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2-10 来源：常读非 分类：现代 作者：胡呀闹一闹 主角：叶修竹 海之秋
静默的天空像被泼上一桶浓墨，只有寥寥几颗星子斜斜散落其中，少倾，墨色流云游走开去，月光倾倒而下，天幕被抹上或浅或淡的月白颜色。
波平浪缓的海面倒映着莹莹光辉，像是随意铺陈的深蓝色绒毯，无边无际，只有闪闪的光点悠悠地颤动着。
任谁都无法想到，这样让人心生宁静的海面下，一场激烈狂放的追逐竞赛正进行得如火如荼。
一尾光洁月白的鱼尾极致收拢，月白的脊背上镶嵌着渐变颜色的红色鳞片，用力摆动的尾鳍将海水抽出一个个旋涡，转瞬间便消失在眼前。
在他身后，另外一尾蓝白相间的鱼尾也将速度发挥到极致，却也只能不远不近地缀着，完全没有超越的余力。
眼看着，焦黑利刃般的山岩近在眼前，月白鱼尾完全没有减速的意思，就在堪堪将要撞上的一瞬，高高跃起，张开的鱼尾像是一朵巨大的雪莲，殷红的尾尖在月光的照拂下，像是透亮的玉珠，撞上漫天扬起的水滴，和着弯月的尖钩，泼出一副极美的画卷。
就在鱼尾稳稳跃上一处岩间山洞时，山岩像被什么东西撞上，引发一阵摇曳。
“靠！”
一个磁性悠远的男声透着十成十的暴躁 ，在空旷的海边响起，瞬间惊走无数游鱼海蟹。
“我输了。”
海乔阴捂着额头跳进山洞，一个未着寸缕的少年出现在他蓝色的瞳仁中间。
少年约摸十八九的样子，一头银色短发，凌乱俏皮的支棱着，他的四肢纤细修长，挺拔俊秀的线条描绘出优雅的流畅感，肌肤在月光的照拂下更是如玉璧般白皙温柔。
海乔阴忍不住大大地吞了口空气，虽然他天天看着，却还是忍不住为这张脸喟叹。
虽他鲛人一族，向来面貌不俗，但这张绝美的脸还是透露出造物者的偏袒，光洁饱满的额头下，是如墨似幕的远山黛眉，浓密上翘的眼睫，和那双微眯的眼睛配合得完美无瑕，只一个眼波流转，便让人惊艳到难以呼吸。
“乔阴，你可知当初我为何要选择成为雄性。”
低醇华丽的嗓音像是羽毛拂得人心尖发颤，就在海乔阴觉得尾巴骨有些软的时候，忽然对上那双碧波荡漾的纯净眼眸，那双眼眸单纯干净到让人觉得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海乔阴忍不住低声咒骂。
“靠，妖孽。”
海乔阴避过眼睛望向他处，大尾巴对着空气一抽，两条光洁修长的腿便取而代之。
“咳，我怎么知道？反正你那张脸也美得不辩雌雄。”
少年无奈地举起手里的衣饰，伴随着一阵金属撞击的叮咚声。
“因为雄性不需要这么繁复的东西。”
“你懂什么，这叫潮流，想要被人看到，就必须要站在潮流的顶端。”
海乔阴使了一个，听我的准没错的眼神，老神在在地接过那堆衣饰。
“相信我，哥绝对让你成为人群中最酷的崽。”
海之秋面无表情地接过一件黑色渔网样的衣服，然后是残破不堪的黑色体恤，接着是一条细细窄窄，上面布着尖锐铆钉的黑色皮裤，外加一双黑色皮靴和几条不同元素混搭的金链子。
酷不酷的海之秋不好判别，但他确定那铆钉绝对真材实料，扎地他原本就不甚灵活双腿痛苦万分，他干脆轻轻一弹，铆钉应声而落。想了一想，他又顺势将皮裤划开几条长长的口子，方便双腿能够自由呼吸。
“秋儿，帮我一下，之秋，快来帮我一下。”
听到海乔阴一声急过一声的呼叫，之秋转过身来，就见海乔阴双手举过头顶，脸颊涨红，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被一缕缕白色布头缠绕在中间。
海之秋刚抬起手指，就被海乔阴高声喝止。
“别，别撕，我就准备了这一件，你快帮我找找领口在哪儿，我好像是钻进袖子里了。”
两人七手八脚地折腾了半晌，才将海乔阴准确无误地安置到“衣服”里。
总算缓过气来的海乔阴大手一挥。
“走，哥带你去个好地方见世面。”
“不是去换钱吗？”
“不着急，反正这次珠子不多，先存着，哥先带你适应一下人类的夜生活，走吧！”
海乔阴跳起来 ，费力地攀着高过他一头的海之秋，转瞬间，两人就出现在一处狭窄的街角。
