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为沐燕非小说叫《风起澜城尽飞花》,作者:樊落,小说剧情精彩,吸引眼球,实力推荐大家观看。风起澜城尽飞花主要讲述了:总以为他对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假的。
来源:番茄 分类:现代 作者:樊落 主角:沐燕非 沐燕非
凌乱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不是随从从京城带来的名驹,听踏蹄声,也不似普通赶路的马匹,沐燕非侧头看向窗外,阿南刚好奔过来,瞅到靠在沐燕非脚下的陶然,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小声道:“是他的小厮追上来了,要不要属下赶走?”
沐燕非看看陶然,微一沉吟后摆摆手,须臾青瞳的马追来,就听他叫道:“少爷!少爷!”
陶然身子动了动,似还在梦中,随口问:“谁啊?”
“你的小厮。”
这主仆二人一个急躁,一个悠闲,让沐燕非起了看戏的心思,踹向趴在自己脚下贪睡的家伙,道:“他放心不下,追你来了。”
陶然被踢到一边,待他懒洋洋地坐起来,青瞳的马正好追到车旁。
因为奔跑,青瞳的脸颊飞出淡红,在接近马车时身子一纵,跃了过来,不过他的功夫不是很好,只勉强搭住门框,眼见便要被甩出去,陶然扯住他的腰带,将他拉进车里。
“陶然要随我去云南,你是跟还是留?劝回的话不必说。”
青瞳早饭没吃,拼了口气一路骑马追过来,刚才差点被卷进马蹄下,还惊魂未定,正要劝说陶然回去,沐燕非已先冷冰冰抛过一段话来。
沐燕非气势冷峻,青瞳不敢反驳,转头看陶然。
陶然刚从梦中醒来,没看懂他眼神的含意,道:“看来我的点穴功夫有待提高,我以为你会睡到午后呢,还特意留了信和早饭。”
他就是看了信才这么匆忙跑出来追人的!
青瞳气红了眼,咬紧下唇,不知是该骂沐燕非居心叵测,还是骂陶然不懂事,出游去云南这么大的事怎能寥寥几笔留言带过!?他连沐燕非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随他跑出来,只怕将来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我……”青瞳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狠狠心,道:“留!”
“你留下来能做什么?还是回去吧,正好我离开,你就有借口回家了。”
“回家被打吗?”青瞳看着沐燕非,故意道:“至少留下来不会被打,是不是,沐公子?”
陶然还要再说,沐燕非先开了口,“你驾车去。”
“我?”陶然吃惊之下笑起来,“你那么多随从,为什么……”
对上沐燕非不悦的目光,他举起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我去,我比较了解地形,走近路比较好,你是这个意思吧?”
没有回答,陶然讨了个没趣,只好乖乖出了马车,跟车夫并肩驾车去了,门帘落下,沐燕非问青瞳。
“你有话跟我说?”
青瞳犹豫了一下,然后用力点头。
“千万别把我家少爷的话当真,他是出了名的风流大少,又生性懒惰,除非是有所图,否则绝不会对任何事上心,这些年来都是这样。”
沐燕非轻声一笑,拿过旁边的利刃,轻轻抚摸着,随口道:“你紧赶慢赶地追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青瞳看着那柄刀,认真道:“我是想说,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请你手下留情,别杀他。”
看不出这小童平时跟陶然吵吵闹闹,关键时刻倒挺护主的,沐燕非道:“我考虑。”
见事有转机,青瞳又向前靠了靠,小声道:“最好考虑现在就踹掉他,我们家二少爷除了有个好皮囊外,什么都不行,你别指望他能帮上忙,更别指望他会对你忠心……”
“那邢远心呢?”
“欸?”
突如其来的问话,青瞳吓到了,向后一晃,差点撞到头。
沐燕非的目光从刀柄上离开,转向青瞳,问:“你在陶家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吧?”
眼眸锋利如刀,带着看破人心的锐利,青瞳不敢跟他对视,眼神闪烁了一下,问:“你想知道什么?”
“有关陶然的事,越多越好。”
陶然并非青瞳所说的不学无术,至少借助他的引路,马车避开了因暴雨后河水高涨的地域,出了苏州城后,陶然问沐燕非是否要走官道,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选了一条岔路。
陶然经常去陶家各地的分铺,不过不是为了打理生意,而是借机游荡,所以当地有什么新奇玩意儿,他都了如指掌,越是偏僻的地形,他反而越了解。
路上沐燕非看了随身带的地图,发现他们走的路有许多在地图上都没有标注,有些路稍微偏了一些,还好并不难走,而且弯路总好过被接二连三的刺杀,他不怕刺杀,但会厌烦,所以乐得偶尔过过这样轻松的日子。
随行的几名随从很快发现了路径不对,但是主子不说,他们也都保持缄默,如此走了几日,进入山西境内,马车走得不快,所费时日却比预想中要短许多,最近很静,但日子愈平静,就愈不敢大意,阿南等人都一副凝神戒备的状态。
反观陶然,跟平时一般懒散,偶尔兴趣上来,还会自己驾车跑上一段,嘴里哼一些山野俚曲,兴致高得像是在踏青。
这日,因为赶路错过了宿栈,眼见日薄西山,阿南请示沐燕非后,吩咐大家在一处平坦山地间停下休息,阿中等人支起锅灶热饭,青瞳也跳下马车去帮忙。
青瞳很有眼色,一路上跑腿传话的事没少做,而且手脚利索,有他帮忙,锅灶很快就腾起热气,传来米粥的清香。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走得太快,累着了?”
