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长安月》,长安月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猫两只所著的小说围绕琼华徐君逸两位主角开展故事:琼华不介意和男人恋爱,因为现在他的身份是公主,没人知道他居然是男的。热议:他是男的!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猫两只 主角:琼华 徐君逸
承徽宫侧殿内,赵老郡君正不缓不慢地教公主们鱼骨针针法。
我向前看去,五姐朝华手中飞针走线,绷子上的姚黄绿叶栩栩如生;我不甘心地朝后看去,十妹秀华有模有样拿着针线穿花。
一屋子的公主,只有我连针都穿不进去,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赵老郡君走到我面前来,她个子不高,花白的头发根根整齐地贴在头皮上,身穿三品命妇制式长袄,头戴绛紫色冠子,语速缓慢地说道:“公主们是金枝玉叶,衣衫自有下人们准备,得闲时打发时间,做些扇子荷包陶冶情操。”
我低下头,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彩线,小声说道:“这熏陶不了我,只能折磨我。”
赵老郡君丈夫早逝,一个人拉扯儿子长大,到了知天命的年龄,本该在家当老封君受儿子媳妇儿孝顺,被我姨母小章皇后聘到宫里,接替上一任充国夫人,作公主们的女红师傅。
宫中女傅们受人尊敬,享正二品俸禄,不向公主行大礼。我不怕风风火火、明火执仗收拾人的充国夫人,可我害怕慈眉善目的赵老郡君。
“小殿下,公主作为天下女子之表率,享全国之养,我受皇后之托,为公主们女傅,教的不是技艺,而是贞静娴雅。”
我听不得这些,上回挨得手板还在隐隐作痛,嘴不听使唤开始说话:“昔有怀王一鸣惊人、勾践卧薪尝胆、关公刮骨疗伤,若是女红可磨砺心智,他们何不绣花?”
赵老郡君不动如山的脸上微微抽搐,人中下方两条皱纹更深了一些,道:“要是宫外的小娘子们都像八公主一样舞刀弄枪,那天下不得乱了套。”
我不是小娘子,也不是个个小娘子都该关在屋子里绣花,“谢道韫率侍女抵御流民,平阳公主替父守娘子关,个顶个的英雄,若是大晋的女子像她们一样,何愁柔然不灭?”
刚一说完,十妹秀华担心地看向我,因生母是早已失宠的李美人,她平日里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
赵老郡君颤巍巍地说道:“我说一句话,总有十句话顶上,待我秉明皇后娘娘,再请谢道韫这样的才女来教小殿下。”
果然,这老妇,要向我姨母告状!为防止公主们像前唐“秽乱宫闱”,本朝开国太祖,专门定下了两条规则,大晋公主一不可开府、二不可改嫁。我的姑祖母淑嘉大长公主,一生无所出,为驸马纳了十多个个妾,已抚养庶子庶女为己任,被三代皇帝评为公主中的道德表率。
我坐立难安地趴在桌上,心想反正要挨打,不过多一板子少一板子,索性将桌上的彩线拼接成大龙与麒麟的模样。
甫一下课,还未等来姨母的催命连环符,先看见了七哥的太监小路子。
“小殿下,太子请您过去一趟。”
我扶额长叹一声,戴上侍女们,前往承乾宫。
七哥李慕璇只比我大一个时辰。十五年前,我们一起呆在先皇后大章氏的肚子里。
那时先皇后刚失了长子与三子,无比宝贵肚子里的这胎,原以为是大吉之兆龙凤胎,生完了发现是两个男孩,这在大晋是禁忌中的禁忌。
大章氏舍不得抛弃我,买通丫鬟与接生婆,将我充作公主,原想养到四五岁想办法,谁知天不假年,在我一岁时就仙逝了。这身公主的衣裳,我一穿就是十四年。
宫里知晓我身份的只有刘太医、桂嬷嬷、宫女珍珠与太子七哥,连我的养母、大章氏的亲妹妹、继后小章氏,也将我当成小娘子教养。
十三岁时,桂嬷嬷与珍珠每月用假月事带糊弄女官,并已遮挡疤痕为由,用丝带缠住微微发育的喉结。我平时胡闹惯了,做得更离奇的事也有,宫里人看来,脖子上遮丑也不算什么。
不同于后宫的亭台楼阁、雕栏画柱,太子居住的承乾宫清淡素雅,最醒目处摆放着青碧色定窑春瓶。
七哥屏退左右,背着手,边摇头边说话:“小妍,你真让孤不省心。”
琼华是封号,李妍才是我本名。本朝重男轻女,公主取名没有讲究,我出生的时候,因窗外桃花开得妍丽,大章氏就叫我小妍。
我老僧入定一般盯着墙上吴道子的《孔子行教图》,忽然拍手道:“七哥你看,画圣落笔雄健,大妙,大妙!”
