口，似乎咽得有些艰难。
“虽然我那时候还很小，可是我哥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他什么都知道，他也比我更懂得体谅我妈的不容易。他俩是挺强势的，但是我明白，他们对这件事——”李文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存着一点阴影。”
“我想着，如果我俩能好好地走下去，好好地养大一个宝宝，我们的宝宝是不是能让我妈把这些心事放一放。她前半段人生太辛苦了，我希望她能开心点……但是我好像也没做到……”
李文峥讪讪地笑，我又给他喂了一勺他自己碗里的粥，挑着眉毛逗他。
“合着你是从我这借个精子生个娃，来治愈你老妈受伤的心啊？”
李文峥一瞬间瞪圆了眼睛，看清我的神色之后才放下心来，笑着摇一摇头，含着小半口粥软糯糯地回我：“不是的。”
我端起床头柜上的凉白开猛灌一大口。
为我的莽撞自罚三杯。
我是真的戳到李惠芝的痛处了。在李文峥说的“很辛苦”的那些年，李惠芝到底有没有后悔过生养了两个儿子。我的确，再一次言多而失。李惠芝是个强大坚韧的女人，不管怎么说，她把我的李文峥养得这么好，我该感谢她。
逞一时口舌之快，现在暗自懊悔。
我转念又想，离婚之后把两个儿子都争取到身边，财产、股份都把握得滴水不漏的教科书级别女强人，被我怼得哑口无言！
邵言，牛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