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风月》by陆韶珩,原创小说燕云风月正在连载中,围绕主角陆竞云与江怀砚开展故事,小说主要内容:江怀砚本以为是自己把人追到手了,最后发现那位军官是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最新评议:自己掉进陷阱了。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陆韶珩 主角:陆竞云 江怀砚
“你看,说着就来了。”梁文墨起身与陆竞云握手,“哎呀,陆长官,久仰久仰。”
“梁先生,今日上将有要事在身,便由陆某来代赴梁先生贵宴。”陆竞云开口,他声线深沉稳重,音量不高,却恰巧能让所有人听到。
“不碍不碍!只要贵军将领肯赏光,梁某便已荣幸之至了!来来来,请坐!”梁文墨笑着,引陆竞云在自己右侧落座,陆竞云矜持地微微颔首,摘了军帽放在桌上,腰背挺得笔直。
这年轻军官一身正气,似能慑虎退狮,方才还谈笑风生的众人不免拘谨起来,纷纷正襟危坐。
梁文墨一一将各位向陆竞云引见,介绍到怀砚的时候,陆竞云冷峻的面庞上才有了些松动表情,他打断梁文墨的话,“我与江先生,在片场见过。”
听他提到自己,怀砚心又莫名跳得飞快,忙遏制着点头,“正是。”
徐正阳在一旁道:“到底是和陆长官有缘!梁先生,你不知道,拍《风影》的时候,还多亏了陆长官宽限了时间,我们在电影厂那几场戏才顺利拍完!”
梁文墨惊讶道:“原来还有这样一段缘故……啧,那是再好不过了!”他继而大咧咧地道:“诸位,今日请辰安军长官过来,正是为了商量这下一部电影的事宜,也让大家彼此熟络熟络,以后这军政部和文艺部,都是一家人了嘛!我这部《勃朗宁之恋》,正是要借陆长官军营的景来拍摄……”
侍从前来上菜,奶白高汤煨的小排翅、快马从南方运来的湖蟹并玉藕、炖的酥烂的鸭掌、剔透诱人的水晶肘子、极鲜嫩的竹荪菌菇汤、和了麻油的雪里蕻……样样都精致美味,梁文墨招呼着吃菜,众人边吃边聊着《勃朗宁之恋》里的情节选角,怀砚也是看过这部小说的,爱情极致浪漫,文笔华丽动人,但他此刻有些心猿意马,总忍不住用余光去看梁先生右侧的人。
上次在朦胧雨中,陆竞云戴着军帽,怀砚其实未看真切,只记得那鹰隼似的炽热目光,可现在坐在明亮灯下,他偷看了好几次,终于用这些余光的印象拼成了一个清晰完整的英俊面容来。
这时杨凯峰与陆竞云说话,陆竞云转过头去,脸上略带了些笑意。怀砚又乘机抬眼去瞧他的侧脸,此处并非赤壁战场,他却恰想起苏轼咏周公瑾的词来:雄姿英发……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他这般气度,放在银幕上,许要比我好看百倍。
怀砚喝着汤,兀自胡思乱想,还好众人知他年轻、初入文艺风月场,很多东西不省得、很多人也不认识,便也不强拉他讨论,只梁文墨似个贴心哥子,聊天谈笑之余,一直给怀砚夹菜,也并不让他喝酒。
陆竞云应酬时用得很少,只每样夹了几筷,浅浅酌了三杯花雕,就停了筷,抬头恰对上怀砚目光,又立刻闪了开去。
众人吃饱喝足,都说去园子里逛逛消食,梁文墨来了兴致,他最爱喂那池子里的锦鲤,侍女奉上一瓷碗的鱼食,他们便斗转顺着回廊、拨开半枯的藤蔓绕出去,来到园子西侧的小亭台上。鱼儿一见来人,便机巧地游过来,梁文墨捻了一小把食丢进去,金红两色锦鲤便融合沸腾起来,尾鳍翻出朵朵水花,唼喋之声不绝,众人俯在栏杆上瞧着鱼儿争食,抬眼又能见到对岸的小戏台上的花伶,真是舒适自在飘忽似神仙。
怀砚没走上前去,只默默在他们身后几步停下,他敏锐地感觉到,陆竞云也在他身后伫足,一种纯净硬朗的男子气息迅速将怀砚围绕覆盖,还有丝淡淡的烟酒气,撩得他神思悠远。
此时天早暗了,隔岸灯火漾在池波里,明明灭灭反射在眼前的青砖上,但照不及陆竞云所在的檐影处,怀砚半个身子浴着水光,半个身子沉在黑暗中,他突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情绪,他希望身后的黑暗涌上来把自己吞没。
“哪里人?”陆竞云突然问道,他的声音极轻。
“我么?”怀砚讶异回首,才觉得自己这反应有些傻了,现在陆竞云周围只有他一人。可他该如何回答呢,家乡在哪里,他自己都不知晓,被救醒过来的时候,他便已在燕云城中了。
“就是燕云人……打小儿就在城里。”怀砚没办法,顺嘴撒了个谎,“陆长官,您呢?”