沐燕非坐在车里养神,感觉马车轻微一晃,淡淡酒香传来,不必睁眼,便知是陶然来了。
这几日他一直找借口支使陶然赶车指路,车里只留他跟青瞳,还好陶然看出他不想理人,除了休憩时找他搭话外,一般都不来讨嫌。
透着几许担心的嗓音,如果不是早知道陶然的个性,他说不定会有所感动,沐燕非没睁眼,只当没听到。
碰了个软钉子,陶然没在意,笑嘻嘻上了车,靠着车壁躺了下来,须臾沐燕非闻到了酒香,他知道是陶然在喝酒,陶然好酒更胜于美色,几乎没一天不拿酒瓶,有时喝得酩酊大醉,有时只是小酌,完全看当时的心情。
浓郁酒香很快就溢满了不大的空间,陶然道:“要不明日再放慢一些行程好了,也不差这一两天。”
“无妨。”沐燕非顿了顿,又道:“可以再加快些。”
“你确定你没事?”
沐燕非睁开眼,眼眸犀利如刀,看向陶然。
“你认为我会有事?”
两人对视,陶然先笑了起来,把手里酒瓶推上前,问:“有酒吗?干一杯。”
沐燕非不嗜酒,但他酒量相当好——任何经历过沙场厮杀的男人,酒量都差不到哪儿去。
他拿出之前陶然给自己的那个瓶子,瓶里的酒早喝完了,里面装的是途中买的烧刀子,他喜欢烧刀子的烈性,就像陶然喜欢果酒的温醇一样。
酒瓶对碰一下,发出轻轻响声,两个人各自仰头喝了一口,陶然提议:“不如交换尝尝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沐燕非的独酌,这让陶然有些无聊,沐燕非除了邀他同行时曾回眸一笑外,他再也没见他笑过,沐燕非并不冷漠,但全身都透着明显的疏离气息,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无法靠近。
陶然侧身躺回榻上,低声浅笑。
“也许美人计常用就不灵了,不过偶尔用用也不错。”
“什么?”
“喔,我是想问,你到底有多少件白衫?”
陶然的凤眸在沐燕非身上打转,笑道:“这些天来没见你重复过,你这么喜欢白色吗?”
真是无聊,沐燕非扫了眼陶然身上的玄衣,反问:“那你有多喜欢黑色?”
“我懒,黑色的东西,就算脏了,也看不出来,”陶然看着沐燕非的表情,一语双关地道:“但是白色就不同了。”
沐燕非的瞳孔微微缩紧,正待反驳,忽然手腕一紧,陶然将他拉住,压倒在床榻上,与此同时,尖锐响声划过夜空,数枚箭羽从不同方向飞来,穿过马车,插在了车壁上。
阿中等人发现险情,纷纷抽出兵器迎敌,不过对手有备而来,箭镞如雨般射来,沐燕非探手握住刀鞘,将飞来的箭镞挡掉,陶然帮忙接下了余下的暗器,揽住他的腰纵身跃下马车。
车外已是一片混乱,偷袭者有十几人,个个脸蒙黑布,不过从精亮双目来看,都是内力深厚的高手。
他们这次似是做出了全数剿灭的打算,不仅来势凶猛,而且出招凌厉狠辣,好在阿中等人长年征战在外,都训练有素,没被杀得措手不及,很快连马夫以及掩藏在附近的暗卫都现身了,一时间月夜下刀光剑影,杀机四起。
陶然担心青瞳,跃出后先找他,发现他正聪明地趴在草丛里装死,很快有杀手袭来,出刀迅猛,陶然没硬敌,抽了个空隙把他引到阿中面前,自己则站到沐燕非身旁。
沐燕非的刀鞘依旧缠在黑缎之中,只用刀柄及刀尾对敌,不过他刀势凌厉,招招都将敌手逼得无还击之力,一身白衣飘摇,在黑夜中分外显眼。
杀手们瞬间便都围了过来,数人联手向他攻击,杀气逼人,阿中等虽然功夫不弱,但难以跟江湖人相比,激战中都受了伤。
陶然见沐燕非几次遇险,急忙靠上前,帮他把杀到近前的两个人逼开,玉笛连挑,化解了暂时的危机,沐燕非趁机抬手,袖箭飞出,将其中一人毙于脚下。
“这里太乱,先离开!”
对手太多,不宜力敌,陶然说完,不待沐燕非回应,就拉住他向后跃去,黑暗中只听一声清脆的哨子声响起,拴在树下的马匹发出长啸,挣脱了绳索,飞奔而来,便如有灵性般的,恰恰落在两人下坠的地方,随即向前直奔,兔起鹘落间,马匹便奔出了战场,在杀手眼前跑远了。
沐燕非坐在后面,黑暗中无法看清路径,只觉骏马飞奔如风,便随着它去。
身后不断有箭镞划破长空的锐响传来,两人挥舞兵器招架,骏马脚力很好,很快就将追兵甩开了。
一阵疾奔后,陶然勒住马缰,马匹缓缓放慢了脚步,听到前方传来流水声,沐燕非嘲讽道:“你可真会引路。”
陶然面不改色地反驳道:“如果刚才你驾马,就不会这么糟了。”
方才两人跃身上马时,原本是沐燕非在前方,但他中途变换力道,借陶然下坠之势坐到了他身后,这是种本能,他不习惯把自己后背对向别人,宁可背后是追命箭镞。
沐燕非跃下马,向前走去,路坑洼不平,河边怪石嶙峋,被月色披上一层幽幽光芒,河流横在眼前,黑暗湍急,看不清对面的风光,只有杂草在风中舞动,沐燕非看着急流,眼中若有所思。
“那些是什么人?”陶然也跳下了马,走到他身旁问。
“杀我的人。”
“你觉得这个回答很有新意吗?”
