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腰很细的文官》是由作者云之以桑所著,皇帝李寻是小说一个腰很细的文官中的主人公,主要讲述了:李寻只是一个文官,他在皇帝的身边都是为了工作,但为什么他的工作,是需要和皇帝在一起的!热议:他还没忘记诶。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云之以桑 主角:皇帝 李寻
那天半夜发生的事着实惊吓到了李寻脆弱的心灵,接下来几天他都不怎么敢直视皇帝,幸亏他平时常有只顾记录而不说话的情况,皇帝短时间内也没发现哪里不对。
在这几天里,李寻把从自己提拔到皇帝身边做史官开始一直到现在所经历的所有事都捋了一遍,越捋越是心惊胆战,不禁要骂自己太肆意行事。
皇帝对他的态度显然不仅是知己,那种宽容与维护表现得如此明显,恐怕也只有他这个身在局中的人浑然不觉。
皇帝会怎么想?会觉得他行为轻佻吗?李寻真正开始去推测皇帝心思时,才发现圣意竟如此难测,而他究竟是胆大包天到从未把皇帝放在眼里,还是皇帝对他的好太润物细无声以至于被他忽略的彻底呢?
皇帝说的没错,枉他自诩才智过人,却从未发现他伴伺的帝王会有这样的心思。
而此刻,皇帝坐在书案前处理奏章,李寻小心地看他,看见他眉头深锁,手指无意识地捻着页边。
他一直有这样的习惯吗?每一天都有大批的奏章堆到他面前,他心里原来也不是那么痛快吗?
李寻暗自想着,仿佛此刻才真正有意识地去了解这位年轻的帝王。
他不得不承认,一年前被提拔到皇帝身边的自己依旧保留着那清高自傲目中无人的性格,即便平日被掩饰得很好,但他果然从未对谁上心,包括皇帝。
也许是李寻打量的目光太明显,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看着朕做什么?”
李寻摇摇头,顾左右而言他:“陛下皱眉是因为有什么烦心事吗?”
皇帝一愣,调侃道:“难得爱卿想到关心朕,难不成改了性子?”
李寻心中一片混乱,一面想问皇帝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一面又龟缩不前不敢开口,只好敷衍道:“是陛下表现得太明显了。”
“朕之前表现得就不明显了麽?爱卿这是在找借口吧?”
“不……”李寻动了动唇,剩下的话又吞了回去,他的确是在找借口,他的确从未主动关注过皇帝的心情。
李寻不是不敢承认,放在之前他必然可以承认得十分坦然,甚至可以坦然到找出无数说辞让人无力指责,他现在当然也可以,而且也可以确信皇帝绝不会责怪他,顶多笑骂一句他没良心,但如果真的说出口,是不是就太伤人了?
李寻仿佛被人抽了所有力气,一句话也懒得说,只看着皇帝,笑了笑。
皇帝表情渐渐变了:“发生了什么事?”那语气中的关切与担忧令李寻心中酸楚。
“没有发生什么,臣只是在想,尚书大人之事绝非孤例,臣这样的性子总会惹来许多麻烦。陛下为何愿意信任臣呢?”
皇帝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答道:“朕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错。即便日后再出现此类事件,有朕在也没有什么关系,你莫要多想。”
李寻垂眸,低声应是。
皇帝这才想起李寻开始问的问题,伸手招他过去,等李寻走到近前了,才指了指奏章上的一段话,道:“你之前问朕忧虑何事,正好你也是状元出身,来看看翰林院呈的这折子如何回复。”
李寻收拢心思,半弯腰去看那折子。上面写着翰林院新收了一批民间收藏的古籍孤本,因为孤本珍贵,翰林院才特地上了折子问如何收录。
李寻一目十行地看完折子,道:“既是孤本,还是先辨别真伪,再作目录记载。”
皇帝道:“那就这样安排吧。”说罢执笔写下朱批,正是李寻说的内容。
李寻侧头看皇帝,两人此时挨得极近,气息也仿佛交缠在一起,李寻心头微微一动,随即又被更多的惶恐压了下去。
他收敛神情,撤出君臣之间的距离,行了个礼,道:“微臣一直对孤本十分向往,此次翰林院编入古籍,微臣也想尽绵薄之力,还请陛下恩准。”
皇帝笑容顿失,阴沉着脸:“那爱卿是想擅离职守?”
李寻平静道:“微臣不敢,只是实在按捺不住向往之心,很想亲身参与,才斗胆向陛下提出请求。”
皇帝沉默地看着他,李寻显然不肯退让。皇帝只好叹了口气,让步了。
“既然只是想看一看那些孤本,那朕给你三日休假,去翰林院那边帮衬一把,时间到了便回来,至于这三天,就让人先帮你顶着。”
李寻谢恩。
皇帝能给三天时间让李寻很是意外,他原本只是打算提一提,如果能被派出去倒好,就怕皇帝不放。他知道再和皇帝这样朝夕相处地待下去,他内心只会越来越乱,一旦因此而暴露了什么,他的处境就会十分尴尬了。
人已经到了翰林院外,心里却还是想着那些事,李寻不禁要嗤笑自己到了这个时候关心的居然还只是自己的处境,果然是自私自利。
李寻一边自我唾弃一边走进去,里头的人都忙忙碌碌的,安静而有序地做着各自的事,李寻的到来并没有惊动任何人。
掌院学士见他来了,分了一批书目到他手上,快速交代了几句就匆匆离开。李寻知道这批书籍珍贵,即便并不是很喜欢也还是很小心地摸了摸最上头一本书的封皮。
他明白是皇帝那边早给翰林院递了消息,否则凭他的人缘到了这里好歹也会受几句冷嘲热讽。
这样平静的对待,反倒让他感到不习惯。他不可抑制地想起了皇帝,想知道皇帝现在在干什么,是否已经开始怀疑他的请求是别有用心。
这种感觉太煎熬了,李寻只好不停告诉自己,不能再想。
李寻很快把心力都投入到这一批书中,好像这样才能让他稍微平静一些。但皇帝又是无处不在的,李寻可以从同僚对他的态度中看到皇帝的存在。
翰林院文人多,相互倾轧的事也多,但这些事现在通通与李寻扯不上关系,他当然也不会主动去招惹。他只想安静地呆完这三天,再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但显然还是有不畏权势的人,周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李寻曾因诗作的事与他结下梁子,还以为周大人必然要报仇,即便此时不动也是因为皇帝的威慑,但现在看来周大人完全不像是那种会碍于权势而缩手缩脚的人。
李寻于第二天和周大人狭路相逢,两人互看一眼,又都不屑于打招呼。
李寻目不斜视走过去,意料之中听到周大人叫他。
他转身,问道:“周大人有何贵干?”
周大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头抬得老高,语速飞快:“尚书陷害你的法子虽然和我如出一辙,但与我无关。”
李寻惊讶道:“周大人这是?”
