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shitaka《草茉莉》,原创小说草茉莉正火热连载中,围绕主角郑斯琦乔奉天开展故事的小说主要内容:爱情就是最说不通的事,是一见钟情,但也不是一见钟情,只是见到你就觉得得和你在一起才是。热门评价:是他的花。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Ashitaka 主角:郑斯琦 乔奉天
雨雪拖拽来了寒流,搡着温度一路直降,干脆利落地破了冰点。初四的利南,又是一场纷扬大雪,天地都是连成一片的茫茫浓白。
从窗处远眺,目及的方正景象,如同一幅疏落的巨大素描。
吕知春欣然接受了乔奉天的邀约,语气里满含的那副欢欣期待,把乔奉天心里那根“罪恶”的弦拨得不住“铮铮”作响。
你还小,我是为你好。
挂了电话,乔奉天倚着窗子,在心里这么静静默读了三遍。
见面的地点约在市中,广视大厦一楼的丽枫广场,A座的HolyMountain。因为广场南边,坐落了一庄晚清李姓名臣的祖宅故居,是利南标志性的旅游景点之一,故而附近人流量颇大。年头至年尾,也并不见消减。
论起HolyMountain,常人不大熟知,利南的gay圈儿倒是有口皆碑。店名直译过来是圣山,据说摘自亚历桑德罗的先锋实验派电影。颇具宗教意向的营销强调,也似乎是有意的遮掩。
圣山全年无休,在晚上七点会停营清场,继而摇身一变成了gay吧,四五六日营业,严格实行会员制。
吕知春足在出租屋里烧了七八壶开水,盛了满满一大盆,利亮地洗了个大澡。又从立柜里翻了件不大穿的拼面加绒外套,搭了件规规矩矩的毛呢绒衬衫,用手施力抻平了衣领。临了出门,还沾水抓了抓头发。
以致乔奉天远远见了他,支着柄黑伞对他上下一阵打量,继而一阵失笑:“请你喝咖啡又不是带你来相亲。”
“我……那个……”吕知春被说得不大好意思,嘴又不大会说,只能低头挠了挠脖子。
“行了。”把他遮到伞下,乔奉天伸手掸了掸他衣上的雪片,“走吧,很近。”
乔奉天让杜冬先带着曾姐订了一间卡座。一是为了顾及两人的情绪,二是为了寻一个水到渠成的契机,再适时见面。倘若真要这么毫无防备地直直见了,乔奉天不能保证吕知春不会掉头就走。
吕知春是讷,是纯,是看着心眼儿碗口大,但在乔奉天看,他其实也倔,也闷,也有难言的心绪。
白天HolyMountain也灯光昏黄,营业额也素来惨淡。说老板开店,倒也不真为了赚那三瓜俩枣,人多人少不在乎,能不赔本儿就行。乔奉天和吕知春在临着杜冬的一间卡座里落座。边上一方明净的落地窗,看得清飞雪,看得清行人,但又恰到好处地隔绝了市声。
乔奉天朝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又来回搓了搓,接着翻了两页菜单,点了一杯美式咖啡,一杯莫吉托。
“凉的行么?”
“嗯,都行。”吕知春笑了笑。
先前没有打好腹稿,一时间不知怎么开头。你老家?你学校?你同学?你母亲?你继父……乔奉天一手支颐,一手的食指不住地在台面上轻轻画着圈儿,这几个再平常不过的题眼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打转。
怎么说好?说哪个儿合适?
怎么开篇,才能显得自己并不是话有所指,有所他图。
“知春。”
“嗯?”
“大过年的,也不想家么?”
