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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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裴逾白找了个证物袋把囍字装进去,在那堆废墟灰烬前思考了几秒,转过头对勘查组组长说,“准备清理屋子。”

韩一举着两只黑手从烧断了的木头缝儿里扒拉出来一片脏兮兮的破布,拿到裴逾白面前说:“像是什么面料,原来应该是红色的。”

有了那个囍字的发现,裴逾白看了一眼就说:“这是缎面,结婚的时候做被面用。”

韩一把缎面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头儿你知道这么清楚,难不成你结过婚?”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是不是欠揍?”裴逾白一个瞪眼,韩一马上跳开了。

“裴队,你过来一下。”勘查组长站在主屋门框前叫道。

“怎么了?”

组长指着墙体上的一个大裂缝说:“他们这房子着火前应该就是危房,上面的横梁还在,这土墙承重力不怎么行,随时都可能坍塌,贸然进去搜查太危险。”

韩一跟着走到两人身边,“土胚危房,说塌就塌,要不全拆了再清理,大不了多花点时间找找别的线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确实没人敢冒这个险进去。”

土胚房多见于偏远落后的山村,都是一些老房子,山外面的平地乡村里早就开始住砖瓦房了,这个村子里还是多土胚房,应该是他们祖辈留下来的房子。

勘查组的同志都停下来看裴逾白,组长和韩一在等裴逾白拿主意,土胚房到底拆不拆。

裴逾白并不想直接把土胚房推倒,现在进去还能进去抢救一下现场。

他也不能让别人冒险,于是说:“没人敢那只能我来了。”

韩一大惊失色:“头儿你三思,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才升队长几天啊。”

“我看起来是闹着玩儿吗?多耽误一秒这墙就早塌一秒,赶紧给我找安全帽和手套,把主屋外面的路清出来,万一要塌我还能跑快点。”裴逾白摩拳擦掌脱了外套,找他要用的防护工具去了。

韩一和组长对视一眼,同时竖大拇指:“裴队真男人!”

队员找来了安全帽和手套,韩一帮裴逾白戴好帽子,组长把勘察箱和相机递到裴逾白手里,两人一左一右拍着裴逾白的肩膀。

韩一说道:“头儿我一定把眼睛当放大镜用,要是那个缝儿宽一毫米我吼一声你赶紧出来。”

组长皱眉:“应该不行,声音可能会加速坍塌,跟雪崩似的。”

“闭上你们的乌鸦嘴。”裴逾白拍开他们的手,提着勘察箱小心翼翼地从那些斜插在主屋口的檩条空隙里钻进去了。

外面的人提心吊胆,裴逾白在主屋里轻手轻脚地行动,韩一时不时看一眼夯土墙上的大裂缝,组长数着裴逾白进去的时间。

十多分钟后他们看到裴逾白从地上站起来了,韩一蹦得老高疯狂给裴逾白打手势让他赶快出去。

裴逾白关上勘察箱扶了一下安全帽,低头提箱子的时候忽然在一个散架桌子下面看到了几张纸,他又放下箱子去拿那几张纸,纸被压在桌子下面虽然没有被火烧透,但是被水淋湿了。

他只好蹲下去小心地挪开那些散架木板,还要防止弄破纸张。

韩一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真有一种把肉眼当放大镜用的架势,花了整整五分钟裴逾白才把那几张湿哒哒的纸从散架桌子下面完整拿出来。

看到裴逾白快到门口了,组长和韩一马上扑了过去,一个接他手里的勘察箱,一个双手捧着那几张纸。

裴逾白还以为有人拉他一把,看来是他想多了。

总之土胚墙没塌,裴逾白也安全出来了,也不知他在里面是怎么找证物的,出来的时候胳膊和脸上都是黑灰了,一张嘴一口大白牙就格外惹眼。

裴逾白摘了安全帽等韩一去拿水洗脸,一个普通安全帽硬是让他拿出了机车头盔的气势。

组长蹲在地上查看裴逾白找出来的证物,裴逾白左手胳肢窝里夹着帽子,右手插在腰上。

“咔嚓”一声,听觉敏锐的裴逾白转头看向大门外,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年轻男人正举着相机对焦距。