周大人冷哼一声:“免得你误以为此事是我指使。”
李寻便笑了,说起来如果他不是明确知道尚书对他发难是因为说亲不成,看尚书发难的法子,他的确可能认为是周大人看不惯他所以联合别人一起打压。
李寻于是点头:“我知道了。”
周大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不过看不惯你,还不屑于和那种酒囊饭袋同流合污。”
李寻:……
李寻被这么直白的话震惊了,虽然早知道翰林院的周大人目不容尘,但没想到这位周大人居然如此直率,一点委婉说辞都不加。
不过也好,总比虚与委蛇来得痛快。李寻反倒由此厌恶起了自己逃避的态度。
三天已过,皇帝竟亲自来查看收录书籍的进展。
外头还下着雨,一路走进来,皇帝的龙袍边缘恐怕也湿了一圈。李寻一愣,见着周围的人呼啦啦跪了一片才慌忙跟着跪下。他伏在地上,才惊觉自己与皇帝私下相处时几乎没有行过跪礼。
他到底对我好到了什么程度呢?李寻茫然地想着,跟着众人站起来,又麻木地跟着众人的步伐,始终与皇帝离着那么点距离。
他心中烦躁,对周围人说的话充耳不闻。
看完了这次收来的孤本又赞许了众人的付出的心力,皇帝便要回宫。李寻混混沌沌地听着,心头蓦然袭来一阵惊慌,抬头正与皇帝对上。
皇帝道:“朕这边缺了人手,还是要问学士要回李大人了。”
掌院学士自然应下,背手将李寻的袖子拉了拉。
李寻方才如梦初醒般,只知道看着皇帝,皇帝走出去他也跟着走出去,神情姿势都让人觉得奇怪。
到了外头,皇帝才叹了口气,道:“看了孤本便不舍得回来了?”
李寻低头道:“微臣不敢,只是因为见学士整理古籍如此辛苦,有心多帮衬些,才误了时间。”
皇帝便笑道:“你有心了,但朕这里难道就不需要你了?”
李寻心头一热,飞快抬头看了一眼皇帝又迅速低下头去,皇帝还以为他是内心有愧,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你得了空闲的时候仍可以过来帮忙,现在还是跟朕回去吧。”
李寻顺从道:“那请陛下容臣去收拾一下东西。”
他这几日都宿在翰林院,东西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差不多收拾好,却见皇帝宫里伺候的一个太监走进来,谗笑道:“大人这里可要奴婢帮忙?这些是大人的行李吧?让奴婢来拿吧,陛下还在外头等着呢。”
李寻动作一顿,下意识转头朝窗户外看去,便见皇帝束手站在廊外,李寻看见的只是个背影,却无端觉得安定。
太监在他面前刷了个存在感,小心问道:“大人,这就走吧?”
李寻看他谨慎对待自己的样子,不由探寻到其中缘由。说到底,如果不是皇帝对他好,宫里的这些势利眼们谁愿意多看他一眼。
李寻仿佛才明白这件事似的,心里泛出些隐秘的愉悦。他对我这么好呢,他想着。由此又得出一个结论。
“我既然没有喜欢的人,而且也不讨厌他,那为什么我不可以喜欢他呢?”李寻心想着,长吐出一口浊气,坦然而期待地走向皇帝身边。
转眼到了秋收,李寻说得好听做却没胆子,至今只敢偷窥皇帝,宛如有色心没色胆的登徒子。
秋收围猎,按理说是要在围场呆个四五天,但皇帝登基不过一年多,根基不稳,去了围场还不知道会碰见什么,便把留的时间缩到三天。
第一天,皇帝射了只鹿,让人把伤鹿带回去养着便不再摸弓箭,反倒李寻身为一介文官,对武器十分感兴趣,摸着侍卫分给他的一把弓箭,蠢蠢欲动。
皇帝余光瞥见李寻抓着弓似乎想拉开,出声道:“别乱动。”
李寻一顿,脑子里飞快过了几个阴谋论,心道难不成有鬼,歪头问皇帝:“陛下发现这弓有什么蹊跷?”
皇帝道:“你拉不开,还是不要勉强了。”
李寻:……
虽然这的确是实话,李寻也发现自己的确拉不开那弓,但被人直接戳穿好像还是有点不甘心,即便那人是皇帝。
“那臣不能试试吗?”
皇帝无奈道:“你如果真要试,受了伤可莫怪朕没有提醒你。”
李寻连连点头:“臣哪敢责怪陛下。”话毕,拿着弓犹豫了一会却是去找侍卫交流。
李寻心不在焉地听侍卫讲解射箭技巧,偷觑皇帝却发现那人不时就看自己一眼,曾经没有在意过的情绪全从一双眼睛中流露出来,李寻避之不及,又很想走过去明明白白地问。
因为李寻完全没认真听侍卫的讲解,摆出的架势怎么都不对,眼见着侍卫就要上手纠正李寻拉弓的姿势了,皇帝只好靠过去几步,将侍卫挥退,自己伸手握住了弓,也握住了李寻的手。
李寻一惊:“陛下?!”回也不敢回头。
皇帝虚搂着他,将他站立的姿势调整好。李寻身体有些僵硬,几乎是任由皇帝摆弄。
皇帝带着他射了一箭,而后问道:“感觉如何?”
李寻默然,难道要说自己全程都在关注皇帝的体温压根没有注意箭是怎么射出去的吗?
皇帝见他不答,又凑近了,几乎附在他耳边,忽地提高音量:“爱卿想什么呢,没听到朕的话?”
这声音厉害了,李寻虎躯一震,直接从皇帝怀里跳脱出来,捂着耳朵道:“听见了听见了,刚刚臣是在回味射箭的感觉!”
皇帝挑眉:“爱卿原来这么喜欢射箭,不如再来一次?”
李寻哪敢再来啊,忙道:“不了不了,臣有公务在身,不好懈怠了。”
皇帝甚至觉得有点可惜,也回味了一番把人抱在怀里的滋味,目光在李寻身上徘徊,恨不得再来几次。
李寻低头避开皇帝的眼睛,随手捞起册子就要往回走,一边走一边道:“陛下恕罪,容臣先回行帐。”脚步可以说是落荒而逃了。
到底是鲁莽了,皇帝只好叹道:“你去吧。”
围猎第二天,李寻一如常态跟在皇帝身边只顾拿着笔写写写,皇帝看了他好几眼都没被发现。
皇帝心里郁卒,不由嫉妒起了他手里那从不离身的册子。
李寻把该记的记完了,见皇帝正与御林军统领说话。他捧着册子百无聊赖地翻看之前的记录,数了数才发现原来他已经写了这么多册。皇帝登基后的日子尽数展现纸上,他窃喜,仿佛捧着一个人的一生。随即又失落于自己对皇帝作为皇子的生活一无所知。
皇帝交代完了事情就朝李寻走来,问道:“难得出来一趟,要不要骑马?”
