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您推荐好看的小说《奔头儿》,奔头儿是一本正火热连载的小说,由作者放飞的自留地所著的小说围绕许开言饶俊两位主角开展故事:生活当然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才变得精彩,也是因为和他在一起才变得不同。热议:完全不同。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放飞的自留地 主角:许开言 饶俊
实在是赶巧了,许家老两口上杨柳青奔丧去了,小不点儿在家没人看,不得已,一大早又被送去了幼儿园。
杨柳青是母亲的娘家,娘家有亲戚过世,论辈分还是长母亲一辈儿的姨,其实十来年没见过面了,可人家的儿女专门送了信儿来,汽车票都打好了,老两口没有不去的道理。去是去,道可不近,一来一回少说要折腾一天,娘家的人又热络,开水灌了几暖壶,脸盆、痰盂给你端到门口,褥子是新晒的,被卧是新絮的,你说你怎么走?怕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了。
“这是办白事,要是红事就带着去了——怕小孩儿不听话,瞎摸瞎看的,再招点儿不干净的东西。”站在人民医院几个大字底下,许开言有些无奈地笑笑,“老人都这样,迷信。”
“没说错,”饶俊倒一副很懂的样子,“小孩儿的天眼都张着呢,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
“你也信这个?”
“真有这种事儿,不少哪!”饶俊深以为然,抬腕子看了看钟点儿,“行,我多暂去接啊,他能跟我走吗,他也不认识我,幼儿园会不会也不放?”
“等我打个电话。”
传达室窗口前,许开言拨了号码,先和值班的老师交代了一遍,又把小不点儿叫了来,饶俊听不见电话那头是哭是笑,就听见许开言“嘿”了一声,说:“你还谈上价了?……答应你。……不许告诉姥姥啊,入秋了,姥姥不让你吃凉的。”
他在电话里教小不点儿叫饶俊“舅舅”,说饶俊舅舅是舅舅的朋友,最喜欢听话的小朋友,哪个小朋友听话,饶俊舅舅就代表舅舅给哪个小朋友买雪糕。
说着,他还把饶俊招到听筒前,和小不点儿打了个招呼。
“主要是怕他饿着、渴着,光是自个儿在家待一会儿没事,睡觉了就更没事了,小死猪似的,叫都不醒。”
许开言一边念叨,一边在纸条上注明幼儿园和家里的地址,还有许洛的名字,又留了科室的电话,让饶俊有事情别干等,给他留个口信儿就行。
把家门钥匙递上来时,饶俊终于藏不住了,呲着小虎牙,笑说:“这么信我,不怕我昧了钥匙再配一副,或者干脆就拐了你的外甥?”
许开言说:“我知道你家在哪儿,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在我手心里呢。”
“你真爱逗,许哥。”
“没时间逗了,”许开言从衬衣口袋里扥出两张戏票,说是同事给的,同事家那口子在剧院上班,月月有富余,“这个给你,看家里人谁爱听。”
“你自己留着多好。”饶俊推着不收。
“我都听够了,本来我也不爱听。”
“那给别人……”饶俊一个劲儿躲。
许开言直接往他的口袋里掖,说:“吃的不用麻烦,给小不点儿简单弄口热乎的就行。”
“这你就甭嘱咐了,我看着办,放心吧。”
饶俊嘴上的看着办,竟是把小不点儿接回自己家了。
也是小不点儿太不认生,在幼儿园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我听话了,什么时候给我买雪糕?”
饶俊骑车驮着他,把他搁到车大梁上,听他小嘴叭叭的一路不停,说:“当大夫都忙,是为了给人治病,救命的,不是出去玩了。”
这话准是家大人教给他的,他翻出来学舌教给饶俊。
饶俊笑,夸他说:“你天天上幼儿园起那么早,也够能耐,得过几个小红花?”
他却摇头,有点着急似的抹过脸来,说:“不上幼儿园不行,不上幼儿园,以后上学了跟不上,考不了一百分。”
“你舅舅说的吧?”
“我舅舅说,不喜欢不好好上幼儿园的小朋友。”
“你舅舅逗你的,你这么耐人,谁看了都喜欢。”
许洛是个少见的干净小孩儿,起码饶俊没见过这么干净的小孩儿,手绢都叠得平平整整,浅格纹的褂子上绣着橘黄的小鸭子,布裤子布鞋一点灰都不沾,白净脸,头发也软软顺顺,还是个小偏分,都说外甥像舅,这孩子,一提眉一抬眼还真有几分许开言的影子。
尤其那一提眉,眼珠子溜溜转:“饶俊舅舅,雪糕我能要奶油的吗?”
