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火热连载中的古代纯爱小说《关山暮雨》的主人公是夏薰祁宴,作者:蘅楹,关山暮雨该小说主要讲述了:夏薰现在还是无法正视祁宴,心里对他的情感很是复杂,有爱同时也参杂着恨,他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网友热议:他对他情根深种、毫无保留。
来源:长佩 分类:古代 作者:蘅楹 主角:祁宴 夏薰
夏薰在墙角待的时间太长,引起了脂归的警惕,她缓步上前,柔声道:
“公子,您想做什么?奴婢来帮您吧?”
夏薰马上站起来:
“没什么。”
他顺势踢了几脚,把玉珠刨出的土踢回去,遮住暴露出来的墙体。
祁回就站在离他十步远的地方,手握挂在腰间的刀,负责地当着看守。
夏薰不可能在这两人的监视下,带着玉珠回到夏府,他必须等待时机。
他想到了胡人给的迷药。
玉珠不肯死心,沿着墙根走来走去。
夏薰抱起它,径直回到房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晚膳时分,脂归来布菜,他问她:
“祁宴回来了吗?”
脂归答道:
“大人尚未归来,公子可是有事找他?”
夏薰摇摇头,不再提起。
脂归给他盛了一碗汤,他当着她的面看了看屋外,又说:
“院子里除了祁回,怎么一个下人都没有?”
脂归告诉他:
“公子先前说喜欢清静,大人便把其他人都撤走了,只留奴婢在您身前伺候,祁回负责您的安全。”
夏薰定了定心。
他装作心无旁骛,喝了几口汤,然后放下汤匙,问站在门边的祁回:
“你家大人去哪里了?”
祁回说,祁宴受他人之邀,赴宴去了。
夏薰漫不经心,搅动碗里的汤:
“他在外奔波,你为何不侍奉左右?”
祁回道:
“经过昨夜,大人十分担心您的安危,让属下一定寸步不离,看护好您,而且……”
他觑着夏薰的脸色:
“恕属下直言,在大人心中,您比他自己要重要得多。”
夏薰吃着脂归夹的菜,不置一词。
等到晚饭结束,脂归把碗盘撤走,夜晚彻底到来,院中的花草树木都融进夜色中。
夏薰便让她进屋泡茶。
脂归略显犹豫:
“公子,夜间喝茶,恐怕难以入睡。”
夏薰说:“不用理会这许多,只管将茶叶取来。”
她依言照做,在桌上摆好茶具,转身去找茶叶罐。
夏薰手里紧紧捏着胡人给的药瓶,趁脂归回头取茶的功夫,他飞快打开瓶盖,屏住呼吸,冲着她轻轻一吹。
胡人没有骗他,迷香起效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快,不过一个眨眼,脂归已瘫倒在地。
她倒地的声音惊动祁回,他三两步跑进来:
“怎么回事?!”
夏薰用手指堵住瓶口,惊讶道:
“我也不知道,她突然就晕过去了!”