穿过阴暗逼窄的巷弄，海之秋眼前一亮，各种不辩形状的招牌在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张扬闪耀，唯一共通的就是都缀着“酒吧”两字。
两人刚一出现就牵扯住众人的视线，海之秋默默后退半步，跟努力扬起脖子，作出一副高傲公鸡姿态的海乔阴拉开一段距离。
海乔阴：“秋儿，哥给你说，这条街就是潮流的战场，今晚我们就要在这里大杀四方。”
海之秋：“族长交代过，不能伤人！”
海乔阴：“我是说靠我们的魅力！你没看到她们那些为我迷醉的眼神吗？”
说着海乔阴将头抬得更高，然后把领口往外扯了扯，试图让自己胸前的V型更深刻些，自顾自地享受起那些黏糊暧昧的目光。
两人还没走入人群，就感觉到了人群的躁动，一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快看，叶修竹，我老公，是我老公。”
“什么老公，那是我鹅子，鹅子，麻麻在这里。”
“老公，你为何要下凡来撩拨我的心弦。”
……
疑惑的两人顺着大家整齐划一的视线看向对面，对街的大屏幕瞬间亮起，刚刚还对两人视线黏糊的女孩，全都将视线落到了荧幕上。
屏幕里是一个璀璨舞台的远景，舞台没有灯光，一个轮廓修长的黑色剪影安静地站着立麦前，他四周都是高举摇晃的灯牌，像是夜空中坠下的星光，将他围绕其间。
音乐声起，一片黑暗中，一束灯光骤然亮起，光束下人影浮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男人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瞬间，屏幕里，人潮中，一声高过一声的尖叫，将周遭的空气掀翻，热浪翻腾。
男人只手握住麦架，伴随着越渐激烈的旋律开始表演，炸裂的音乐，炫目的舞美，伴随着男人精准的爆发和稳健的台风，将整个舞台一次次推向高潮。
很快，一曲结束，屏幕黑了下来，就在人群发出惋惜的叹息时，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声叹息。
所有人都紧盯屏幕，屏住呼吸。
屏幕上出现一个又一个的词条。
“平凡”
“碌碌无为”
“怀才不遇”
“日子好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庸碌”
“迷茫”
……
很快，那些负能量的词句占满整个屏幕，现场一片寂静，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一些感同身受。
接着，一阵清晰而坚定的脚步声踩着众人心思传来。
“嗒！嗒！嗒！”
突然“嘭”的一声，灯光炸裂，那些词条被面容冷峻坚毅的男人一拳击碎，四下飞散。
一个低沉的声音像带着金戈铁马而来。
“从现在开始撕掉标签！迎接改变！爱豆的定义，等你来定义！”
荧幕上出现全民选秀“爱豆的定义”的报名方式。
回过神来的众人只感觉一阵热血沸腾。
“我的天，感觉好燃，我好像被激活了，我要去报名！”
“报名！报名！我老公亲自下场打call必须报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公太帅了，老公是不是要去做评委啊，我要报名，离我老公更近一些。”
“我居然被一个广告给点燃了！叶修竹真的是yyds（永远的神）！”
就在海之秋跟着愣神的间隙，他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转身就对上一个同样穿着黑色皮裤的男人，男人语气透着不耐烦。
“你是小斌哥介绍过来救场的吧，怎么还在外面晃荡，快跟我来。”
男人不由分说地塞了个东西给他。
这东西海之秋玩过，是一把吉他，人类乐器的一种，虽然音调清冽，可塑性强，但他还是更喜欢述说古老密语的竖琴。
“愣着干嘛，跟紧我，放心，既然是来救场的，酬劳肯定翻倍！”