“不,但最正确。”
陶然剑眉挑起,似乎有些不悦,沐燕非感觉到了,转头直视他,两人身高相同,对视中陶然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压倒,追问:“我是想知道,他们要杀你的原因。”
“这个你问他们比较直接。”
沐燕非眼眸转向远处暗色空间,手中刀柄握紧,冷冷道:“他们来了。”
风吹起枝叶,发出萧索的沙沙声,但在沐燕非听来,却是死一般的寂静,他可以嗅到逼近的杀气,是比方才更浓烈的味道。
陶然凝神静听,须臾便看到人影以飞快速度奔近,他气恼地扫过沐燕非的白衫,怨道:“就说你别穿白衣服了,白色多招眼,你看,本来我们已经逃出来了,却还是被找到。”
“跟刚才不是同一帮。”沐燕非回他。
这些人内力更好,杀气更重,也更训练有素,很快便来到了近前,不说话,只是默默逼近。
陶然眼珠一转,呵呵笑问:“请问你们是来杀人的吗?”
“废话!”这句是沐燕非不耐烦的回答。
陶然置若罔闻,指着沐燕非,继续问围上来的人。
“是杀他的?”
这次没回答,但所有人的眼神证实了他的疑问,陶然急忙一拱手,道:“其实我跟他不熟,如果你们是要找他的晦气,请自便,在下不打扰,就此告辞。”
回应他的是一齐拔出的利刃,对方只有五人,却算计好了他们的退路,分开包抄过来。
随着他们的逼近,沐燕非感觉到异常强烈的气势迫来,两人背后是湍急河流,不管是进攻还是逃离,都必须经过五人之间,前提是不怕被他们趁机联手攻击。
沐燕非的眼神一点点阴沉下来,忽然手一甩,裹刀的黑布凌空扬起,刀鞘转到手中。
仿佛嗅到了浸染在空间的血腥之气,刀柄开始轻微颤抖,突然弹出半寸,沐燕非就势拔刀挥了过去。
他一动手,便有三人一齐向他攻去,沐燕非那刀却是虚招,中途变招拦腰横截,同时袖箭飞出。
彼此相距很近,近前那人急忙闪避,谁知沐燕非又换了招式,他出刀甚快,刀刀不离三人要害,但又不给对方接刀的机会,刀风气势凌厉,又老到狠辣,三人均是江湖顶尖高手,一瞬间居然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陶然在旁边被另外两人攻击,两人下刀狠戾,完全不管他是否只是个陪衬,陶然用玉笛接了两招,终于忍不住了,喝道:“你们要杀的人是他,一个劲儿地对付我做什么?”
“两个都要死!”
“是么?可是我不希望陪他一起死。”
陶然按在腰带上,随手一抽,一抹冷光从腰间弹出,飞刺过去,却是他随身带的软剑。
两人不防,被他一阵抢攻,连退数步,陶然转头看沐燕非,沐燕非虽然刀势凌厉,但明显比方才慢了许多,便叫道:“再坚持一会儿,我来接应你。”
沐燕非没理睬,在敌手的紧密攻击下,每一个小差池都是要命的引线,他根本无法分心旁骛。
刀原本就比剑要重许多,没有内力控制,很难将刀使得跟剑一般轻灵,好在他自幼用刀,刀法使得缜密,又不与三人兵器相撞,才每每避开险境,但即使如此,也已险象环生,额上慢慢渗出了汗珠。
跟他对敌的三人都是江湖高手,看出他气力不济,攻击得更紧迫,转瞬间沐燕非身上已中了几处剑伤,生死关头,他反而冷静下来,提气用心运刀,刀刀都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
那三人被他刀势逼迫,反而手忙脚乱,沐燕非稍微占了上风,随即趁胜追击,其中一人被他一刀劈在肩胛上,另一人的胸腹被划伤,看到另一个剑光刺来,他不退反进,在对方长剑刺进自己胸口同时,刀锋凌空劈下,顿时血光四溅,刀刃飞花,染红了那身白衣。
敌手倒地,剑势中途断绝,剑尖划破了沐燕非的胸口,不过比起刺伤,他方才刀风飞血的气势更为震慑,余下二人被他气焰镇住,剑气顿时弱了几分,沐燕非正待继续追击,忽觉丹田下突然一阵剧痛,一时间手脚酸软,竟有些握不住刀柄。
他方才刀法使得兴起,忘了自己现在无法运用内功的事实,强行运气伤到了内息,急忙刀尖点地撑住身体。
看到他刀法滞怠,那二人立刻挥剑逼来,沐燕非勉强挥刀攻向其中一人的要害,逼他抽剑,但另一人的攻击他却怎么都无法躲过,看到冷厉剑锋逼到近前,他一咬牙,挥刀迎上,竟是做了两败俱伤的想法。
陶然在旁边对敌,眼神却一直不离沐燕非左右,看到险情,不及抢上阻拦,急迫下随手摸到怀里的金钗甩了过去。
金钗去势如电,锐利的钗头贯入敌人的后脑,那人剑尖中途断了后力,被沐燕非一刀劈下,倒在了地上。
陶然趁机跃到沐燕非身旁,伸手拿出一个扁盒,迎空洒了过去,喝道:“噬心跗骨粉!”