李寻瞪大眼睛看着皇帝,迟了片刻才道:“但臣不会骑马。”
皇帝笑道:“那朕亲自教你。”
李寻缓慢地点了点头。
皇帝招人牵来一匹白马,李寻见皇帝骑过多次,想必是御用的,没想到自己还能有机会一骑皇帝的马,不由有些激动。
李寻出神间,皇帝已上了马,居高临下地向他伸出一只手来。
他的心忽然快速地跳动起来,眼前这景象与他初见皇帝时的场面重叠。他跪在翰林院众人间,无丝毫过人之处,偏偏皇帝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一只手来,嘴角含笑。
“朕听闻李寻李大人为此届青年才俊中的佼佼者,留在朕的身边做个史官不知是否屈才?”
李寻恍惚了片刻,伸手覆于其上,正如那日他对皇帝的回应。
皇帝将他扯上马背,一扯缰绳。李寻还未坐稳,马飞快奔跑的冲劲将他推向皇帝怀中,皇帝也很自然地将手搂过他的腰。
两人紧密相贴。
皇帝一边控制马往前跑,一边附在李寻耳边讲解,李寻勉强听着,手无处安放,只好也拉住马缰。
他耳边忽然传来皇帝的低笑声,手背被人蹭了蹭。李寻身体又僵硬起来,皇帝忽道:“骑马时首要的就是夹紧马腹扯稳缰绳,千万不要被甩了下去。初骑时五脏六腑肯定会颠得难受,多习惯习惯也就知道怎么处理了。你要不要试一试?”
李寻迟疑点头,皇帝便放了手。
马是已经被驯服的,但毕竟是皇帝坐骑,平日里好吃好喝待着,这马的脾气也养得十分刁钻。皇帝一松手,马便停了下来,任是李寻如何拉扯也不肯多走几步,欺弱得很。
李寻折腾了半天没见效果,觉得十分没面子,于是恶从胆边生,猛的一夹马腹,马受惊长嘶一声,载着二人飞奔起来。
李寻果真感受了一番五脏六腑都要移位的震颤,说话的声音都抖得不行:“啊啊啊我错了!快停下啊!要死了要死了!”
皇帝游刃有余,哈哈大笑:“李寻你也有今天,这可是必经之路,你还是受着吧。”
李寻整个人都要趴到马背上去了,又被皇帝一把勒了回来,撞进皇帝怀里。
“不学了不学了!我真的要死了!”李寻大喊,感觉整个人都要颠碎了。
皇帝心知不能玩的太过,便拉扯缰绳令马停下。左右四顾,才发现早离开营地老远。
李寻死鱼一般趴了下去,皇帝勒也没勒回来。他虚弱地摆了摆手,有气无力道:“臣从不知骑马居然如斯恐怖。”
皇帝不好明目张胆地嘲笑,压抑着笑意一本正经解释道:“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你不过是第一次骑不太熟悉罢了,可要再骑一次?”
李寻露出惊恐的表情:“不来了不来了!”
皇帝故作忧愁道:“如果不骑马,那如何回去呢?”
李寻这才发现此地只有皇帝与他,远远的倒是有匆匆的脚步声,应该是正在赶来的侍卫。
眼看天色不早,的确是要回去了,李寻只好退而求其次道:“回去的话,陛下可否慢一些?”显然是被虐惨了。
皇帝之前得了甜头,现在也巴不得多处一会,上了马便慢慢往回走,没走几步就与赶来的侍卫碰了面。
可惜之前是他俩独处,行事肆意妄为些也没什么要紧,现在遇见侍卫,人多眼杂,李寻很自觉地要下马,打算去跟哪个侍卫蹭一程。
皇帝脸色微沉,但也只能放李寻下去,好在侍卫没发现什么,李寻的表情也没什么不对,皇帝心下稍安。
回去路上却太安静了,鸟兽的声音一点都听不到。侍卫凛然,纷纷拔刀。这好像一个信号,左右树丛里忽然跳出数个黑衣人,提着武器就冲了上来。皇帝骑着马在前,侍卫首先冲上去护驾,却忘了背后还坐着个李寻,动作太大竟把李寻手上的小册子撞掉了。
这可了不得,李寻一急慌忙跳下马,也不管脚踝猛的一痛就伸手去捡,刺客一刀过来差点成了刀下亡魂。皇帝见着这一幕目呲欲裂,驾马狂奔而来,飞起一脚把刺客连刀一并踹开,一手把愣住的李寻拖上马背。
“蠢货,一本简册还会比你的命重要吗!”皇帝怒不可遏。
李寻动了动唇,本想解释,皇帝勒住他的腰的手却太紧了,紧到让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差点丧命的恐惧。于是低眉顺目道:“是微臣因小失大了。”
他承认得十分爽快,此时也的确不适合问责,皇帝急匆匆把他检查了一遍,又不放心地问道:“没事吧?”
李寻摇摇头:“幸亏陛下把臣拉了回来。”
情况紧急,皇帝不敢让李寻离开身边,一只手紧勒着马缰,一只手拿着从刺客那边收来的一把刀,严阵以待。
两方人数悬殊,皇帝的马跑得太快,跟上来的只有这么几个侍卫,即便侍卫们武功再高强也难免顾此失彼。
皇帝倒是会武功,但走得匆忙没带自己的剑,偏偏收来的这把武器又是刀,用起来勉强顺手。
李寻忖度形势,心中有些忐忑,但脸上一点没有惊慌。他知道此时自己是众人累赘,故而即便脚踝一阵痛似一阵也不敢出声。
眼看着侍卫倒了几个,李寻忙扯了扯皇帝的袖子,也不等皇帝转头便飞快道:“陛下将臣放下,由侍卫保护突围,凭借马力想必能够逃脱。”
皇帝怒道:“你给朕闭嘴!好好呆着!”
李寻不甘不愿地闭了嘴,手指却绕着皇帝衣袖,有些恋恋不舍。
侍卫逐渐不敌,只好退回以守待攻,又怕增援不来最终还是要死,便向皇帝提议往南边突围。
刺客自然不会让他们有与增援会合的机会,攻势骤然如疾风暴雨,反把他们逼向了相反的方向。
侍卫早发了信号,此刻却绕不开刺客的阵势,只好退向北面。
皇帝将李寻牢牢护在怀里,身后袭来的刀锋将他肩膀刮了一道口子,登时见血。皇帝执剑格挡,一动则牵动伤口,脸色骤然雪白。
身下坐骑又因刺客的攻势受惊,慌不择路地往密林钻去,虽误打误撞地与刺客拉开距离,却也让人离开原道不知到了哪里。
皇帝被路边枝叶扫了一路,又勉力扯住缰绳不让二人被马甩下,气力早已耗尽,待马终于慢了下来,便一头栽倒下去。
李寻一惊,忙扯住皇帝,两人双双滚进树丛中。那马才停了下来,在原地不安地踢踏着。
李寻也顾不上身上如何,匆忙爬起来捂住皇帝伤口,一看那血仿佛怎么都止不住,手颤抖得几乎使不出力气。
皇帝拍拍他的手,露出个苍白的笑容:“朕没事,朕刚看见你一直在丢什么东西,你的册子呢,丢到哪里去了?”
