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故替叶清疏陈玄辞by画楦烟小说全文免

陈玄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瞪着眼睛骑在墙头，莫名生出一股子呆气，转眼却听叶清疏笑道:“你舅父，你母后，你三人不愧是为一家，头一回翻墙的话都如出一辙。”

原来刚才是又念起母后了，陈玄辞自嘲一笑，可若不是可以用他怀念母后，叶清疏恐怕也不会带着他往华家去。心思浮浮沉沉，他刚才的兴致已消了大半，只是往一旁挪了挪，招手叫叶清疏也上来。

须臾叶清疏就坐到了他旁边。在这里，天上远远的星子都显得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抓到。不约而同地，两人都没有提出下去，只是一起仰头看着天空。当时他们的肩挨得很近很近，陈玄辞再回想起来时觉得他们或许是靠在一起了，也或许没有。

陈玄辞瞄了好几眼叶清疏，低下头，“老师，你和她，有没有这样坐在墙头过。”

“出宫一趟真变做个呆子了。坐在墙头这般显眼的事情，是等着挨你外祖的骂吗？”叶清疏一挑眉，不知不觉已变了自称，“我本以为你累了，陪你歇息片刻。谁想你却在这儿净想些有的没的。”

这就是没有了，陈玄辞心里有些高兴，是如同他第一次看见叶清疏舞剑的感觉。他强压下内心的雀跃，朝另一边又挪了挪，“我不过就是问问。”

叶清疏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还挪?你打算直接从墙头摔下去不成?”

陈玄辞忙向后看，这才发觉后面是一块特意挪至此处的泰山石。他止住动作，见叶清疏没有往下跳的意思，便率先下去了，虽然难免趔趄一下，但还好没有真的摔下去。叶清疏轻笑一声，也轻盈跃下，正落在他身侧。

“这就是舅父的院子?”陈玄辞打量着这院落，看得出来不管是面积还是用物都是上乘的，只可惜多年未被打扫，蒙着一层细尘。

“是了。”叶清疏点点头，一指旁边墙上一扇小门，“那边是你母后的住处，想来也久无人住了。你若是想瞧便过去。”

“老师不去吗？”陈玄辞讶异道。

“轻鸿作古多年，我也未曾祭拜过。今日来了华府，怎能不去瞧瞧他。”叶清疏脸上难得肃穆，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我去华家祠堂。”

陈玄辞思量片刻，母后的闺房恐与姊妹们的宫殿无甚差别，至多可寻些有叶清疏痕迹的旧物，哪比得上真人?他赶紧跟上他的脚步“那我和你一起去!”

夜虽已深，华府仍是笑声不断，两人自是不敢走大路，便捡了偏僻小道走。偏僻小路哪有灯火照明?到处是黑黢黢的影子——不知是假山还是何物——还有鸟雀或野猫一闪而过带来的声响。陈玄辞虽然不畏鬼怪，却怕跌跤:他的衣裳在翻墙时已蹭得灰不溜秋，破了多处，要是再在地上摩擦几下，定是穿不得了。

于是他只好扯住叶清疏的衣袖，紧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祠堂去。在这黑暗的角落，华家的欢声笑语听着极远，倒是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更明显些。陈玄辞默默调整着呼吸，自己都没意识到在试图与叶清疏同步。

“殿下，快要到了。”叶清疏在前面用气声说道，明明是正经话，听到陈玄辞耳中却另有一番勾人的意味，“祠堂周围没什么东西遮掩身形，咱们要快些过去。”

“好，”陈玄辞也悄声回道，“不会被发现吧？”

叶清疏叹了一口气，“殿下若不乌鸦嘴便不会。”

陈玄辞默默闭上嘴巴，两人间一片静默。正当陈玄辞准备再说些什么时，叶清疏攥住了他的手，“三，二，一，跑!”

陈玄辞迈开腿同叶清疏一起跑了起来，他耳边全是风呼呼掠过的声音，仿佛自己已插上翅膀飞在当空。陈玄辞想，如果能和叶清疏这般跑一辈子他也是情愿的。

两人停下时皆是气喘吁吁，强忍着笑意缓了片刻，正准备踏入祠堂，却看见远处一盏小灯闪烁，来人扬声问道，“那边是谁?为何夜半闯入祠堂?”

陈玄辞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已做好了和叶清疏一起跑回去的准备，叶清疏却捏捏他的手，示意他放松。只见叶清疏啐了一口道，“多嘴的奴才，没见过你大爷饮多了出来散酒?你大爷可，是当今皇后，的表兄!再来扰人，当心我……我!告诉姑母，剥了你的皮!”

陈玄辞不禁目瞪口呆，这哪还是叶清疏?分明是常年沉溺酒色的豪横恶霸!华府人多，那巡夜的家丁不敢深究这生造出来的表少爷的真假，竟真的战战兢兢告饶一通就退下了。

“当年来华府玩被发现我就这般糊弄，惯常好使的。”叶清疏发觉陈玄辞的目光，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解释道。说罢，不等陈玄辞再说什么便拉着他进了祠堂。

华家果真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陈玄辞一进祠堂便因扑面而来的庄严一愣。可随即他就发现，连祠堂的地上都有一层细碎的灰尘——多少天无人清扫了?

