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虫记》by窥皓月,原创小说变虫记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江白江秋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江白才不管对方有什么样的身份,他们都会在一起,都会相爱,不只是哥哥。热议:他不是哥哥!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窥皓月 主角:江白 江秋
江秋母亲离家出走的时候,本来想把儿子也带走的。她对江秋说,人一旦沾上赌博,就彻底废了。我和你爸生活快十六年,没想到他竟然干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情,用拆迁当理由打欠条,把拆迁款给赌光了。
妈的。江秋第一次听见她骂人。那笔钱我他妈连碰都没碰过!
必须走了。她说,再不走,他就要把老婆孩子也赌出去了。
江秋拒绝跟她走,不过没说是因为舍不得江白。母亲听了后说:“暂时不走也好。等妈妈到了新地方,找个新工作,彻底安顿下来,再接你过去.......”
如果不是她脸上露出很明显的解脱神色,也许江秋真的会心动,然后心甘情愿和她离开,一起走向所谓的新生活。
母亲出走后,父亲缺少了能够发泄的人,开始更频繁地对江秋拳脚相加,连他病发时也往死里打。
家务活全落到了江秋的身上。他对此并无异议,只是根本不会做饭,煮出来的米不是夹生就是糊锅。每当这时,他通常会获得一顿毒打,然后被逼着一口一口把做坏了的东西吃进肚子里去。
家里的纱窗依旧没有换成新的。江白早就把换纱窗的钱给了江秋,只是江秋如今转变了心态,不但不再害怕父亲在夜里开灯,反倒愿意家里进来更多的虫子。
其一,是因为他本来就懒得换;其二,是他最近多了一项新的爱好。
虐杀虫子。
虫子虽然恶心,相比人类来说却实在脆弱。用脚踩和用拖鞋拍只是其中最没创意的两项,除此之外,江秋发明了用水淹,用小刀割,用手扯,用火烧.......其中既有对人类历史酷刑的借鉴,也不乏许多别出心裁的。
他给江白展示时,江白不停咂舌,明显觉得非常恶心,又不忍心拂了他的面子,因而只能强挺着看下去。江秋用他自己做的断头台斩了两只甲虫,然后给江白看它们仍会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爬的身体。
“头都没了还在动弹,真是蠢东西。”
江白说:“那是因为许多昆虫还有些神经在腹部,所以头没了也能活。”
江白喜欢看百科全书,懂得很多江秋不懂的知识,能认出他捕捉到的大部分虫子。蛾子,蝴蝶,蚊蝇,蚂蚱,几只误闯的蜜蜂,还有蜉蝣。江白说这种虫子朝生暮死,意思是只能活一天。
接下来还有凌迟和炮烙。江秋注意到江白开始有点害怕起来,但不是害怕自己手中这些扭动的小小躯体,而是怕自己本身,于是问他为什么。
江白提起那天他们一起看的外国纪录片。江秋只记得有个白胡子老头叽里咕噜地说着一堆让人听不懂的话,很是烦人。
江白说,那个纪录片是讲外国连环杀手的故事,而那个老头是个教授。他研究出百分之八十的连环杀手小时候都有两个特征:虐杀小动物和尿床。
江秋说:“这些不是小动物,是恶心得要死的虫子。我杀了它们是为民除害。而且,我不尿床。”
其实很久之前有一次被父亲用拳头殴打过小腹之后,不知道伤到了哪根神经,偶尔江秋在睡觉的时候,也会漏出一点小便。不过他觉得实在没必要和江白说这种恶心的事,他不想要江白也用看那些虫子的眼光看自己。
那天晚上两人告别,江白说:“我下学期就上高二了。两年后就能上大学。我慢慢攒钱,存到我们两个的银行卡里。这样不用等这楼拆迁,我们自己就可以住在一起。”
“攒钱只是一步,赚钱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新房子以后,我要给每个窗户都安上纱窗,不让里面有任何多于四条腿的生物存在。其次,我们想办法治你的病。做完这些后如果还剩下钱,再考虑别的.......”
江秋觉得他说的十分好,只是有一点不妥:“从来没听说过哪两个男的住在一起,只有夫妻住在一起的。”
江白不高兴了。他虽然性格温和,却非常讨厌有人质疑他,哪怕是江秋也一样:“肯定有!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没有两个男人住在同一个房子里.......我回去好好查查,明天就告诉你。”
第二天一大早,江白就敲了江秋的房门,喜不自胜地对他说:“两个男人不仅可以像兄弟那样住在一起,而且在世界上有些地方,还可以结婚呢!”