吕知春瘦长的手掌揩了揩窗子上凝着的水雾,一抹抹了一手的水渍。他伸头往外探探,看漫天雪片子急急打着旋,从一眼望不尽的穹顶上往下落。接着耸耸肩:“不太想。”
“只是因为你父母不接受你是同性恋的事实么?”乔奉天接着问。
吕知春摸了摸鼻子,有点儿不明所以地笑了:“乔、乔哥,你怎么知道我父母的事儿的……”
“猜的。”说谎也是能不打草稿、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网上不都那么说么,不都是这个套路了么。”
“一部分原因吧,不全是。”吕知春说得很含糊。
男应侍捧了一个圆形的托盘过来,美式咖啡中规中矩,莫吉托做得却很是漂亮。高脚的磨砂玻璃杯盛着剔透的酒水,加了冰就更显玲珑晶莹。吕知春拿搅拌棒在里微微转了一下,按了按顶上的那片油绿的薄荷叶。
秉持着“不能把天儿聊死”的原则的乔奉天,脑瓜飞快地“嗡嗡”转动,琢磨着怎么引而不发地打一出“擦边球”。
“我妈,”乔奉天拿林双玉做了题引,“大年初一就把你哥我连人带包袱一脚踹出门了。比惨我应该比你甚点儿。你,其实应该……”
吕知春挺吃惊:“真的啊乔哥,那、那你去我那儿玩几天吧,我那儿有游戏机,还有碟片!就是没收拾……”
重点抓得甚是奇崛。乔奉天几欲扶额。
我是让你跟我说这个没用的么?!
“算了,你家地儿太小,应该坐不下……”乔奉天挑眉。他可不想坐在天花板上。
隔壁的卡座传来杯杯盘盘触碰在一起的叮铃动响。吕知春端着杯子喝了一口,有点儿太凉了,冰得他太阳穴一紧,口吻也显得局促。
“乔哥,你和冬瓜哥是不是……要开除我啊?”
“没有。”乔奉天连忙摇头,“你想哪儿去了。”
他就知道,吕知春敏感多思甚于他人。
“我真不是要开除你,你做得很好,我一直很满意,我就是……”
“乔哥你别为难,真的。”
吕知春来回摆了摆手,笑起来分外干净而诚挚:“真要有什么问题你裁就是,去其他城市我也能打工,混口饭吃挺容易的。”
“叮啷!”
吕知春的母亲失手打翻了咖啡杯,滚烫的汁水泼滚向桌布下的半身裙,曾姐不由自主地“呀”了一声。一边静静听着干着急的杜冬忙站起来替她抽开桌布,一旁的男应侍也眼明手快地上前,搀着曾姐起身,连连两步,倒退出了卡座。
“来,您让一让。”
“对不起!”曾姐稳了稳摇晃的身形。
乔奉天拧眉,忙要招手示意她噤声,但是晚了一步。
吕知春下意识地轻轻一偏头,就不由得脊背一僵。
“九、九春……”
一眼对视罢了,她的脸上就在一瞬间浮满了异样的情绪。久别重逢的激动,苦觅无果的自悔自怅,被逃离躲避的一些怨怒,和那个依旧让乔奉天看不太懂的、掩在深处的抱歉与愧疚。
种种杂糅,让她一直端庄自持的五官,都显得微微紧凑,且微微衰败了。
乔奉天一时无措,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杜冬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瞪视着乔奉天不知说什么好。
曾姐的鼻翼正肉眼可见地翕动且泛红,她用力翻了下眼皮,硬是强叠出三层褶皱,来拦她不受控的眼泪。
“九春,九春。”曾姐吸了吸鼻子,想伸手去抚,“怎么瘦成这样了,这几年你……”
“你怎么在这儿?!”
吕知春下意识地闪避开来,着急一喊,声儿都有些劈了。
“我……”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向前也不是,落回也不是。
“我不跟你回去!”
吕知春激进的反应超出了乔奉天的预想。只是还未等他消化完全此时的状况,吕知春已经焦虑地起身抓着衣服,胡乱地推开平桌,企图拔腿脱逃了。
“你!”乔奉天忙伸手去抓他的胳膊,“去哪儿?!别走!”
杜冬也反应了过来,两步上前往前一凑,臂一展,结结实实拦上了吕知春的去路。
“哎,先生!桌子不能踩!”
男应侍掸眼见吕知春翻身上了桌子,连忙出声阻止。
“九春!”
“吕知春你!”
乔奉天伸手拽了个空,看他竹竿似的嶙峋身干两步向前,跳下了地,突破了三人的团团束囿。
“奉天!追啊,去追啊!别让他莽莽撞撞地出事儿!”杜冬见吕知春撒丫子跑了,忙推了推了乔奉天,“曾姐这儿我照应着!你快去追!”
“……好、好!”
见乔奉天也拔腿追去,曾姐像切断了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瘫坐在靠椅上。她的嘴角倏而下撇,两道法令纹立显深重,眼泪水就顺着这么道沟沟壑壑,从眼角滚到嘴角。曾姐呜呜哭泣的声音低而喑哑,既惹人皱眉,又引人心痛。
杜冬挠了挠光瓢,伸手在她微佝的背上上下抚了抚。
“曾姐……知春的事儿,您藏了点儿没说吧?”