饶俊买了两根雪糕,另一根给自己的亲外甥,就是想到姐每个星期天都带儿子回娘家,两个边边大的小不点儿能就个伴儿,玩一会儿,饶俊才把许洛领回了家。
进家门许洛也不认生,就像许开言让他管自己叫舅舅一样,饶俊也在不自觉间把许洛和自己归为了一式,似如己出,指着家里人就让许洛叫爷爷、奶奶、姑姑。
许洛的小嘴是真甜,马上就嘹亮地唤了每一个人:“爷爷好,奶奶好,姑姑好!”见另一个小朋友比他高,他说:“哥哥好!”
一根雪糕吃完,俩孩子疯到一块儿去了。
“你瞅瞅,俺说啥来着,打那天来家,俺就说那小伙子精神,一表人才——当大夫好啊,在医院上班,认识的人多,这搭上了,往后有个啥病都好说好办了——走着啊,比你那些个同学、发小儿强多了,别刚拴上线儿又断了!”
饶俊在厕所里方便,听这话音就一脑门子汗,没忍住也嚷一句:“谁没事咒自个儿得病啊!”
等洗手出来,他把戏票一掏,刘淑兰更来劲了,伸胳膊直扒拉他:“啥,娘瞅瞅。”
“您看得懂啊,给我爸的。”
饶俊爸好京剧,玩票是没那个嗓子了,爱听,前些年广播里除了样板戏,听不着一出老味道,这些年耳朵才舒畅点。
捏着戏票,饶俊爸说:“这得谢谢人家啊,叫来家吃饭吧。”
“人家忙,要不怎么接孩子都没空。”
饶俊灌了半缸子凉茶,没坐一会儿就去厨房准备晚饭了。
两个孩子闹着要到外面玩,饶俊爸正架着老花镜,坐在外屋的写字台前看报纸,朝里屋招呼一声:“谁跟着去看着点儿啊,人家的孩子,别再磕了碰了……”
“我去吧。”饶俊大姐先接话。
“你别动,俺去。你去帮你弟择择菜。”
刘淑兰拎了马扎就开门,这种不脏不累的活儿,她最爱干,到门口一坐,少不了和人闲侃,别的大娘大婶儿是动嘴皮子不耽误手里的活儿,缝缝补补,修修剪剪,大半天,孙伙计的毛衣袖子都织出来了,再看她,任嘛不拿,任嘛不干,一缸子茶从烫嘴兑到没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来开会呢。
“看着他们别往河边跑!”饶俊拉开门又喊了一句。
回厨房,姐也跟了进来,说那两张戏票她拿走了,难得是一等座,她有用。
饶俊“啊”了一声:“你多暂听上戏了?”
“你姐夫——那个副工程师副了多少年了,打我跟他结婚,他就是个副的,我就不甘心,想不通,论文凭,他们酒精厂有几个比他高的,论工龄,他也不算短了,早该评正——就是个书呆子,不懂得上下打点,不懂得投领导所好,消息都不如我灵,指望他,一辈子是个副!……你说他是不是傻,大礼送不起,小的溜儿地拉拉关系啊,积少成多,起码让领导眼里有你一号,再有好事儿不也能想着你嘛。”
饶俊没言语,心想,原来那票是一等座,不便宜吧。
“跟你说话呢,怎么,舍不得给姐?”姐从菜浅子里揪了几根豆角,攥成一把朝饶俊的肩膀上甩,“白眼狼,你那毛衣毛裤谁给你织的?”
“没说不给啊,”饶俊剥着蒜,嘟囔一句,“你拿都拿完了。”
姐咔咔地掰着豆角,哼呲道:“别跟你二哥学,给对象花钱眼都不眨,给家里花钱那叫个财迷,人家那么挤兑他,挤兑咱家,他还当个宝呢,看看,这又去哄去了,礼拜天也不着家。”
又说到二哥没能把对象领回家的事,早就定好的事了,害全家空等一个晚上,闹了归齐,因为房子不合姑娘的意。
也是二哥嘴快,有个信儿就往外散,姑娘一听,当时就掉了脸了,说什么也不登这个门。姑娘说,结婚必须住楼房,她身边的同事、同学,有一个算一个,结婚了都住楼房,她自己家也住楼房,没道理嫁人了倒要嫁到平房去,她吃不了这个苦,更丢不起这个人!