“就像你爸妈那样?”
江秋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只觉得十分新奇,没注意到江白脸色忽然变了。
“是.....是啊,就像我爸妈那样。”
江秋看他有点无精打采,于是活学活用地安慰他:“那我们以后结婚吧。我会做家务,只是煮饭稍差一点。你肯定不会像我爸那样打我。”
江白抬起头,笑容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
较真有时候是个贬义词,特别是放在江白身上。光是知道男人和男人可以结婚还不够,他又经过一番精密的研究和查找,从市图书馆一路突击到校门外隐秘的小摊,最后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个外壳被摩擦得发白的光盘,说是里面讲了男人和男人怎样谈恋爱和结婚,并要拉上江秋一起实践。
江秋还记挂着他那天上午的奇怪表现,逮到机会就问他:“你爸妈最近怎么了?”
江白说:“他们离婚了。”
江秋还没来得及安慰他,江白又说:“没事,我爸妈只是假离婚。他们离完婚,马上再各自找同事假结婚,这样能得到更多拆迁款。等到钱一到手,他们再离婚、再复婚就行了.......”
这个流程实在复杂,江秋根本没有什么耐心听下去,只是说:“那你那天为什么一脸哭相?”
江白说:“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妥,不舒服。我不想要爸妈离婚,但我又说了不算。”
江秋见他本来好端端的,提起伤心事,情绪又陷入低谷,赶紧说:“这样多麻烦啊。等我们结婚以后,即使能得到一大笔钱,也绝对不这么干。”
江白也笑了:“没错。等我们结婚以后,可不能这么干。”
电视机年久失修,被反复拍了好几下,屏幕上才显示出画面来。两个男人在里面抱在一起亲嘴,然后彼此脱光了衣服,像两个被嚼过头一样的泡泡糖般纠缠在一起,滚来滚去,大汗淋漓,叽里咕噜地不知吼着什么,让江秋想起了那天电视里看到的老头。
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这两个男人是那个老头特意派到他们家的电视机里,演这种东西给他们看的。
一向较真的江白还是惦记着他的实践。但他们都不是小孩子,已经懂得何为害臊,谁也不愿意主动脱衣服,所以只是用手指互相碰了碰对方的嘴唇。
江白的嘴唇摸起来毛毛糙糙的,江秋记在心里,打算一会儿提醒他多喝水。
江秋问江白有没有和自己类似的感觉。江白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说:“你的嘴唇好僵硬。你是不是太紧张了?”
从小到大,只要害羞的江秋在人前说不出话,江白就会在一旁替他打圆场:不是我弟弟不好,他只是太紧张了。
此时两人靠得极近,江白温暖的呼吸声都吹到了江秋的脸上。
不知为何,仿佛半空中有一道闪电疾驰而过,照亮他们之间深不见底的黑暗:江秋觉得他脸上那两片毛毛躁躁的嘴唇分外温柔可亲,动起来也好看,微笑时的弧度那么明显,几乎是天底下最有意思的东西。
他为了观察靠得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忍不住,用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贴得太久了一点,忽然看见自己的父亲正从卧室探出头来,直勾勾地望着他们两个,两只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犹如坟地里的鬼火。
那之后,江白就再也不来江秋家里了。
江秋的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些新的钱,总之又能继续他的赌博,连心情也不知不觉变好起来。
偶尔,他还能给江秋个笑脸,时不时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家儿子这么出息,可千万不能被不要脸的小同性恋带坏了.......对吧?”
江秋害怕父亲再揍他,只好战战兢兢地说是。
父亲说,同性恋是一种病。江秋说,难道比我的病还严重?父亲说,严重多了,因为你的病只是吓人,而同性恋是恶心,变态,而且要跟人一辈子,连结了婚都治不好......
听他的描述,同性恋就像是家中那些无孔不入的虫子。家里至今还是有很多虫子,因为江秋依旧每天都在夜里点灯,也坚持不补纱窗上的窟窿。
越来越多的小飞虫奔着灯光飞来,进入江秋的家,然后惨死在各种各样的刑具之下。
和江白不一样,江秋一直不觉得这些小东西有生命,或者说,有感情。但此刻他非常希望它们也和自己一样有感情,这样在它们被碾死过程中所感受到的痛苦,就可以勉强与江秋本人听见楼上传来熟悉的桌椅板凳掀倒声、声嘶力竭的吵架声时的痛苦相比。
不知从何而来的那笔钱终于还是花完了。江秋的父亲站楼上家门口,对他昔日的老朋友说:“你不多割点肉,就等着所有人都知道,你家儿子是个变态同性恋,还上门勾引我儿子。”
阴暗的楼道里,每一家的门都悄悄地开了条小缝,能够让声音流进去,也会让里面的声音流出来:
“那个江白?昨天他还跟我打招呼了。”
“我就说,就算从小长大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的。那病那么晦气他还每天都去,原来是倒贴......”