室外湿气酽浓,寒风清凛。
陆揖铭的鞋跟颇高,郑斯琦就虚扶了一下她窄小的肩膀。距离拿捏得刚好,看着绅士有礼,又不显轻浮逾距。陆揖铭抬头看了他一眼,弯着眼睛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
两人各支着一柄伞。郑斯琦推了推眼镜,与她并排走,心里稍有些不大自在。
这个姑娘,对他的好感表现得太过明显了。
他本以为自己年近三十五,又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这么个看着清澹又鲜妍的标致姑娘,又是海外归来,学业事业双有成,再怎么脑子里长水葫芦也看不上他这么个叔吧?
赶紧吃完饭,走个过场,回去交个差得了。
“郑先生,您,话其实挺少的对吧?”陆揖铭吃饭的时候,甜甜地笑着问他。
分人,跟枣儿有说不完的话。跟你可能就不行了。
郑斯琦挑了下眉,用指关节顶了顶镜腿,咽了嘴里的东西,也温和地笑了笑:“是,不太爱说,我其实,挺闷的。”
“山锐则不高。我很喜欢郑先生您这样的人,而且,我也喜欢小孩子,也喜欢戴眼镜的人。”
郑斯琦恨不能就立马把眼镜扔边上呜呜冒着的小喷泉里。
其他都是其次。哪怕是枣儿,都不是他一直在踯躅犹豫的因由。
郑斯琦很害怕在一段婚姻里,找不到爱一个人的感觉。一段关系的构建,悬之又悬,半点根基都没有,还要被囿于其中,动辄得咎,这是一件令人很不舒服的事儿。莫不如自己一个人,自在,坦荡,也并不孤独。
当然追其根由,这一定是他自己的原因,郑斯琦想得很明白。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也闹不清他自己是为何一潭死寂,不泛涟漪。
莫不成真是个gay吧。
像乔——
乔奉天?
“吕知春你能不能不跑了!”模模糊糊听了这么一句。
不知哪儿来的模糊身影夹风带雪地从郑斯琦与陆揖铭中间横穿而过,惊得陆揖铭两步一凑,一下挽上了郑斯琦的胳膊。
吕知春?
郑斯琦偏过头,见风雪遥遥处,有一抹薄藤色。
依乔奉天的耐力,他不大适合长跑,容易气短胸闷,缓不过来劲儿。上回在利大追詹正星的那次,就够呛,面儿看着没事,回去闷闷咳了半宿。
雪是不长眼的,只管疯下,只管融化。乔奉天只要那么稍稍一张嘴,雪沫子就能见缝插针地溜进嘴里,在舌尖融开淡淡辛涩的灰尘味道。嘴唇被吹得麻且微肿,抿一抿,像将将移植上的两片死肉。
吕知春跑得太快了,快到一丝流连的意图都没有。
“吕知春你能不能不跑了!”
这么皱着眉心儿空喊了一嗓,乔奉天突然就脱线似的想道,世界上最没用的话里,其中一句就是“别跑”。
见两人间距渐大,乔奉天隐隐着急。又被漫天风雪扰得心烦意乱,伸手撩了把濡湿的头发,提上口气,拔腿加速。
“肏你大爷的吕九春别让老子逮着你!”
见吕知春窜上了青衣江路上的人行道,掺进了密密的人群,乔奉天也连忙穿过正嘀嘀鸣笛的助力车流。
吕知春跑得急了,肩膀无意搡过了一个鞋跟颇高的女性。乔奉天隔了半近不远的距离,看她摇摇曳曳,雨伞偏斜,正担心她要原地平摔,就见她一把挽住了身旁的男伴,自救成功。
乔奉天本想远远绕开两人,却无意和男伴打了个对视,讶于对方是郑斯琦。这么巧?这么个念头将一浮现,脚下就一时没留神,“呲溜”在家停业铺面前的大理石阶上,结结实实打了个滑。
“哎!”碍于挽了个陆揖铭,郑斯琦下意思地伸手想扶他,也来不及。
乔奉天倒也没众目睽睽摔个四仰八叉那么难看,只是一只脚跟平移前滑,一只膝盖触地后滑,重心猛是向后一扽,手连忙撑抵在胯边,才不至腰背打地。从肩至腰,竟拧成了一弯虹型,掸眼看着,颇有Breaking舞者的风采。
“嘶——”膝盖接触大理石面的磕痛酸胀让乔奉天舌根一跳,“肏……”
“没事吧?怎么了?”