七哥瞥了我一眼,道:“这画挂了几年,没见你注意它。”
“这不是七哥马上出阁讲学嘛。”我讪笑着。
七哥老气横秋地说道:“孤的事无大碍,小妍需再忍一忍,莫要成天上蹿下跳。”
我只得点头称是,七哥同我一般大,已有近身伺候的宫女四人,太子孺人两人。
在公主们学着拉络子穿针时,东宫的上午,由以外祖父章籍为首八位大儒讲授四书经史,下午,有宫内禁军教头传授骑射武功。
“姨母膝下空虚,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养大,昨日和三姐吵架,今日同赵老郡君争论、明天……”
眼见七哥还要絮叨,我扯了个借口,忙不迭往外逃。
宫中千鲤池的荷花开得漂亮,一眼望去,真有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意趣。盛夏时节,嫔妃公主们怕被日头晒着,不敢出来闲逛,正好便宜了我。
池边有一圈是大小、颜色相似的鹅卵石,像颜料里的赭石色,很是好看,我让桂嬷嬷与珍珠先回宫,自己一人小心翼翼沿着边缘走。
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没有无趣的女傅、没有啰嗦的七哥,偌大的水池,只有一个李琼华。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小殿下,这是被太子数落了?”
此人身材高大、面容俊朗,头戴圆帽、脚踩黑色皂靴、着大红色正一品斗牛过肩补、腰间配有一把一米长的陌刀,正是东厂兼司礼监掌印太监徐君逸。
我父皇晋旭帝李乾晖,自登基起,上朝次数屈指可数,将自己圈禁在大明宫中二十年,沉迷美色与炼丹。
我朝太祖废宰相、立内阁,内廷设十二监,以司礼监为首,掌印太监可票拟批红,位比首辅。
徐君逸同时兼任稽查百官的东厂掌印,连我太子七哥见了他也得尊称一声徐相。
当太监当到这份上,必定是要被读书人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他刚净身时在我宫里呆了一年,儒生们不好意思骂我,就去骂我七哥,堂堂东宫太子,放任阉党做大。
内阁的官儿换了一波又一波,徐君逸依然是皇宫乃至全国第一人。
我缩缩头,不再踩鹅卵石,道:“徐相怎得有空找我说话?”
徐君逸不答,反问我:“今日同赵老郡君有争论?”
扪心而论,徐掌印不忘旧主,发达后对我很是关照,我也不像旁人那样怕他,大大咧咧地说道:“用刺绣磨心性,琼华做不到。”
徐君逸笑道:“原来小殿下的手拙得拿不住针。”
他再有权有势,也是个小时候伺候过我的太监,被这样的人嘲笑,气得我一脚将池边松动的鹅卵石踢飞。
昨夜下过雨,池边地滑,我这一脚差点摔进水里,还是徐君逸拉住我的手臂,“小殿下,当心脚下。”
今日诸事不顺,丢脸丢到徐君逸面前,我窘迫地转过头。
离这么近才发现,徐君逸与其他太监不同,没有乱七八糟的熏香、没有难以忍受的臊味,只有一股极淡的花香,像我宫门口的桃花树。
徐君逸比我高半个头,阳光下,我正好站在他的阴影里,更烦躁了,双手扯着荷包上的流苏,道:“我不想同你说话。”
“小殿下看看这个。”
徐君逸打开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里面竟装了八颗铜钱大小的荔枝。
这可是稀罕物,岭南进贡的荔枝,连树一起移栽在船上,先走水路、再走陆路,十八天内运抵长安。就算如此,可食用者不过十之一二。
宫中,小章皇后与刘贵妃分别分得六个,七哥分得四个,其余皇子两个,公主一个。我的那颗荔枝,还未尝得味道,就囫囵吞了下去。
徐君逸将盒子递给我,道:“小殿下还愿意同我说话吗?”