祁回附身查看,夏薰故伎重施。
迷香在祁回身上起效的时间长了一些,他先是觉得头晕,扶着太阳穴站起来,想回头看夏薰。
夏薰来得及见到他半边侧脸,下一瞬,他就和脂归一样,重重倒在地上了。
夏薰不敢拖沓,抱起玉珠就往外冲,还没忘了把房门关上。
这样一来,如果有下人不小心进来,不会一眼就看见脂归和祁回倒在地上,还能给夏薰争取一些时间。
出了小院,夏薰抱紧玉珠,猫着腰往前跑。
迷香的效用或许很快就会过去,祁宴可能就在回府的路上,他的时间很有限。
一路沿长廊过去,四周其实都有下人。
不过天色漆黑,夏薰又一直弯腰走在树丛间,借草木作为遮挡,全程竟无人发觉。
来到那块墙角下,他放下玉珠,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铜勺。
这是他刚刚趁脂归不注意,偷偷藏起来的。
他用手刨开墙根泥土,露出抹灰脱落的墙面,摸索着将铜勺插进墙体的缝隙间。
这个狗洞原本就是后来补的,和最初的墙体存在空隙,他用铜勺一撬,墙壁上的泥块就噼里啪啦往下掉。
玉珠来了兴致,闷声叫了一下,眼睛都比以往亮得多。
夏薰用气声和它说:
“嘘……别叫,别被人发现了。”
它忍着关节疼痛,挪到夏薰身前,替他舔掉手背上的泥渣。
夏薰轻声夸它:
“好狗。”
他大气都不敢喘,手也不敢停,拼命掏狗洞。
没过多长时间,月亮从云层里跑出来,明亮月色照耀下,他终于捅穿阻挡在他面前的最后一块墙泥。
原来的狗洞彻彻底底展露出来。
他先把玉珠送出去,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狗洞很狭窄,换做是从前的他,说不定会卡住。
可在岭南的日子,他消瘦许多,没费太大力气,他就从狗洞的另一边钻了出来。
那里,就是夏府。
它曾经,是夏薰最熟悉的地方。
如今,偌大的宅院年久失修,各处都斑驳不堪,墙头瓦片所剩无几,目之所及皆是断壁颓垣。
夏薰抱起玉珠,深深喘了口气,踩着遍地的碎砖,走进他阔别经年的家。
祁回是被凉水泼醒的。
面上被凉意所激,他霍然醒转。
一睁开眼睛,就见到浑身带血的祁宴。
他吓得三魂七魄都移了位,腾地站起来,目眦欲裂:
“大人!您怎么了?!您怎么受伤了——?!是谁伤的您?!!”
祁宴面色冷峻:
“无妨,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祁回环看四周,陪同祁宴去赴宴的几个侍卫,也是全身染血。
他瞠目结舌,话都说不顺了:
“怎会……如此?这到底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祁宴在回府路上遇到暗杀。
刺客来势汹汹,甫一接近祁宴的马车,就把两匹拉车的高头大马挥刀砍死。
侍卫们自是奋起迎敌,两方人马迅速交战。
祁宴本打算留几个活口细细审问,可对方招招都是杀招,对他下了死手。
逼得他亲自出手,和侍卫竭力回击,结果一个活的也没能留下,全死在他们刀下。
祁宴担心府里也会遭到攻击,命一人前去报官,带着其他侍从快马加鞭往回赶。
一进府门,他别的都顾不上,直直往夏薰所在的正房赶。
他衣服上都是血,害怕吓到夏薰,没有马上冲进房中,停在门外观望。
房里静悄悄的,连火烛都没有点。
祁宴顿觉古怪。
“夏薰!”
他叫了几声,没有回应。
他不再等待,一脚推开房门。
倒在地上的脂归和祁回,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祁宴上前一摸,二人还有脉搏。
他顾不得他们的安危,在房中焦急寻找夏薰的身影:
“夏薰??你在哪里??”
夏薰不在。
侍卫和下人立刻去找,将祁府掘地三尺,都没见到他的人影。
祁宴厉声命令:
“把脂归和祁回给我弄醒!”
听到祁宴遇刺、夏薰失踪,祁回腿一软,咚地跪下了。
“都怪属下无能!属下怎么会……怎么会晕倒——?!这——”
祁宴强压下翻腾的情绪,问:
“你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事?”
他声音沙哑,带着微弱的颤抖,忧心到了极致。
祁回赶忙说:
“属下记得,晕倒前,府中并无异样!公子刚用完晚膳,脂归与他一同待在——属下想起来了!是脂归先倒在地上!属下进来查看,一弯腰便觉得头晕目眩,不过一眨眼,就栽倒在地!再醒来就是此刻!如今想来,必是中了迷药!”
