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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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真没想过我能认识谭霄。

学校里谁不认识谭霄啊,风云人物,整天跟那个当众出了柜的解什么玩意儿混在一块儿,勾肩搭背。

那解什么玩意儿的对象也是这个学校的,跟我同年级,甭说,长得是标致,难怪跟男的搞。

我真不爱打听学校里这档子人的破事儿,但我没想到有天自己能成这堆破事儿里的主角。

我被那个谭霄拽进三楼男厕所里给揍了。

你们别说,他长得是真带劲儿,瞅着跟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下手倒一拳比一拳狠。

差点儿他妈给老子打破相。

原因说起来简单,因为我被指控在走廊上众目睽睽之下摸了解什么玩意儿对象的屁股。

天地良心,我这人寡,但没寡到惦记别人对象屁股的地步。

怪我在学校风评不好,逃课抽烟喝酒打架一样没落,那小子撇嘴一哭,罪名就哐当按我头上了。

还是拿都拿不下来那种。

真真比窦娥还冤。

我就没见过谭霄这么护犊子的。屁股是上午摸的,揍是中午挨的。

连句解释的机会都没给,按着我的脸叮铃哐啷一顿揍。就差拿那储物间里的拖把棍往我背上夯了。

当时我脑子想,看着挺清纯一人,脾气暴的跟辣椒似的。得,就地一拍板儿,赏赐个新封号:辣椒美人儿。

不知道的以为是乡下哪块地里种辣椒的,实在配不上这张脸,又算了。

揍完我还算有良心,给我扔校医务室了,处理伤口疼得我呲牙咧嘴。班主任很难相信我这满身淤青是单方面挨人揍了,“震惊”那俩字她没说,但我能从她张大的嘴和表情上看出来。

“是谁揍得你?”她问我,视线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番,最后赐了水和座儿。

那我哪能白白挨顿揍吧,必须捅出去啊,下周必须在国旗底下看见谭霄朗读检讨书的身影。

如实说:“高三的,叫谭霄。”

然后我就被她从办公室里踹出去了。

一打听才知道,谭霄他爹给学校捐了三栋多媒体教学楼。

有钱还真他妈了不起,打了人连检讨书都不用写。

呸。万恶的有钱人。

没钱但是有骨气,这哑巴亏我肯定不能吃,第二天就带人去他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拦了,势必得把挨的这顿揍还回去。

计划一切顺利,人是拦住了,要揍回去时,却犹豫了。

不为别的,他那张脸是真好看,被我几个兄弟提溜着手臂按在我面前时,还在扬着眉梢睥睨我。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理解,就跟看虫子似的,要是我兄弟一撒手,估计就一巴掌扇我脸上了。

我蹲在他面前,先抬手拍了拍他的脸。

“哎,”我问他,“咱揍人之前能不能先打听清楚,摸那谁屁股的是我吗。甭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敢扇你。”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走着走着被人撞了下,就成摸人屁股了。

咱真不干那下三滥的事儿。

辣椒美人儿看着明显迟疑了,我挥挥手让兄弟们散开,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我真没摸他屁股。”我盯着他的脸真诚说,“你长得这么好看,要摸也是摸你的。”

哈哈,果然又挨了一巴掌。

操了,那人甩完我巴掌头也不回走了,连句“抱歉”也他妈没说。

合着是我犯贱,主动找上来解释一通还被赏了个巴掌。

本来我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但我越琢磨越不对劲儿啊,人解什么玩意儿的对象,正牌男人都没说什么呢,他着急跑过来跳什么脚啊。

该不会是跟人对象有一腿吧。

寻思这玩意儿可比蹲学校上课有意思多了。李长安,我发小,穿一条裤子长大那种,偷偷摸摸发消息骂我傻逼。完了又说,谭霄跟那谁的对象,池逊。

俩人吵起来了。

他跟池逊在一个班,班级人称“小灵通”,我寻思这不他妈老年机吗,他倒乐得跟什么似的,双手捧着接过头衔往自己身上安。

吵架具体原因他不清楚,上广播站送东西,路过废弃教室偶然听到的。

两人搁教室里头又吵又摔,据李长安那小子回忆,动手的是池逊,辣椒美人儿全程站着没挪地儿,还差点儿挨了巴掌。

听到这儿我都想鼓掌叫好了,转念一想,美人儿的脸上被甩个红通通的巴掌印,看完难受的还是我自己。

那不成,哪儿都能打,别打我辣椒美人儿的脸。

“吵得那叫一个凶啊,”李长安搓搓胳膊,语气夸张,“光听见池逊骂人了,全程没一个好词儿。谭霄脾气是真好,这都能忍。”

谭霄脾气好。我笑了。

被赏过巴掌的左脸还生疼呢。

这池逊也够不是个东西的啊,人前脚才帮他揍了摸屁股的流氓,后脚就跟人干开仗了。

对着谭霄那张脸还能吵起来,我是真佩服。

不像我,只能对着那张脸硬。

哪知道我当天晚上就在大街上捡到脸蛋儿通红的辣椒美人儿了。

学校附近有条河,深秋的风跟夹着刀片儿似的,刮的人皮儿带骨都疼。就这破天,大晚上,伸手不见五指,辣椒美人儿不回家,坐河崖子边上喝闷酒。

也不怕喝猛了头晕,脚底一滑摔河里。

先说明,我绝不是怕他大晚上砸河沟子第二天捞上来成了具被水泡发泡胀的浮尸。

……

行吧我承认。美人儿就算死也得漂漂亮亮的死吧,死河沟子里多难看。说出去咱这脸上也没光不是。

趁着夜色,我放轻脚步,飞快横过手臂绕着美人的脖颈,一使劲儿,不费吹灰之力——

给人拽倒了。

他也懵,估计想不到有人从身后偷袭就为给他一胳膊肘,我俩尴尬对视,他干脆就躺着不起来了。

白色羽绒服都搞脏了!