夜风拂过,将盒里粉末尽数卷起旋来,余下二人闻到浓烈香气,吓得急忙齐齐跃身向后躲避,陶然顺手握住沐燕非的手腕,向前轻纵,一起跃入了翻滚的河水之中。
沐燕非尚未从方才内息走岔的疼痛中缓过来,不由自主地被陶然带着落入了水中,还是三月天气,河水透着冰冷,他刚一落水,就狠狠呛了口冰水。
河水下方有暗流,去势湍急,他不识水性,随急流直冲去下方,中途两人冲散了,沐燕非感觉手脚毫无着落,只能闭住气靠本能支撑,谁知水涡颇多,他不多时便被卷了下去,只觉得周围一片漆黑,想浮出水面,却怎么都无法如愿。
胸口因为无法呼吸越来越闷,沐燕非正挣扎间,忽觉手腕被握住,黑暗中无法视物,却知道那是谁,随即腰被搂住,温热的呼吸传来,他犹豫了一下,默许了陶然的度气。
热气减缓了心口的涨闷,手腕被紧握住,很快身体随之慢慢浮上水面,冷水泼打着脸颊,眼前瞬间明亮起来,沐燕非情不自禁地大口呼吸,缓解刚才在水里的闷气。
“抱紧我!”
耳旁传来陶然的低沉嗓音,沐燕非听从了他的指令,一手握刀,另一只手抱紧陶然的腰。
陶然生于水乡,水性极佳,带了一个人,依旧可以轻松在水面沉浮,不过中段水流甚急,两人随水飘荡到下游,才慢慢靠到岸边,陶然先跳上岸,又将沐燕非带上岸来。
两人先是拼死厮杀,后又被水流冲出这么远,上岸后都没了气力,并排大字躺着,许久,陶然感觉脸颊发湿,伸手抹抹,发现是雨点,真是屋漏偏遭连阴雨,他自嘲地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狼狈过。”
不见回应,他转头看沐燕非,问:“你呢?”
“很多次。”
沐燕非仰头看苍穹,冷静的不像是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人。
“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活不下来,但每次先倒下的都是对手。”
“你是在暗示不要与你为敌吗?”
沐燕非这次转过了头,给了他肯定的回复。
“是。”
陶然的笑容僵了僵,叹着气坐了起来,雨愈下愈大,没法再在岸边休息,他看沐燕非也坐起来,问:“你的伤要不要紧?”
“死不了人。”
“那走吧。”
陶然伸手过去想拉他,沐燕非却已站起身来,黝黑眼瞳看着他,示意他带路,陶然没办法,率先离开。
陶然的直觉很好,但是要在暗夜暴雨的状况下分辨方向也非易事,只能先在周围转了一圈,还好他运气不错,找到了一条狭长路径,两人顺路走下去,过了很久才看到远处有栋宅院。
两人快步赶过去,发现那只是个败落的庙宇,门轴断了,半扇门在风中吱吱呀呀地晃动。
不过有个避雨场所总是好的,两人跑进去,沐燕非摸到火折子晃亮了,还好火折子外面包了油纸,是身上唯一没有被浸湿的东西。
他借着微弱火光看向周围,见神案歪倒在一边,案台梁柱漆色斑驳,到处结满蛛网,显然这里荒废已久,角落有几把破烂椅子,他道:“拿过来点火。”
陶然剑眉一挑,他不喜欢被役使,不过眼神扫过沐燕非胸口大片溢湿的血迹,便没说什么,过去把椅子踢过来,想去拿沐燕非放在旁边的刀,一对冷厉瞳光射来,他只好偃旗息鼓,认命地取出剑,对着木头一番乱劈。
软剑锋利,破椅很快就变成了一堆木屑,陶然趴在地上一边引火一边自嘲,“宝剑啊宝剑,今日就委屈你当斧头用了。”
沐燕非方才激战时没觉察,此刻体力缓过来,身上几道伤口被冷水激到,便觉痛得厉害,没在意陶然的抱怨,看着在他的努力下,火苗逐渐旺起来,便将衣服褪了,拿出随身带的伤药,坐在火前开始抹药。
对面响起一声轻佻的口哨声,沐燕非没抬头,冷声道:“如果你想今后过暗无天日的生活,我可以成全你。”
沐燕非容貌出众,身形也不见得特别健壮,可是褪掉衣服,结实强硕的身躯便展现了出来,双臂跟胸前有不少旧伤疤,重叠压在一起,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
其中最明显的当属方才胸前被刺的那一剑,剑伤有半尺多长,看似刺得不浅,还好被冰水激到,流血阻住了,不过伤口被水泡过,两旁皮肉翻卷起来,反而更触目惊心,沐燕非却没在意,拿出药膏敷上,手法熟练,似是做惯了的。
陶然眼中的笑谑消下了,转为几分敬佩,见他敷好药,又转去敷其它浅显的伤口,肩头有几处不便自己来敷,便问:“要我帮忙吗?”
沐燕非扫了他一眼,半点踌躇都没有,药盒便扔给了他。
陶然接过药膏,帮沐燕非的肩头伤口敷好药,又扯过他随手扔在旁边的白衫,靠近火堆的布料已经干了,他双手一抖,嘶的一声,上好的料子便被扯成几条。
沐燕非的脸色变了,陶然感觉到杀气逼来,他没抬头,随口问:“你是打算穿这套沾满血迹的白衣继续上路吗?”
“你可以撕你自己的。”
沐燕非的眼眸扫过妖刀,若非知道陶然这样做的用意,他的刀早飞了过去。
这次陶然抬起了眼帘,将扯好的布条裹在沐燕非的伤口上,笑嘻嘻地道:“我习惯了扯别人的衣服,一时忘记了,下次注意。”
还有下次!
