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5-11 来源:豆腐 分类:现代 作者:欢景 主角:季长安 闻宴
季长安站在他身旁,雨伞挡住了身外的雨。
“一起陪明老师吃个饭吧,好久没见了。”季长安适时地开口,语气稀松平常得像是留很久没见的老同学吃饭一样。
闻宴眨了眨眼睛,说了句确实,三个人就上了楼。
楼道里重新整修过,闻宴视线飘向有个角落时,有些恍惚。
年少时他仿佛有用不完的热情花在季长安身上,他在这个角落向人求吻,却被大力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荡起一室的灰尘。
像油墨画一样刻在心底,他仰头,看不清阴影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的表情。
“你发什么疯?”
发什么疯…
七八年了,还在发疯。
…
明老师的另一半,三年前去世了,他有一儿一女,但是自己单独在一边住。
到了房间里后,闻宴去洗手间里洗手,水声开得很多,盖过了所有声音。
“我来做吧。”把礼物放下后,季长安接过明老师手里的菜。
明老师跟着他进了厨房,“长安,你现在变化很大啊,说话处事,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明老师背着手,“还会做饭了啊。”
“嗯。”季长安并不是很想多说些什么,“您去歇着吧,一会儿就好了。”
“哎…”明老师想说些什么,他看了看洗手间,还有水声,他扶了扶眼镜,背对着季长安,“有什么误会,就说开…小宴他…怎么看都还没放下。”
说完摇了摇头,自己一个人去了客厅。
季长安平静地切菜,直到手指传来刺痛,他才停了下来,他拧开水龙头,鲜血冲成了淡粉色,然后在橱柜里找到了创可贴,给自己贴上。
误会?
他和闻宴提分手这事,说误会…谈不上,他当时确实是想提分手了。
但是事到如今他有一件事确实是后悔了,他当初应该带着闻宴走的,离家出走,他应该带着他的。
三个人的晚餐吃得很温馨,季长安一贯地话少,闻宴和明老师聊天。
一起好像什么都没变。
吃完饭后,闻宴去刷了碗,他出来时,季长安和明老师下棋。
打招呼离开,明老师没多留。
出来时雨已经停了,站在树下喉咙发痒,忍了一会,把那股子恶心的感觉压下去,掏出烟,打火机点亮时映照出的侧颜,虚幻漂亮得脆弱。
“抽烟对身体不好。”季长安双手插兜,站在另一边,夜色里,只能看到彼此的剪影,看不清表情。
吐了一口烟雾,闻宴扬起唇角,“你戒了?”
当初闻宴追他的时候,季长安还恶劣地说:“我们可不是一路人。”
然后把烟雾吐在他的脸上,呛到他咳得心肺疼。
这人,以前,成绩好,样貌好,家世后,还是个混世魔王的主。
“嗯,季家完了以后就戒了的。”季长安和他之间离得不远不近。
“这样啊…”闻宴的声音很轻,“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嗯。”
如常得像是在叙旧。
“你当时想和我分手,是因为被你家里人知道了,还有季家快要破产了,你…”想要保护他这样的话,他确实说不出口。
“不是。”季长安没有迟疑,他这个人历来如此,说话做事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拿烟的手指抖了抖,他把烟放进嘴里,辛辣的尼古丁刺!激着他的味蕾和神经,灵魂置身身外,冷眼旁观地看着他问:“那是为什么?”
他应该转身离开的,但是那样也未免太狼狈。
“我那时候觉得同性恋,恶心。”空气很湿润,湿润得让人觉得身上仿佛黏上了一层东西。
闻宴诧异地看向他。
“没什么可隐瞒的,那个男人喜欢男人,他是被我妈威胁在一起的,后来为了报复我妈,他和那个男人在我面前做。”季长安声调没有变化地陈述着,当时和闻宴说分手时,他真的是忍到差点没有把牙骨咬碎,才没有说出同性恋让他恶心这样的话,但是他分手的理由,也是烂到了极点。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指尖的烟燃尽,烫到了皮肉,闻宴才如梦初醒。
他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整个人只觉得疲惫。
“嗯,那你现在不觉得恶心了?”说实话,季长安不要他的理由,确实是让他挺意外的,也挺难受的,可是啊…这个人抛下了他,那短短的高中生涯里,除去他恬不知耻地追他,季长安对他一点都不好。
他一个人在夜里,想咀嚼一些幸福的过往来让自己甜一下,可还是只剩下恨和怨。
当一个人求而不得时,他只有那一份耿耿于怀的怨,于是那些年的委屈和酸楚,无限地放大放大…
把自己熬得偏执疯狂,对于季长安,他再也通情达理不了,否则他也不会回来。
彻夜难眠,找不到疏解的办法。
“不,我还是挺讨厌同性恋的。”季长安眨了眨眼睛,“闻宴,如果你回来,还是因为放不下,你想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放下,你现在风光无限,应该去过更好的人生。”
“呵呵呵……”闻宴的冷笑声在夜里格外的瘆人。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季长安对着闻宴鞠了一个躬,“以前,我确实是…”
“你真是个人渣。”闻宴眼眶里含着泪,“我没有更好的人生,拜你所赐,已经烂透了,我回来,我们之间就是没完,季长安,除非有一天我厌了,否则你别想好过。”他说完,转身就离开。
季长安长舒了一口气,他想起当年闻宴向他告白的场景,天很热,万里无云,蓝色的色调很好看。
他蹬着自行车,要去网吧,闻宴揽在了他面前。
对方的头发很软,栗色的发在阳光下会发光一样。