想起透明甜腻的果肉,我嘴里分泌起唾液,面上保持着公主的矜持,接过荔枝,道:“本殿下并非贪图口腹之欲,夏日炎炎,解暑罢了。”
徐君逸替我赶走扑面而来的飞虫,道:“司礼监还有,若小殿下喜爱,尽可来找我,只是此物上火,一次不可多食。”
我怕他后悔,飞快将荔枝揣进袖子里,继续作出赏荷的姿态来。杨柳回塘,鸳鸯别浦。绿萍涨断莲舟路。古诗中说,江南莲花开,红花覆碧水。千鲤池再美,终究不过四面红墙琉璃瓦下的一方水塘。
“小殿下想去西山骑马吗?”徐君逸侧头问道,别人与他讲话要仰头,他同我讲话时总是微微弯腰。
如果说荔枝的诱惑是一朵荷花,那么西山骑马就是一片荷塘,我心动地不行,又不愿在徐君逸面前失了公主的身份,焦急地捏紧裙角。
许是徐君逸这厮故意骗人,本殿下按耐不住开了尊口问他,得到的只一句“待我安排”,亦不提何时何地。
徐君逸瞧了下被我自己揉皱的裙角,道:“小殿下该回宫了,桂嬷嬷会担心的。”
要不是你,我早回宫了,堂堂徐相,吊小娘子的胃口,哦不对,我不是小娘子。
凤阳阁离千鲤池不远,桂嬷嬷在门口张望,一见我就拉到一旁小声说话:“殿下是遇着徐相了?”
我点点头。
桂嬷嬷担心道:“可说了什么?”
我将锦盒拿给桂嬷嬷,道:“给了我八颗荔枝,你与珍珠也尝尝。”
桂嬷嬷念了声佛,道:“这么金贵的物什,殿下留着自己吃吧,徐相还提起过其他事没?”
“提过嬷嬷,”看着桂嬷嬷惊得变色的脸,我慢吞吞地说道,“他让我早点回凤阳阁,不然嬷嬷会担心。”
“阿弥陀福,”桂嬷嬷拍着胸口,“老奴迟早要被八公主吓死。”
徐君逸在众人口中,要么是青面獠牙、小儿止啼的怪物,要么是心狠手辣、迫害忠良的阉人,连相处过一年的桂嬷嬷也怕他。
我反倒觉得,徐君逸长得有些俊朗,只可惜是个太监了。当然这也不怪他,徐君逸是长安城粮米铺的跑堂伙计,为救父亲卖身进宫,最后刀挨了,父亲没救回来,成就了现在这般机缘。
读书人常在背地里拿出身来损他,也不想想我朝开国太祖,落魄时还偷过隔壁庄户人家的牛。
桂嬷嬷拿给我一碗放凉了的银耳燕窝莲子羹,继续说道:“当初他在凤阳阁时,老奴便觉得徐相不一般,那眼神,比深山里的野狼还渗人,殿下,慢点喝。”
我用衣袖擦了擦嘴,道:“嬷嬷好眼光,我只记得他爱顶嘴,使唤不动。”
那年春天,我想要窗外的桃花,叫了徐君逸三次,才摘来给我。
桂嬷嬷看了眼四周,低声道:“别再乱说使唤徐相的话,那时殿下才四五岁呢。”
“殿下,刚刚是不是又用衣袖擦嘴了!”