沐燕非牙齿紧咬,冷笑,“焉知下次受伤的不是你?”
陶然一愣,随即笑道:“也许。”
他敷好伤,眼神掠过沐燕非的身躯,那些伤痕留在肌肤上,但瑕不掩瑜,反而让他多了份强悍,腹肌紧绷,再往下看……
刷!
眼前冷风传来,沐燕非将内衣拿起一抖,对着火堆烘烤起来,陶然的脸颊被水珠溅到,讪讪地退回自己原先坐的地方,也将衣服都脱了下来,开始烤火。
沐燕非看着他将衣衫一件件优雅地脱下来,束好的长发放下,丝毫不因被人注视而有半点拘谨,便索性看了个彻底。
陶然把衣衫都挂好,微笑道:“阿沐,你一直这样看我,会让我误会你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我对你的身体没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你这个人。”
“喔?”
沐燕非的眼神在陶然身上上下打量着,陶然肌肤细腻白皙,像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公子哥儿,可是又有些不同。
普通的纨绔子弟就算会些功夫,看到厮杀场面,也早吓傻了,哪会那么从容地带他跳水、生火,还熟练地裹伤?这样想着,沐燕非的眼神便凌厉了几分,问:“你怎么会随身带剑?”
“你不是也带刀?”
沐燕非的手移到了刀柄上,看出他的想法,陶然不敢再敷衍,笑道:“我说的是实话,长年出门在外,没有武器防身怎么行?”
“你的武功不像只为兴趣所学的三脚猫功夫。”
“我一直觉得自己在武学上很有天赋。”
无视沐燕非鄙夷的目光,陶然沾沾自喜地道:“所以我爹才会每三年就逼我去参加大考,若非如此,我何苦整天在外游荡?”
还是敷衍,沐燕非的手指在刀柄上轻轻抚摸着,如果不是今后还需要此人,他真懒得在这里听陶然废话。
“看来你对暗器毒药也很有天赋?”他嘲讽。
陶然看他,一脸不明所以,沐燕非追问:“你的噬心跗骨粉是不是很厉害?”
陶然哑然失笑。
“那是普通香粉,暗器是金钗,是我在路上买给家母的,你不会以为我真会使毒吧?”
沐燕非语塞,方才陶然做得煞有介事,他真被蒙混过去了,不过如果那些人没中毒,他们很快就会追来,这里非久留之地,他必须在敌人到来前离开……
沐燕非眉头紧蹙,沉思不语,灯下看美人,说不出妍丽,陶然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跟什么人结了怨,让那些人穷追猛打地要杀你?”
沐燕非没答话,内衣烘得差不多了,他穿好,靠在旁边的案台桌腿上假寐,竟似把陶然视为无形。
陶然被他的漠然态度弄得哭笑不得,自嘲道:“看来现在我有必要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交易了。”
沐燕非没睁眼,但阖起的睫毛颤了颤,陶然知道他在听,又道:“我不喜欢被人利用,现在你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我们一拍两散。”
还是没回应,陶然站起身,把衣衫穿好便走,身后响声传来,是沐燕非握紧刀柄的声音。
感觉到了杀机,陶然顿住脚步,问:“你要过河拆桥?”
“没有用的桥,我不介意拆掉。”
“你认为以你现在的状态,可以杀得了我?”
“你可以试一下。”
话落同时,刀刃已弹出半寸,陶然的凤目微微眯起,突然轻声笑了起来,施施然转身折去角落,拿了把断了两条腿的椅子过来,取剑几下劈好了,扔进渐弱的火中,道:“你还没过河呢,现在就拆桥,就不怕掉水里,我可记得你水性不是太好。”
“不要提醒我你知道了我的弱点,这样只会让我更想杀你。”
沐燕非是北方人,又长年住在塞外边境,没有接触水源的机会,如果有人想杀他,有水的地方是最好的下手之处,方才是巧合,但他不想再多几次这样的巧合。
“当初你邀我同行时可不是这种态度。”
“我不喜欢要挟人,我要别人心甘情愿地帮忙。”
“哈,我不知道我现在的心情算不算心甘情愿。”
陶然的表情温和淡然,但略微低沉的声线揭示了他的不悦,沐燕非收回了刀,沉默半晌,道:“当初我是利用了你。”
陶然剑眉一挑,等待他的下文。
“我叫沐燕非,不过大家都习惯叫我鸿照,鸿照将军。”
陶然的脸色变了。
鸿照将军,少年为将,统帅三军,曾以五百精兵大破三千胡虏,在五年内令动荡不安的边境秩序一新,境外各族闻风丧胆,纷纷递上降书,他班师回朝后,被加封为鸿照王,兵权在握,隆恩眷顾,一时间春风得意,朝野无人能及,没想到他此刻居然就坐在自己面前。
“是你在开玩笑?还是我会意错了?”他小心翼翼地问:“你的内力好像……”
“我内力如何你那天不是已经试探过了吗?”
“什么试探?那时我以为你是桃仙,没想到……”
“没想到我是地狱修罗。”
陶然笑了,小声嘀咕,“若恶鬼美貌如你,那也不错。”
沐燕非无视了他的冒犯,道:“之前我在京城遇袭,内息出了差错,一身内力现在所存不过十之二三,若非如此,又怎有人敢接二连三来试刀?”
“是谁要杀你?”
“很多,我的敌人一向比朋友多。”
“这真不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
其实陶然更想说——你有朋友吗?