被裴逾白发现以后,对方好像也被吓了一跳,收起相机朝裴逾白尬笑一下,完了拔腿就跑,比兔子还快。

“那是什么人?”裴逾白让韩一出去看,韩一出去前后左右都看了,对方早跑没影儿了。

组长把裴逾白从屋子里找出来的东西整理出来,分装进证物袋里,“盘子和菜,案发前他们在吃饭啊。”

“还有鸡肉,生活条件跟这院子不像一个档次。”韩一拿起装着鸡肉块的证物袋说道。

组长说:“指不定人家几周几个月才改善一次伙食。”

裴逾白擦完手望着土胚墙,“要查的东西还多着。”

残缺的囍字,几乎没有反抗过的耿家父子,主屋里的残羹剩饭,本应该在厨房的菜刀最后插在死者的脖子上。

村长说耿家只有父子两个人,在村里没有其他亲属,或许凶手是村里的某个人,与耿家父子结怨已久同时又跟他们父子的关系很亲近。

但余烬里发现的那张囍字和结婚时才用的缎面该怎么解释?

裴逾白抬起头看着耿家左右两边的邻居,同为土胚房,但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比耿家富裕。

水村地势比较高,村子很大但是村里的人住的都很集中,常常是出了家门走几步就能进到另一家,或者站在自己家院子里叫邻居也能听的很清楚。

案发当晚无论是先杀人还是先着火的,都应该有呼救声,就算死者无法呼救,两家离得最近的邻居也应该能听到一些响动。

裴逾白转过头对韩一说:“你现在去村部,把隔壁两家农户的主人找过来。”

“还找谁吗?”

裴逾白说道:“随便找个孩子,问问村里最近有没有人结婚或者办过酒席,记得避开大人。”

“直接问村民不是说的更清楚吗?村子也就这么大,一办什么喜事全村人都知道。”

了解过前因后果的组长从地上站起来说:“你刚不在错过了一场恶战,余法医要做尸检,他们村长不许咱们把死者运出村,还说两个死者尸村里的单身汉,是不是单身不能光听他们一面之词,尤其是那些大人。”

韩一听明白了,“难怪会有缎面。”

组长把裴逾白从主屋里扒拉出来的几张纸平铺在几块砖头上,裴逾白蹲下去看纸上已经被泡花了的字,隐约能看出来是个清单。

被水泡的太过,纸上的字迹几乎都花了,韩一用他放大镜一样的眼睛凑近,瞪得眼睛都红了,看完就说:“这是结婚物品清单,上面写的是要用到的东西。”

“奇怪,既然这耿家儿子都结婚了,怎么那个村长还说他们父子没有亲属,还是单身汉?”

“说谎就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裴逾白站起来把安全帽递给身边人,让韩一赶紧去村部找人,这场大火迷雾重重,村里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附近村子都靠旅游政策的扶持日子越过越好,只有水村还跟以前一样落后,村里唯一的砖瓦房是村委会的工作村部,用政府拨下来的钱修起来的。

只在村部跟那些村民打了个照面,裴逾白就觉得奇怪,他们这个村里的人表面看起来很团结,可细看之下,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一些鄙夷神色,尤其是在看外来人的时候。

想到这里裴逾白又有了个疑问,水村几十年没有出生过女孩儿,那村里男人的结婚对象都是从哪儿来的?

离开耿家去村部的路上,裴逾白碰到了送余庭等人出村又返回来的民警,裴逾白正好有几个问题要问他,比如,水村离江市公安局很远,没有任何硬性破案要求的情况下,为什么会请市局增援。

这个问题问出口的时候,民警少见地苦笑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拿了一包烟给了裴逾白一根,自己也拿了一根。

“裴队长,这事儿说来话长。”

裴逾白抽了一口烟,“再长也得说明白,我不能稀里糊涂的接这案子。”

“今年上头下了死命令,要我们配合扶持项目组拿下水村,可我们的手段早被他们摸透了,所以才借这起命案请你们市局介入,把这个案子弄得严重点儿,只要他们怕了项目组的工作压力就小点儿。”

裴逾白听到副局让他带队过来时,隐约猜到了这层意思,基层工作确实难做。

“柏山渠区的派出所哪个没来过水村?这块儿能发展起来的只有旅游,周边村子都挺配合,唯独水村,给钱也不配合。”

“他们这村子里有矿?”裴逾白挑眉,白给钱还不要,上辈子都是建安风骨来的?

