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2-3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matthia 主角:大哥 大哥
凌晨三点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是个女声,自称警方,我睡得迷迷糊糊的,第一反应是她打错了。
她说出了我的姓名,还有我哥的姓名,问我是不是他的亲属。
我立刻清醒了。挺奇怪的,为什么会找我,我和大哥好多年没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在我大二的时候。
我赶紧问有什么事。她说我哥受伤了,现在在医院,报了一个地址,希望家属能尽快赶过去。
我第一反应觉得是诈骗,但马上又想到,人家没跟我要钱,而是希望我赶紧去那个医院……那恐怕是真的了。
我赶紧询问前因后果。她很冷静地告诉我,我哥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现在说不了话,打了麻药正在睡。
她让我先收拾必要的东西和证件,然后我们加一下微信,她把刚才说过的地址定位之类的都发到我手机上,让我先出发,再慢慢告诉我详细情况。
事发地在A市,是大哥工作的城市,距离我这里不算太远,开车过去就行。但我现在状态有点乱,可能开不了车,于是就在网上叫了个车。
等待网约车来时候,刚才那个女警在微信上联系了我,还给我发了一些图片。图中病床上的年轻人确实是大哥,照片只照到了胸以上。能看到的是地方倒是干干净净的,也看不出伤得重不重。
除了照片,女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也陆续发给了我。
昨天下午,沿海的A市附近有一艘小游艇失联了。
这批游艇出自当地一个旅游项目,正常情况下不会开出去太远,其中一艘久久不回来,公司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人们花了几小时才找到了船,船已经开到了平时不让去的海域里。
救援队登上游艇,发现船内空无一人,原本这艘船上应该一共有八个客人,两名员工。
救援人员扩大搜索范围,午夜前后才终于找到一个幸存者,也就是我大哥。他穿着救生衣飘在海上,还有一点微弱的意识。
上天够眷顾大哥了,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到现在也还没搜寻到。
截至我坐上车,上了高速时,据说A市那边还在继续搜救。
清晨,我终于抵达A市,花了很久才找到地址上的医院。
我终于见到了之前和我取得联系的女警。她说我哥的情况比较特殊,无论如何还是叫家属来谈谈比较好,近期就由她专门负责和我沟通联系。
我急着问病房在哪,女警却拉着我坐下来,说先休息一下,她先问我点事情。
“对了,你联系得到他父亲吗?”女警问我。
我摇摇头:“我从来没有存过叔叔的联系方式。”
是的,大哥的父亲并不是我的父亲。我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母亲结婚后有了大哥,后来母亲与前夫离婚,大哥跟着母亲过。
离婚两年后,母亲和新的爱人有了我。我和大哥差8岁。
可惜的是,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母亲和我生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而且没有正式登记,她是一个人抚养我的,大哥也帮了不少忙。
要算起来,我真的并不是个幸福的人。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件大事。母亲失踪了。
该报警也报了,所有人都很重视这件事,但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也就登记成死亡了。
如今想起这事我仍然很难过,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能冷静地回忆它的。
警方肯定早就知道我家这个特殊情况了,所以压根没问我母亲在哪,而是只问起了大哥的父亲。
据说他父亲离婚后也没有再婚,一直是一个人生活。除此外我就不知道别的了。
除了这些,女警还问了我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什么路上顺不顺利啊,早上高速人多吗之类的。
我能感觉到,她好像是在舒缓我的情绪,想先随便聊点什么,让我尽可能放松。