祁宴心乱如麻,手攥成拳,举至额前。
夏薰的流刑是皇帝御笔亲判,他的死皇帝也很清楚。
他不知道刺杀他的,和带走夏薰的,是不是同一伙人。
但他很清楚,假如夏薰身份暴露,必死无疑,绝没有二度假死脱身的机会。
他缓缓放下手,走入房中,来回踱步。
他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告诉他到底是谁劫走夏薰。
房里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所有东西都安安稳稳摆放在原位,除了——
他蓦地问道:
“玉珠在哪里?!”
下人都说不知,还说刚才把府都翻遍了,没找到夏薰,也没看到玉珠。
祁宴倏然站定,心中突然腾起一个念头。
劫持夏薰的人,不可能连狗一起带上。
如果真的有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祁府,想要带走夏薰。
那么按照屋内情况,夏薰应当是自愿和那人走的,而且临走时,还没有忘记带上玉珠。
能让夏薰如此信赖的人,满京城只有一个。
——贺琮。
祁宴喃喃道:
“会是他吗?”
这时,脂归也醒来了。
她的话,让祁宴更加确定,带走夏薰的就是贺琮。
脂归说:
“公子当时执意要饮茶,奴婢劝说他,夜色已深,喝了茶容易睡不着。他让奴婢无需理会,泡茶便是,奴婢就去取茶叶,然后,不知怎的,奴婢就失去意识了……”
祁宴心头一紧。
也许夏薰不是被带走的,他可能早就知道贺琮会在今夜来找他,所以与他里应外合,迷倒脂归和祁回,趁机逃走。
祁宴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绝对不会让夏薰再一次离开他。
祁宴脸色阴沉,对祁回命令道:
“带人跟我走,我要去找贺琮!”
贺琮坐在床上,在给一儿一女讲故事。
他妻弟最近要娶亲,他夫人赶回娘家帮母亲操持婚礼,这些天孩子们见不到娘,格外黏贺琮这个爹。
贺琮肚子里没有半个故事能讲,每次都拿着话本照本宣科,把好端端的情节讲得索然无味,听得人只想睡觉。
他不是个爱看故事的,家里仅存的几本话本,还是夏薰给他的。
夏家家教极严,不允许家里孩子看这些书,夏薰一时好奇买过几本,被他爹声色俱厉斥责一顿,勒令他扔掉。
他舍不得扔,全都给了贺琮。
贺琮举着书,念经般讲完一段,一抬头,两个孩子睡得东倒西歪,谁都没兴趣听。
他也不生气,给两个小家伙掖好被子,吹了蜡烛,蹑手蹑脚走出去。
尚未回到卧房,看门的下人急匆匆跑来,离得老远就冲他喊:
“大人!祁宴大人又来了!还带了好多人!您赶紧去看看吧!”
贺琮怒道:
“看什么看?!把他给我轰走!”
下人手足无措。
“大人您……您还是去看看吧!祁大人不似以往,明火执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人看了害怕!”
贺琮火冒三丈:
“荒唐!我贺家代代为官,还轮不到他来造次!”
他抽下墙上佩剑,怒气冲冲来到府门外。
不等看清状况,贺琮开口就骂:
“祁宴!你又发什么疯?!”