“这是事实。”
事实就是——他现在处境很糟糕,太子对他不满,因为他忤逆过太子;皇后想杀他,因为他的存在影响了外戚和四皇子的势力;甚至连皇帝也对他心存顾忌,即使他交了兵权,但只要他的身份存在一天,这位君主就会不安一天。
所以他才会在这个时候被派去滇南,不过这些他不会对陶然说,一只暂时可以利用的狗而已,除此之外,陶然什么都不是。
陶然当然不知道在沐燕非心中,自已己跟禽兽归为一类,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去云南?”
“皇命难违,朝野有一些对云南王不好的传言,皇上需要证实,作为臣子,自然要为圣上分忧。”
陶然眼中闪过讥笑。
“真看不出你对皇上如此忠心。”
“本分而已。”
沐燕非跟云南王沐显钰算远房表亲,近年云南势力渐长,虽然他们从未有过来往,但表亲关系已足以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如果能借此消除皇上对他的疑心,他倒不介意走一趟。
虽然路途多险阻,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他不习惯的是一路行程被人泄露,几次被狙杀,知晓路程的只有几名跟随他多年的亲随,他不想怀疑其中任何一个,所以当发现陶然对路程了解,在云南有分铺生意,身手也不错时,就想到可以让他引路,与其每天疑神疑鬼,倒不如避开身边所有人。
“虽然被利用了,不过还是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如果今后再有杀手出现,也比较好判断泄密的人。”
无视陶然的讥讽,沐燕非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可以选择拒绝。”
陶然看着沐燕非,眼露嘲讽,他跟沐燕非并肩作战的情景所有人都看到了,就算他现在想退出,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他,沐燕非就是看出他知道其中的厉害,才敢这样有恃无恐。
真是个骄傲的男人,连简单的骗人手段都不屑于做,这样的傲睨狂妄,也难怪别人无法容他,陶然自嘲道:“我已经上了贼船,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拒绝得了吗?”
对于他的识时务,沐燕非很满意。
折腾了整晚,他有些倦了,身体少了充沛内力扶持,稍许变故都会让他感觉疲惫,只是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才一直强撑住,胸口不时传来疼痛,但跟困倦相比,那点痛算不了什么,于是把头靠在桌腿上打起瞌睡来。
有东西扔过来,暖暖的,似是烘干的衣物,倦怠涌上,沐燕非懒得睁眼,把自己裹在温暖中很快就沉进了梦乡。
昏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窸窣声响,在还没弄清发生了何事之前,沐燕非的手已经挥了出去,刀鞘砸到地上,发出沉闷响声,紧接着翻滚声音传来,沐燕非睁开眼,就见陶然很狼狈地滚到一边,若非他躲得快,方才刀鞘就砸到他身上了。
“我只是要喝口酒,你不需要连这也拔刀吧。”陶然气急败坏地道。
昨晚衣服都湿了,沐燕非把所带之物放在身旁,酒瓶就是其中之一,他眼神扫过那个翻倒的酒瓶,道:“不要在我睡着的时候靠近我。”
“我会记住。”
陶然坐起身,伸手过来拿酒,沐燕非却把酒瓶拿开了,看外面天光大亮,雨也停了,他道:“我饿了,先去找吃的,酒回头再喝。”
“我不是你的仆人。”
“你不是。”
沐燕非把玩着手里的瓶子,随口道:“你不过是我养的狗,想吃到甜头,就要乖乖听话。”
陶然眯起了眼睛,眼瞳里闪过难以觉察的恨意,但随即便转成笑容,柔声道:“那先让我喝口酒,养足精神才能做事嘛。”
“我不喜欢别人讨价还价。”
陶然看着沐燕非,男人的嘴唇轻轻抿住,让他的脸显得异常淡漠,看来传言非虚,真是个凉薄的家伙,这样的人一旦做出决定,就绝不会更改。
明白这个事实后,陶然没再多言,站起身,向沐燕非微笑道:“那我出去找吃的,你慢慢等。”
他向前走出没几步,沐燕非突然喝道:“站住!”
陶然的眉头不自禁地皱起,没回头,调侃,“又有什么吩咐,主子?”
“你好像不舒服。”
很肯定的语气,陶然的眉头皱得更紧,不得不佩服这位从沙场上下来的男人,他已经掩饰得很好,却仍被觉察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把手移到身前,道:“在这种地方睡一晚上,怎么可能舒服?”
沐燕非跃身而起,玄色衣衫随之落到了地上,却是昨晚他入睡时陶然搭到他身上的。
他拿起衣服,转到陶然面前,陶然的表情一如往常的随意,只多了几分苍白,手放在腰间,手指不太明显的颤抖着,微蹙的眉头显出了他的烦躁,沐燕非问:“怎么回事?”
“昨晚被冷水激到,有些伤寒而已。”
看到了沐燕非手里的酒瓶,陶然眼睛一亮,沐燕非没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明亮,问:“你很想喝酒?”
“酒瘾犯了。”
陶然本能地伸手去拿酒瓶,沐燕非却向后退开,道:“你这不像是犯酒瘾。”
陶然不答,又抢上前夺酒,不过他出招太慢,被沐燕非轻易闪开了,陶然争夺了几次,不仅没抢到酒,反而耗费了体力,脸色愈发的苍白,身子晃了晃,靠在旁边的木柱上坐了下来。
沐燕非也随着陶然蹲下,见他呼吸急促,双手抖得更厉害,继而是全身,像是害冷似的。
他伸手扣住陶然的脉门,陶然的手果然甚冰,脉搏紊乱,似乎无法控制体内纷乱的真气,被其引导着,让身体更难受。
“这是怎么回事?”