本想出声解释的海之秋挑了挑眉，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跟了上去。
男人却愣了神，刚刚他只顾看对方的打扮了，没注意到这张脸，完全就是精致绝美到犯规好吗？还有那个笑容……
男人赶忙摇了摇脑袋，把那个笑晃出去，怎么回事，他居然从另一个男人的笑里品出了魅惑。
之秋被带着从后门进了酒吧，初来乍到，里面燥乱的节奏，在外面荧幕里音乐的对比下显得聒噪难耐。
海之秋看到男人向高台上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些纷乱的节奏落下，下面尖叫声四起，人们的手臂舞得更欢了。
“是乐队到了吗？乐队表演？”
“不知道还是不是上次那个主唱，简直帅炸了。”
舞台光束照下，海之秋被男人轻轻推了一下，走到前面，男人走到架子鼓后坐下，无需任何开场白，一串鼓点落下，下面人群在片刻的安静后，爆发出更加热切的呼喊尖叫。
“啊啊啊啊啊，这个主唱的身材简直绝了，好想帮他把衣服撩起来啊，啊啊啊啊……”
“主唱也太帅了吧，看起来好小哦，妈妈我有罪，我喜欢上了一棵小嫩草。”
“主唱大人，主唱大人，看看我，啊啊啊啊啊，主唱大人他看我了！”
海之秋的眼神扫过全场，人群里是他不曾见识的疯狂，可他仿佛适应得很好。
雪白修长的指尖拨过琴弦，慵懒华丽的嗓音杂糅着麦里特有的电音潺潺而出，前奏的低浅吟唱像清溪，像河流，从人心上缓流而过，留下一片酥麻。
“我靠，这是什么神仙嗓音。”
一个女孩尖叫出声，引来众人纷纷附和。
突然，指尖节奏加快，手指一轮轮从琴弦上拂过，伴随着炸裂的鼓点，海之秋跳上舞台边高高的音响，浑厚的嗓音褪去慵懒，磅礴的力量从他唇齿间倾泻，那河流终是汇入海洋，狂风翻起的巨浪狠狠砸向每个人的心尖尖，引发颤栗一片。
他的嗓音越飚越高，人群随着他的奋起而癫狂。
明显已经声嘶的呼喊挡不住众人的热情，她们尖叫呼喊，庆幸自己能够亲眼见识这种神级舞台。
最后一个高音入耳，音响旁一圈彩色灯泡应声而碎，身在现场的人五感全开，全方位地被这live现场震撼，释放过后浑身是说不出的愉悦松快。
其实如果刚刚有人在外面，完全可以看出，海之秋复刻了大银幕上的表演，不过较之那个叫做叶修竹的男人，海之秋的表演略显青涩，可他独特的嗓音里，透出的空灵磅礴却是原版里没有的。
如果说叶修竹胜在技巧，那么海之秋则赢在自由。
曲罢，众人完全沉浸在海之秋编制的幻境里不可自拔，每一只耳朵都被俘获，每一束目光都紧紧追随，即使光线暗下，台上的那个人仍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海之秋取下吉他，向众人标标准准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卧槽，主唱大人怎么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操作弄地一晃神，也不过短短两秒，众人回过神来才发现舞台上哪还有刚刚那个帅气的身影，只留下一把吉他斜靠在音响旁边。
“主唱大人别走，再来一首！”
“男神，老公，再来一首，安可，安可！”
“安可！安可！”
……
“嗨兄弟，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周曦，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乐队。”
后台，周曦看着一张张认真清点着钞票的海之秋面露狂热，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在有生之年能碰到这么好的声音，要是再多加磨合，他相信他的乐队绝对可以一炮而红。
“我叫海之秋，对不起，我只是救场，无意取代别人。”
海之秋暂停点钱，直视着周曦的眼睛，认真说道。
“靠，搞忘了。”
周曦一拍脑门，这才想起他家主唱因为抢人女朋友被揍，现在还躺在病床上哼唧呢。