晚上,皇后小章氏叫我去清宁宫说话。
我本已做好了为赵老郡君的事挨板子,甚至托珍珠准备了冷敷伤口的冰块。
谁知姨母笑得和蔼,只问我是不是真不想绣花。
我低头作出可怜的样子,道:“小妍不喜欢,把我十个指头戳肿了,也不能像三姐一样绣出牡丹花。”
姨母将我一把抱进怀里,抚摸着我的背脊,柔声道:“以后就不去上赵老郡君的课了,本宫糊涂,今日才知晓,一直在强迫小妍做为难的事。”
突如其来的改变令我不解,也乐得拱在她怀里撒娇:“原是天皇老子让我去我都不去的,只想着也许能给娘娘生辰绣一幅松柏贺寿图。”
小章氏搂着我,心肝儿肉地叫了几句,随即取下头上的一支百鸟朝凤的金步摇簪在我的发髻上,道:“好歹也是嫡出的公主,不能被刘贵妃的女儿比下去。”
刘贵妃胜宠几十年不衰,在宫里过得比无子无宠的继后小章氏逍遥。我不是真公主,并不在乎嫡庶,也不会自觉高人一等。
我从姨母怀里跳下来,走了几步,镶红宝石坠子来回摆动,有些不自在。小章氏又让侍女拿来一对明珠耳坠与我戴上。
“头安金步摇,耳系明月珰,小人家长大了。明日元之与荻之进宫看我,小妍就这么打扮吧。”说完,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章元之表哥要进宫了吗,我忽然感到烛光有些刺眼,像个真的小娘子一样,低下头不说话。
不用绣花后,我的烦恼减少一大半,在第二天的画课上,用勾线笔描工笔荷花。
十妹秀华凑过来同我咬耳朵,道:“听说昨日,皇后娘娘在清宁宫召见命妇,是英国公夫人让娘娘别整日拘着你。”
英国公夫人是小章氏闺阁时期的密友,我只见过两次。
三姐昭华听到我们讲话,插嘴道:“堂堂英国公,百年世家,如今投靠了阉党,还有脸进宫见娘娘。”
十妹与我并不关心朝堂上的事,对视一眼,继续低头画画。
勾好外形后,我用藤黄与朱砂调出荷花的粉色,为花瓣挨个上色,等涂完整朵荷花,才发现,承徽宫内空空荡荡,早已散堂。
“小殿下,可以将这朵荷花赠予臣吗?”
徐君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一瞧,他站在离我不远处,不知来了多久,正俯身观我画画。
想到昨日的八颗荔枝,我点头,将还未干透的宣纸拿给他。
徐君逸另拿了一张干净宣纸,附在荷花上,仔细裹起,小心放进衣袖。
我不自在地摸摸耳朵,一朵不伦不类的花,当不起徐相这样对待。
“是你让英国公夫人在皇后娘娘面前替我说话?”
徐君逸撩起下摆,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道:“小殿下怎么知道?”
“因为英国公是阉党。”我说完了才想起,阉党头子正坐我对面呢。
徐君逸并不在乎,笑道:“那小殿下怎么想?”
“我想向徐相道谢。”
徐君逸像是听见什么可笑的事,竟笑出了声。
我又羞又恼,堂堂公主放下身段向太监道谢,还遭到耻笑,未经思考,拿起桌上蘸有花瓣颜色的羊毫摔在徐君逸身上。他刚下大朝,穿着蓝缎平金绣蟒服,四爪龙的金爪金眼通通变成了荷花的浅红色。
这可是权倾天下的徐相,再硬气的官员也不敢当面开罪他。据传上一任内阁首辅因争吵时将砚台摔在地上,被贬至儋州至今未还。我这才有些后怕,不安地向后靠了靠。
徐君逸面色如常,弯腰捡起毛笔放在我身前,道:“小殿下误会了,臣并非嘲笑,只是……”
我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道:“只是什么?”
徐君逸只与我提起画画的事,道:“听闻小殿下钟爱山水,为何只画工笔花鸟?”