“你以后可不能跟他学习了,成绩再好,也是个同性恋,恶不恶心......”
江秋父亲更加得意:“没钱了?你他妈不可以借吗!这房子不是过一阵要拆迁么,到时候再还——”
最后,江白的父亲忍无可忍,对他说:“我和江白他妈已经离婚了!我家现在没有叫江白的儿子!”
可在他背后黑洞洞的客厅,江白分明就坐在那里,面无表情,脸上都是青紫的淤痕。就连江秋那日觉得“实在非常漂亮”的嘴唇也肿了起来。
他拼命地望着江白,拼了命地想和他说话,可那扇门很快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江秋眼见着自己的父亲继续在楼道里尖叫、大笑,撒泼,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不觉得痛苦,也不再觉得孤单、失落和绝望,仿佛已经飞出了这个伤痕累累的人类少年躯壳,站在云端,无情地俯视着这个世界。
就是从那天起,江秋发现,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变成了虫子。
街上的行人都是蜜蜂和蚂蚁。它们弯着腰低着头,拎着公文包,头也不抬地在街上走。偶然有几只坐着可爱婴儿车的小蝴蝶,被工蜂推着快速经过,尖尖的触角东碰西碰,大大的复眼里满是好奇。
那天之后,江白的父亲刻意避免出现在楼道里,但他还是要上班。所以每天早上,江秋都能目睹到一只红黑相间的大天牛气急败坏地冲出单元门的样子。
浮在半空中,嗡嗡作响,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江白家和他们家的左邻右舍们是最最最讨人厌的黑色小飞虫。黑得浑身上下看不见一点东西,仅仅是团混沌的黑色。
江秋知道,最近父亲的讨债人又开始上门要账了,因为最近连续几天,都有大小不一的黑蟋蟀找上门来,两张长腿轻轻一划,便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它们看上去完全一模一样,和很久以前母亲踩死的那一只似乎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分别。
对了,还有江秋的父亲。
他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每天横占着客厅与卧室间的位置,无意义地看着电视,无意义地吃掉江秋放到它面前的任何食物。再也没有饭煮得好,还是不好;江秋拿到它面前的,它都乖乖吃掉。
对于眼前的情景,江秋也感到很奇怪。他想起江白之前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叫“变形记”,说的是一个人早上起来上班,结果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那故事十分写实,他和江白都以为这是很有可能在现实中发生的........但谁知道现在却完全颠倒了个个儿,一觉醒来,全世界只有江秋自己没有被变成虫子。
那个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来着......哦,对了,好像是主人公的家人都对主人公感到厌烦,再也无法忍受他,任由主人公变成的甲虫孤零零地死去了。
江秋天生不是主角的命,因为他和故事中主人公冷血无情的家人们一样,也觉得很烦。他平时又杀惯了虫子,每次看到客厅中懒洋洋的大甲虫,就觉得手痒得不行。他心想:反正甲虫在故事的最后总是要死的,我不过是想让它早点死而已。
在今天的饭里,江秋加入了母亲留下的安眠药。那安眠药已经过期,他也不确定到底还有没有效果,干脆以看不出来为界限,能加多少就加多少。甲虫像往常一样全盘接受,在它瘫软在地上不动之后,江秋拿着菜刀走到它的面前,挥刀砍下了它的头。
这甲虫如此之大,皮当然也很硬,江秋竟一时砍不下来。不一会邻居来敲门,问他这么大声是在做什么,江秋在猫眼里看着黑色小飞虫的翅膀兴奋地疯狂扇动,犹如一团淡灰色的雾气,就一本正经回复它说,是爸爸在剁饺子馅。
和其他生命力顽强的甲虫不一样,客厅里的大甲虫死后,身体并没有自己活过来乱跑,为江秋免去了很多麻烦。他忍不住有些大逆不道地想:毕竟是我那蠢得要死的爸爸变成的甲虫,可能和江白说的不一样,它的腹部并没有神经.......
