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是一本由作者丁鹤舟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沃尔特劳伦特是小说中的主角,往事主要讲述了:只能把感情写出来,不能说出来劳伦特和沃尔特的感情很直接,但直接却无法在一起。热议:无法做到。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丁鹤舟 主角:劳伦特 沃尔特
太阳半挂在海天之间,迫不及待地释放着它的能量,浓密的雾气如同帷幕一般,过滤着刺眼的光芒。
我到码头时,客轮还没有来,岸边围聚着的人无不拖家带口。穿着得体的男人们大多都在与船长讨价还价;而女人们不是在安抚着年幼的孩子,就是在焦急地等待,纷乱吵杂。只有我和劳伦特在其间显得特别单薄。
“他们都是偷渡客,也是在今年,每天都有犹太人或是吉卜赛人逃亡…”劳伦特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再等等,不用坐私人汽船,客轮很快会…”
一声清脆的炸响,万籁俱寂。
我们的后方涌现了大队人马,站在中间的是一位穿着褐色军用大衣的男人,粗大的指节夹着一支燃烧的香烟,胸口处别着一枚铁十字徽章。
所有人的呼吸都凝滞住了。
劳伦特扯了扯我的衣袖,我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身体往他身上靠去,此时情况不明,内心深处有股强烈的直觉在警醒着我:快点离开!
是的,快点离开!快点离开!快点离开!
在场的人谁不是这么想?
有人行动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子弹穿透皮肉是没有声音的。
我不知道是谁,就这样倒下,没有人敢发出一声惊叫,包括可怜的孩子们!
“都到齐了,动手吧…”
那个男人吐出一口烟圈,随手将烟头扔在地上,黑亮的皮靴随意的碾过,我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被他的皮靴狠狠碾过,揪在一起。
带着绿色军帽的秩序警察一涌而上,劳伦特紧紧的拽着我,似乎想乘乱逃离这个地方。我知道他十分机敏,但是他们不仅人多势众,少量的警察还配备了枪械,我和劳伦特都跑不过子弹。
他们拿着警棍,恶劣的横冲直撞,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芒。我的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终于有人不可抑制的爆发出尖叫哭嚎。
“等一下…”我望着劳伦特,咽了口唾沫,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我是英国人,这些警察不会抓捕我们的…”
“可是…”劳伦特话还没说完,被一个壮汉用肩膀撞击,摔倒在地上。
“你干什么?”我上前拉扯那名壮汉,却被掀翻,一个满是雀斑的警察将我扶了起来,我扯住他,就像扯住了救命稻草。
“我不是德国人,他…他是我的学生,你们快放了他!”
“不是德国人?”
“是的,我是英国人!”
雀斑警察愣了一下,转身跑到军官身边,低语了几句,那名军官瞥了我一眼,朝我走来。
“你是英国人?”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请出示你的有效证件。”
“我的签证丢了…”
“丢了?”他的眼睛眯了起来,似乎在审视着我,很快他下了决定,“一起带回去,分开关押!”
两名警察将我的手臂拧住,如同对待圈养的鸭畜,我愤怒的挣扎,却毫无用处,像是被丢上岸的海鱼。
“你们无权这么做!”我声嘶力竭的大喊,“我不允许你们碰我,法西斯猪猡!”
“你叫谁猪猡?”将劳伦特制住的壮汉上前给了我一拳,这拳太快,目标又太弱小,我大叫了一声,栽倒在地上,钝痛感一瞬间麻痹了我的神经,我反应不过来,双眼发黑,口腔内传来一阵阵的血腥味。
“听着,我怀疑你是英国间谍…”那名军官的靴子踩在我的脸上,我甚至能数清楚鞋底一条一条的纹路,他说话很慢,和那该死的约克曼一样讨厌,“你在挣扎,我可以当场击毙你…”
我被人从地上拖拽起来,他们架着我,劳伦特没有多说一句话,安静的待在一旁,耷拉着脑袋,我其实明白,这个时候劳伦特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我依然在心底唾弃:懦夫!
从没有哪一刻,让我感到人生如此无力,那名军官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们,径自上了一辆奔驰军用款轿车。
我的脸肿着,一句完整的祷告都说不清楚,看呐,即便上帝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没有办法阐述我的诉求。我与那些偷渡客被塞进了一辆军卡上,我们只被允许蹲着,汽车摇摇晃晃的驶向了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
我听到风声呼啸,气温陡然下降,一滴、两滴、雨丝很快连接成稀疏的大网,铺天盖地的砸落,寒凉感让我大脑思路开始清晰起来。
那名纳粹军官说我是英国间谍,他们要让一个人死的无声无息,非常容易,就在刚刚的海边,就在刚刚的海边!
他们那么理所当然,毫无顾忌的杀死了一个人,这个人也可以是我,而我还在海边辱骂法西斯是猪猡,该死!
我的心底涌起一股后怕,死神的翅膀简直就要拥抱住了我!