见他不生气,我放下心来,抱怨道:“我长这么大,还未出过长安城,没有见过的景色,怎能下笔?”
徐君逸宽慰道:“小殿下才十四呢。”
想到他是个宫里的太监,我没有形象地侧头趴在桌子上,不甘心地说道:“我想去看长河落日、黄沙漫漫的塞上风光;也想画船听雨,看二十四桥的烟雨江南。”
徐君逸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殿下怕是读诗读傻了。”
他居然说我傻,我一下子撑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他。
徐君逸接着说道:“大晋九边重镇,牵制柔然,拱卫长安,其中蓟镇以军员马匹数第一居九边之首。小殿下可知蓟镇城中是何景象?”
我茫然摇头,从未有人和我提过这些。
徐君逸道:“诗人笔下的边塞,有日月有孤城有黄沙,唯独没有百姓。近年来,柔然频繁扰边,蓟镇富户尽数搬离,城中现有居民皆为军户,世代户籍在此不可擅离。秋收时候,人们上午下田劳作,下午用铁锹抵御外族游骑抢粮,即便如此,亦常有整村被屠之事发生。小殿下想去这样的边塞吗?”
我被他的长篇大论堵得说不出话,站起身来。
徐君逸长叹一声,道:“公主还小,一团孩子气,是臣的错,不该说这些。”
我气得口不择言,道:“怪我不知,徐相入宫前卖米粮卖到蓟镇去了。”说完,我故意用袖子将桌上的毛笔砚台扫在地上,不理徐君逸,跑出承徽宫。
侍女珍珠在宫外等候,见我面色不虞,也不多话。回凤阳阁的路上,恰巧碰上九弟李慕赟同四哥李慕卓在说话。
“可恨,徐君逸这阉人当真与柔然签了互市条约,每年数十万岁币。要是伏胜将军还在,早已饮马涵海、封狼居胥,我大晋何至于如此。”
一向沉稳的四哥厉声道:“九弟,大明宫中,慎言。”
我躲在一旁,心想,谁是伏胜将军?
徐君逸从宫殿的阴影处走出来,道:“小殿下,还在生气?”
我哼了一声,背过身,不搭理他。
侍女珍珠见到这尊大佛,吓得大气不敢出,远远站在一旁。
夏日可畏,我抬起手,广袖流云遮住似火骄阳。徐君逸笑道:“小殿下的袄裙脏了。”
我低头一瞧,衣袖在扫翻桌面时,沾染上乱七八糟的颜料,显得有些狼狈。这徐相,见小娘子出丑还笑得开怀。我一跺脚,又想离开,被一只手臂阻挡。
“徐掌印这是何意,要拦我?”
徐君逸递给我一个比昨天稍大的锦盒,道:“小殿下大人有大量,收下臣的赔罪礼吧。”
我扬起头,不屑道:“我不喜欢荔枝了。”心里却想着,他要是再说一次,我就收下。
谁知徐君逸竟收了回去,遗憾道:“既如此,臣就带回家喂狸奴吧。”
“等等,”我扯住他的衣袖,结结巴巴地说道,“原、原来徐相家中养有狸奴,也不曾见过。”
徐君逸长居于宫中,一举一动皆在宫人们眼皮子底下,想讨好他的人不知凡几,未听闻养有狸奴。
徐君逸低身,将锦盒放在我的手心,道:“他呀,还未认主,爱发小脾气,像小娘子一般难哄,逗急了,是要露出爪子挠人的。”
我好奇道:“既然如此,何必养那不听话的狸奴。”
徐君逸道:“小殿下,就当是臣鬼了心窍吧,一时半刻见不到,又会想他。”
想不到徐君逸竟是会给自己找气受的人。
锦盒比昨天的重了不少,我打开一看,分上下两层,上层依旧是八颗荔枝,下层放着数颗大明珠,一眼便知价值不菲。
徐君逸道:“小殿下拿去做首饰,或是当成珠子玩。”
见他认错态度诚恳,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想起刚刚九弟的话,问道:“徐相可知伏胜将军。”
徐君逸眸色微深,道:“是听方才四皇子与九皇子说的么?”