陶然似乎很冷,全身都在抖,额上却浮起一层汗水,没回他,只喃喃道:“给我酒……”
沐燕非拔开瓶盖,将瓶口对向陶然的嘴,闻到酒气,陶然仿佛突然有了气力,一把夺过酒瓶,仰头便灌。
沐燕非看着整瓶酒被他一口气灌了下去,他喝得很急,酒水溅出,顺脸颊流下来,他却毫不在意。
陶然喝完酒,手一松,酒瓶滚到了旁边,他像气力耗尽了似的,仰头靠在柱上阖目不语,沐燕非看出他在调整真气,没有不打扰他,静静坐在旁边。
约莫一柱香功夫后,陶然睁开眼,脸色转回平常,眼眸闪亮,带着些微笑意,向他看过来,懒洋洋地道:“谢了。”
“你内息受过伤?”
“嗯。”
陶然刚缓过来,声线中还带着一丝倦意,反而有种特别的魅惑,道:“少年时曾一度狂迷武学,好高骛远,结果无法控制功力,导致走火入魔,差点死掉,等修养好后,身体就落了病根,必须要以酒养。”
“可以医好吗?”
“为什么要医好?我本来就喜欢酒,现在老天给了我一个可以顺理成章喝酒的理由,我高兴还来不及。”
说话间,陶然的声音已恢复了平时的柔和轻佻,对沐燕非微笑道:“现在公平了,我们彼此知道对方一个秘密,就不用杀人灭口了。”
沐燕非正好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不过陶然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他感觉这个人并不在乎自己的秘密被发现。
陶然方才曾极力掩饰自己的弱点,但当发现掩饰不住后,便索性主动摊开来讲,看似豁达,实际上却在无形中让自己摆脱了被动的状态,这个人的心机比他表现的要深得多,沐燕非突然有种想法,也许当初即使自己不主动相邀,陶然也会找借口跟上来的。
“你要多久喝一次酒才不会发作?”沐燕非在心里思忖着,不动声色地问。
“不晓得,有时候几天都没事,有时几个时辰就受不了了,死不了人,不过像被困在冰窖里的感觉也不舒服。”
看陶然方才的状态,只怕不仅仅是害冷那么简单,不过这跟他无关,沐燕非站起来,把衣服扔给他。
“既然会冷,就别逞英雄。”
“好久没犯病,忘记了,撕了你的衣服……”
这话说得暧昧,陶然看看沐燕非的脸色,聪明地半路打住,改为,“更深露重,你失了内力,我怕你撑不住。”
没理睬陶然的调笑,沐燕非冷冷问:“那现在好些了?”
“谢主子的酒。”
可以油腔滑调,就证明陶然没事了,沐燕非道:“那去找吃的,顺便再弄两件外衣来。”
“你说……现在?”
“难道你要等杀手追来吗?”
看出沐燕非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陶然懒洋洋地爬起来,走出去的时候,随口道:“你一定不是个体恤下情的好将领。”
慈不掌兵,体恤下情能打胜仗吗?
沐燕非冷笑,看着陶然摇摇晃晃出去,他盘腿坐下,火堆已经灭掉了,旁边还放着他那件被撕成碎条的衣衫。
伤口很痛,尤其是胸前,内功失去后,连忍耐力也弱了很多,沐燕非运功慢慢调息,虽然对内力重归不太抱期待,但还是希望这一路上可以通过调养好转。
半个时辰后,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陶然终于回来了,手里多了只野鸡和喜鹊,野鸡已经拔好毛了,喜鹊还是活的,一只腿受了伤,在他掌心一颤一颤地挣扎,拼力扇动翅膀想飞起,但努力了几次不果,反而因失去平衡而栽倒。
“附近没人家,我转了好久才抓到这个,河里有鱼,不过天太冷,懒得下水。”
没外衣穿,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沐燕非放弃了不可能的想法,将剩下的木块堆到一起,掏火折子点着了,支起几根木棍,接过野鸡,用匕首把鸡分成几块,挂在了架子上。
陶然看他手脚麻利,显然是做惯了的,有些惊讶。
“原来你会做事。”
“你不是也会?”
沐燕非没看他,专心转动架上的野鸡。
“既然你会做,那为什么总支使我?”
“我什么都做了,还要你这个下人干什么?”
陶然气结,不过看沐燕非做事快捷麻利,对他倒有些改观,靠近了接触,他发现这个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倨傲自负,不近人情。
“把它给我。”
沐燕非见陶然没理会自己,却在摆弄手里的小鸟,便伸过手来。
陶然看到他手里雪亮的匕首,急忙把喜鹊往后藏,道:“它是我捡回来疗伤的,不是用来吃的,鹊报喜来,预兆我们近日必有喜事临门。”
恭喜他们被杀手追杀吗?沐燕非没好气地道:“开荤算喜事吗?”
“你不会狠心到连只小雀都不放过吧?”
“因为它很吵。”
没注意沐燕非的一语双关,陶然摆弄了一下小鸟的翅膀,拿过地上的伤药,抹在了它的腿上。
那是沐燕非的伤药,不过他没阻止,看着陶然敷好药,又抚着鸟羽,吹了几声口哨,小喜鹊便停止了挣扎,乖乖缩在他的掌心里不动了。
沐燕非剑眉微挑,鸡腿烤好了,他给了陶然一只,自己也开始吃,鸡腿没味道,不过对沐燕非来说,已经是美味了,两人被追杀坠河,连冻带饿,这时候有吃的就已经不错了。
陶然也是这样想,风卷残云般的把鸡腿吃完,一会儿两人脚下便多了一堆骨头,他见沐燕非的吃相也没有平时文雅,忍不住笑道:“如果有人看到名镇朝野的鸿照将军这般吃相,只怕下巴会掉下来。”
沐燕非啃完最后一块肉,手一扬,骨头扔进了火堆里,道:“如果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我会杀了你。”
这点小事也杀人?