之所以我感觉到了这一点,是因为我不久前刚看到过类似的面试技巧:走进目标公司前,先在附近找什么人随便聊聊,聊无关的事情就行,这样你的心灵就会吃到一种“欺骗餐”,产生很熟悉这个环境的错觉,情绪能舒缓很多,对接下来的面试会有帮助。
她需要我尽可能放松。
也就是说,有坏消息在等着我。
聊了一会儿,她接了个电话,接完后就带着我上了病房楼的电梯。终于要见到大哥了。
见到他之后,我大吃一惊。
我完全明白了女警为什么要先安抚我,也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的照片没照全身。
大哥躺在病床上,还昏睡着。腹部、腰部和四肢上有数个狰狞的伤口,已经缝合处理过了。可能是医疗上的什么需要吧,伤处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用绷带包着,而是暴露在外,看着真是触目惊心。
看这些伤的模样,这哪像是在海里遇难?倒更像是被人砍伤了,或者是被野兽咬的。
病房里正好有个护士,她安慰我说,病人状况稳定,已经脱离危险了。其实之前他醒过来一次了,现在只是又在睡觉休息,不是昏迷,让我别害怕,多等等就可以。
我还是挺慌的。虽然很多年没见过面了,但这毕竟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和大哥的关系,怎么说呢……要说亲密吧,好像也不是那种肉麻的亲密法,我们好多年不见面,互相也没个表示,看着像是关系不太好;可要说我们关系不好,也肯定不对,我对他还是很有感情的。
当年母亲失踪之后,我才十岁十一岁的样子,社区、老师和大哥一起照顾我。后来大哥也没上大学,就靠打零工,我不知道其中有多少原因和我有关。
外人的帮助始终有限,我小时候的生活真的是靠大哥一个人撑起来的。他从不居功,也没跟我要过什么回报。都说长兄如父,他却并不像什么“父”,他从来不摆架子教育人,从不拿身份压我控制我。他这个人天生安静,不爱多说话,除了照顾我的正常生活外,他就只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
几年后,我上了大学,第一年学费是他交的。后来我也打了工,也申请下来了贷款,就不用他再出钱养我了。
他离开了我们一起长大的家,去了A市工作,好像是去做生意什么的吧,还挺忙的。渐渐地,他的生活有了起色,我也有了自己的收入,我们俩的接触就减少了。
我们一直留着彼此的联系方式,逢年过节也会互发问候,只是一直没再见过面。
这事仔细想想也很微妙。
我们工作生活的地方相距并不远,按说是完全可以经常聚一聚的,但我们谁都没有主动提起。
他不提,我就也没提。
而且我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完全不觉得他离开了,没有分隔两地的距离感,从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就像两个养在同个大水族箱里的鱼,分别游到水族箱两侧,也不算是分离,而是仍然在一起。
我坚信,大哥肯定也是这种感觉。
这种想法没法分享给别人,别人不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觉得我和大哥是血缘薄、没感情。
我的脑子陷入回忆,手上腿上却闲不下来,马不停蹄去补办了一堆医院的手续,然后打起精神,准备去见见医生,问问大哥的伤势。
回到病房,医生已经主动来了,正在等我。
他让我跟他去办公室聊,病房里有护士照顾着,不用担心。
办公室里有我,女警,医生,还有两个我不知道身份的男人。他们也不说自己是谁,估计是当地什么部门的人吧,毕竟这艘船出的是大事。
我们坐下来,医生说出第一句话,我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他说,大哥的伤应该是动物撕咬造成的。
既然事情发生在海里,我立刻问是不是鲨鱼。旁边的一个男工作人员说,那片海域根本就没有鲨鱼,多少年来一直都没有,至今也没发现任何鲨鱼活动痕迹。
女警说,伤口都取证过了,受伤原因可能普通医院判断不了,需要多名法医来详细研究鉴定。
这时又一个医生推门进来了。她自我介绍是神经科的,刚才那个男医生是普外的。女医生和男医生互相看了一眼,从眼神看,他们好像是准备说很重要的事。
其他人脸上也都有种严阵以待的表情,看得我有点慌。
我最怕他们不说话,一不说话我就开始胡思乱想。
女医生想了很久措辞,一开口,就跟我说了一大堆这样那样的专业名词,我多数都听不懂。
我只能听明白一点:大哥醒过来的时候,有些反应不太正常,可能得做进一步检查。
我问具体是有哪些不正常?女医生举了个例子。她说:“他醒着的时候提到了一件事……他说看不见我们的耳朵。”
这话把我听懵了:“什么叫看不见耳朵?”