“兄弟，你真不考虑啊，你很有天赋，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找人。”
周曦不死心地继续怂恿，其实他更想把他家主唱一脚踹了，毕竟眼前这个小弟弟看起来要靠谱得多。
海之秋再次停下，看着周曦。
“我必须在午夜前回家，所以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抱歉。”
“你家还有门禁？怎么感觉像是遇见了灰姑娘。”
周曦讪讪得摸了摸鼻子。
“是有点像！”
海之秋认真的想了想，自己的状况还真跟灰姑娘差不多，他不自觉地翘了翘嘴角，这个发现还挺有意思，他要回去告诉族长爷爷。
只不过他十二点消失的不是南瓜马车，而是他的双腿。
嘴角的弧度落下，海之秋有些恍然地看着自己的双腿。
“谢谢，我想我要离开了。”
海之秋又认认真真地给周曦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转身离开。
这人反差也太大了些，周曦心想，穿着最嘻哈的装扮，却守着最规矩的礼数。
讲话看着人的眼睛。
道谢标准九十度鞠躬。
而且还有门禁。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守旧还是新潮。
“哎呀，我去，忘记问他联系方式了！”
周曦着急忙慌地追出去，可哪里还能看到海之秋的影子。
“秋儿，你干嘛拉我，人女孩子正鼓起勇气想跟我搭讪呢！”
海乔阴气急败坏地瞪着扰了他好事的海之秋，却见对方从兜里掏出一沓钱，讨好似地捧到他眼前。
“秋儿，行啊你，难怪刚刚没看到你，你自己去卖珠子啦？”
海乔阴赞赏地在之秋头顶揉了一把。
“不是，我刚刚去唱了一首歌，这是我的报酬。”
“一首歌就能换这么多呢！”
海之秋使劲点头，眼神亮晶晶的。
“乔阴，是不是我们以后都不用挤眼泪，不用去换珠子了，我觉得唱歌换钱容易得多。”
“嗯，是条路子，走，买好吃的去。”
“好！”
两人照例打包了一溜吃的东西，接着一翻身没入海里，两条绝美的鱼尾在海底缓缓盛开。
很快两人眼前出现一座由珊瑚搭建的高耸城门，城门后便是他们居住的城池，鲛人多为群居，擅长建造的鲛人，用珊瑚和海草构建起精美的海巢用于居住，海巢相接形成城池。
“族长爷爷，瞧我们这次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海乔阴越过城门，带着海之秋一头撞进族长的巢穴内，“嘭”的一声，海巢上用红艳珊瑚结成的门扉，在他的撞击下再一次摇摇欲坠。
“你小子不会敲门吗！”
一进门被父亲一把揪住耳朵的海乔阴这才注意到，族长的海巢里挤满了人。
海之秋不由心底一沉，往里望去，见老族长端坐在椅子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你们今天回来得倒挺早，那就先散会。”
老族长习惯性地去摸胡子，怎料手中一空，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宝贝胡子被之秋那个小东西给剃了，族长不由脸色一变，抬尾抽了一下旁边的凳子。
“之秋，你坐过来。”
海乔阴猫着腰，给海之秋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正打算悄无声息地随众人游出去，就听到族长中气十足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乔阴，你也过来！”
“好嘞，族长爷爷，您有什么尽管吩咐小子。”
海乔阴利落转身，立马狗腿地去帮族长捏肩揉背。
“你呀，坐吧！”
族长点了点海乔阴，示意他在另一边坐下，目光扫过两个年轻的面庞，族长再一次感叹自己真的老了，两个小鱼苗都已经长成大小伙子了。
族长摊开手掌，两瓶黑紫色的液体出现在掌心。
海之秋蹭地站了起来。
“难道这是？”