我立马摇头,解释道:“同四哥九弟无关,就是胡乱听人谈起。”也不知徐君逸是否能看出我在说谎。
他剥开一颗荔枝,露出洁白的果肉,递给我,“伏胜将军出身蓟镇,曾率两千骑兵长途奔袭草原王庭,后率大军深入瀚海沙漠三千里,大败柔然主力于稽洛山,是大晋开国以来面对柔然最大的胜仗。”
“他现今何在,为何不再次北击柔然?”
徐君逸深深看了我一眼,道:“十年前,伏胜将军擅自出兵,圣上惧其反心,八道金牌召回,全家上下三十余人押解回长安,斩首于大明宫朱雀门外。小殿下的外祖父章籍大人,时任范阳节度使兼幽州大都督,比臣更清楚呢。”
我沉默半晌,心道大晋名将,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徐相也好、伏胜将军也罢,在凤阳阁里被我通通抛在脑后,清宁宫传来消息,我的舅母宋夫人,携章元之、章荻之兄妹入宫觐见皇后。
我重新换上一身绣有百蝶图案鹅黄色宫装,掐腰处系玉带,簪上姨母送我的金步摇,匆忙赶往。
清宁宫比我的凤阳阁大了数倍,是晋朝历代皇后的居所,正殿前即是举世闻名的太液池,传说昔年成帝为飞燕所凿。
一进大门,就见姨母的贴身侍女快步走来,躬身道:“娘娘正与宋夫人章小娘子在正殿说话,请小殿下在外稍等片刻。”
我抬头望去,一位月白色长衫的郎君站在太液池旁,他身材修长,容貌清隽,温润端方,旁人见他,总能想起葱茏翠竹、美玉无暇。
他像炎热盛夏中一股恰到好处的凉风,拂过太液池边上的柳树,微动涟漪,水纹细起春池碧。这位浊世佳公子正是我的表哥,百年望族河东章氏嫡长子,章元之。
“琼华,好久不见。”
我脸颊发烫,像个真公主一样,缓缓向他走去。
表哥笑了起来,比雕栏玉砌的清宁宫还要好看,“公主长高了。”
我心中气闷,他不在意我的新首饰新裙子,话语间还将我当小孩子看待。
侍女们知趣地退到一边,将太液池留给我与表哥两人。
他与我保持着一步远的距离,耐心地陪我说话,“琼华气鼓鼓的样子,可是又与旁人吵架了?”
我心中莫名委屈,道:“我在表哥眼里,就是成天争论吵嘴的小娘子吗。”
章元之笑着摇头,替我拂开面前的柳条,道:“刚刚在殿里,听娘娘说了好一番公主的事迹。”
我急得连头上的步摇都晃来晃去,辩解道:“并没有像娘娘说的那样。”
“琼华愿不愿意讲给我听?”他姿态优雅,腰间玉佩在行走时纹丝不晃。
我红了脸,小声说道:“就说与三姐的事吧,前些日子,我见她读李义山的锦瑟时哭了起来,便告诉她,沧海月明珠有泪说的是鲛人,我们大晋朝的公主并不能泣泪成珠。”
章元之扶额,无奈道:“琼华真是个孩子。”
我有些不开心,明明已经十四岁,今天却第二回被人说是孩子,“三姐才与沛国公家的郎君订亲,合该开心才对,必是为着想要珠子才哭的。”
章元之停住脚步,柔声道:“并非所有定亲之人都会喜悦。”
我歪头看向他,疑惑道:“那三姐是为何而哭呢。”
章元之轻声道:“也许是为了锦瑟的最后一句诗,这是三公主的闺阁私事,我们不用追根究底。”
“我还是不懂。”
“表哥希望琼华永远不会懂。”章元之的声音清润,像一股清泉流过。
我心中蓦地生出些说不明白道不明的情绪,希望太液池能再大一些,就能与表哥相伴,一直不停走下去。
作者:猫两只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