从陆揖铭怀里轻轻抽出了手臂,郑斯琦两步上前,弓下了腰。他倒是觉得很奇怪,奇怪怎么总是能碰到这家伙在人群里不要命围追堵截。
难不成,他主业是理发师,副业是个放高利贷的?
“站得起来么?”郑斯琦伸了手。
可惜乔奉天很不给面子地没接。他满心满眼追随着已经拐过了四岔路口的吕知春,暂时抽不出半分的工夫和这个人客气寒暄。
“没事儿。”
乔奉天摆摆手,匆忙撑地从台阶上站起来,长裤膝处的那块布料,浸湿了一大团:“没事儿,没事儿。”
“你——”
“有事儿不说了,走了!”
郑斯琦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乔奉天就趔趄了两步又跑了起来,徒抛给了他一个单薄迫促的背影。
“怎么了。”陆揖铭兀自站到郑斯琦的伞下,贴着他的手臂,“那个人您认识,郑先生?”
“算吧。”郑斯琦面对着乔奉天跑开的方向,摘了落了半融雪花的眼镜,“一个朋友。”
陆揖铭话里带笑:“那倒是挺奇怪。”
“嗯?”郑斯琦拿指头拭了拭镜片,看了她一眼,“怎么说?”
“那个人,看起来跟您真的不像一类人呢。”
“是么?”郑斯琦顿了顿,“可能吧。”
把眼镜架回鼻梁,发现还是给抹花了。
乔奉天追上了吕知春,不是因为自己脚快,而是沾光于对方对路况陌生,三下五除二,瞎拐进了一条居民楼胡同,死的。
一条命,乔奉天跑出去半拉,此时正手支着水泥墙,低头不住紊乱地粗喘:“你他娘的跑个屁,谁还能,咳咳,谁还能,吃了你么。”紧接着就是一连串沙沙的急咳。
吕知春也累到脱力,手撑着膝盖,虚倚着墙壁:“我、我绝不跟她回家,我不想让她看到我。”
“哎行了。”
乔奉天从兜里掏了一包面纸,往他通红的脑门上轻轻一丢:“把你那清水鼻涕,揩干净,再说话。”
稍有回缓,乔奉天立马理正了歪斜的衣衫。胡同上是居民楼,密密匝匝支了不少老旧的遮阳棚与空调外挂机,雪花扫不进来。
还是先前的那个问题:“就因为他们不接受你是个同性恋。”只是这次是有的放矢,目的明确。
吕知春与他间距五六米,正垂着头,不说话。
“就因为这么个原因,你从十六岁到十九岁,从来没回过家?”
乔奉天一直觉得难以置信。黑漆皮灯笼,凭吕知春的心性,辗转流浪三年,如何能捱得过饥寒交迫、进退维谷的时候。如今传销拐卖,打砸偷抢,此类种种不乏,吕知春个中又受了多少罪多少苦,他没说过,乔奉天也不知道。
有究竟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让一个未成年,三年都没有回家的念头。
“学也不想上么?”
乔奉天一直说他的初中毕业,现在看来该是高一辍学。算一算,倘若他没离开下塘,现在应该正好在念大一,风华正茂,正朝气蓬勃的年纪。
提及学校,吕知春的表情倏而出现了轻微松动,倒不是怀念,而是厌恶。
“不想,一点儿都不想。”
“为什么?”乔奉天揉了揉膝盖,微微皱起了眉。
“都说我是变态,没人把我当正常人看……”
“可是你的家在下塘不是么?”
比起骂人,乔奉天不大会说道理,只能搜罗着脑里的只言片语,努力做出教诲似的引导。
“你的妈妈,一直在找你。有些误会其实不应该、不应该一直逃避,如果坐下来面对面把事情说清楚,其实,你可能会发现,很多东西都是你脑子一热,一时冲动。
“曾……你的妈妈和我说,他们其实早就不在乎你喜欢什么样的人了,我觉得他们现在一定是只希望——”
“乔哥。”
吕知春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此时的居民楼里静静悄悄,约摸有人信佛,窄小逼仄的胡同里,弥散着一股低劣的紫檀余烬的香气。一只黄色的梨花猫“步履翩然”,“噔噔”跃上了半高的暖气管,圆圆的眸子直直盯着吕知春。
“有没有人跟你说,你是一个很容易你以为的人?”