“辽北人。离这里还远着。”陆竞云先是垂眸调着自己腰上皮带,后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这才抬起头来与怀砚对视,仿佛是夜色中的错觉,他的目光有一丝隐蔽的迷惘与温柔。
初见时心里的潮波又翻涌起来,好似陌生,好似又很熟悉,好似想与他接触亲近,好似又被他身上的冷峻的距离感推开。怀砚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却闻此时戏台上正唱道:“情本无心种,却在心中生,时现又时隐,有形却无形……”
唱者无意,听者有心,情丝纭纭,如汩汩清泉渗透。
晚上散去的时候,众人都坐上自家司机或单位的车,梁文墨说要送怀砚,徐正阳也就自行坐车走了,怀砚看见陆竞云立在马路对面往这边看了看,停顿了须臾便坐进车子里,车灯打开,发动机轰鸣,车子便载着他离去,怀砚心里生出些不应有的失落,连他自己都未意识到。
梁文墨听说怀砚住在城南边的旧胡同里头,便蹙紧了眉头,他拉着怀砚上车,然后说要陪他一块儿收拾东西,叫怀砚今夜便搬进他家里去。
“这不好罢?太叨扰先生了!”怀砚又一次惶恐起来,住进梁先生家里,他怎么也没想过!
“叨扰什么,我父亲在南洋行商,母亲在法兰西度假,哥哥在辽北的商务局……三层的别墅就住我和佣人林妈。”梁文墨笑道:“我巴不得有个人陪我呢。”
“可是……”怀砚还在想着托辞,其实他也是有些舍不得住在一起的二毛和小兵,二毛在码头上给人扛活,怀砚也做过,他知道这活有多辛苦,小兵拉黄包车,养活自己倒是够了,可他还有个病中的老娘呀,自己若不在这里,他们俩万一有什么事,该怎么办呢?
梁文墨见怀砚犹疑,便道:“既然要拍《勃朗宁之恋》,这剧本便需要与你这主演商讨着来,我家住在城北,若天天跑来找你,实在不怎么方便嘛。”
“我是没问题的,只是舍不得一个院子里的那两个伙伴。”怀砚只好柔和地笑笑。
“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梁文墨见他重感情,更是心生赞赏。
“先生……实不想再麻烦您。”凉爽的秋夜里,怀砚额上出了汗,实在是欠人家忒多。
“无碍,你只管演好戏。”梁文墨摆摆手,这忙他是要帮定了,待车子停到院前,胡同里的人们好多都已经睡下,也重新穿上衣服,从门框里探出头来,虽然都不太知道啥东西是电影,但都知道怀砚“成角儿”了,上了报纸,要飞黄腾达了。
二毛和小兵见怀砚换了装束,又坐汽车回来,真心替他高兴,可又知他要搬走,心里顿时空落落的,梁文墨吩咐随从给他们找地方安排工作,又留了些银元给小兵娘治病,随后便走进怀砚的屋子里去,他看怀砚还在依依不舍地挑拣着书立上的旧书,不禁笑道:“这些你都不必带着,我家有一整面书墙呢!够你看几十年,你只管拿最贵重的——”他一抬眼看到墙上的《华山凌日图》,不禁惊喜地赞道:“好张狂的笔法,气魄雄浑、冲剪纸面……怀砚,不想你还有这般才华!”
“多年前所做,我已是记不清了,也许久不提笔,想来再画便生疏了。”怀砚打开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抱在怀中,取了几件衣服,又四处瞧了瞧,也没有太必要拿的东西,因而笑道:“梁先生,我们走罢。”
“等一下。”梁文墨从墙上把画摘下来,珍惜细致地卷好,“把这个也带上吧,回头我叫人装裱起来挂在家中也是好的。哎,你手中拿的什么?”
怀砚将衣服放下,拆开那包裹来,笑道:“是台洮砚。”
“哎呦,这可是好东西!黄鲁直‘磨砻顽顿印此心,佳人诗赠意坚密’就说的洮砚嘛!”梁文墨慧眼识珠,瞧见那泓密的绿色便知是“老坑石”的“鸭头绿”,再上手一摸,知道这砚用起来下发墨都是极好的,只是砚上的图案简单了些,芦岸依依,水波翻涌,有两个少年模样的背影立在那里。
梁文墨翻过背面一看,那里浅浅刻了个“江”字,他立刻会意,“祖传的宝贝呀,怪不得!想来江先生祖上也是非官即贵了!”
“倒也没有。”怀砚也不知此物来历,但这是他的东西没错,三年前他刚刚转醒之时,身上什么都没有,怀中只这一方洮砚抱得紧紧,砚下面压着那华山凌日图,因而他给自己取名“怀砚”,循了砚台后面的“江”字为姓。
梁文墨没有再问下去,只小心地把砚还到他的手中,两人联袂从房间里出来,二毛和小兵送他们到门外,依依不舍地看怀砚坐上汽车。
怀砚在后排关上车门的时候,听到围观的邻居里有人低声说:“神气什么,无非跟戏子一样,都是下九流罢了……”
怀砚听出那是朱婶的声音,其实他闲时没少带朱婶的孩子猛猛玩,给他买糖人,跟他跳房子,那次孩子发烧,朱大哥不在家,还是他冒雪背猛猛到医院去的,登时他心里一颤,涌上一阵阵寒凉。
“哼,明白了罢,底层人为什么总在底层?”梁文墨不屑地摇摇头,吩咐司机道:“开车!”
怀砚听了此言更是觉得如鲠在喉,他一时不知道,朱婶和梁先生的话,哪句更刺耳一些……
作者:陆韶珩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