叶清疏细细寻了一会儿，停在左边最末一个牌位前。他虽面容整肃，却未行任何祭拜之礼，只是沉默地与牌位相对。

陈玄辞走到他身旁，细看了一眼舅父的生卒年。他只知这舅父是战死的，却不知死的这样早。正胡乱想着，叶清疏让出了正中间的位置，“殿下，拜一拜你舅父吧。”

陈玄辞便走来拜了三拜，叶清疏回到牌位之前，这才开始低声说话。陈玄辞细听片刻，不过是些琐碎杂事，便无心再听，任由自己神思飘忽。

不知过了多久，叶清疏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走了。”

两人临走到门口，叶清疏想起什么似的，蓦然回头，“听说你祖父如今正病着，要不要去看看?”

“我自小都未曾见过他，看有什么用，我也不会医，”陈玄辞想了想，摇头道，“再说那里仆婢那么多，去了定是要被发现的。”

叶清疏点点头，与他一同回了刚才的小径上，言语间颇多感叹，“华府当真是不如从前。当年我来这里，运气好了都要碰上三五回人，咱们今日呢?呵，一个，还如此好糊弄。”

陈玄辞下意识觉得叶清疏情绪低落，却又不知如何化解，只好一路沉默。

“你看华家。”两人又上了墙头时，叶清疏道。

陈玄辞便跟着瞧去，这才看出那人声鼎沸处不过是几处院落，其余地方皆是一片黑暗，俯视下去颇有一番寥落之感。他回头看看叶清疏，对方也是神情复杂。

“物是人非……”跳回去的一瞬，陈玄辞隐隐听到叶清疏感叹。

回了叶清疏府上，两人各怀心思，都不大说话。陈玄辞来前还想着定要软磨硬泡着同叶清疏宿在一间房里，现在也失了兴致，任由婢女将他安排在客房居住。

可一想到那人难过，陈玄辞便不能心安。

或许他不该求着叶清疏带他去华府的，那样叶清疏便也不会这样伤心。陈玄辞和衣躺在床上试想一下亲眼见着叶清疏牌位的感受，想也是不好受的。

该怎么叫他高兴些呢……

有了!

陈玄辞猛地从床上下来，跑出去问门前经过的婢女，“你们府上的厨房呢？”

他这大半个月来除了和乳母习练女红，还跟着丹枳学了做饭。本是打算练成了后也给叶清疏做点心吃的，可谁料今天派上用场?他现今还是个半吊子，勉勉强强能下出能入口的面来，也只好现学现卖了。

“你们厨子睡了吗？”陈玄辞问。

“殿下是饿了?”婢女疑道。

“不是，”陈玄辞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想着老师今日颇为劳累，想给他做碗面条，可是……我不会生火。”

“奴去帮殿下烧柴吧，”婢女掩口而笑道，“这种事何须用得着厨子?”

陈玄辞趁婢女转身带路之时抹了抹脑门上的汗。这话说者无心，却越听越叫他觉得自己无用，连一弱女子也不如。

……真让人不好意思。

太子殿下当真是厨艺不佳。婢女站在一旁看了半晌终于得出这个结论，看着那一碗勉勉强强能看出模样的面，她都不敢端给老爷。

陈玄辞当然也明白自己的杰作没什么卖相，但他一心想去看叶清疏现在如何，便从婢女手里将碗接来，笑道:“难为姐姐帮我，这面我就自己给老师送去吧。”

婢女一听，忙不迭地松手告退。陈玄辞又是一阵无奈，暗道这面虽是难看，也不至于这般吓人啊。瞬间，他自信心丧失大半。

陈玄辞走到叶清疏卧房门口，轻轻叩门。

“谁?”

“老师，是我。”

房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半晌，叶清疏拉开了门。只见他散着头发，只披了一件薄衫，显然是已经睡下“何事？”

“老师，”陈玄辞脸上有点发烫，“我给你做了一碗……”

“面?”叶清疏看着眼前的碗，实在说不出一个陈述句来。

陈玄辞点点头，僵硬地牵牵嘴角，“老师，你要尝尝吗？”

“尝，当然要尝，”叶清疏接过筷子，挑出一筷子面，“看见殿下亲手为我做的夜宵，我不胜感激。”

他在陈玄辞的微笑中放进嘴里，颇为认真地咀嚼片刻，喉结滚动，“比想象中美味许多，不过……若不是还热着，我还以为殿下是拿放了数日的面来唬我呢。”

陈玄辞摸了摸鼻子，正准备为自己糟糕的厨艺辩解两句，叶清疏又开口说道，“我知道殿下是怕我思念故人，心意我领了。”

“那……老师有开心些吗？”陈玄辞抬起眼睛，期待地看向对方。

“那当然，”叶清疏歪了歪头，“尝了殿下的面，臣吃也吃得香了，睡也睡得着了，比陈太医开得汤药还管用呢。”

陈玄辞虽知叶清疏是在哄他，也忍不住笑了，“那我便安心了。”

“既然目的达成就快些睡吧，我都就寝了又被你吵起来，”叶清疏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缩回手后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要是你出宫之事被发现，明天你我可就惨了。”

陈玄辞的笑容当即就收回去了，他委屈道:“我去睡不就行了，干嘛用此事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