江白还说,今年出现的虫子比往年多,都是下水道里爬上来的。江秋正愁不知该如何对待客厅中的甲虫身体,于是想:不如让它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江秋在卸掉甲虫的第一条腿的时候,江白来敲门了。江秋一身都是甲虫喷出的绿色粘液,害怕自己吓到竹马,于是就隔着道门与他对话。
江白首先说:“我在楼上听见你在家,所以趁着他们都不在,下来来找你了。那天的事是我不对,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怪你爸爸.......”
江秋说:“是我不对。那天是我想亲你的。”
那天江白走后,光盘还留在江秋家里。江秋偷偷看了很多遍,现在终于可以完全肯定,对于男人与男人如何结婚这件事来说,他懂得绝对比江白要多得多。
江白看他这么说,忽然说不出什么来了。半晌,他泄气一般说:“江秋,我要走了。”
“因为我是个同性恋,我父母很生气。这些天,他们吵了很多很多次架,也揍了我很多很多次,我害怕他们找你,所以一直说是我主动的。结果,他们本来就已经为了拆迁款假离婚,这次决心真离婚了......”
他一边讲,一边苦笑两声:“没关系,我一直都知道,我父母早就不在乎对方了。他们在家里也各忙各的,只是因为家里有我,才勉强没有离婚。他们假离婚时认识的同事都很好,很快就能重新组建新的家庭。”
“至于我呢,他们说我叔叔那边有个朋友,在办一个学校,那里既能上学,又可以专门矫正同性恋.......”
“反正在哪里上学都是上学,对吧?只不过以后不能经常和你见面了而已。江秋,可以开一下门吗?我想把我们两个之前存的钱给你保管.......”
“江秋,我很想你。你不想再见我最后一面吗?”
江秋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忍耐。直到这时,他才近乎绝望地说:“当然想。我也很想见你,想到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他把房门拉开一条缝,用最大的力气将江白拉进来。这样,世界上唯二没有变成虫子的人类看到客厅里甲虫尸体的时候,发出的惨叫声就不会惊扰到这栋楼内居住的其他虫子。
江秋说:“不要害怕,那只是虫子。呃。”
他挠挠头:“顶多只是体型大了点......而已吧。”
江白的眼睛瞪得那样大,好像下一秒就要蹦出眼眶了。他将手塞在嘴里,一直咬到鲜血淋漓也不肯放开。当他再说话的时候,声音沙哑了许多,连下巴都在发抖:“......你.....你.....你......他妈的......妈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江秋觉得他实在大惊小怪,明明之前都眼睁睁看自己杀过那么多倒霉虫子了,只是如今这个个头比较大而已,难道就比其他的更可惜吗?
但他不会说出来,因为他爱江白。
他将自己和江白分开后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一口气全部倾诉了,然后说:“据我所知,现在世界上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还没有变成虫子了。你要去其他地方上学,也很不错,只是你以后一定要远离那些飞虫和蟋蟀,它们全都不是什么好虫。被一脚踩扁了也不可惜。”
江白的眼睛依然瞪得很大很大:“那你呢?”
江秋说:“我不知道......也许继续留在家里杀虫子吧。”
“你不能杀虫子!”江白尖叫起来。
江秋被他这么一吼,觉得非常委屈。他解释说:“因为只有在杀虫子或者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开心。”
江白转身望着他,就那样望着他,一直望着他,眼神中蕴藏着一种江秋看不懂的情绪。
半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那你为什么不选择和我在一起呢?”
沾了绿黏液的衣服很难洗,江白帮助他把所有的衣服脱掉,命令让他进浴室洗了个澡,自己则留在外面给他找新衣服,收拾出几件行李。
在浴室里,江秋头一次发觉自己竟然如此开心,就好像重新活过一遍那么开心。浴室的墙壁上趴着一只小瓢虫,壳上有七个星星。如果换在过去,江秋一定不会放过任何将它翅膀扯断、细腿拔掉的机会,但如今,他不再需要这些了。
他甚至将小瓢虫放在自己的手指上,然后打开窗户将它放飞,说:“一路顺风。”
“一定要远离人类,特别是......像我这样的人类。”
路上,江秋和江白开始激烈研究接下来该怎么办的问题。
江白说,如果全世界都是虫子,只有我们两个还是人类,肯定是不行的。我们长得和他们完全不一样,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所以也应该想办法早日变成虫子。
江秋本来非常抗拒,但是一想到只要变成虫子,今后每天都能和江白在一起,于是也就勉强答应了。只不过不能再见到人类江白的嘴唇,有些可惜。
江白那么好看,如果要变,至少也要变个漂亮一点的昆虫。
“那就蝴蝶吧!”江白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学过的那个故事吗?”
