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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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老人拄着拐杖站在祠堂门口,陆徽毫无形象的坐在门槛上,大有你不告诉我我就拆祠堂的架势。

纪樊阳做不到陆徽这样无赖,他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老人和陆徽,如果他开口劝老人,可能会被渐渐围上来看热闹的李家村人殴打,如果他开口劝陆徽……纪樊阳瞄了一眼陆徽手中紧攥的棍子,别说就地打骨折,可能连工作都丢了。

暗自琢磨了一番的纪樊阳开口,选择劝阻拄着拐杖的老人:“陆组也是破案心切,死者是李//鹏……”

他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了话,老人声调抬高:“谁死了?!”

“李鹰的弟弟,李//鹏。”纪樊阳回答。

陆徽托着下巴看年轻警员和老人周旋,棍子横在膝盖中间,仿佛稍有动静就会暴起打人似的。

“肯定是有人害的!”老人手中拐杖敲的梆梆响,眼睛睁得十分大,“一定是被谋杀的!”

老人的声音大,但底气不算足,甚至有些疲虚,陆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开口问:“你怀疑是谁?”

老人咕哝了几个模糊的音节,继而大喊起来:“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去查啊?!问我一个糟老头子,还要砸祠堂,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道德?!”

眼见老人就要开始撒泼打滚,陆徽短促而讥讽的笑了一瞬,站起身,拎着棍子走进祠堂,纪樊阳顿时紧张起来,他亦步亦步跟着陆徽,生怕他——

根本不需要将来时的语态叙述,陆徽举起了棍子,抵着摆在最前面的牌位,他转头朝老人微笑:“说出那个名字,或者我……”他作势后撤木棍,“玩个多米诺骨牌?”

木棍晃了晃,如果它碰倒第一个牌位,后面整整齐齐的牌子会连番倒下,景象一定颇为壮观。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两个腮帮子上的肌肉颤抖,纪樊阳在心中默数,他觉得不出十位数老人恐怕会突发心脏病。

“说不说?”陆徽做了一个挥棒的动作,若是老人固执的不说话,那么李家祠堂可能会上演一出棒球比赛。

老人咬紧了腮帮子,他满是皱纹的脸抽动片刻,终于在陆徽的混蛋下败退:“李卫国!”他喊,“他出去打工,李//鹏和他老婆……”他停顿了一下,不说话了。

“和他老婆怎么了?”陆徽假装不知道,抬起了木棍,“我的耐心不是很好,说清楚。”

老人嘴唇蠕动着,表情难堪地吐出两个字:“上床。”

陆徽轻笑了一声,从牙缝里呲出来的笑声嘲讽力十足:“你是李//鹏什么人?”

“我是他叔叔。”老人塌下肩膀,低头掩盖面容。

但这并不是羞愧情绪导致的低头,陆徽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老人,他锋利如刀刃般的目光看得老人缩起肩膀。

“我们……走吧?”纪樊阳犹豫着开口,他看了一眼祠堂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继续停留在祠堂,他们活不过今晚。

“嗯。”陆徽拎着木棍,率先走出祠堂,他跨过门槛,下巴抬起,仿若野兽巡视地盘,又或许是虚张声势。

饶菲菲和派出所的民警竭力分开人群,将陆徽和纪樊阳护在中间。

照陆徽这个查案的方法,他们真的不能单独出行。

下午六点。

晚饭时刻。

高局批了经费供小组查案,吸取了上次疑似自杀实则原因更为复杂的案子的经验,高局纵容了陆徽许多。至于现在这个疑似落水的案子,高局想着,就算是真的是落水而没有其他什么隐情的话,经费就当是安抚无赖家属了,如果不是落水,那岂不是刚好。

长罗湾县派出所帮忙联系了一家经济型宾馆,开了两个标准间,还好小组内性别平均,两男两女恰好。

他们聚在池塘边,纪樊阳去小卖铺买了四瓶饮料,两瓶常温的递给饶菲菲和杨洁,两瓶冰凉的留给陆徽和自己。

纪樊阳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他一向如此,进出首先给女士开门,说话留半步,礼貌得体有分寸,早上提前赶到泡好整个办公室的茶水,待其他人来时茶水温度刚好,他有一张温柔英俊的脸,一副柔和纯净的嗓子,他就像个和煦而不刺目的小太阳,温暖身旁所有的人。

这样的人,进入警局,短短三个月,就收获了市局上上下下各年龄段所有女性的喜爱。

而和他同一个办公室的陆徽,完完全全和小天使相反。

纪樊阳每天穿着熨烫后平整干净的T恤,陆徽的衬衫皱皱巴巴的,他还不喜欢刮胡子,像个流浪汉走进办公室,饶是他长得再英俊好看,也顶不住这么折腾。

回到正题,纪樊阳微笑着递给女士们矿泉水,饶菲菲和杨洁道谢接过水瓶。

就在纪樊阳伸手把冰镇矿泉水塞给陆徽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

盛夏,正是三伏天,陆徽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喝了一半,剩下一半尽数浇到身上,舒坦地呼出一口气。陆徽站在池塘边上,夕阳西斜,映得池水金黄泛红。

陆徽直挺挺地站着,饶菲菲和杨洁正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痕检明天才能到,还有陆徽的白板,没有白板的陆徽拒绝思考。

打完电话的纪樊阳走回来,表情有些奇异,陆徽将这副表情理解为颓丧。

“陪我喝两杯吧?”纪樊阳说,他垮下肩膀,手中紧紧地攥着手机。

“不。”陆徽果断拒绝。

纪樊阳了然地看着他,一副【早就料到你会拒绝】的表情,他打出底牌:“之前你半夜两点敲门还泼了我两杯水,记得吗?”

