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2-1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风露沁酒 主角:湛缱 云子玑
挂着血肉的尸骨像一排排枯树倒插在北微和西狄的边境线上。
血流凝成暗红色的“分割线”,线的一端是西狄折而复返的大军,另一端,一个异瞳男人孑然而立。
男人浑身是血,刻着金色龙纹的战甲已经破败不堪,头发散落在额前,虚挡住那双异色眼瞳,他的左眼是和西狄人一样的赤瞳,而另一只眼睛,却是北微人的黑色琉璃瞳。
这双眼睛,足以让所有人视他为怪物,讽刺的是,这个“怪物”,就是北微国的皇帝——湛缱。
半个时辰前,御驾亲征的湛缱领兵把西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
这场长达数年的苦战耗光了西狄的国力,西狄王室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往前线送上降书。
胜败已定,两方人马本不该再刀枪相向。
然而就在战局尾声,北微大军像是集体收到了某道无形命令,如巨浪退潮一般默契地撤离战场,徒留他们的国君一人面对已经杀红了眼的西狄人。
西狄主将呼延籁亲眼目睹了这场盛大到荒诞的阵前背叛。
他震惊之余,颇为怜悯地嘲笑出声:“湛缱,你深爱的国家并不很爱你呢!”
异色的眼瞳呆滞地颤了颤,剑眉微拧,他抬起双眸,环顾四周,前方是敌军,身后是北微江山,是他刀尖饮血十年收复的国土。
如今国家完整了,他这个皇帝,竟被鸟尽弓藏,抛弃在了尸骨遍地的战场上。
他曾经信赖的武将军师,曾经过命的战场兄弟,还有在国都里安享战争成果的兄长,都如这边境的黄沙一般,从他脸上拂过,不做停留,甚至还要刺疼他的血肉,讥讽他被戏耍的一生。
西狄的败局已定,但降书到底还没送到前线来,呼延籁手下多少猛将死于湛缱之手,他要趁机报仇雪恨。
就算战败,能拧下北微国君的头颅,那也算败得体面。
余下的千位西狄士兵越过边境线,包围了湛缱,他们大多已经狼狈负伤,是典型的败军,但胜在人多,就是用最简单的车轮战,也能耗死这个孤立无援的北微皇帝。
他们一个一个地杀过去,又一个一个地死在湛缱的银枪下。
呼延籁没想到他还有斗志,他握紧手中的弩箭,高声嘲讽道:
“你就算是活着回到国都,那些北微人也不会待见你,他们日日瞧着你这双眼,只当你是个会打仗的怪物,怎么可能真心臣服!?”
“可怜啊可怜,做皇帝做到万人遗弃,也是史上罕见!”
湛缱握枪的手微微颤抖,异色的双眼淌出两道血泪,令他像极了地狱里的恶鬼,西狄士兵见此情状,心生畏惧,手上的刀却敢继续往他身上砍。
忽然,一道沉闷又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汹涌而来!
呼延籁心下一惊,他以为北微大军折而复返来救他们的国君,下意识勒住了战马,准备逃开,却见山脉拐角杀出的,确实是一支军队——却是一支不足两百人的队伍,
他们个个身穿银色铠甲,手提尖枪,士气摄人,云字大旗逆风怒展!
“北微云氏......”呼延籁不可置信。
云家军早在三年前就在朝堂内斗中被消解遣散,可这支军队消亡之前,曾让西狄人闻之色变。
呼延籁恍惚以为是场噩梦,却见云字旗下领军之人,眉心一点似血朱砂,手中长剑寒光逼人,他头上马尾高束,穿着一身单薄布衣,对比数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明显已消瘦支离不少,却余威尚存,足以让呼延籁心头猛跳。
数年前就筋脉受损被困深宫的云子玑,怎么可能神兵天降来到边境!!
“滚开!!”