江秋说一时有点想不起来。自从杀了那只大甲虫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睡过觉了,如今脑袋昏昏沉沉,走着走着,就忍不住靠到江白的肩膀上。江白只好提醒他:“梁山伯与祝英台。”
江秋说:“啊!”
“可他们是一男一女。只有一男一女一起死掉,才会变成蝴蝶。两个男的死了,是变不成蝴蝶的。”
“胡说。”江白说,“如果两个男人都可以结婚,为什么变不成蝴蝶?”
江秋这才想起来,两个男人可以结婚——这件非常重要的、改变了他们两个人生的大事——原来是江白教给他的。既然是江白说的东西,就一定是对的。
江白见他心悦诚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牵起他的手,将远处的一座塔指给他看,说:“所以我们就去那里吧。”
路上遇到了不少食杂店、超市和饭店。每经过一个,江白都要停下来,问江秋是不是要吃什么。他把所有的零花钱都带上了,江秋想要吃什么,都能付得起。
但是江秋心里太过紧张激动,什么也吃不下。而且他看得出来,对方也是一样。
半路上江白忽然停住,眯起一只眼睛对他笑:“我知道有个东西你肯定想吃。”
他们买了巧克力冰棍,像过去放学回家那样有说有笑,一边吃一边走。而且这次比较奢侈,竟然一个人买了两根。一直说这东西只有小孩子爱吃的江白第一次向江秋和巧克力冰棍同时吐露心声:其实我也很爱吃这个,只不过看你喜欢得不得了,所以一直刻意省下来给你。早知道......
江秋说:早知道什么?
江白说:早知道还是省给你,让你每天吃三根。
江白所看中的那座塔早已废弃,伫立在郊外,他们穿过铁路、一人多高的草、半倾塌的篱笆,着实费了一番功夫才抵达塔下。又费了好一般功夫,才越过废砖头和玻璃渣,一路爬到塔上。
此时天已近乎全黑。星星自东方浮现,连远处的地上也有一闪一闪的红蓝色灯光,很是好看。
忽然,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来,捂住江秋的眼睛。江白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不要再看了。”
江秋说:“等一等。变成蝴蝶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白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于是江秋忽然凑过去,轻吻了他一下,让他愣在当场。
“你的嘴唇怎么还是毛毛糙糙的。”江秋笑道。
江白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其实我确实有件事没有和你说。如果现在不说的话,一......以.....后变成蝴蝶也没机会说了。”
“你以为自己杀死的那只甲虫,其实就是你爸爸。”
江秋说:“我也有件事没和你说。其实我不久前,还在尿床。”
即使在这个时候,他还是羞得满脸通红,担心江白会嫌弃自己,马上转移话题:“.......所以,嗯,那天电视上那个老头说的那些话,很有可能是真的。”
江白想了想,摇摇头,笑着对他伸出手:“算了吧,我根本不在乎那个。”
他们会以人类的姿态落地,到时候再飞起来,就是无忧无虑的虫子们了。
蝴蝶固然很好。可是——江秋想,其实蜉蝣也很不错。江白告诉过他,朝生暮死,意思是只能活一天。江秋杀了那么多虫子,又做过那么多坏事,如果还能和江白再活一天,实在已经是求之不得的美梦。
如果他们真的变成蜉蝣,那么早上的时候,就一起上学吧。蜉蝣那么小,也不需要多大的房子,江白手里的那些钱已经足够。
他们可以每天住在一起,房间里安了纱窗,除了他们之外,绝不会存在任何一只多于四条腿的生物。
中午的时候,就一起吃饭。他一定要监督江白,绝对不能再让他因为省钱糟蹋自己身体。
傍晚的时候,他们一起放学,一起吃冰棍。也可以不吃,他已经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样贪吃,攒下来可以留着以备不时之需。.......还需要治病吗?变成蜉蝣后,他的病一定也好了。
晚上的话。晚上........
江秋没有再想下去。
他们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坠落到地面上,就像蜉蝣在日落之后被激流卷入水中发出的垂死之声。那么小、那么小,很快地,就归于一片绝对虚无的寂静。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响起了警笛的声音。
作者:窥皓月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