“嗯。”
族长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多亏了乔阴的父亲，这方子总算是补齐了。”
“那当然，我父亲可是鲛人族最伟大的巫医。”
海乔阴与有荣焉地摆动着他那蓝白相间的大尾巴。
之秋：“那我可以……”
族长安抚地拍了拍之秋的胳膊，示意他坐下。
“孩子，我知道你急着上岸，你先听我说完，这个药水配合现有纹绘的画法，可以让你化尾为腿，并保持三十天，三十天之后也只需要修补纹身，即可继续保持双腿的形态。可是，第一次绘画会让你承受巨大的痛楚，并且会永久削弱你的术法，你可还愿意使用？”
之秋：“那我还能回来吗？”
族长点点头。
“那我愿意用！”
“不行！”
海乔阴挡住之秋伸向瓶子的手，有些祈求地望着海之秋。
“秋儿，你再给我爸一些时间，我相信他肯定能弄出对你没有损伤的药剂的。”
海之秋反过来握着海乔阴的手，眸子里透出海乔阴从未见过的亮光，灼灼地仿佛要将人炙伤。
“乔阴，我信你，也信易叔，所以我相信这已经是易叔现在最满意的成果了，你想啊，比她那会断尾分腿，再也回不来，已经好太多了。可是你也知道，我等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我怕她会等不到，你明白吗？”
海乔阴还想再劝，却也知道这是海之秋心里最深的执念，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干脆心下一横。
“那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
这回轮到海之秋强烈拒绝，可看到海乔阴一脸受伤，还是放软了声调。
“乔阴，我们鲛人的岁月是很漫长的，我实在是看你看地厌烦了，所以这段路让我自己走，等我回来就哪儿都不去了，就算你去找姑娘我也会缠着你不放的。”
“你还是别来打扰我和姑娘们吧！”
海之秋看着别别扭扭的海乔阴不由觉得好笑。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被削弱了术法，你放心，我本来就比你强那么多，大不了以后只能跟你打个平手，做个资质平庸的鲛人！”
“海之秋！”
海乔阴气地一尾巴朝海之秋的小腿肚扇了过去。
海之秋远远地闪到远处，高声喊道。
“乔阴，我先去准备一下，呆会你来帮我画吧，我可不想被易叔给看光！”
“大爷我不伺候，你还是找我爸去吧！”
海乔阴气哼哼地转到族长面前。
“哼，族长爷爷药水给我吧，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欠了他的！”
老族长再次伸出掌心。
海乔阴的手指擦过族长手心，顿时脸色巨变，他手忙脚乱地想去扣族长的脉，却被族长轻轻挡开。
“哎，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说完，族长的脊背迅速塌了下去，整个人像被抽干了精气一般，瘫软在座椅上。
“族长爷爷，怎么回事，你这是怎么回事，等等，你等等，我去叫我爸。”
“小子别慌。”
族长握住海乔阴的手腕，根本没有使劲，海乔阴却不敢挣脱，现在族长虚弱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喘口大气都能将族长吹走。
“小子，你都能看出来，你觉得老头子还能瞒过你爹？”
“所以你才想让之秋离开吗？不行，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他会难过的，我去叫他回来。”
“没用的，小子，老头子我啊也不全是为了他，只是我想在你们心里留个英勇伟岸的好形象，所以请小子一定要把老头子糟糕的样子忘掉啊，等我走了……”
“不，族长爷爷你说什么瞎话呢，我们鲛人寿数长得很，怎么会走，你不会走！”
正说着一个高大魁梧的人在门口显形。
“爸，太好了爸，你快看看族长爷爷。”