李寻此刻只觉无计可施,听见皇帝这话恼怒道:“册什么册,管它掉哪去了!”
谁知道皇帝居然还在笑:“你不捡回来,到时候又要怪朕误你的事。”
李寻心里忽然难受起来,闷闷道:“不敢怪陛下。”
皇帝努力抬手摸了摸他的脸:“乖,别这样,朕没事。”
李寻听完也不理,四下环顾一圈,就自顾自地把皇帝扶起来,半拖半拽地往林深处走去。那马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李寻拨开茂密的草丛,把皇帝藏到一块石头后。
他不懂医术,眼睁睁看着皇帝身上的血染红了一面石头。
他跪坐下来,直愣愣的:“陛下,我们会死吗?”
皇帝动了动唇,声音虚弱语气却很坚定:“不会。”
李寻盯着皇帝沉默半晌,心中明知皇帝是在强撑。他一路被皇帝护得太好,除了自己跳下马背受的伤外几乎毫发无损,连在马受惊疯跑时他被皇帝牢牢压在怀里。本该他受的伤都一一落在了皇帝身上,本来臣子就该为君万死不辞的。
李寻心中又酸又软,未明的滋味让他口中仿佛都尝到一丝酸涩。
“臣年少为孤,几番挣扎方登科及第,能得陛下青眼,是臣此生之幸。”他目光灼灼,如划破永夜的曦光,他的话语坚定,给人以必将愿望成真的错觉,“臣也认为陛下吉人天相,定安然无虞。”
皇帝没来由地从那目光中感到一阵心悸,就看见李寻忽然站起来,缓慢却细致地,把来路上的血迹遮掩得干干净净。
待到他走回来,皇帝道:“你的脚受了伤,让朕看看。”
李寻却避开他,低声道:“臣的伤不碍事。”
李寻反去脱他的外衣,口中道:“冒犯陛下了,还请让臣看看陛下的伤势如何。”
皇帝想躲,却高估了自己的体力。他此时几乎不能动弹,只好让李寻把自己外衣脱下。
果然,李寻的手又开始颤抖。皇帝叹息道:“你素来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慌乱是正常的。这里隐蔽无人,我们在此等着侍卫过来就好,朕保证一定没事。”
李寻点点头道:“臣相信陛下。”
皇帝感觉到他还在颤抖,正要再说些什么安慰,就见他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一句话堵在嘴边,只吐出几个字:“你的册……”
李寻摇摇头道:“才写了一半,丢了也不碍事,臣做好了备录,就放在行帐中。”说着,就把自己的外衣盖在了皇帝身上。
他今日穿的是件青衣,颜色与附近草木的颜色十分接近。
皇帝本还疑惑着他为什么也要脱衣,待看到他穿上了自己的外衣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李寻,你想做什么!”
李寻系好衣带,俯下身轻轻抱了抱皇帝,再抬起头时,耳根都有点发红。他的表情仍很严肃,好像那一抱也没有别的意思。
“陛下莫急,相信侍卫很快就会到了。”
皇帝压抑着怒气:“李寻,你给我坐着别动!”
李寻摇摇头:“陛下,他们见不着人一定会四处搜查,躲起来是没有用的。”
皇帝怒道:“那你跟朕一起跑!”
李寻仍旧摇头,甚至捂住了他的嘴,不再接话,只深深地看着他。
“陛下……”话说了一半,却没有后文。李寻在心里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多话。此时告诉皇帝自己的心意毫无意义,不如始终当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史官。李寻内心酸楚,只能庆幸自己有先做草稿的习惯,才不至于让这起居录断了一节。
“陛下可还记得夜游御花园那夜?臣说自己不会武功不能保护陛下,现在臣想告诉陛下,这句话是假的。”
李寻站起身,皇帝勉力伸手去扯他的衣边,口中只道:“你不要走,我不许你走……”那声音听在李寻耳中只觉凄楚难当。但他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匹马。他只能安慰自己,心想皇帝的伤势如果及时救治应当无碍。
这短短一段路程却显得太长了,好像走了多少年,又好像走完的是他这短暂的,毫无功业的一生。
他搓了搓手上半干不湿的血迹,自嘲一笑,心想:“我还没有写我的传记呢,以后恐怕也没有人会替我写了。”
他终于走到马边,一边安抚似的抚摸它的鬃毛,低声道:“我要救你的主人,你可不能再闹别扭了。”说完,他笨拙却快速地爬上马。
骑在马上,他回头看了皇帝一眼,一根手指横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居然还能露出点笑容,道:“陛下可不要发出声音,免得让臣这般努力功亏一篑。”
皇帝只能瞪着他,额头青筋毕露。
李寻的最后一句话就像他惯常说话时的语气那样轻松,他说:“杨潜,保重。”
他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皇帝看着李寻的背影在马上摇摇晃晃地维持着平稳,却不给人担心的时间便极快地消失在他视力所及之处。
他的眼中只剩下一片绿意,包括李寻留下的一身青衣。
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难道是想要离开我吗?他怎么能这么泰然自若呢?皇帝胡乱地想着,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好像只有给自己一点可以做的事情,才能压抑那不断涌上的无边绝望。
杂乱的脚步声不久响起,好像是发现了骑着马的人,乱了一阵便朝马离去的方向追去了。
皇帝紧绷的身体忽然像是被抽掉全部力气。他茫然地想着,我还没有教会他骑马呢,早知道就不逗他了。想到这里,好像才反应过来李寻做了什么,心慌地想站起来,却只能倒下去。
他眼中终于流出泪来。
他不知道在原地躺了多久,手脚几乎都麻木了,但渐渐有了力气,可以扶着石头站起来。
周围太寂静了,只有鹧鸪发出凄厉的鸣叫,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沉沓的脚步声。
皇帝离开了那片树丛,没有遇到刺客,也没有看到李寻。
在即将倒下的时候,御林军匆匆赶来,诚惶诚恐地迎住他们的帝王,然后看见了皇帝身上浸透青衣的血迹。
带头的虞统领立刻回转身把马背上的太医揪了下来,太医哎呦一声,背着医箱急吼吼地冲过去,就地为皇帝处理伤势。
一揭衣服才发现,皇帝几乎遍体鳞伤,最重的伤无疑是肩上那道口子,刀口削了一片皮肉,又失血过多,能撑到此时还能动弹实在不容易。
太医战战兢兢地为皇帝包扎好了伤口,触及沾满落叶和血迹的青衣,正打算把它丢弃,却发现皇帝半昏迷着也将它拽得很紧。
虞统领见状皱了皱眉,对身边副手道:“去四处找找附近还有没有别人,李大人应当是跟在陛下身边的。”
才交待完,副手大大咧咧号令属下的声音就惊醒了皇帝。
虞统领暗骂一声,神色恭敬地上前告罪,皇帝由人搀扶半坐着,神色间显得还有些混沌,但这混沌只持续了片刻,随后皇帝就给他下达了命令。
“李大人为引开刺客失踪,你带人给朕去找!往北,仔仔细细地找!朕生要见人”皇帝语速飞快,说得太急又导致他急促地喘息起来。不知是伤痛或是悲痛,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尤为艰难,“死要见尸……”
虞统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似乎看到这年轻的帝王眼中带泪。
虞统领道:“请陛下放心,臣已着人去寻李大人,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皇帝冷静下来,仿佛刚刚那一刻的情绪只是错觉。但虞统领知道,只要手下的人一天没有传来消息,皇帝就一刻不能息怒,连带着参与了围场护卫的所有御林军的性命都将悬于危崖。
然而尽管副统领带着手下的人一刻不停地搜索,也始终没有好消息回禀。
皇帝回到行帐之后大发雷霆,所有有刺杀嫌疑的人还来不及辩解就被御林军扣押,喊冤求情的人跪成一片。皇帝站在上位,神色一派冰冷。
“朕给各位几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朕。”
皇帝扫过场下黑压压的阵仗,其中不乏位高权重堪称国之栋梁的人,他的眼神如扫过死物,笑意发冷:“毕竟朕向来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被御林军扣押的人终于感到性命攸关的危机,口不择言地开始互相指认。但人在慌乱时说出的话不过五成可信,皇帝没耐心在这听着,拂袖即走。
虞统领很殷勤地把人都拖了回去,反正刑房自有无数手段问出真相。
稍晚一些,太医去换药时,便见皇帝身上伤口裂了大半,缠满周身的绷带纷纷渗出血来。
太医大惊,伏地呼道:“请陛下保重身体!这伤不能再裂开了呀!”