其实这间平房都是二哥好不容易才够到边儿的,这年月,哪个单位不是僧多肉少,为了房子,多少人大打出手,摸电门的、上吊的、跳楼的,人命抵不上个巴掌大的窝金贵,还有那泼皮赖脸的,卷了铺盖上领导家堵门,说从今往后,吃喝拉撒就在领导家解决了,不然就去睡大街……二哥的单位已经相当不错,市劳保批发部,饭碗多瓷实啊,二哥在保卫科当干事,科长明里暗里地点他,说他是未来提拔的对象,他也知道科长要高升,等副科长扶了正,空出来的位置不就是他的?
“小伙子把眼光放长远一点儿,最是需要你拿出态度的时候,别在节骨眼儿上堵自己的路,你想想,你让领导不好过,领导能让你好过?”
可对象首先不让他好过,他能奈她何?
“才哪儿到哪儿啊,就把你二哥吃得死死的——这点儿出息吧,要我说,就不能惯着她。”姐一边牢骚不忿着,把豆角掰得越发咔咔作响。
饶俊忍不住笑,说:“你和姐夫,你总愿意当家,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恨不得他放个屁都得你发话,那我未来的二嫂也想这么管我哥,怎么就不对了?”
“长能耐了,胳膊肘往外拐?”姐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就是纳闷啊,这种事儿到底怎么着能让两头满意。”
姐不吭气了,把土豆端到水池子里刮皮去了。半晌,她自己跟自己叹了口气:
“跟你说,两口子在一块儿没那么多相亲相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你姐夫,看着老实吧,也就是表面,心里根本不向着我,在他爸妈面前连个屁都不放。你还老问我怎么一到礼拜天就回娘家,你当我不嫌折腾,我就是不愿意看见他妈那张一碗水端不平的脸,一把岁数了,那么爱演,噢,自个儿闺女回来了,她脚不沾地地伺候,我一去,马上就病病歪歪,不是这儿不得劲儿就是那儿不得劲儿,屋也不收拾,衣服也不洗,就倚在床上哎呀哎呀,跟下一秒就要咽气了似的,有本事真咽了啊……”
“姐,你这话也太……”
“你以为我瞎说?真事儿!她演的比我编的好,不就是想把活儿都扔给我,想得美,我吃饱了撑的啊,上他们家当老妈子!最可恨的就是你姐夫,一句公道话没有,也不说帮把手……”姐叨叨着就来气,一拧水龙头,劲儿大了,自来水哗地一下冲在盆沿上,溅起老高,她又没好气地拧小,长喟一声,“不过这都是以前了,以前我还矫情,现在,我不去。谁爱去谁去。不就是没人替我撑腰嘛,我自个儿给自个儿撑。”
“其实一家人,互相让着点儿,锅沿碰马勺肯定少不了,别上纲上线。”
饶俊挤到水池子边来拿刮完皮的土豆,姐顺势就给了他一脖拐,不乐意地说:“就是白眼狼,你姐都挨欺负了,也不说替姐拔闯去,一点儿都不疼姐。”
“谁说不疼,你每回来都是我做饭吧,碗都没让你刷过。”
“还是我弟好。”姐又胡噜胡噜他。
“我是这么觉得,”饶俊实话实说,“你要是不打算和姐夫过了,我怎么替你解气都行,你不是还过着嘛,又没想离,我插一杠子算什么事啊,不成了搅和了。除非他跟你动手,他要是跟你动手,那不能饶了他。”
“他敢,借他八个胆儿,瞧他那面样儿吧。”姐被饶俊的口气逗乐了,这回有些语重心长了,说,“听姐一句,将来一定找个疼你的,起码是愿意疼你的,能不能做到都另说,关键是有那份心。”
姐最后使劲儿地拍了饶俊屁股一巴掌,说去给两个小崩豆子送缸子凉白开去,都是疯起来没够的,等着他们自己喊渴,嘴都爆皮了。
姐的力气真大,一巴掌把饶俊都震麻了,使他情不自禁地想起那天在医院的楼道里被许开言拍,比起这一下,那简直像是揉了。
作者:放飞的自留地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