吕知春说得不徐不疾,语调偏低,话里既没有怨怒,也没有愤愤不满,只像在陈述一个很惯常的事。
乔奉天咽了自己余下的话尾。
“你以为我是个小孩子,所以你要替我考虑很多东西;你以为我是少年意气在耍心性,所以你想让我乖乖回家;你以为只有你受过的伤是伤,你的故事是故事,别人的都是小打小闹不足挂齿,所以你自怨自艾,觉得别人其实都比你轻松;你以为你做出咬牙的姿态,就能得到别人的认同……你其实、其实是在自我安慰。”
用了几个成语,且是很是标准工整的一段排比。
乔奉天有些瞠目了,张了张嘴,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继父没有我妈告诉你们的那么简单,他是变态,他不是人,他有猥亵的前科。那时候,他对我也一直在动手动脚。”
闻言,乔奉天猛睁了下眼。
“最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我妈一直都知道,她和那个男的有孩子了,所以她不愿意离婚,不让我报警……”吕知春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像是回忆起了令他极度不适的东西。
“我不信她,真的。”
吕知春窄瘦得有些过分的脸上漾出一个讥诮似的笑:“如果她连这些实话都不告诉你,你让我怎么相信她?怎么依靠她?”
“我怎么敢跟她回家……”
“她,我继父,他俩的孩子。乔哥,你觉得那还是我的家么?”
乔奉天立在原地,攥了攥手心。
他看吕知春眼瞳里的一层天生的水光,如同檐下雪水,冰凉干净。
“乔哥,我一到利南你就把我聘了,我就一直都挺依赖你,还很谢谢你的,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懂也是你一直在教我,但是……但是你不是我,你不能把我往你认为对的地方逼。”
利南的傍晚,天空圹埌,雨雪有渐隐之势。
郑斯琦果断无视了郑斯仪连珠炮似的探问,忙接了郑彧回家。一路上抓心挠肝也没想出今儿要捯饬什么黑暗料理,最后还是边上楼梯,边点了外卖。
郑斯琦家是地暖,冬季暖如春。只是装潢时管道铺得偏密了,以致屋里暖和得都有些燥了。
故而郑斯琦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督促郑彧喝水。把小丫头揽上餐桌的靠背椅,往她粉色的双耳壶里灌了满满一杯。
“慢慢喝,不要烫到嘴。”
“嗯!”
倚靠着餐桌,盯着郑彧猫儿似的小口小口啜着水,郑斯琦老是想到乔奉天追人,结结实实摔的那么一下。
吕知春?
好像是詹正星上回打了的那一个。
郑斯琦转身进了书房,拿手机噼里啪啦按了几下。
手机响了的时候,乔奉天正在换家里瘪了的灯泡。老式小区顶挑得偏高,乔奉天没辙,支了一架家用折叠梯。不知哪儿弄来的老物件了,踏板有些微微松动。
手机贴肉,震得腿根一阵酥麻。乔奉天把断了钨丝的灯泡揣进衣兜里,腾手按了接听键。
“喂?请问哪位?”
郑斯琦听他的声音像着了寒似的,沉沉哑哑。
“嗯,是我,郑斯琦。”
乔奉天的局促是当下的。
“啊,郑老师。”
乔奉天不由自主地换了下腿,把膝盖轻抵在折叠梯的踏板上。
“嗓子。”
“嗯?”
郑斯琦在这边散了散勒在喉结处的领带:“怎么听着哑了。”
郑斯琦的询问自然得有些太过熟门熟路了,以致乔奉天先是微微一愣:“那个,呛风了。”
郑斯琦在那边低低笑了一下:“怪不得。”
“……”乔奉天摸了摸鼻子,“有事儿么?”