“滚!”
皇帝冷冷看他一眼,轻吐一口气,方压抑住内心不断翻涌的暴戾。他不无愤怒地想着:“保重,保重,朕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他不行,因为他是皇帝,他不能任意妄为,因为他是皇帝。可他宁可他不是皇帝,这样他何必顾忌许多,李寻也不必为了护驾而牺牲自己。
皇帝因着一句保重忽然想到李寻临走前的那一眼,似乎是已知自己的结局而表现出的最后的留恋。
他恨李寻擅自行事,却不敢去想李寻现在会是什么境况。如果自己当时把他抓回来了就好了,或者死在一起。
已经过了一天了。
皇帝枯坐一夜,身上的伤痛什么感觉都没了。他站起来,自觉稳健地往行帐外走去。
他等不了了。
太医守在帐外,见皇帝步伐凝滞地往外走,心下一惊便冲上前来拼命拦住。皇帝低头看他一眼,好像辨认了一下他是什么人,随即神情一变,随手抽了一把剑比在太医颈边。可怜太医吓得手脚发抖,扑通一下直接跪了下去,但仍要尽忠职守地拖着皇帝,苦口婆心地劝。
皇帝充耳不闻,行走的脚步忽然停了。
太医以为自己的劝告起了作用,抬头一看却发现皇帝直直地瞪着不远处走来的虞统领,或者说是虞统领怀里的人。
经过一天一夜的不间断搜寻,派出去的御林军终于在一处河边有了收获。
虞统领一得到消息立刻赶去,他知道此时皇帝的状况肯定不是很好,如果不事先确认找到的人是死是活,他也不敢直接上报。
但如果人死了呢。虞统领在赶过去的路上想到这件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即便人死了他也是要上报的,只是那时皇帝会不会疯魔那就不一定了。
还好,当他赶到河边时,李寻已被军士从水里捞了出来,而且还有一口气在,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一根羽箭当胸穿过,兼之在水里泡了不下五个时辰,伤口都已经泡得没有血色,可见如果再迟一些李寻就算没有淹死,伤口处的失血状况也足以将人耗死。
虞统领没敢花时间检查李寻身上的其他伤口,先随意包扎了一下较大的创伤就着急忙慌地把人载了回去,只怕路上出点状况把人直接耗断了气。
皇帝刚出帐子,看到的就是刚从河边赶回来要找太医的虞统领。
太医见皇帝不动了,很有眼色地冲到虞统领身边查看李寻的情况,一看也紧皱眉头。
皇帝死死咬牙,声音像是憋出来的:“人,怎么样?”
太医忙答道:“李大人伤势危急,只能……只能……”
“说!”
太医却迟疑起来,道:“只能吊着这一口气,再看情况。”
皇帝闭了闭眼,身形一晃。太医忙要扑过来扶,却见皇帝晃了晃便又站住了,只是脸色白了许多。
“朕要你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人救回来!人若是死了……”皇帝忽然茫然起来,他想道,如果人死了能怎么办呢,难道叫太医院陪葬吗,可这与太医院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虽是皇帝,却也没有问责的理由。于是话说到一半,便咽了回去。
太医自知责任重大,忙向皇帝要了口谕,带着李寻便回了行帐中。
皇帝徒然觉得空落落的,似乎不知道现在该干什么才好。
虞统领一看就知道皇帝八成一夜没睡,又是伤又是疲惫,能撑到现在也是很神奇了,但皇帝好像还没有要去休息的意思,虞统领为免万一便跟着皇帝杵在帐外。
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虞统领看出了点猫腻,心想兴许李寻的事能刺激一下皇帝,便说起了找到李寻时的情况。
李寻当时骑了皇帝的马走,而那匹马也算是万中无一的一匹好马,虽然脾气刁钻,但还是有些灵性。
御林军的人本来是没有那么快搜索到河边的,但排查到一半时那匹马忽然钻了出来,在几个军士面前嘶鸣了几声,军士被交代过,李寻是骑着御马走的,如果发现御马李寻应该就在附近。也幸亏军士及时跟了上去,才在河边的一块巨石后找到了顺水漂流而下却被巨石挡住的李寻。
凭借当时情况,虞统领大概也能推测出李寻碰到了什么。
那些刺客没有马显然很难追上骑马的李寻,想必他们最后换了武器打算直接射杀,李寻可能当时正要过河,因此中箭后直接落水,刺客那边可能因为某种原因准头不够,又以为李寻已死或者发现李寻不是皇帝,于是没有补刀。而那一箭穿的不是要害,李寻才没被这一箭收了性命,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虞统领能想到的,皇帝自然也能根据他说的情况推测个八九不离十,越是想越是心惊,如果那箭再准一点,或者那些人上前补了一刀,如今他看到的也只能是一具尸首了。
皇帝的神情越发凝重沉郁,紧皱着眉,把情况在脑中再现了一遍,随着思绪清晰起来,一个疑问突然跃出。
“你们是如何找到朕的藏身之处的?”
在有皇帝交代往北找的基础上,御林军找李寻都花了一天一夜,那他们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要知道那匹马受惊后慌不择路跑了不知道多远,一路飞奔也不会留下很明显的血迹,这些御林军在不知道他们的方向的情况下如何在几个时辰内就找到那边去的?