陆徽梗着脖子不吭气。

纪樊阳叹气:“你不用说话,听我倒倒苦水行吗?”

陆徽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从头发丝向下到脚尖,又从脚尖回到双眼,他皱眉,好似进行了一番艰苦卓绝的心理交战,他艰难的开口,尽管每一个字眼都透露着不情愿:“好吧。”

纪樊阳捏捏鼻梁,转过身朝饶菲菲和杨洁说:“我们……”

“我和杨姐去吃饭,你们自己找馆子吧。”饶菲菲抢先说,她眨眨眼睛,“要聊我们女人之间的事。”

“好吧好吧。”纪樊阳双手举高,“刚好我要和陆组聊点男人之间的事。”

陆徽哼了一声。

和饶菲菲杨洁分道扬镳,纪樊阳和陆徽随意找了家路边摊坐下。

纪樊阳一口气点了十瓶啤酒和一大盘烤串,他抬头问陆徽:“陆组想吃什么?”

“不饿,你随意。”陆徽专心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一个听众。

啤酒和烤串上来,纪樊阳开口:“我……”吐出一个单薄的音节,他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徽拿起一串烤翅吃得正香,纪樊阳只能看到他黑色的发顶。

“……我又分手了。”纪樊阳说,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困惑,没有伤心入骨的嘶哑,仅仅是困惑不解,“为什么她要提出分手呢?”

陆徽动作顿了一下,掀掀眼皮,表示不感兴趣。

纪樊阳开了一瓶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他压根不是借酒消愁,如果他想醉死,就会选择白酒了。

“她是我第四个女朋友了。”纪樊阳说,“她小时候被继母虐待,特别依赖我,一天打八九个电话,我们谈了有一年了。”他眯起眼睛,陷入回忆,“我捡到她,像捡到一只小猫,她提出的在一起,她提出的分手,为什么呢?”

“说说你第一个女朋友。”陆徽拿起第二串烤鸡胗,尽职尽责的做好一个倾听者,适当地提出问题牵出话题不至于冷场。

“第一任?那是初二了。”纪樊阳把啤酒倒在玻璃杯里,抿一口说一句,“她原本聪明乖巧,学习也很好,但初二那年她父母离婚了。她成绩一落千丈,我作为班里成绩还不错的班干部,就去了她家一趟。”

“她躲在房间里,我推门进去,她闷在被子里哭。”纪樊阳说,“我走过去,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带回学校,后来我就辅导她落下的课业。”他声音中的疑惑更深了,当然,出于天使的本性,纪樊阳给陆徽的杯子里蓄满水,他接着说,“可能我是唯一见过她脆弱的样子的人,她向我表白了,我接受了。”

陆徽吃得太急,放下烤串歇了歇,他眼神尖锐,直直看进纪樊阳心里:“然后她把你甩了?”

“在我的开导下,她没那么恨她的父母了。”纪樊阳说,他摸摸鼻子,“她和我提了分手,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感觉不对。”

“哈。”陆徽发出短促的气音,像是在笑。

“第二任,是在我高中的时候,我是生活委员。”纪樊阳说,他已经喝完了两瓶啤酒,“班里有个女孩子,坐在角落里,特别胆小,不敢抬头看人,其他同学都不和她说话,我平日里会刻意和她说两句。”纪樊阳拿起第一串烤翅,咬了一口,“她胆子太小了,从来都不搭理我,也不看我,后来她的一个别的班的闺蜜来找我,递给我她写的信,我收下了。”

“我们一起写作业,她数学很好,我有些题不会就请教她,她在纸上写好步骤传给我。”纪樊阳啃完鸡翅,把鸡骨头摆在一起,“我们相处了一年,她终于开口对别人说了第一句话,声音不大不小,正视对方的眼睛,然后,她向我提了分手。”

陆徽也开了一瓶啤酒,抬头示意年轻人继续讲。

“她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她。”纪樊阳苦笑,“到底什么是喜欢呢?”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大学时,我加入了一个志愿者社团,认识了一个抑郁症患者,她喜欢坐在天台上,有一次差点跳下去,被我拉住了胳膊救了上来。”

陆徽拿起了烤饼,咬了一口,酥脆香辣。

“我志愿作为她的引导员,督促她吃药,带她出去散步,我给她买了一条小狗。”纪樊阳右手撑着额头,无奈地说,“她渐渐好起来,甚至说想去旅游,我们约好了一起去看雪山,结果她丢下我,自己出发了。”

“她给我留了一张字条。”纪樊阳说,“上面写着,【谢谢你,即使你从未爱过我】。”他抬高了一点声调,仅仅是一点点,让他显得更加颓丧失落,“我对她们很好,我尽力对她们好了,我没有朝三暮四,也没有牵扯到经济纠纷,为什么她们总是选择离开我呢?”

陆徽放下啤酒瓶,拿起开瓶器开了一瓶新的,推给纪樊阳:“喝。”

四任女友,四次被告白,四次被甩,饶是圣人也得喝上一盅消愁。

陆徽眼底清明,他听出了问题,却缄口不言,他不在乎、不关心别人的感情历程,他只负责听,只负责吃,不提意见。

六瓶啤酒下肚,纪樊阳喝得有些迷糊,他拉住陆徽的胳膊:“喝到这个份上,我们是朋友吗?”

陆徽盯着他的眼睛,盯着他那双,温柔的、仿若流淌着清澈溪水的眼睛,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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