一声怒吼,云氏连弩射出百余箭羽,云子玑长剑翻转之间,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及时踹开了刺向湛缱后心的一把冷刀。
湛缱隔着血泪看到了来人,见他一身白衣渐渐染上他人血迹,素手穿过刀枪棍棒,朝他伸来,结实地撑住了他的腰背。
云子玑一边护着他,一边提剑捅穿西狄人的喉咙。
他下手狠,剑出必要对方性命,转瞬间已经杀了十几人,尸体倒在他脚边,他一脚踹飞,正正好砸翻那些西狄骑兵的马。
湛缱惊疑,云子玑早年曾是北微边境最锋利摄人的一把利剑,后来,他在战场被废了筋脉,身体虚弱不堪,连剑都提不起来,饶是如此,先帝依然忌惮他在军中的号召力,死前下了一道遗旨,硬生生把男儿身的云子玑召进宫里做湛缱的帝妃。
说的好听是皇妃,其实就是皇室的男妾而已。
他入了宫,得了这种虚名,就再无上战场的可能,云氏一族,也就此走向衰落。
可他今日,竟这般无敌。
湛缱以为他的身体已经调养好了。
他与云子玑成婚三年,云子玑入宫后,就被冷落在深宫的某处宫殿。
哪一处宫殿呢?
湛缱甚至想不起来那座宫殿的名字。
哪怕冷宫都不至于在皇帝这里如此没有存在感。
他不知道云子玑做帝妃的三年住在宫里哪个角落,不曾过问他的冷暖,不曾关心他的伤病,甚至忘了在意他的生死安危。
而如今,整个北微都抛弃了他,唯一来救他的人,是他冷眼相待多年的帝妃——云子玑。
人数悬殊之下,云家军很快落了下风。
“你先走!这里我挡着!”云子玑把湛缱往包围圈唯一的突破口推。
他实在没忍住,又叮嘱一句:“湛缱,别回国都了,湛尧篡位称帝,北微人人都想要你的命,先帝当年让你登基,只是在给湛尧铺路。”
湛缱无暇去管旁人的背叛,他攥紧云子玑的手,替他挡下一轮进攻,坚定地道:“要走一起走!”
云子玑眼中划过错愕,继而又涌上温柔:“我走不了了。”
“什么走不了?”湛缱牵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云子玑,你是唯一一个没有抛弃我的人,所以我也不会抛弃你!”
他捅穿一个西狄士兵的腹部,脸上溅了血水,他将云子玑牢牢护在身后:“我带你去中溱,我去向淮氏借兵,杀光北微那些叛徒,子玑,再烂的局面,我也能救好,你信我!”
“...湛缱,我信你。”云子玑看着他的眼睛,似是在笑,他的脸色渐渐苍白下来,以至于眉心那颗朱砂格外红艳,比地上的血还要热烈。
他忽然呕出一口血,又状做无意地擦去,湛缱目睹此景,忙搂住云子玑脱力的身体:“你怎么了?!”
就在这时,呼延籁射出一支冷箭。
云子玑目睹利箭破风而来,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湛缱,利箭便从他的心口贯穿而过。
“公子!!”
云家军悲恸地惊呼,手下杀敌之招更狠!
白衣彻底被血染红,云子玑倒下时坠进湛缱的怀中。
血色的泪水从异瞳汹涌而落,湛缱无措地抱着他:“你为何要挡?”