女医生说:“我们一开始也没明白,后来详细问了一下,他说的就是字面意思,他看不见别人的耳朵了。”
大哥之前醒过一次,他一直盯着医生看。
医生正在给他处理伤情,他突然问:“你受伤了?”
医生觉得是因为他打过麻醉,再加上受伤,人不是很清醒,就顺着他,随便嗯嗯啊啊地答应着。
大哥又看护士,左看右看,渐渐情绪有点激动。
他用没多大的音量尽力喊着:“你们都怎么了……这里是怎么回事啊?怎么都没有耳朵?你们的耳朵呢?”
救治过程中,大哥的状态很不对劲,很难沟通。
医生认为,他这种情况可能只是麻醉后的一些正常反应,也可能是遭遇意外时有别的损伤。
当然也有可能是精神原因。大哥经历那样可怕的灾难,受到了一定的刺激。总之,随着身体恢复,他的幻觉应该会消失的。总之还要进一步观察。
听完这些,我反而不是很怕了,还松了口气。
大哥身体肯定没问题,只是太害怕了,其实就和做噩梦差不多吧,将来肯定会恢复正常的。
谈话之后,女警和那两个男工作人员都先离开了。关于游艇失联的调查还在继续。女警说会随时回来看我们。
就这样,我选择留在医院陪床,盼望着大哥早早好起来。反正我三天前刚刚裸辞,也不用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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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睡好,我就趴在大哥床边睡了一会儿。
我坐着小板凳,趴在病床上,姿势其实挺难受的,但这一觉竟然睡得挺实,甚至做了梦。
是个噩梦,内容是好多年前发生过的真事。
这事并不是我亲自经历的,而是发生在母亲身上的。大哥长大点懂事后,母亲讲给大哥,后来有了我,给我也讲过,再后来大哥来照顾我,他也提起过。
人脑就是这么神奇。明明是我听来的故事,在梦里,却转化成了有画有声的电影。
梦的情节很简单。大哥还是个小婴儿,他不见了,所有人都在到处找他。
我很快就醒了。一抬头,看见大哥就躺在我面前,睡得安慰,脸上也比较有血色。
我握了握他的手,又是安心,又是心酸。
大哥小时候差点被人抱走,幸好有惊无险,很快就找回来了。
找不到孩子的焦急心情好像长期烙印在了母亲身上,她经常梦到大哥丢失,每次梦里大哥都是婴儿,她不停不停地找他。
母亲每次梦到这些,第二天都会跟我们说一遍。据说心愿不能随便说出口,但噩梦要说出口才能破。
具体讲起来,梦里那件事的原型是这样的。
那时母亲和前夫还比较恩爱,事情发生在给大哥办满月酒的那天。
满月酒很隆重,是为弥补母亲和前夫婚礼的简陋。他们结婚的时候条件差,和家里关系也有点僵,酒席没好好办。后来过了些年,他俩生活得还不错,又有了小孩,双方和家庭关系就缓和了一些,所以这场满月酒大家都想好好弄。
酒席上不仅有双方父母,还有父母老家的各种亲戚。有些亲戚关系比较远,夫妻俩都不怎么认识。
刚满月的孩子并不能吃饭,说是给大哥办酒,其实就是把他一个人放在摇篮里睡觉,一群大人吃吃喝喝。
席间,母亲的一个表妹走过来问她:“你小孩呢?”
母亲楞了一下,去摇篮那边看,孩子不在里面,不知道被谁抱走了。
她原本以为是哪个亲戚抱了孩子,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母亲开始慌了,酒席是包场,没有外人进来呀!难道是服务员里有坏人?甚至是外来的人贩子混了进来?