这不是祁宴第一次找他麻烦了。
就连之前,祁宴当着他的面把夏薰接走,也不是第一次。
很早以前,贺琮就知道夏薰有喜欢的人,只是不知那人就是祁宴。
他从没听过祁宴这个名字,直到夏家出事,他才从父亲那里,听来了有关他身世的只言片语。
夏弘熙倒台后,祁宴很快得到重用,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
夏薰对他一片真心,反而被他害得流离失所,锒铛入狱。
贺琮对夏薰的遭遇愤愤不平,本想设法救他,但他爹以性命相逼,不允许他出头。
为了贺家全族的安危,贺琮忍住了。
数月后,夏薰去世的消息传到京城,贺琮悔恨无及,与双亲大吵一架,远赴岭南。
从窦州返京后,他的情绪渐渐平稳,他保守着夏薰的秘密,重新过上原来的日子。
只是,每当他见到祁宴,心头的怒火都无法抑制。
更让他愤怒的,是祁宴的态度。
他本以为祁宴在得知夏薰死后,会有所触动,至少能表现出一丝丝愧疚。
谁知祁宴根本没有变化,每日正常点卯办公,尽职尽责完成公务,从不见有失态的时候,更加没有对夏薰的悼念和悔恨。
他把夏薰忘得一干二净,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
——唯一改变的,是他对贺家的态度。
夏薰刚发配岭南时,贺琮的爹犯了点小错,落在祁宴手上。
祁宴不痛不痒,就把这件事放过了。
夏薰死后,他做事愈发雷厉风行,不留丝毫情面,尤其是对贺琮。
贺琮回到京城,就被赐了官职。
他刚上任,万事还不熟练,不小心犯了一个极小极小的过失。
就算皇帝亲自查问,可能都不会责罚贺琮。
谁知祁宴抓住不放,非要治他的罪。
贺琮他爹不知道儿子是哪里得罪了他,备下厚礼,叫贺琮亲自登门去送。
贺琮百般不愿,到底还是去了。
他不是去说情,而是去吵架的。
见到祁宴第一句话,贺琮就问:
“夏薰死了,你高兴了吧?”
祁宴僵在当场,良久没有说话。
贺琮哈哈大笑,把他爹准备的礼物重重一扔。
“东西给你!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可是你给我听好!就是你把我的头砍下来,夏薰也活不过来了!”
他满怀怨恨,恶毒咒骂:
“你永远都要记得,夏薰是被你害死的!等你也到了地下,阎王爷必定叫你偿命!”
抛下几句恶言恶语,贺琮只觉得浑身松快,大笑着离开了祁府。
他以为这次彻底把祁宴得罪了,肯定没有好下场。
谁知那天以后,祁宴称病告假数日,再出府办公,仿佛把贺琮犯的错全然忘了,再也没有提起过。
贺琮想不出所以然,也不领祁宴的情。
祁宴也是同样。
尽管此次放过了贺琮,此后几年间,但凡见他,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贺琮不怕和祁宴起争执,他半点不惧他。
今夜不同以往。
贺琮看清门外的阵仗,才明白,祁宴这回是来真的。
祁宴高高坐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身后站着几十名侍卫,见贺琮出来,高举火把,齐刷刷盯着他。
贺琮站定,抽出佩剑,将剑鞘扔至祁宴马下:
“中书大人如此大动干戈,是要带人冲进我府中,杀光我一家老小吗?!”
祁宴若无其事,看着自己的手指,淡然道:
“贺大人误会了,我只是偶然经过,只要你把夏薰还给我,我立刻带人离开。”
贺琮本能想问,夏薰不见了?
话到嘴边,又憋回去。
他冷笑一声,反问祁宴:
“祁大人,你不觉得你很奇怪吗?当初是你亲手把夏薰害死,现在又要千方百计把他留在身边!你到底有什么癖好?还是你对他余恨未消,后悔当初放了他一条生路,要把他抓回来亲手杀死??”
祁宴心不在焉,轻飘飘地说:
“我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好了,把夏薰还给我,时辰已晚,他该回去休息了。”
贺琮紧盯着他。
祁宴看似完美无缺,贺琮却看穿了他的假象。
他克己慎行,极少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他越生气,就表现得越平静。
此时,他下颚紧绷,脖子上青筋暴起,贺琮瞧得出来,祁宴正处于极度的紧张与愠怒之中。
他哑然失笑。
他不介意在这股滔天暗涌上,再添一把火。
贺琮朗声说:
“你来晚了!这个时辰,夏薰早就出城了!”
祁宴一顿,翻身下马,缓步向他走去。
他一阶一阶,迎着贺琮充满敌意的目光,踏上贺府门前的阶梯。
下人们赶忙冲过来,他们不敢去拦祁宴,就挡在贺琮身前。
贺琮喝令:“都给我让开!”