云子玑口中溢血,弱声道:“云氏家训,忠君...护国。”
湛缱几乎要被这句话拧碎,他登基后,猜忌功高盖主的云氏,将云家满门流放下狱,如今,云家最小的儿子依旧践行这一方家训,为他挡下这枚穿心利箭。
他自责痛苦,颤声忏悔:“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云氏满门。”
云子玑咳出一大口血,脸色竟红润几分:“我这副身子骨本也废了大半,来时是吃了药,否则连上马都费力...那药能让筋脉暂时痊愈,却也能要我的命......用这条残命救你,也不算辜负。”
他伸出手,揩去湛缱眼角的血泪:“陛下别哭,宝石一样的眼睛,哭起来不好看了。”
五岁那年,他们见第一面时,云子玑就夸他的眼睛像宝石一样好看。
这双异瞳人人畏惧嫌弃,只有云子玑夸它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
是湛缱忘了,他后来拥有了许多东西,唯独忘了在他一无所有时,云子玑对他的好。
云家军用机关武器杀敌数百,但人数悬殊,最终百余人全部战死,他们的身体颓然跪地,手却还攥着那面云字旗,一如云家的忠烈风骨,屹立不倒。
云子玑将一枚“掌心焰火”递到湛缱手心,无力地道:“战场是我的归宿,陛下放下我吧,你...快逃。”
他的双眼逐渐失神,心口的血慢慢流干,最后淡淡一笑,如深渊里怒放的昙花般不染尘俗:
“你我这一生,本也是互相耽误拖累,娘说...从未相爱的夫妻,不会再有来生,陛下,你我都能解脱了。”
他阖上双眸,听不见湛缱歇斯底里的求告,在战火之中,慢慢灭了全部生息。
唯有掌心焰火带着炙热的温度。
呼延籁带着骑兵包围过来。
湛缱小心翼翼地抱着云子玑的身体,将他护在怀中,他伸出一只手,松开了“掌心焰火”的引线。
一声尖锐的嘶鸣冲上天际,呼延籁警惕地抬头望去,见上空并无烟火炸开,在他以为是什么糊弄人的把戏时,昏暗的夜空中,忽然闪起数万火种,烈焰流火朝地上坠落。
“不好!!快跑!”待西狄军队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火种砸在边境线所有活人死人身上,顷刻间以血肉为燃料,热烈地烧了起来!活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云子玑递给湛缱的掌心焰火,是枚同归于尽的杀人火器。
他希望这枚焰火能给湛缱带来求生的机会,却不知湛缱已不需要这样的生机。
烈火之中,他抱紧云子玑的身体,扶着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他们的心口相贴。
伤痕累累的手握紧了箭羽的末端,湛缱附在云子玑耳边,柔声道:“我这样的罪人,不该得到解脱。”
“子玑,若有来生,我绝不负你。”
他攥着那把穿心利箭,也捅穿了自己的心脏。
烈焰流火之中,他们的血相互交融,心脏也被同一把冷箭紧紧相连。
陷入黑暗后又复现光明,睁开双眸时,入目是一个老太监的脸:
“陛下您睡醒了?”
湛缱眼底茫然,他扫视四周,所见是北宫的勤政殿,猛地摸上自己的心口,毫无损伤,触手衣物是金线织就的龙袍,眼前正摆着一个被揉皱的红色纸团,格外熟悉。
老太监张宝德说:“这吉时要到了,今日这婚事...”
张宝德怕皇帝不喜,硬生生改口说:“接云家公子进宫这件事,陛下您确定不露面吗?”
湛缱耳中听到的却只有“婚事”两个字。
他此生只成过一次婚!
外头阳光刺目,若是地狱,怎会有如此明媚的天光!
湛缱摊开纸团,是一张帝王的合婚庚帖,庚帖上与“湛缱”二字并列的是:云氏子玑。
庚帖左下角的落款为:启微一年。
这一年,隆宣帝驾崩,湛缱继位登基,改年号为启微。
国丧半年后,他遵循先皇遗旨,封云子玑为帝妃。
因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位皇妃,按皇室礼制,是要走一套成婚流程。
一切都回到了尚有转圜余地的时间点。
湛缱将婚帖按在心口,被重生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但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前世因为先帝挑拨,他对云家十分苛刻,以至于今日接云子玑入宫,也是敷衍草率至极!