她前夫也特别着急,而且特别自责,觉得没有重视酒席的安全性,一定是有坏人进来了。
他们立刻联系饭店,调了监控录像来看,一看之下,还真的找到了孩子。
不是在前几分钟的录像里找到的,而是在实时监控画面里找到的。
就在夫妻俩走进安保室的时候,直接就看见了其中一个监控屏幕里的画面:一个女人站在电梯里,抱着丢失的婴儿。
电梯是上升的,也就是说,那人不是抱着孩子离开,而是从外面把孩子抱了回来。
经过母亲的婆婆辨认,说这个女人是前夫那边的亲戚,哪个表姑姑的女儿什么的,关系远得很。
没过多久,这个远亲走回酒席,把孩子抱回来了。大家问她怎么回事,她有点傻愣愣的,完全说不清楚。
她大概的意思是,她出去上卫生间,碰巧看见有人把孩子抱走了,她正好看到,就一路跟着,最后那个人也没说什么,就把孩子又还给她了。
问她对方是谁,什么样,她也说不清。她描述了对方长相,一会儿说是男的,一会又说是老太太,再多次跟她确认,她又说那是个小孩。
后来听人说,这个远亲的好像是脑子稍微有点问题,这不是骂她,是她真的有一些先天疾病,也能正常生活,但是智商偏低。他们家小时候生活条件差,家里也不重视,一直没有治疗过,平时她不怎么说话,看不出来。
大家继续查监控,想看到底是谁抱孩子走出去的。
结果无论是电梯还是楼梯间,任何地方都没拍到有人抱孩子下楼的画面。饭店监控画面是连续的,而且是刚刚出的事,又不是多久以前,视频都还在,都没删,怎么就找不到相关画面呢?
虽然孩子回来了,但母亲和前夫都想报警。最后在一群亲戚的劝说下,还是没有报。
这事看着是完了,其实却是母亲不幸的开始。
从那以后,前夫的情绪变得很奇怪。他没事就坐在床上盯着儿子看,一动不动。
母亲问他怎么了,他刚开始不肯说,后来还是忍不住说了。
他非常严肃地跟母亲说:“这孩子有问题,不是咱们的孩子。”
母亲非常吃惊。孩子当然还是他们的孩子,当妈妈的怎么可能认错?
她前夫列举了一堆孩子身上的不同之处,但其实都站不住脚。这么小的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面相身体产生变化太正常了。孩子身上也有一些小痣之类的,痣的位置都对。
母亲觉得丈夫是被丢孩子的事吓到了,情绪有点敏感,将来肯定会好的。
但是,他并没有好起来。
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最后甚至不愿意接触儿子,口口声声说孩子不是他的。
他太过分的时候,母亲就和他大吵起来。他急了会大喊大叫,如果“不是我儿子”这种话被邻里听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指责母亲不正经。
他根本不为母亲考虑,只是一个劲地拿出各种理由,反正就是认为孩子被人换了。
母亲把情况也告诉了公婆。其实从前公婆都不太喜欢她,可现在看着他们儿子这幅崩溃的样子,他们也吓到了,所以没有像从前那样指责母亲,还帮母亲一起规劝前夫。
母亲意外地获得了全家人的支持,但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逼不得已,大家带着孩子做过亲子鉴定。鉴定父子关系还不够,还要鉴定母子关系,连鉴定中心的人都没见过这种要求。
从结果上看,孩子就是他们的孩子,但母亲的前夫仍然不信。
他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情况一直也没好转。
几年过去,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前夫也渐渐不再提这件事。但他并不是治好了心病,他仍然觉得孩子被换了,只是没办法证明给妻子看,所以强忍着生活下去。
那几年母亲一直憋着气,生活得相当不开心。
丈夫对孩子的态度非常冷漠,甚至有时候急躁的态度还会吓到孩子,她怎么劝也没有用,根本没法沟通。
在孩子该上小学的时候,这种日子走到了尽头。
母亲和前夫和平分手,孩子毫无悬念地跟着她。她的前公婆倒是想要孩子,奈何她前夫主动放弃。
分开之后,她前夫从单位辞职,回了老家,也不知道后来都在干什么。