陶然啼笑皆非,“嗜杀可不是个好习惯。”
“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陶然无语了,低头抚弄受伤的喜鹊,把回来时找的草籽喂给它,沐燕非见他跟小鸟两个对着咕咕叫,庙里愈发得吵,终于忍不住了,问:“你真得懂鸟语?”
“飞禽走兽皆有灵气,除了那种禽兽不如之人,只要有心,都可以跟它们沟通。”
沐燕非脸色微变,眼眸扫过身旁妖刀。
看出他的不悦,陶然哑然失笑。
“我说的是那些自以为是,恃强凌弱的人,阿沐,你可是兵马大元帅,连皇上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一脸谄媚的笑,却掩不住话语后的讥讽,沐燕非猜他是在怨怼被自己逼迫之事,只当不懂,问:“它有没有告诉你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当然有,它说从这里往前走半个时辰就会到大路,顺路走下去,可以进城。”
沐燕非对这话嗤之以鼻,不过路还是要走的,吃过饭,两人收拾好东西上路,陶然把外衣给了沐燕非,自己罩上那件已经褴褛不堪的白衫,当斗篷来穿。
出庙后,他把喜鹊放了,看着它在头顶盘旋了两圈后展翅高飞,这才离开。
“你确定这么快放飞它,它能活下来?”
“该做的我都做了,能不能活下来是它的事。”陶然向前走着,满不在乎地道。
真是个怪人,沐燕非默默想。
两人走得很慢,因为都受了伤,尤其是沐燕非,胸前那道伤口划得颇深,走路会带来疼痛,他的忍耐力很好,但并不代表会习惯这种痛。
还好,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大路,没走多远就碰到一辆驮草的驴车,陶然拉着赶驴的老汉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沐燕非听不懂的方言,便被同意搭车。
陶然先跳上车,又伸手将沐燕非拉上来,他的力道用得恰到好处,让沐燕非避免了因使力过大而伤口崩裂。
沐燕非上了马车,陶然仰面躺下,道:“这里不错,比破庙舒服多了,试试看。”
单纯的提议,却又似是顾全他的面子而做出的举动,就像刚才他拉自己上车一样。
这人很细心,这或许是常年混迹欢场养成的习惯,不经意中便做了出来,却让沐燕非厌恶,他不喜欢处于被引导的位置,哪怕对方是好意。
不过胸口疼痛,这时候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沐燕非躺下了,堆着整驮草的木板车颇大,两人并排躺着还绰绰有余,驴车走得甚慢,也不怕震到伤口。
“你好像会不少方言?”享受着日头照在草垛上的温暖,沐燕非随口问。
“经常到处跑,多少会些,办事也方便。”
“办事?”
“就比如……”陶然以手支头,侧过身笑着看他,“这次。”
阳光在那对墨瞳里划过一道瑰丽的神彩,陶然的嘴角勾着笑,半袭白衫随意搭在身上,让他整个人透着洒脱,可惜被无视了,沐燕非没看他,问:“醉剑会导致内息走岔吗?”
话题跳得太快,陶然一时没会意过来,沐燕非又道:“昨晚你用的是醉剑。”
“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有闲情看我。”
当然不是,沐燕非会这样说是源于听来的消息,昨晚他疲于应战,根本无暇顾及陶然,陶然也没多问,道:“我会很多剑法,不过都不精通,最擅长的就是醉剑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教你。”
没问出什么,沐燕非不再理他,剑法他是不屑于学的——剑是君子,刀才是霸者,沙场杀敌,需要的不是君子,而是所向披靡的霸主。
沐燕非将刀环抱在胸前,裹刀的黑锻昨晚在激战中失落了,黝黑刀鞘此刻完全展现在阳光下,狰狞怪异的图纹包容了整柄刀身,刀柄雕镂着睚眦鬼相,正面嵌了一颗红色玉石。
陶然跟随了沐燕非一路,这还是初次这么近的见识到这柄刀,他自恃有些眼光,却看不出玉石品种,只觉得它的色彩过于鲜艳,已超出了红色的范围,或许该叫血色,在一次次杀戮中,吞噬无数鲜血后养成的颜色。
有些明白沐燕非为何要以黑锻裹刀了,这刀太过霸气,不掩藏它的杀气,只怕祸事不断,就像他此刻明明感觉刀的杀气,却又心动于它的妖艳,舍不得移开目光。
半晌,陶然才恍惚回神,想劝沐燕非内力受损,现在放弃这刀,改用剑更好,但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说出口,眼眸转向沐燕非,沐燕非似是倦了,阖眼躺在草垛上,已进了梦乡。
陶然也重新躺下,双臂搭在脑后为枕,看着湛蓝天空,眼眸里若有所思。
“山道悠悠那个十八弯,紧走慢走走不到边,妹妹陪着哥哥走,一路走到路通天哟……”
嘹亮的俚曲拉回陶然的思绪,却是前面赶车老人的歌声,陶然兴致上来,掏出了玉笛,在指间转了个花,对着唇,伴歌吹了起来。
沐燕非睡得正香,一阵刺耳声音传来,把他惊醒,好半天才知那是陶然的笛声。
沐燕非略通音律,只觉此曲之糟糕程度,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忍不住堵住耳朵,压制住想踹陶然下马车的冲动。
作者:樊落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