·
皇宫脚下,布满重臣府邸。
今日最热闹的所在,是云府。
皇城人人都知,云家的三公子被先帝钦点做新皇的帝妃,今日就要进宫了。
家中出了个皇妃,本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儿,可云子玑是男子,这事儿就变味了。
半年前,云子玑从战场负伤而归,坊间都传是他贪功冒进,指挥失误,以至折损了五千精锐,先帝死前还下诏夺了他的兵权,转头又在遗旨里封他做帝妃,大有打一巴掌赏一颗糖的意味。
可以男子之身进宫为妃,等同抹除了云子玑作为大将军的一切军功战绩,断了他建功立业的所有前程,更是暗含羞辱之意。
如今吉时已到,宫里还未派出帝妃仪仗来接,更坐实了这些猜测。
因先帝国丧未过,云府门口也不能过度张扬,说是喜事,实际没有丝毫喜悦的气息。
雪飘然而落。
一身绣金蓝羽朝服的云子玑迈出府门,他体态挺拔如苍松,肌肤白似冷玉,眉心天生一点朱砂,如雪中红梅凌寒而放,双眸湛湛含光,神情肃冷如冰,眉宇之间匿着认命的悲凉。
寒风扑面而来,他颤了颤眼睫,没忍住咳了两声,面上的血色便褪了一半,更显出玉石般易碎的孱弱之感,见者无不心生怜悯。
云非寒伸手扶了幼弟一把,问宣旨的李内监:“宫里不派皇妃仪仗也罢,连一辆马车都没有吗?”
李内监道:“太后娘娘说,国丧期间,一切仪仗从简,况且云府到皇宫不远,云公子身强体壮,走上几步又有何妨?”
云非寒攥着拳头,压着脾气:“地上积雪未化,子玑伤病未愈,这几步路,我这个当哥哥,当真是不愿意让他走,既然宫里不愿派车,我云府自己派辆马车送他进宫就是!”
李内监:“大胆,云帝妃既已受封,自然处处都得受皇室规矩约束,云家的马车如今已称不上云帝妃的身份,你若是随意派车,便是有辱皇家颜面。”
“你个死太监。”
云子玑真真切切听到二哥这样低骂了一声,他赶忙包住云非寒握拳的手,给他把拳头拆开了:
“二哥,几步路而已,我走得的。”
云非寒心疼不已::“你如今站久些都会头晕,怎么走得了那么长一段路?”
李内监讥讽道:“这话说的,倒好像云帝妃是个柔弱的女子,一个男人还如此矫情。”
云非寒:“.......”如果这是在军营,这个死太监已经被他大卸八块扔去喂狗了。
“非寒,不得无礼。”
察觉到二儿子的杀气,云国公出声制止。
云非寒这才收敛下来。
云子玑知道今日这些怠慢敷衍都是湛缱默许的。
云家功高盖主,如今又是新旧君主交替的敏感时期,湛缱随时可能大刀阔斧地处置那些在他登基前与他对着干的臣子。
倘若他有此心,云家一定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为了云氏一族的平安,宫里降下任何恶意与羞辱,云子玑都甘愿忍受。
他走下台阶,掀起衣摆,朝云国公和慕容淑跪下,郑重行了一礼:
“子玑拜别父亲母亲,孩儿不孝,日后恐不能在膝下尽孝,家中一切,有劳二哥费心照顾。”
“快起来。”
慕容淑连下几级台阶扶起云子玑,摸着他微凉的手,看他在病中还要受此折腾,心都揪成一团,但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新皇登基后,云氏已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云子玑若不进宫,只怕那把刀会落得更快更狠。
慕容淑虽是商户女出身,却识得这些大体,她克制着泪意,转身从丫鬟手中拿过一件狐毛斗篷,披在云子玑肩上:
“娘一针一线为你绣的,盼它能为我儿御寒保暖。”
朝服华丽贵重,却十分单薄,斗篷披上后,云子玑才觉得身上回暖几分。
这时太监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陛下御赐的朝服岂可被一件斗篷遮盖?请帝妃脱下斗篷,否则便是僭越。”
此语一出,云府门口所有人都以一种微妙的目光盯着李内监。
云家三代从军,祖上满门忠烈,骨子里都流着嫉恶如仇的血,此刻这些目光,大有将这群狗仗人势的太监生吞活剥之势。
李内监心下一怕,正想让步。
云子玑却已解下斗篷:“云家并无僭越之意,我不穿就是。”
此时恰好一阵寒风拂过,绣金的华服空有其表,云子玑被风雪扑得头晕脑胀,站定许久,才勉强在山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朝皇宫走去。
官兵已经提前清理出通往皇宫的街道来,这条空旷的道路原是给帝妃仪仗准备的,本该有一辆六乘的华盖马车,并二十位宫令左右随行,五十位御前侍卫前后护驾。
如今什么都没有,连马车都没有,只有一群太监在身后随行,活像是押解犯人。
云子玑走在这条空旷干净的街道上,听到两边的百姓嘀咕说:
“皇室竟连一点体面都不给云家留。”
“还看不出来,云家这是要失势了。”
“云子玑到底战功赫赫,皇帝怎能如此待他?”