“有矿他们早呼天喊地了,你们进来的时候应该看到了,每家每户门口都有作物秸秆,都是种地为生的,村子里的牛比人还多,人的脑子比牛还犟,思想观念也比较落后。”

“思想观念再落后,也不能夸张到这个地步。”

“水村是个例外,村里老人居多,稍微有点想法的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要么出去了不回来,要么直接从村里搬出去。”

民警继续苦笑:“说句不好听的,这些老人就像茅坑里的石头,他们的脑子里就惦记着那几亩地,几头牛,闲话村里谁家出了什么事,前几年我们派出所的同志带人来水村宣传政策的时候,被他们打伤了。”

“怎么回事儿?”

“有人说我们要卖了他们村子,占村里的地,闹了整整一年,我们跑基层的除了着急上火都没办法,还是后来请了几个水质专家检测他们村的山泉水,来了几批游客,他们尝到了点甜头,就把村口的标语给改了。”

“改成什么了?”

“村里没有女娃,他们说喝了水村的水一定能生儿子。”民警语气无奈,“你猜怎么着?”

“还真有人奔着这个来了。”

裴逾白的烟快抽完了,有关水村的事也听的差不多了,他心里已经有了计划。

民警说:“这次又是大火又是命案,能不能压过地头蛇就看你的了。”

裴逾白本来要抽最后一口烟,听了这话看了民警一眼,他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确认没有丁点儿火星,对民警说:“要是我们也压不住这群人,你们准备怎么做?”

“最不济这个村世世代代都穷不出头儿,谁也没办法。”民警的语气里有点怨水村不争气。

到了村部裴逾白发现那些村民还围在村部里,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几个老头老太太看他们过来了,很不礼貌地对他们指指点点。

韩一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裴逾白面前,气不打一出来,看着那些村民说:“那村长刚刚在村部里跟这些人说咱们要在村里把耿家父子当牲口一样解剖,你没过来之前有几个老头儿看我过来指着我就骂。”

裴逾白问他:“让你问的事你问了吗?”

“人找到了,什么都没问出来,他们只说昨晚睡得死什么也没听见,后半夜是被村里的喇叭吵醒才知道隔壁着火了的。”

“那村里最近没有结婚的?”

“我换了三个人问都说没有。”

裴逾白站在警车旁边等勘查组的人收队过来,民警看着四平八稳坐在村部门口抽旱烟的老头儿直皱眉。

那些老人嘴里嘟嘟囔囔,一连串脏话往出蹦,能听出来他们是在骂放火烧村的人。

等人之际村口方向来了一辆车,村口的路是东西向,而村部门口朝向是往西的,警车和人都在村部门口。

一辆灰色面包车开进了村里,到了村部门口才看到警车和消防车,那辆面包车往后倒了一段距离,又开了回来。

紧接着村长老丁从村部里出来,往面包车方向去了,经过裴逾白身边时心虚地看了他一眼。

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从面包车上下来,村长领着他说要回趟家拿东西,裴逾白和民警都盯着他们看,村长解释说:“这是隔壁村的,过来拿两袋粮食。”

“这兄弟这么瘦,两袋粮食扛得动吗?我找两个人帮你们一起抬吧。”裴逾白对着韩一抬下巴,示意他去。

村长急忙摆手:“不用了,我家里有推车,推过来就行了。”

“村里路这么宽怎么不直接把车开进去?推出来多麻烦。”裴逾白问道。

两个问题就问的村长心虚不已,那个中年男人笑说:“车进去不好掉头。”

裴逾白这才放过他们,目送着两人往住所走去,民警问道:“他们村差点儿烧没了,还有过来拿粮食的,这么大火都不见那个人问一句的。”

“是挺奇怪的。”裴逾白看到勘查组的人过来了,招呼他们收队下山。

一直守在村里也不是办法,村里人根本不配合他们的调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如先下山看看余庭的尸检做的怎么样了。

下一次进村,就不是这么轻而易举地离开了。

裴逾白打开车门转身对民警说:“村里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民警点头让开了路,那些村民见他们要走,纷纷转头看着他们。

裴逾白的车是最后离开的,土路旁边站着一排人,目送着他们出村。

裴逾白在车里看到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抓着一个中年妇女的胳膊又掐又晃,车窗开着,他听到那个小男孩儿仰头问中年妇女:“妹妹呢,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中年妇女一下捂住了小男孩儿的嘴,提着男孩儿的后领在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

裴逾白把车窗摇上去,男孩儿的哭声也被挡在了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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