又对祁宴怒斥:“装什么装?有能耐你一刀捅了我!”
祁宴不理不睬,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眼底是燃烧的怒火:
“告诉我,夏薰去哪里了?”
贺府的下人被他冷冽的气场吓住,僵在原地,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贺琮无所畏惧,嗤笑道:
“天地辽阔,他哪里都可以去,你再也找不到他,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他。”
祁宴霍然出剑,锋锐剑身直指贺琮咽喉。
贺家下人慌成一团,扑通跪了一地,不停向祁宴讨饶。
贺琮瞪着祁宴,不闪不避:
“祁大人,你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害朝廷命官吗?”
祁宴冷然道:
“别以为我不敢,我也不是没杀过,夏弘熙的头,就是我亲手砍下来的。”
贺琮笑出了声:
“那你就动手吧,可你要明白,如果我也死在你手里,夏薰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祁宴身形一滞,剑尖朝前探了一寸,抵在贺琮胸口。
下人的哀求声不断,贺琮嘲笑道:
“我说错了,夏薰本来就不会原谅你,就算你杀了我,也无非是让他更恨你一些。来吧,想必你也不在乎。”
说完,他挑衅地闭上眼睛,让祁宴尽管动手。
祁宴咬着牙,死死握着剑柄,剑身埋进贺琮胸前近一寸,割开了他的衣服,在他的皮肤上留下血痕。
祁宴只要稍稍一用力,佩剑就能长驱直入,直直刺入贺琮的胸膛。
剑拔弩张之际,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祁回的身影出现在夜色中。
“大人!”他飞速下马,冲到祁宴身旁,“找到玉珠了!”
祁宴立时收剑,焦急追问:
“找到玉珠了?夏薰呢??”
祁回惴惴不安,慌慌张张地说:
“没有找到夏公子,而且……而且,发现玉珠时,它已经死了!”
几个时辰前。
夏薰带着玉珠,回到自己的家。
夏府的破败,在他意料之中。
整座府邸快要沦为废墟,他已无从分辨,每一间院落,原先都是谁在居住。
湖水早就干了,种植的睡莲尽数枯死,干枯的叶片碎成粉末,被风一吹,从湖底打着旋飞出来。
他抬起胳膊,阻挡迎面而来的飞尘。
玉珠被眼前景象吓到,茫然愣在原地,鼻子不停抽动,似乎在寻找线索,把这里和它记忆中的家,重叠在一起。
夏薰抱起它,慢慢往前走,绕过东倒西歪的廊柱,穿行在断井颓垣之中。
房屋年久失修,木质窗框破烂成蜂窝状,院门上的匾额掉落在地,字迹被风吹散。
许多小路都走不通了,夏薰围着干涸的湖边绕了一圈,不知不觉走到正房附近。
房子的主梁从中断裂,锯齿状的木茬暴露在外。
夏薰的嫡母就是在这根梁上吊死的,白绫是皇帝御赐,特意从宫里送出来,由祁宴亲自交到她手里。
夏薰借着月光,朝屋内看了一眼,没有走进去。
绕过正房一直往北,离正门最远的院落,就是夏薰原先居住的地方。
玉珠比他先认出来。
离那座小院还有数十丈远,它就激动得不得了,拼命用爪子蹬夏薰,要从他怀里下来。
夏薰把它放到地上,它迈开四条腿,不偏不倚往院子里走。
这是夏薰与它重逢后,它走得最欢快的一次。
它全然忘了身体上的疼痛,将日益衰老的心肺和不堪重负的关节,全都抛诸脑后。
它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第一次从夏薰二哥那里逃出来,带着满腔希望,跑到这间小院子,寻找能庇护它的主人。
它昂首挺胸,阔步走进去,夏薰跟在它身后,姗姗来迟。
院子里的二层小楼,和夏府其他残毁的楼宇没有任何区别,不比它们更破败,也没有比它们更鲜亮些。