虞统领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伸手从怀里掏出几叠东西。
“臣在事发处发现了这个,估计应当是李大人落下的,就让属下分散去寻,果然一路上陆续发现散落的此物,臣等就是顺着这东西找来的。”
皇帝先是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手伸出去的时候还在颤抖。虞统领不必交代就把那一叠东西都交到了皇帝手上。
那是几叠纸,很明显曾是书册后又被人拆分成几张一叠,纸上还写着字,字迹隽秀,正是李寻的手笔。
皇帝似乎可以想象到李寻曾是怎样认真地书写这些东西,但是现在这本完好的书册已经散了,写它的人也奄奄一息了。
虞统领的判断显然不是十分确切,太医仔细检查了李寻的伤势后得出一个不太乐观的结论。
皇帝此时已经坐到太医的帐子里,就等着太医给出治疗方案。
太医检查完毕,叹了口气道:“李大人的肋骨遭受外力冲击断了几根,因此伤了内腑,身上又有一处箭伤,所幸没有伤到要害。”
皇帝见李寻气色灰败,鼻息更是几乎不闻,心中惶恐难安,果断问太医道:“那何时能醒?”
太医摇头:“难说。”
皇帝面色一沉,太医很有眼色地赶紧解释:“李大人在外头呆了一天一夜,伤口有些恶化,夜里可能会高烧,因此即便用人参吊着,这一夜高烧退不下也十分危险。”
皇帝一愣,下意识去看那些伤口,但伤口早就包扎好了,他也看不出什么,只能信任太医。
“那朕就留在这。”
太医一惊,呼道:“万万不可啊陛下,您的伤需要好好休养!”
皇帝皱眉,刚想斥责一句,却感觉一阵晕眩。
他后知后觉地看向肩上缠满的绷带,血已经渗透出来。那一片血色就像是对亡魂的警醒,如同告诉不知自己已死的亡魂真相,这片血迹也告诉以为自己已经痊愈的皇帝,他依旧受着伤。
皇帝茫然地感觉到身体上的疲惫,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判断出这种感觉是什么意思。他的头脑开始昏聩,虞统领的话和太医的劝告也听不进去,他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李寻,忽然眼前一黑。
太医帐子里又是一阵混乱,还是虞统领让太医赶紧给皇帝换药。
太医心惊胆战地重又熬了药给皇帝送去,之后才安心开始准备处理李寻的伤口。
其他伤口倒是好包扎,但李寻肩膀上的那支箭入得太深,太医拔箭时战战兢兢,箭头带出的血肉染红了一片又一片按压伤口的绷带。
一盆一盆的血水换了出去,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如释重负般吐了口气,嘱咐人去抓药熬药。
李寻被带回来时就有一些发热,一番折腾后被太医的药一激更是高烧不退。太医忙配了不同的药灌下去也不见效,眼看着病人气息越来越弱,太医只好赶紧去禀告虞统领。
前脚刚禀告完,皇帝后脚就冲了进来。
李寻躺在床上无声无息,高热使他脸上有了些血色,如回光返照的不祥预兆。
皇帝顾不得避嫌,一掀衣摆在榻边跪坐下来,伸手握住了李寻的手。他的手颤抖着,手心一片冷腻,竟分不清究竟是李寻的手更凉还是他的手更冷。
太医带着人进进出出地抓药熬药,修改了几次配方,最后只好加大药量,寄希望于猛药能有猛力。
就在这一片匆忙与嘈杂中,负责守卫的虞统领无意中看到皇帝低头凑近了李寻的脸颊,也许做了什么,但他只听到皇帝压抑的有些哽咽的声音:“我不能没有你……”
虞统领挑了挑眉,心想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皇室秘辛。
也许是李寻命不该绝,或者是太医的猛药真有了效果。到了黎明时,李寻的高热渐渐退了下去,此后就一直平静地躺着,再没有什么危急情况。
皇帝守了大半夜后终于被劝回去休息,可惜还没休息多久又开始了对人犯的审讯,虞统领全程跟随,心中也是十分佩服皇帝的耐力。
围场毕竟不是太医院,两天之后太医带来的应急药用得七七八八,皇帝考虑了太医的提议,决定立刻回宫。
李寻过了最危急的那夜,现在情况基本稳定,除了静养之外也没有别的特别有效的办法。至于静养,自然还是宫里更适合。
转眼间回到宫里已经有十数天,皇帝处理完了一批人,又把该论功行赏的赏了,现在就只剩下一个躺在太医院的李寻。
这么多天修养下来,李寻身上的伤口恢复得不错,一些小擦伤更是只留下了一点若有若无的疤痕,可惜人一直不醒。
皇帝处理完了政事就去了太医院,太医对此已经见怪不怪,日常禀报了情况后就退下了。
走进弥漫着药味的房间,李寻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
他这一次可以算是元气大伤,捡回一条命算大幸,但对于皇帝来说,只要人还活着,他不在乎李寻还要睡多久。
照常给李寻检查了一下伤口处的绷带有没有渗血,确认那道最深的伤口恢复良好,皇帝才帮李寻将衣襟掩上。
他此前心惊胆战多日,李寻未找到时是惶惶难以终日,李寻找到后却伤重垂危他更是恨不得整日守在床前,非得亲眼看着他还有气息才敢把忐忑的心稍稍放平。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他不敢再多求。
既然伤口无恙,皇帝便坐到床边开始例行讲述行程。
他之前就翻了那本被李寻撕成几份的起居录,意外从中发现了不少东西。
李寻记录皇帝起居十分细致,但对于他们之间说的话并不是如实记录。皇帝自知平时总会有意去撩李寻,这些话含糊暧昧,人若无心也不会发现有什么不对,但李寻偏偏改动了许多,虽然意思不变,但义正辞严,毫无暧昧之意了。
皇帝不禁怀疑李寻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尤其是这些改动大多发生在从翰林院回来之后。可惜李寻不醒,他也不能求证。
然而一旦有了这种心思,皇帝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不该想的东西。
尤其是李寻此时躺在床上对外界毫无所觉的样子,怕是皇帝把他衣服扒光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但皇帝自然不会这么禽兽。
李寻看起来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实质上也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皇帝揉了揉他的四肢,倒觉得软绵绵的手感不错,虽然没有腰身那么柔韧。
皇帝面无表情地想道:“任意妄为的事等他醒来再处理,总之不能轻易放过。”
李寻醒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既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反倒是太医端了新药进来,一见他醒来,放下药碗就冲了出去。
李寻认得那个太医,明白自己应当是被救了,不禁感慨自己运气真好。但伤口并不会因为他运气好就不痛,况且李寻又很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果然还没坐稳就啪一声倒了下去。
床并不软,枕头也并不软,李寻差点被自己砸晕过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原来自己好像曾被箭射中,他顿时更加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就在他把自己折腾了一顿后,皇帝姗姗来迟。
李寻有点瑟缩,因为皇帝的神情很奇怪,既不像是高兴也不像是生气,又悲又喜的样子让人有些忐忑不安。
“陛下。”李寻小心地叫了一句。
皇帝点点头,转头看见桌边的药,顺手端了过来,李寻想往床里头滚一滚,还没来得及翻身就被皇帝压住了没有受伤的那一边肩膀。
“不要乱动,安心躺着。”
李寻蔫蔫地应了句是。
皇帝开始给他喂药,亲自动手的那种,李寻受宠若惊,木愣愣地把药喝了,期间只看着皇帝发呆。
皇帝把碗收了,见他还看着自己,便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关切道:“感觉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寻摇摇头,随即又道:“陛下怎么亲自过来了?”
