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病人bySynth

冯德权请我吃饭的饭店就在我学校西门处不远，是我学校一西亚留学生开的尼泊尔餐厅。餐厅面积不大，门脸挺干净，被左一家小炒肉右一家烤肉拌饭憋屈地夹在中间，上头挂了仅右上角有几个字母的白板招牌，颇有些丧葬用品店的风骨。

我把自行车停在餐厅正门外，挪来挪去，精心锚定在一个从室内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的位置，随后又给自行车上了两道旧U型锁。冯德权为我如此严密的安保措施感到震惊，说：“你要这么怕丢，干脆我帮你扛到餐厅里面得了。”

我抬头对他笑笑，说：“没事儿，不用。搬进去占地方。”

我大跨几步，跟到他身旁。他来之前大概洗过澡，还换了干净的衣服。皮肉上附着的皂角香气和衣物暴晒过的气味融为一体，我不自觉抽动鼻翼嗅了嗅这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大概是和我挨得太近了，冯德权又有些紧张，我看到他害羞地干笑起来，嘴角边还拉扯出几丝暴露年龄的细纹。我想到他在我昨夜梦里干得好事，又想到憋尿带来的肾结石风险，莫名有些迁怒真实中的他。

他不知道我所思所想，只是搓着手，微微别开头，说：“我其实也不知道该吃哪家，但是他家这个门头挺有品位的。极简，讲究。”

见他如此笃定的审美，我不打算告诉他这招牌在一次狂躁北风袭来之前曾挂着细密杂乱的彩灯线。

进门之后扑面而来的咖喱味，显然让冯德权对自己方才判断产生一丝动摇，他不安地看向我。我抚慰性地笑笑，坐在一个可以直接监视到我自行车的位置。他便也跟着坐在了我的对面，屁股刚蹭到椅子，兼职的中国本土服务员就“啪”地扔了本菜单到我们餐桌上。

我们后面一桌坐了几个俄罗斯男女，大舌音在我耳边弹来弹去。我旁边一桌坐了一男一女两个黑人，不知来自非洲大陆哪个部落，两人用蹩脚的英语交流，显然不是老乡。

国际化的用餐环境显然让冯德权有些别扭，他又看向我，像只丧失领地被迫求助的狮子。我于是装腔作势地轻轻嗓子，翻开油腻腻的菜单，随即重新合上，扯着嗓子叫服务员：“拿本中文的菜单。”

服务员白了我一眼，又扔了本图文并茂的簇新菜单过来。

冯德权和我头顶着头点菜，他翻看了几页，小声嘀咕：“这不都是印度菜吗？”

趾高气扬的西亚留华老板听到印度俩字显然有些不快。习得一身察言观色好本领的服务员也像被针扎了似的，立马高声辩白：“我们这是尼泊尔特色印度菜。”

不想引发国际争端，也害怕后厨有人往饭菜里吐口水，冯德权和我都老实巴交地附和着噤了声。我们点了奶油鸡肉咖喱和碳烤鸡肉咖喱，上菜以后就专心吃饭。期间因为氛围太过尴尬，我见缝插针赞叹一句：“哥，你这肌肉练得真大。”

吃饭咀嚼令冯德权神经松弛下来，他抿着嘴朝我笑笑，口齿不清地问：“喜欢吗？”

我自作多情地认为他在调制暧昧，于是回道：“当然喜欢了。”

冯德权费力咽下一大口搀了孜然粒的干巴巴长粒米，说：“喜欢的话我以后带你练，把你练成我这样。”

“比起练，我更喜欢看。”

冯德权这才察觉到我语气里调戏的意味，犹犹豫豫回道：“那……那以后有机会给你看。”

“给我看哪？”我乘胜追击。

冯德权深吸一口气，紧了紧左拳。我立刻乖乖闭嘴。

临快吃完饭，冯德权露出那种豪赌的神情，低低问我：“你想看哪？”

我喉咙哽了一下，挤出个乖顺的表情，说：“哥，刚刚和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冯德权流露出几丝失落和不解，接着，摸出钱包结了账。

我出门第一件事就是去开我那双重“保险”。结果，冯德权一把揪住我的后衣领，将我往他身边一扽，说：“小郑，你别仗着我对你有好感，就开那些我会当真的玩笑。”

我脖子被勒得一紧，挣了两下才被他松开，我说：“那我要是说想看你屁股，想看你塞灯泡的地方，我不成流氓了？”

冯德权那张刚正的脸在日光下又黑了两度，说：“那我也会流氓回去。”

我主动凑近冯德权，两人鼻息交融着。过了几秒，冯德权拉着我去附近仓买买了一条口香糖，往我嘴里塞了一片，说：“一身咖喱味就别耍流氓了，怪扫兴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冯哥，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人特别轻浮？”

冯德权冲着我宽容笑笑，说：“不会，你就是嘴巴厉害，但是能看出你是行动上的矮子。走吧，送你到学校门口。”

我推着我的破自行车，冯德权走在自行车另一边。自行车的链条因为有些生锈而一直嘎吱嘎吱作响，我和冯德权之间仿佛夹着个聒噪的小人。冯德权忽地又停下，半蹲下身，抓着脚蹬顺时针转了几圈，继而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说道：“加点机油就好了。我有时间过来帮你弄一下。”

我说，不用，能凑合骑就行了，不要麻烦了。冯德权说，链子过两天散了，你一天都骑不了。抠门如我当即应允了冯德权免费滴机油的建议。

正推车往校西门走，忽地后座沉了一下，自行车发出几声不堪忍受的锈响。我余光瞥见严浩然大剌剌跳上来压着我自行车后座，两条长腿撑着地，俨然一副“可被我逮到你了”的得意模样。

我做好表情管理，和善地偏过头去同严浩然交涉，“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我说你最近怎么不理我呢，原来有新的人了。”严浩然上下打量着冯德权，笑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冯德权一开始没有作声，但是表情有些戒备，过了几秒，才缓缓挤出一句：“小郑，这是你同学？”

“什么同学啊，我是他男朋友。”严浩然都学会抢答了。

“前。”我说，“前男友。”

严浩然对我的话不以为意，先是跨下后车座，接着单手控制住自行车的把头，把我挤到他的一边。我看到他牛仔裤后屁股口袋里塞着把纸壳缠住刀刃的小菜刀，一垢不染的菜刀柄直挺挺立的，像是个隐忍不发的阳具。

本省民风彪悍，民间常有女方悔婚男方提菜刀上门逼婚的恶习。我多少有些忌惮，立刻对冯德权说：“冯哥，我先回学校了。你回家吧。咱们有空再联系。”

冯德权显然没见识过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纠葛，在这种场景下显得有些尴尬，只得向我嘱咐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给我打电话。”

严浩然暧昧地加了一句：“你身材不错，郑轶一直喜欢这款，下次有机会三个人一起‘玩’啊。冯哥。”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