夏薰站在月形院门下,远远望着前方。
过去的种种回忆,他竟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玉珠身上,他预料到了什么,尽力让自己做好准备。
玉珠终于回到魂牵梦萦之地,它放缓脚步,东嗅西闻。
这里的一切都让它倍感亲切。
它不介意这里有多破旧,这块小院对它来说,意味着最欢乐的时光。
有两个人对它很好,给它吃好吃的东西,每天都陪它玩。
就算它干了错事,也不会遭到惩罚,甚至连责备都不会有。
它记得它弄坏过很多东西,最多就是被骂一句“小坏蛋”。
它过得很开心,成日里不是在草丛间翻滚,就是去湖边吓水里的锦鲤。
它以为这种日子会长长久久地过下去,直到那个人来了。
他带着一大群人,杀气腾腾冲进他的家。
它的一个主人跪在那人面前,另一个主人抱着它,躲在屋后瑟瑟发抖。
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舔了舔她的手。
她抵着它的额头,不停流泪。
后来,她把它藏在地窖里。
等到它饿得受不了,从地窖跑出来,谁都不在了。
它在府里边跑边叫,跑得爪子都被石头磨伤、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有一个人理会它。
它回到小院,跳上床,蜷成一团卧下。
这里还充盈着主人的气味,也许他们很快就会回来。
它原地等了七天。
直到湖里的锦鲤都死光了,它再等不下去了。
钻进曾经走过几次的狗洞,它去了一个新的地方。
那个地方的人对它还不错,按时给它喂饭,偶尔也会陪它玩。
可那里有它最讨厌的人,它知道,就是他带走主人,毁掉它的家园。
它一见到他就叫,只要他靠近,它就呲牙咧嘴扑上去。
经过几次,那人便不再凑近它,也不再想摸它的头。
它就这样住下来,一住就是七年。
它从没有一刻把这里当做它的家,它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初的故乡。
过了很多年,忽然有一天,主人回来了。
他瘦了很多,气味也与从前不太一样,他看上去总是不太开心。
他不再陪它又闹又笑,只会安静地抱着它。
玉珠并不在意。
只要他能回来,它的心愿就能实现了。
夏薰的故宅中,玉珠抬起腿,吃力地翻过门槛。
原先轻轻一抬脚就能过去的地方,如今对它来说也是不小的障碍。
它缓缓走到床榻边,抬头看向夏薰。
夏薰看懂它的意思,他不顾满床尘土,直接坐下,然后把玉珠抱上来。
玉珠上了床,就站不住了,摇摇摆摆倒下去。
明明丧失了全身力气,却还要坚持着,把头枕在夏薰腿上。
这是它从前最喜欢的姿势,每次玩累了回来,都要这样和夏薰躺在一起。
夏薰来回抚摸它。
它的毛发干枯发硬,没有光泽,轻轻一碰,大片的毛发断裂掉落。
它的四条腿肿胀无比,而呼吸声越发粗粝。
夏薰一边摸它,一边和它说话:
“玉珠,你乖,你是世上最好的小狗……我知道的,你坚持到今天,就是为了见我一面。”
喉头骤然泛起酸涩,他顿了顿,哽咽道:
“辛苦你了,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可以休息了。”
玉珠就是在等这句话。
听夏薰说完,它看他一眼,眼神里充满爱意与留恋。
夏薰最后一次摸了摸它湿润的鼻子,它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它的心跳逐渐微弱,肚皮不再起伏,粉色的鼻头变得苍白。
它温热的身体缓缓变凉,四肢长长地伸出去,软软瘫在床上。
它满足地叹一口气,舔了舔夏薰的手,躺在他腿上,慢慢停止呼吸。
就此,离开了他。
作者:蘅楹类型:古代
没有人告诉他会发生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