海乔阴双手颤抖地去拉他的父亲，被海易一把隔开。
“你先出去！”
海易将一粒药丸推入族长掌心，吐气如丝，牵引着药丸在经脉里游走，族长脸上勉强恢复一丝血色。
“小子，把这个带给知秋，去帮他准备离开吧。”
族长将一个小盒子交给海乔阴。
“可是……”
海易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挥挥手。
“去吧，你老子在这儿守着呢。”
“嗯！”
海乔阴擦干眼泪，使劲拍拍脸，确认表情恢复以后，才带着族长交给他的盒子离开。
海乔阴来到之秋的海巢，见他正躺在贝壳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屋顶四下晃悠的海草。
长长的睫毛温柔的覆盖在眼睑上，随着眼睑启合轻轻颤动，垂下的阴影处似被水雾浸染，透彻的眸子里露出些许恍然。
“乔阴，你觉得她希望我这样做吗？”
“不希望！”
海乔阴往里挤了挤，然后大喇喇地在之秋旁边躺下。
海乔阴：“可她不希望，你就不会去吗？只要你不觉得遗憾就好。”
海之秋：“可是族长爷爷……”
海乔阴：“放心吧，不是还有我呢嘛，我一定帮你守好大后方。”
“乔阴。”
海之秋突然糯糯地喊，鲛人嗓音里的魅惑被他发挥个透彻，海乔阴不禁觉得后脊酥麻，成功被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海之秋：“你好像送丈夫远行的小媳妇哦。”
海乔阴：……
神他妈的小媳妇，原本内心里那点触动，完全被这货的形容摩擦得干干净净。
海乔阴毫不客气地将小盒子砸到知秋脑袋旁边。
只听“咯嘣”一声，由珊瑚枝交错互锁的盒子毫无征兆地弹开了。
海之秋：“还真是条蛮鱼，要是族长爷爷知道，你把他辛苦设计的机关盒就这么弄开了，估计地吐血。”
海乔阴：……
话说着，一个圆滚滚，透亮亮，软乎乎的小东西从盒子里滚了出来，在床上欢快地滚动撒泼，两人不自觉地瞪大眼睛。
海乔阴：“哎呀我去，这是海宝吧，是吧是吧，这东西都在海里消失多少年了，我还以为是他只存在于传说呢，族长居然藏着这等宝贝，现在才拿出来，太不仗义了。”
海乔阴伸手想去戳，圆滚滚的海宝似有意识，灵巧躲过，像个小炮弹似地射进海之秋的怀中，讨好地蹭着之秋的胸膛。
“没想到你这个小东西也看脸！”
海乔阴试图再次去拿，海宝转了个方向，露出一个小小的嘴巴，朝着海乔阴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啊啊啊啊，你这就过分了啊！”
海之秋安抚地拍了拍海宝，海宝立马乖乖躺在掌心一动不动。
“你别欺负它。”
“到底谁欺负谁啊！”
海乔阴气哼哼地转过去，背对着海之秋，啜着自己手指的伤口。委屈别扭的样子，就只差把“爷生气了，尔等赶快来哄”的大字刻在背上了。
海之秋没去管他，水润绯色的唇瓣轻轻落在海宝身上。
唇上的暖意并未停留多久，海之秋突然觉得自己的神识像被物化了一般，他能清楚的看到里面所有的东西，当然还有那个圆滚滚的小海宝。
进入神识的海宝有了五官，他眨着大眼睛，伸出自己一双短短的小手，然后扒拉起滚滚软软的肚皮，露出更加短小的腿，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哇，主人，你终于来接我了，你若再不来爷爷就要把我的脑袋塞爆了！你看！”
一本本人类书籍出现在海之秋眼前，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大象蚂蚁，各种类型无一不全，就连菜谱都根据菜系分门别类。
听到海宝萌萌的声音，海乔阴也顾不上生气了，好奇地问。
“那你现在不就是一个活百科了？”
海宝傲娇滚了滚：“可以这么说，只要主人需要，我能帮他截取任何一段人类资料。”
海乔阴：“切，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类的手机也能做到，而且你嗓门这么大，也不怕吓着别人啊。”