皇帝挑眉:“朕不能来?”
李寻忙道:“臣不敢,臣是担心陛下日理万机还亲自过来看望臣太辛苦了,况且陛下的伤应当还没有痊愈吧?”
李寻不说还好,这话一出立刻撩起了皇帝压抑着的怒气,但他一看李寻大病初愈的样子责备的话就说不出口,憋了半晌只出了一句嘲讽:“朕来看望救命恩人怎么会觉得辛苦。”
李寻平时的察言观色全用在此时,立刻就懂得了皇帝的怒点是什么,讪笑道:“臣也是无路可走只好出此下策。”
皇帝冷哼一声:“无路可走不知道跟朕商量?”
李寻道:“陛下会同意?”
皇帝道:“不会。”
李寻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道:“因此臣才只能先斩后奏。”
皇帝冷笑道:“要是晚一步你就奏不了了。”
李寻:……
好在皇帝也就是发泄一下,并没有要问罪,李寻也轻松了许多。但他的轻松持续到皇帝拿来起居录后就消弭大半,重新感受到了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憋屈。
皇帝仿佛求教般道:“爱卿知道这是从哪捡来的吗?”
李寻这回估摸不清皇帝的怒点在哪,只能谨慎道:“臣知罪,臣在逃亡途中不小心丢失了起居录,是臣失职!”
皇帝被气笑了:“朕竟不知丢失东西还有分成几份丢的说法。”
李寻一听就知道皇帝八成知道是自己故意丢的书,但他摸不准皇帝是什么心思,只好如实道:“臣也是不得已为之,做些标记也好让援兵及时赶来,不会多走冤枉路。”
皇帝对这个答案显然很不满意:“既然你知道援兵必然会到,为什么还擅自出去?”
李寻叹了口气:“援兵能看到的标记,刺客自然也能看到,臣不敢托大,万一来的是刺客,臣反倒弄巧成拙了。”
皇帝道:“可是你在还未看到来的是刺客或是御林军时就走了。”
李寻只解释了一句:“臣不敢赌。”
皇帝皱眉:“为什么?”
李寻直视着他,眸中只印着他一人,但他的话却如一盆凉水浇了下来,那是皇帝一直以来不愿意听到的理由。
“因为您是陛下。”
皇帝死死地瞪着他,一字一顿道:“那如果,我不是皇帝呢?”
如果我不是皇帝,你还会拼命救我这一次吗?
他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这个问题,李寻暗自发笑,表情却越发正经:“哪有什么如果呢?”
皇帝便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李寻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皇帝好像生气了。
李寻回想当时也觉得自己真是作死,明明知道皇帝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话到嘴边又偏偏要乱来一句,现在可好,皇帝信了他的玩笑。光看皇帝当时那个表情,就知道他恐怕非常失落。
尤其是在听太医说过皇帝找不到他时的种种表现,他更懊悔戏弄了皇帝。
虽然之后他及时解释了不是因为皇帝这个身份而是因为他是杨潜,但皇帝显然没有释怀。
喜欢这件事最忌讳牵扯身份,毕竟身份只是个代号,皇帝害怕李寻对他好只是因为他是皇帝,而李寻何尝不担心皇帝对他好不过因为一时兴起。史官的位置随便找个人就能顶替,李寻迟迟不敢向皇帝表明心意正是害怕皇帝一怒之下随便将他撤职。
他早已认清了自己的心,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皇帝能觉得李寻这个人更特殊一些,他从不希望让皇帝伤心。
但显然他还是做错了,皇帝对他是真心的。
想到这里他也心软了,等到皇帝来看他时,他很主动地问道:“陛下在生气吗?”
皇帝不语,李寻只好再接再厉:“臣现在不是好好的嘛,陛下就不要生气了吧?”
皇帝冷笑一声:“朕没有生气。”
这就是还在生气啊,李寻十分忧愁,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只能干巴巴道:“臣没想到,是臣太放肆了。”
皇帝正等着他说话,谁知听到这么一句,心道我跟他磨叽什么。便转身一手将他的腰一握,一只手撑在他脸侧,先发制人道:“对,你胆子的确很大嘛,是不是捡回了一条命就特别得意,戏弄朕是不是特别好玩?”
李寻一惊一愣,干笑道:“臣不敢,这也就是说快了嘴。”
皇帝语气危险地重复道:“说快了嘴?”
李寻感觉不妙,果断闭嘴。
皇帝被撩起一腔怒气,神色却十分淡定,眯了眯眼,故意慢慢靠近,在李寻紧张得几乎要闭上眼时冷笑道:“爱卿坦率心性,真是让朕羡慕。”
李寻紧张道:“不…不……”
皇帝却已经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吻太狠厉。皇帝像是要把这些日子以来内心积压的无数恐惧与愤怒发泄出来,双唇辗转相贴,凶猛的攻势逼开齿关,李寻节节溃败,忍不住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呻吟。
皇帝终于将他放开。
李寻愣愣地看着他。
皇帝见他这般反应,心也凉了一半,自嘲一笑道:“你说舍命救我是因为我是杨潜,可若你知道我是这般心思,你还愿意救我?”
李寻沉默片刻,实则太震惊以至于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帝却不知道从他的沉默中得了什么讯息,叹了一句:“朕知道了。”
不是……你让我缓缓啊!李寻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心里就咯噔一下。
皇帝的表情非常明显地表现出了他的失落,李寻忙道:“愿意的愿意的!”
皇帝摸摸他的头道:“你不必紧张,也不必说谎。”
李寻懵了:“我没有说谎。”
皇帝却站起来,似乎是要走了。
李寻心道不行,不能让皇帝误会自己,便伸手扯住皇帝衣角,一脸忧虑地想怎么解释。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朕明日再来看你。”
李寻拼命摇头:“陛下先听我说!”
皇帝俯身,将他的手扯开,又干脆帮他掖好被角。
“你素来聪明,当然知道朕想听什么,但朕不想只听顺耳的,朕要的是你的真心。”
这是皇帝第一次这么明显地表达他的诉求,李寻听着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平时反应那么快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
皇帝果断打断了他,转身就要走。
“你好好休息。”
李寻一看不能好好交流,只得一咬牙从床上蹦起来,也顾不得肩膀顿时钻心的痛,死死搂住皇帝的腰。
皇帝被他吓了一跳,转头看到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扑过来,训斥都来不及训斥。
李寻还忍着痛飞快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喜欢你的!”