我啐了口唾沫,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接下来绝对不能冲动,在德国我认识的人不多,克鲁本身就是个犹太人,对了,还有海森堡…
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或许只能打扰海森堡,请他来帮忙证明我的身份,这是我能想到洗清间谍罪的唯一方式。
我的想法很好,但没有一点实施的余地。因为根本没有人来提审我,甚至没有谁愿意和我说一句话。我被单独关押在监狱里,任凭我怎么喊叫,也没惹来一个活人。
这座监狱是完全封闭的环境,散发出一阵一阵潮湿的恶臭,阴森可怖的气氛招摇着吞噬了多少生命。我仿佛能听见怨鬼的嚎叫。
我身上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包括腕表。时间在流逝,这里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星光。
淋了一场大雨,我的身体全靠那股积压的愤怒支撑着,如今对前路未知的恐慌将愤怒驱赶的不知踪影,我终于病倒了,这个结果,我一点也不意外。
大脑被火焰炽烤着即将爆裂,胃部也在不停抽搐,我毫不怀疑,自己会在这座监狱死去。
这段时光,我并未与人说起过,即便是克鲁,他也不知道,我究竟在这座秘密监狱里经历了什么。
如今生命将尽,我愿意将它完完整整的讲明白,不掩藏一点可鄙可恶的罪孽。
发自肺腑,深入肌肤。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大脑依旧能够灵活运转,所有的回忆都说得上是清晰。要知道,我身边有不少老家伙甚至连牛顿第一定律都讲不明白,他们也都是“聪明”了一辈子的人,至少在物理上是这样。
说回那个监狱,我确实快死了,胃部火烧火燎的感觉已经不算什么,长时间没有喝水与进食,身体的每处组织仿佛都在外科医生惨白的手术刀下。
我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所有的冤屈堵在闭塞的喉管,发不出一声呼救。
如果不是因为克鲁,我必不会沦落至此,我甚至开始怨恨起自己对他的爱。
这毫无道理,可我一点办法也没有。那颗盛满仁慈悲悯的心灵早就被怨恨取代,不管是德国还是纳粹,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克鲁。
就在我觉得自己必将满怀怨愤的在这个地方悲哀的死去时,我听到皮靴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的声音,有人来了。
但我不抱一点希望。
事实上,我是对的。他们往我身上泼了一桶冷水,我下意识的舔着龟裂破皮的唇瓣,想要缓和一二。
他们岂会给我时间反应?直接将我从地上拽起,架着我的胳膊往另一个未知的地方去。
我的鞋丢了一只,脚被拖在地上磨出了血痕,这点破皮的灼痛感,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我其实一点也不害怕,内心深处隐约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解脱感。比起死亡与折磨,更可怕的是等待它们降临前的一段时间,分秒难度。
让我没想到的是,与劳伦特再次见面会在刑讯室里。他的头发被剃光了,浑身赤露,像是一只拔了毛的家畜扭曲在长板凳上,手臂也被折断,以诡异的姿势交叉在一起。
他的脑袋低垂着,仿佛彻底安静了下去,我的内心被恐慌盈满,连嘴唇都在震颤。
他们将我拖拽到劳伦特身边,我才真正看清,他所遭遇的何止我刚才看到的那么简单:全身的毛发都刮干净了,那个重要的隐秘器官被一根长长的银针贯穿,小麦色的皮肤上遍布青紫的痕迹…
我的心在发抖,血液从一瞬间的凝滞到沸腾。我跪倒在地上,抬起手颤颤巍巍的伸向他,却怎么也不敢往他的脸上探去,我害怕,我真的害怕,鼻翼翕动,热泪从眼眶流了出来,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最开始,我只是想带克鲁离开德国而已。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战争与政治近在咫尺,如今又有一个少年,如晨曦般的少年,在鲜花初绽的年纪就遭到它的迫害!
“他还没有死。”审讯官蹲下,将我从地上扶起,笑着替我擦干净眼泪,“我知道你是物理教授,任职于哥本哈根大学,放心,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觉得自己被他所触碰的皮肤在发烫,胃部开始痉挛,我终于不受控制的呕咳起来,五脏六腑在地狱里颠簸。
“好了!”审讯官从灰蓝色的军大衣里取出手帕,递到我手上,“你很快就会出去的,但在此之前,请跟我们说说,这位先生的事。”
他的语气亲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可我与劳伦特又有什么呢?他在酒馆救了我,将我带到他的临时居所,而那个晚上,我还决定要他陪我一起到哥本哈根。
“我…我不知道!”我哽咽着声音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不知道他是英国间谍,还是不知道他和那些揭竿而起,想要毁了德国的人是一伙的?”他的声音陡然变大,表情也变得凶利起来,“你如果不说,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完整的走出去,却又难忘终生!”
“他绝不是英国间谍!”我哑着嗓子将这句话吼出来,“他连英语都说不利索!”
“那他就是德共了?”
“我不知道…”
审讯官没再逼问我,而是挥了挥手,马上有两名狱卒将我架到了一张椅子上,我的手被绳子束缚在椅子背后,紧接着是两道探照灯,直接打在我的脸上,我下意识的将头偏转,却被那两名狱卒固定着,他们一人一边,扒开我的眼睛,光束凝聚成了实质,刺穿我的眼球,很快眼泪顺着我的眼眶滑落。
“我再问你一遍,关于劳伦特,你知道多少?”审讯官眯着眼睛,“你也看到了,他需要治疗,不管是英国间谍还是德共,我们都不会杀了他,你要相信我们,沃尔特教授,已经有人举报了劳伦特,请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吗?”
“德共…”我艰难的发出声音,他说的没有错,劳伦特需要医生,相比起英国间谍,至少德共的待遇只是被关进集中营里,“劳伦特他是德共…”
“是吗?”审讯官笑了,露出森然的牙齿,仿佛撒旦在传召,“松开他…”
狱卒替我解开了绳子,我整个人不受控制摔落在地上,然后,我听到一声枪响,还有子弹穿透皮肉的声音,在这间安静的刑讯室异常清晰。
劳伦特死了。
作者:丁鹤舟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