海宝翻了个白眼：“你这都不知道啊，在有外人存在的情况，我只会在主人的意识里跟他沟通，其他人是听不到的！哼！而且爷爷说了，我最重要的任务是帮助主人感应危险，我们海宝对危险的嗅觉可是非常敏锐的！”
海乔阴老成地点点头，眼里露出点点算计。
“算你有点用处，那你先到我神识里玩玩，让我考验一下你的能力是否过关。”
“不去！我有洁癖！”
海宝摆出一副高傲脸。
“哎，你这小东西，看我不……”
海乔阴左看右看，也没想到该拿这个形状都看不到的玩意儿怎么办。
“好了海宝，别逗乔阴了，我问你，你会感受到我身体上的痛吗？”
之秋温柔动听的声音，瞬间降服了小海宝，它糯糯地回答。
“现在不会，如果主人需要，我可以建立连接，连接后我们五感相通我就能感受到了，这样也方便我了解主人的身体状况。”
“那先不要连接吧，乔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现，，，，，，现在吗？”
“嗯，我已经准备好了。”
海乔阴很想说自己还没准备好，可一对上海之秋的视线，却完全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海之秋趴在床上，听到耳后一阵悉悉索索，然后海乔阴难得声音柔和地说。
“我开始了哦。”
海之秋点了点头。
绘笔柔软的触感传来，随之而来的，是局部的灼烧和剜肉挖骨般的疼痛。
海之秋闷哼一声，指尖紧紧抓住床沿，努力将喉头的痛楚咽下。
海乔阴加快了下笔的速度，他不敢停下，只想着快点再快点，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兄弟少受些折磨。
海之秋试图将自己的意识放空，可是做不到，强烈的痛楚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局部的痛楚蔓延成片，知秋不禁想到，她当时也是这么痛吗？应该更甚吧！海之秋已经记不清她的脸，那个自己称之为母亲的女人的脸。
那会自己年岁尚幼，可她执意为了一个男人跟家族割裂，跟自己割裂，然后义无反顾地斩断自己的尾巴，逼着巫医帮她重塑双腿……
他以为她至少是快乐的，可好像并不是这样，某次他上岸玩耍时寻到过她的踪迹，可是在那里却发现了她留下的求救讯息。
虽然装作不经意，海之秋还是找遍了自己力所能及之地，却再未有任何发现，他想，也许唯有跟她一样长长久久地拥有双腿，站到人类世界，让那里的人都认识他，看到他。
既然寻不到她的消息，那他就把自己的消息送到她跟前，总是会有机会的。
腹部的痛楚像是海浪劈头盖脸地打来，海之秋不由地弯起了身体。
“秋儿，别动，再忍忍，我很快，很快就画好了！”
海乔阴手忙脚乱地放下绘笔，想要帮海之秋重新摆好姿态，可他的手刚碰到海之秋，就听他嘴里传出压抑狠了的细碎呻吟。
“别……别动我，痛，我自己来……”
之秋多能忍痛，海乔阴是知道的，想当年他顽皮，不小心将一支锈箭射进了之秋的尾部，知道他不敢告诉大人，海之秋逼着他给自己拔箭，任由自己颤抖着手给他处理锈迹，缝合伤口，从头到尾之秋都没吭过一声，而现在他居然在喊痛。
之秋费力地捏起手指，轻轻一弹，床底生出几簇坚韧的海草将他四肢固定在床上。
“来！”
海之秋红着眼，嘴里嘶吼出声。海乔阴也不想再耽误片刻，手下的笔触落得更快了。
纹绘图案像一张巨大的丝网，密密匝匝地遍布在身体的每一处，海之秋只觉得角角落落都像插着一把刀，搅动着自己的血肉筋骨，就连骨头都从缝隙里往外冒着诡异的抽搐。
“主人，吹吹吹，痛痛飞……吹吹吹，痛痛飞……”
海宝泪水滴答地看着，主人在自己面前痛地死去活来，他除了念念叨叨地帮他稳住神识，避免主人因为疼痛造成自毁行为外，什么都做不了。
海宝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而他从出生开始就认了海之秋，他学习的所有都跟海之秋相关，所以那种痛他虽不能感同身受，却也是觉得挖心挠骨。