“有,想问你今天摔得怎么样,不大放心,就打个电话问问。”说得倒也不迂回,挺直接。
不提还成,一提才觉得酸痛。乔奉天顺势弓腰,挽高了松松垮垮的裤脚。膝盖那儿真是磕碰得不轻,形成的大块淤青在膝盖处凝成暗色的两团,那块皮肤触上去微肿而发烫,轻轻一按,生疼。
“小事儿,疼还好,就是摔得挺丢人,人太多了……”
郑斯琦听到话筒那边,有低低的气流,像是人因为弓身,而致吐纳不畅的深重呼吸。
“别是我说了你才想起来看啊?”
“真准。”乔奉天咳了一下,“真是刚才想起来挽裤子瞅瞅。”
乔奉天抬头,顿感耳膜鼓胀,一阵目眩。目及的通气窗外,傍晚青蓝的天空蒙上了一层跳动着的雪花点。乔奉天皱了皱眉心儿,踏板轻斜,重心也顺势往后一退,于是便很是“灵巧”地左脚踩上了右脚:“肏!”
“砰——”
突如其来的动响震得郑斯琦太阳穴一跳。
“怎么了?”
等再出口询问,已经是“嘟嘟”的忙音。
郑斯琦端着手机滞了一刻,赶忙挂了机,又复拨了回去。收到的是则标标准准的客服女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再拨,依旧不接,重复了大约五六次。
郑斯琦不明所以,又不由得往坏处去想。电话那头听着很静,应该是在家里,又没什么旁的杂音,应该是一个人。遇难了?遭劫了?给人打晕了?追债追得给仇家盯上了?脑子里蹦出来的没一样好事儿。
还真就怕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怕和电视剧里的一样巧。
郑斯琦当机立断,拨了个电话给詹正星。人这会儿正放寒假,正在Blued上聊骚聊得不亦乐乎,猛一接着班主任的来电,“唰”就在家里的床上坐直了。
“班班班班主任。”
“詹詹詹詹正星。”
“您别逗我……”詹正星抻了抻打卷儿的衣服,“班主任您、您有事儿说事儿,我听着呢。”
郑斯琦开门见山:“正经事儿,有乔奉天的家庭住址么?”
“谁?”
“乔奉天。在学校里追杀了你一路的那个。”
“……”
不清楚班主任是搭错了哪根弦儿,又不好意思细问,詹正星捏了捏下巴,琢磨了一会儿。
“我记得,听谁说过是在……在联家CBD附近,铁路四局宿舍,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了。”
“行。”郑斯琦把地址搁心里牢牢记下了,临挂电话又嘱咐了一句,“开学了按时来学校报到,别又请假跟我说没买到票。小心辅导员记你的过,嗯?”
“……哎。”老老实实应了。
电话打完,送外卖的也到了。郑斯琦匆匆忙忙地把餐盒一样样摆开,转身从消毒柜里抽了两根嫩黄的儿童筷,轻放在郑彧手里。
郑斯琦一边抽领带,一边穿外套:“枣儿,在家乖乖吃饭,爸爸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郑彧嘴里的肉圆咬了半拉:“爸爸去哪儿?!”
“去看看那个头发漂亮的叔叔。”围巾也是随手绕了两圈儿,“你喜欢的那位。”
“我也去!”
“在大姑家疯一天了,还不老老实实写你的寒假作业。”走过去往她脑袋上摸了摸,“进退位的加减法,两篇日记,全没写吧?”
郑彧不甘心地嘟了嘟嘴,舀了一勺饭。
“回来给你带蛋糕。”
“巧克力的!”
“……水果的吧要不,不然容易胖。”触了触她滚圆的苹果脸。其实都容易胖,也不至于在乎这一星半点的差别了。
“那爸爸要早点回来,我会乖乖在家的。”
郑斯琦家到联家CBD隔得不远,四五站路。一路上又给乔奉天连拨了好几个电话,还是没人接。驶离高架的时候,正巧被辆慢吞吞的奥拓拦了去路。连按了两声喇叭也不见提速,郑斯琦忙转动方向盘,一边超车变道,一边加速。
事出紧急,郑斯琦算是贴着交通法规的那道警戒线了。油门要是再往下压那么一寸,给电子眼咔嚓拍了照,不定要扣几分呢。
郑斯琦驾龄十年,真还就没扣过分。
一边拿指头不住“嗒嗒”敲打着方向盘,一边离铁四局宿舍渐渐近了。
这里是富虹路,挨着护城河,草木是出了名地浓翠。近来雨雪天气,树上积雪未化看不大清,倘若是平常,一定是分外葱茏。
作者:Ashitaka类型: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