母亲和前小姑子的关系还行,后来她从小姑那得知,前夫回老家住了一阵,忙着到处走亲访友,好像是想找当年酒席上那个女亲戚。那家子人不太待见他,这过程中,他还惹出过很多乱子。
听了这些,母亲立刻就明白了。前夫恐怕是在找“他们的儿子”。
他一直觉得那个女亲戚把孩子换了,真正的儿子还在她手里。
慢慢地,母亲也就不再关心前夫的事了。
她的儿子一天天长大,对“爸爸”也不怎么思念。估计是因为他对小时候的事情多少有些记忆,对爸爸的印象很坏。
现在大哥在A市工作。其实A市就在他父亲的老家附近,距离那家亲戚所在的地方也不远。
A市是个繁华的大城市,各种资源都不错,而且这一带临海,风景也挺好的。
我仔细想过很久,觉得大哥应该不是为了靠近他父亲的老家,他没这个心思,他应该就是觉得A市各方面条件好而已。
大哥前些年混得不错,交上了很多A市本地的朋友,一群人经常去海边玩。他说特别喜欢A市,用他的话来说,觉得这边就像他的第二个故乡。
其实不用“就像”,这个地区确实是他的故乡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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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之前那位女民警又来了,她挺热心的,还给我带了饭和矿泉水。
我问她鉴伤的事,她说没这么快,还要等等。A市附近的海域是旅游景点,如果真有危险动物出没,那肯定是大事,上面会很重视的。
就在我和她小声说话的时候,大哥醒过来了。
他睁开眼看见我,眼神迷迷瞪瞪的,看了我一会儿之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来了?”
他挺平静的,我的眼睛却微微发热。
还没来得及多问,两个护士进来了,给他检查伤口还有换药什么的。大哥直勾勾地盯着护士,眼神有点可怕。
他对护士说:“你也是……”
护士没理他。他看看另一个护士,看看别处,看到女民警,又盯了她一会儿。
他的眼神越来越怪异,先是困惑,然后转为恐惧。
他朝我伸出手:“你过来一点。靠近点,嗯,来,再近点。”
我尽量靠近他,还以为他要和我说什么悄悄话。
谁知,他没有和我说话,而是一把摸到我脸颊边的头发,把我的头发向后推。
他想把我鬓角的头发别到耳后,但他现在虚弱,手有点不灵活,只是来回扒拉着我的头发,手在我耳朵上蹭来蹭去。
我自己把头发别到耳后,两个耳朵都露出来了。
他惊恐地问:“你也是?你也是?”
刚才他看护士,看女警,她们的头发都梳很规整,他直接就能看到应该有耳朵的部位;而我是男生里比较臭美的那种,头发是略长的烟花烫,有一部分垂在脸颊两侧,从正面看不到耳朵,所以大哥要看我的耳朵。
我只当他还有幻觉,想岔开话题,问他伤口疼不疼,他也不理我,他只是反反复复地说,我没看错,没看错,你们的耳朵都没了……
不仅是我,还有护士,女警,甚至旁边另一床的病人和家属,我们都沉默下来,只听着大哥反复说着看不见耳朵。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急切地问我要镜子。
我打开手机相机当镜子,他一看,没说什么,又非要普通的镜子,隔壁床的病人家属在包里翻了半天,找到了化妆镜给他。
他照着镜子,使劲摸自己的耳朵,搓来搓去,把耳朵都搓红了。
护士赶紧制止他的动作,他的伤很重,现在情绪这么激动还扭来扭去,带着输液管子乱动,这怎么行呢。
大哥也不管这些,他又要我靠近,又要摸我的耳朵。
我给他摸了,这次他下手很重,我也忍着。
摸过之后,他更加惊慌失措。
终于,他渐渐平静下来,严肃地看着我:“我明白了。其实你们是有耳朵的,是吗?”
这叫什么问题?我们当然有耳朵。不但有耳朵,我耳朵上还打了个耳骨钉呢,他刚才使劲搓我的耳朵,都给我搓疼了。
我跟他说当然有,问他到底怎么了,他还是那句话:“我看不见耳朵了……”
不止医生的,护士的,还有我的,他自己的……他真的看不见任何人的耳朵了。而且现在他已经清醒了,这不是麻醉造成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