“新帝摆明了不待见他。”
“听说云家三子,个个都生得十分英俊,云子玑更是兄弟之中的翘楚,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哼,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他难道还能成皇后不成?”
云子玑就像一个游街示众的犯人,被所有人评头论足。
“公子?”
山逐扶着他,见他忽然驻足,担心不已。
“我...有些疼。”
云子玑的筋脉受损,数九寒天泡在热水里都只能暂缓痛楚,如今他暴露在寒风中,衣裳又不保暖,身上就像漏了风一般,旧伤复发起来,剧痛一阵一阵地袭来。
山逐自幼跟在云子玑身边,知道他从不轻易喊疼,一旦说出来,那必是痛得十分厉害。
他心急如焚,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目送云子玑的云家众人,低声问:“公子,我去家中拿药?”
云子玑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掌心凉得跟握了冰一般:“别让他们担心,我...忍一忍就好。”
他看着不远处巍峨的北宫,知道这点痛苦只是微不足道的开端。
余生他都将被困在这座宫殿里,他要受的苦楚,会远甚于今日千万倍。
眼下这一关必须得撑下去。
“帝妃,你得走快些,别误了宫里的吉时。”
李内监只当看不到云子玑额前的冷汗和惨白的脸色,像催犯人一样催促道,“若误了吉时,太后那边估计不会太开心,太后不开心,陛下也就不开心了,云家想必没好日子过。”
云子玑愠怒地睨他一眼,咬紧血色渐褪的双唇,艰难地迈着步子,他脚下虚浮,每一步踩下去,都犹如银针刺穿脚心。
“走快些。”李内监催道,“难道还想着陛下亲自来接你不成?”
话音刚落,一匹白马踏雪而来,马上之人龙袍金冠,赤色眼瞳蕴着帝王之威。
街上众人俱是一震,继而扑通跪地,山呼万岁。
湛缱翻身下马,疾步朝云子玑跑来。
云子玑被旧伤折磨得有些神志不清,反应迟钝了些,待湛缱走近,他才想起来要行君臣之礼,湛缱却一把扶住他的胳膊,眉宇之中含着云子玑看不懂的歉疚:
“子玑,朕来晚了。”
云子玑:“???”
“怎么手心这样凉?衣裳这样薄?”湛缱摸着云子玑的手,责问起来传旨的太监。
李内监人都傻了,忙措词给自己开脱,但山逐抢话道:“本来夫人给帝妃缝制了一件御寒的斗篷,是这个老太监说,穿斗篷是僭越,帝妃的手才被冻得这样凉!”
云子玑瞧了一眼山逐:这孩子告状一向很行。
但跟湛缱告状有什么用?
湛缱怎么可能为他出头?
李内监眼看皇帝今日十分反常,满把太后搬出来:“陛下恕罪!奴才都是按太后的旨意办事啊......啊!”
话未说完,李内监已被一脚踹歪了下巴。
湛缱:“贱奴倒敢来约束主子。”
云子玑大惊——湛缱居然为了维护他当街踹废了一个奴才?!
肩上猛地一沉,源源不断的热气朝他身上扑来。
云子玑低头一看,湛缱居然脱下贴身的龙袍,披在了他的肩上!
“陛下?!”
云子玑吓得寒毛倒立——他身为臣子,被皇帝披上龙袍,这才是真地僭越了!
身体忽然腾空,云子玑被皇帝打横抱起。
“该有的仪仗来不及准备,朕抱你进宫,当做赔罪,好不好?”
云子玑:“???”
刚刚那群嘲讽云子玑的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云子玑身披帝王龙袍御寒,被皇帝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北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