白色的球鞋洗得有些脱皮。
他整个人干干净净温温和和的,穿着校服短袖,v领的扣子因为热没扣完,白到有些苍白的肌肤,清瘦好看的锁骨,是少年人最好看的时候。
他高度近视,所以戴着眼镜,一笑,还有酒窝和虎牙。
“季长安,我想和你说件事。”
那时候他们已经同桌高一一整个学期了,在闻宴的不懈努力之下,他们算是朋友,季长安不介意和一个对他很好,很优秀,还长得好看的人做朋友。
“你说。”
“这次你第一,我十一。”
“所以呢?”长腿懒懒地一伸,“不高兴了。”
他们一直是班上的竞争对手,确实能给季长安竞争的感觉,他才会对他另眼相看,
“我故意的。”他眨了眨眼睛,透着股狡黠,“你看,1的后面,跟着1。”
“哼…”季长安嗤笑一声,他望了一下天,学校外的树荫,并不能让人凉快多少,“你别告诉我,你喜欢我。”
“啊…你太聪明了。”他笑容满面,但是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季长安扭动了一下下颌,他踩上了自行车,按了一下车铃,很刺耳,然后毫不犹豫地骑上了车,转身骑了很远,又忽然调转过头来,疾冲向闻宴,在离对方几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下,车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闻宴面不改色地站着。
“打消你这个念头,或许这个朋友还有得做。”
“我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你,我觉得现在时机可以了。”闻宴抿唇,酒窝若隐若现,他扶了扶眼镜,仿佛在做一套试卷,胸有成竹,“我本来是打算读文科的,后来,还是跟着你来了理科。你并不讨厌我啊,你看一开始你不理我,我们现在还不是成了朋友,也可以发展成别的关系的啊。”
季长安冷冷地打量着他,眼睛里一点感情色彩都没有。
闻宴掌心里出了汗。
“你每天爱吃的福寿园的粥和包子我可以给你买到我可以帮你整理笔记和试卷,你逃课去做别的事我可以在明老师那里帮你打掩护,女生的情书我可以帮你挡回去,你嫌烦的任何事我都可以帮你做…”闻宴抿唇,“你看,我自认为贴心,聪明,还算优秀,这样一个人,什么都听你的,不好吗?可不可以,和我交往。”
他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
扶着车把的手指不断地敲击着,说实话,过去一年,闻宴对他确实好得没有话说。
就算是大冬天,递上了早餐依然是温热的。
“行啊,一会晚自习你能逃掉,到MQ酒吧来,喝了我指定的酒,还能说得清楚话,我就和你交往。”
“说话算数。”闻宴的眼睛,亮得让季长安有一瞬间失神。
他骑车离开,后来吧,闻宴整整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回到班上时,本来就瘦的人都快成纸片了,他把早餐放在他的桌上,然后趴着睡觉。
季长安到了坐下来,才醒过来,丢了张纸条给他,“说话算数的,男朋友。”
他没戴眼镜,鼻梁上有浅浅的印子。
“我也给不了你什么特殊待遇,你如果都愿意的话,就自便。”
闻宴从课桌里拿书,“没事儿,我以后不是一个人了…”他的声音里透着开心。
不是一个人…
季长安猛地从回忆里惊醒,他才发现,其实事到如今,和闻宴相处的点滴,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拿出手机,想打车回去,却看到明老师给他发的微信,让他再上去坐坐。
季长安犹豫了一下,才再次回去,明老师给他递上一杯茶。
“你…和小宴,说清楚了吗?”
“嗯。”
明老师低头喝了一口茶,“接到你要辍学出国学习,我连夜从临市开车回来,第二天到你家去找你,因为要高考了,我想劝劝你,才到你家门口,教务处就打来电话,说小宴违规,和男同学谈恋爱,现在家长找上门来了。”
季长安安静地听着。
“我才到教务处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你母亲出言嘲讽的声音,推门进去的那一瞬间,我就看见小宴的姨父,给了小宴一巴掌。”
“怎么可以打孩子呢!”明老师现在,脸上还带着愤怒和心疼,“当时办公室里谁都愣住了,我先跑过去把小宴揽在身后,根本没有给我出言规劝的机会,那个男人像个疯子,像个魔鬼,他又高又大,一把就扯过小宴,校服都撕破了,他像砸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拽着小宴就砸在门上…门…门都坏了啊…”
明老师的手在发抖,那样暴力地对一个孩子,他从来没有见过。
“小宴他…当场就晕死过去,我们打120的打120,那个疯子还不想收手,几个老师拼命地抱着她,才拦住的…我们恰了小宴的人中,人才慢慢醒过来,那孩子…那孩子…醒过来还在说…”
“是他勾引你的,和你没关系…”
季长安的眼神浓得像打翻了的墨。
明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妈那里逼学校,他姨父那里也不松口,小宴也要辍学。这孩子我教他这么多年,每天都眉眼弯弯的,我根本不知道…不知道他被家暴…”
明老师眼里有浑浊的泪,“我…那天那样的场景,我一点也不放心把小宴交给他姑父,不能让小宴辍学,我去找警察,可是我没办法啊…”他看着季长安,“我跟跟着警察去到小宴家里时,他靠在他小姨的怀里,整个人昏昏欲睡的模样,明明没有伤,我却知道他很不好,他给我说,明老师,我没事,就换个地读书,让我别担心他…警察也没有办法,我们都没有办法…”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