皇帝话没出口,也懵了。
李寻终于受不了了,噗的一下躺了回去,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皇帝慢慢坐回床边,低头看他半晌,才捡回神智一般,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李寻一边喘气一边猛点头,生怕慢了一步皇帝就跑了。
皇帝没有跑,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好像又开始梦游天外似的看着李寻发呆。
他本来是想让李寻看清现状再做决定,他以为自己贸然的亲吻必然要将他吓退,却没想到会得这样的回答,脑子里只剩下一句他喜欢我,半是雀跃,半是惶恐。
李寻好不容易缓过那阵痛,正要说点什么,面前忽然扑下一个黑影,将他整个人罩住。
皇帝一时冲动忍不住将他抱住,真正身体相贴后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好专心感受来自另一人的体温是如何把他的心都烤热。
李寻惊讶地发现皇帝居然如此纯情,可之前表现不是宛如登徒子?还以为是十分有经验呢。
皇帝抱着他不放,李寻也不敢随便把人推开,本来就开玩笑开过头,如果再推这么一次那可挽不回来了。便也把手搭在皇帝腰间,静静地等着。
皇帝附在他脸侧,忽然问道:“你的伤如何了?”
李寻感受了一下,觉得刚刚那一下应该没有把伤口崩开,便答道:“应该没什么问题。”
皇帝便道:“好。”
正疑惑这对话有什么意义,李寻感觉身上一轻,皇帝已经站了起来。
内心深处还是有点留恋那怀抱的,虽然被压着有点憋屈。李寻直勾勾盯着皇帝,便见皇帝咳了一声,将太医召了进来。
之后李寻就很懵的被带出了太医院,然后被人抱着进了皇帝的寝殿。
抱他的人不是皇帝,他才想起来这才几天呢,皇帝的伤估计也还没好。
一把人放下,侍卫就告退了。
李寻在床上艰难地翻了个身,扯住皇帝的衣袖。
皇帝疑惑地看向他。
李寻道:“陛下的伤怎么样了?”
皇帝笑了笑:“没什么大碍了。”
李寻盯着他:“说谎。”
皇帝面色不改:“还是需要休息几天。”
李寻叹了口气,原本拉着他袖子的手偷偷伸进去握住他的手,皇帝一愣,就着李寻使的劲坐了下来。
“陛下万金之躯,介于君臣本分,臣希望陛下仔细休养,而以我李寻本心,我也希望你能好好的,你明白吗?”
皇帝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低头轻吻了一下李寻的额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李寻于是彻底在皇帝寝殿安家落户。
有了朝夕相处的基础,他终于把皇帝的作息摸清楚了。
难得有了个围观皇帝就寝的机会,以往他沾枕就睡,从不知道皇帝会搞半夜突袭,这回皇帝睡了而他没睡,便也有样学样地凑到皇帝边上看了半晌,长吁短叹了一番。
皇帝睡着时气势没那么吓人,看上去也就是个眉目如画的英俊青年,李寻蠢蠢欲动,伸出手去摸了摸皇帝的脸,指尖从鼻子划到嘴唇。
他忽然想起被皇帝按在床上亲的那次,虽然是第一次,但那感觉其实很不赖。
李寻盯着皇帝发起了呆。但手还放在人家脸上,于是一个不小心动静就大了点,皇帝颇为烦躁地睁开眼睛:“何事?”
惨被捉赃,李寻一个平沙落雁式就坐在了地上,表情惊慌:“陛陛…下!”
皇帝坐起来,一只手揉了揉鼻梁,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无奈道:“你的伤还没好完全,大半夜的在闹腾什么?”
李寻话都说不利索了:“臣,臣睡…睡不太着……”
皇帝挑眉:“那要朕哄你睡?”
李寻受了莫大的惊吓:“不,不用了!陛下您睡吧!”说完转身就要跑。
狂奔几步,没跑成。
皇帝抓人的速度可以说是非常快了。这还坐在床上呢,一伸手就把李寻揪住了。
李寻颤抖着转头:“陛下,这是要干什么?”
皇帝懒得说话,使了个巧劲把他掀翻在床上,李寻彻底懵逼,一句话没吐出来。
“行了,说说吧,你大半夜不睡觉想干什么?”皇帝很干脆。
李寻还想挣扎一下,一看皇帝神色和自己的处境,自暴自弃地答道:“臣只是有一个疑问。”
皇帝哼了一声。
李寻估摸不准这哼的一声是什么意思,猜测了一下可能是让他有屁快放的意思,便大着胆子问道:“陛下喜欢我吗?”
皇帝看他一眼,下手直接掐了一把他的腰,李寻嗷的一声。
皇帝才解气似的道:“你说呢,不喜欢你还对你这么亲近?你是不是没听过伴君如伴虎?”
李寻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皇帝从没真正责罚过他什么,对待他比对待任何人都亲昵。他之前不是也发现了一点端倪,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一问?李寻自问自答道,大概是因为不放心吧,不得到那句话,就好像自己只是个玩物。
他叹息于自己的患得患失,但一想这也正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便释然了。随即又问道:“那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问完便开始美滋滋地等着皇帝把他的英勇事迹都数一遍,却没想到皇帝十分没好气地答了一句:“朕眼瞎。”
李寻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十分不满,严肃道:“请陛下正面臣的问题!”
皇帝咳了一声,可疑地沉默了。
李寻目光灼灼,皇帝被盯得偏开目光,半晌才道:“你这腰捏起来挺舒服。”
李寻竟无话可说,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
皇帝恼羞成怒:“李寻!”
李寻比他更委屈:“你太过分了!原来你只是喜欢我的肉体!”
皇帝:……
并不是好吗!皇帝十分无奈,但看李寻又委屈又期待的表情又不得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喜欢还需要什么理由?”
李寻一愣,顺着皇帝的话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于是开心了,还凑过去亲了亲皇帝嘴角,笑嘻嘻道:“陛下害羞了吗?”
皇帝不想回答他这个愚蠢的问题,但李寻又不依不饶地要问,皇帝便干脆把他按了下去亲了个够,攻势之猛直把他逼到眼中落下一片潋滟水光,神色也有些陷入其中的恍惚。
他这幅样子仿佛是在诱人沉迷,皇帝勉强压抑住内心的欲望,意有所指道:“有些话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了?”
李寻一愣,正要问还有什么话要说,便心中一动,似笑非笑看着皇帝,道:“的确是有一些话,你要现在知道?”
他却不等皇帝回答便笑着接道:“不过现在不说不是也没有关系麽,反正来日方长对吧?”
皇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来日方长又有多久?”
李寻道:“大概一百年?一百年之后再看吧。”
皇帝终于笑了起来:“好吧。”
作者:云之以桑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