疼痛的范围随着纹绘的扩大而扩大，就算海乔阴绘笔游走地飞快，可绘完整个身体，还是花费了两天三夜。
期间，海之秋清晰的感觉着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被撕开，然后骨肉重组，然后再被撕开，如此反复，他一次次被疼晕过去，又一次次被疼地惊醒过来，到最后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每个毛孔都在颤抖着拒绝，海乔阴只得凝水成冰，将海之秋固定其中，只露出小小块的肌肤用来纹绘。
“成了！”
最后一笔落下，消耗过度的海乔阴躺在旁边，看着完全昏迷过去的海之秋，像一只美丽的标本，精致而平静地躺在冰棺当中。
等海之秋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眩晕迷糊了一阵子后，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海底，而是在一座人类称之为房子的室内。
“主人，你终于醒啦！那个人让我转告你，他的腿最多只能坚持几个小时，也不知道你多久能醒，所以就没等你，一个月后他会再来找你的。”
海宝在神识里激动地蹦跳了两下。
海之秋点了点头，他还有点晕，直到摸到自己的双腿，真实感才回来一些，他这才慢慢站起身来细细打量起这个居所。
也不知道这是海乔阴多久备下的，居所只有一室一厅，不大的空间却被布置地有些……不伦不类。
既有人类的现代化家具设备，又有海巢独有的装饰物——海草。
海之秋摸了一把充斥着塑胶味的假海草，也不知道海乔阴上哪儿去弄了这么多，整个居所的屋顶都挂得满满当当，弄地本就不甚明亮的房间更加昏暗。
海之秋挥挥手，将那些乱七八糟倒挂着的海草全部清理干净，房间立马明亮整洁起来，既然要在人类世界生活，那就入乡随俗，不用这些虚物来留作念想吧。
“主人一定要记得不能在人类面前使用术法哦。”
了解了之秋想法的海宝，小声地出言提醒。
“嗯，知道了。”
海之秋紧了紧手指，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体里的术法弱了一大半，反正不能施展，弱也就弱了吧。
他按下眼底的落寞，不经意地走到一面大镜子前。
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最简单的体恤短裤，许是海乔阴下手太过鲁莽，衣服被扯得松松垮垮、皱皱巴巴。
海之秋摸了摸自己修长、光滑的腿，虽然他很想念自己那条月白色的大尾巴，但不可否认，这双腿简直是完美到令人惊叹窒息。
恍若冷玉一般的光泽透润，让人忍不住想起触碰，却又觉得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
他靠近一些，更加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模样还是那个模样，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同了。
细看下发现，是瞳仁，原本深蓝如海的瞳仁变得颜色浅淡，只有细看才会发现，漆黑的眼瞳周围有一圈纯粹的碧蓝，洗涤着旁边的眼白，让他整个眼睛看上去纯白粹净，像住着一只小天使，透着冷傲的高洁。
许是这一觉睡地久了些，海之秋觉得自己容光焕发，连带着他原本就完美精致的五官也神采奕奕起来。
“对了，我还没跟族长爷爷告别呢。”
海之秋突然想起。
海宝立马跳起来，努力摆动他那短短的手臂。
“不行不行，爷爷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长时间待在海底，所以才让那个人送你上来的，爷爷在你昏迷的时候来看过的，让你放心呢。”
“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