可恶的有钱败家子!

“哎,”既然他不在意,我就趁机踩了脚他的羽绒服报那一巴掌的仇,又踢了踢他,“想死早说啊,我送你一程。”

美人儿是漂亮,抬着脸瞪人的时候更漂亮。

“滚。”他骂我,骂人的时候也带感。

我这人就喜欢拧着来,偏不滚,提溜着人羽绒服衣领给他拽起来,还好他这是长款,大敞着怀,我又拽了个角出来铺地上,一屁股坐住。

这样脏不了裤子。

他看样子又想揍人了。

我没正眼瞧他,伸长手臂去捏他身侧的啤酒罐,利落拉开拉环,灌下去几口,整个胃都冰麻了。

爽。

他又骂我:“你有病啊。”

我没病,不仅没病,还在茁壮成长中。

“听说你跟池逊吵架了?”我直奔主题问他,“因为什么?”

他瞥我一眼,天太黑,这破河边连个路灯都没有,看不清他脸上是什么表情。

等了会儿,倒是坦诚说了,“因为解雨。”

哦,合着那个解什么玩意儿本命是叫解雨。

他也去拿下一罐啤酒,换了姿势盘腿坐着,脑袋顶上被云遮住的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了,照亮了他的一小半侧脸。

估计是觉得我面善,有那么几分像能保守住秘密的好人,他就如实说了。

“池逊怀疑解雨劈腿。”

“跟谁?”

他看看月亮,又看看我。

“我。”他似乎是生怕我听不清楚,又重复一一遍,“跟我。”

这我确实是没想到。

谭霄应该是喝醉了,说话有些絮叨,表情挺平静的,跟我讲了解雨跟池逊的爱情故事,他还在里面占了挺大的比重。

他说解雨为了拒绝池逊找自己做了帮手,要是那天躲在门口的池逊没反应,他保不齐真要在解雨床上挨*了。

操。

我捏扁了啤酒罐。

他还要接着说,被我拦了。

“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

“不怕。”他迎着月光看我的眼睛,笑起来唇红齿白,“你敢告诉别人,我就弄死你。”

辣椒美人儿这封号真没白赐。

头回被人给威胁了。

还挺爽。

这有钱人说话就是不会大喘气哈。

他跟我挨得很近,能听到轻浅的呼吸声,远处是呼啸过的风。我反倒没心情跟他贴贴了,推开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啤酒罐扔垃圾桶里。

我不怕死,更不怕被他弄死。

“我对你这些秘密没兴趣。”

他没动作,掀起眼皮看我。

那眼神特能撩人,眼皮儿也薄,盛着抹月光似的,轻飘飘地勾了个弧度。

“怎么,”他抻开腿,似乎是讨到便宜了,得意地斜着眼瞥我,“你不是就想听这些吗。”

这天儿太他妈冷了,一到这个时候准要感冒,再这么跟他在河崖子边儿上耗下去,甭说第二天上学了,床都爬不起来。

他估计是看我没什么反应,愣了下,也拎着他那提啤酒站起来了。

我数了数,得空了一大半儿。

“我逗你玩儿的。”谭霄说,要把塑料袋连啤酒罐都扔垃圾桶了,扭头看看我,语气有些沉。

亏我刚才那么真情实感操了一通,他一句话就给我糊弄过去了,编瞎话都不带眨巴眼儿的。

我火一上来,朝谭霄的膝盖弯踹了一脚。

“傻逼,逗我好玩儿是吧。”

“好玩儿啊。”他没冲我发火,直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灰,一袋子啤酒空罐落进垃圾桶发出阵叮铃哐啷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我总觉得他今天看起来特奇怪。

怎么说,就是干什么事让人都没头没尾的。

让人有点儿心慌。

半晌,他喊我名字。说“秦意”。

我直觉他没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他紧接着便说:“你别闲得没事儿招我,不然我真要弄死你。”

嘿,这不巧了吗。

我秦意一不听劝二不听威胁,四舍五入谭霄这话约等于没说。说了也不管用。

他越这么着,我越要招他。

等他走远了,我才想起来。谭霄知道我叫什么。

他喊我名字的时候也性感,能看见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张开说话时搞得我想顺势撬开他的齿关,摸摸藏在里面的那条舌头。

啊,真他妈变态死了。

可谁让他是谭霄呢。

第二天没能爬起来上学的人是谭霄。

别问我怎么知道的,这不人还没到学校,号称“小灵通”那家伙的消息就着急忙慌发过来打报告了,跟后头有谁追着撵似的。

也别问他怎么知道的,再给你来句“商业机密概不透露”,加上牛逼哄哄的表情,看得我拳头直痒痒。

本来今天看在谭霄生病的份儿上懒得招他,但我一琢磨,没见过他生病的样儿啊,机会都展开铺平了摆在面前,不上还是男人吗。

“你想什么呢,”李长安推了一把我的肩膀,“笑得真恶心。”

我讽刺他单身狗懂个屁,你爷爷我马上要迎来新的春天了。如果美人儿同意的话。

他又问:“哎秦意,我发现你最近逃课次数大幅度下降啊,怎么着,有情况啊?”

可不吗,闲了两年总算找着了个新玩具,不摆弄两下我心口窝痒痒。

我差遣他回去打听谭霄的微信,没过十分钟名片就推过来了,挺有效率,给个五星好评。

“你跟哥们儿实话实说——”他紧接着发来条消息,我看都没看,加上谭霄微信顺手给他聊天框删了。

长相清纯脾气火爆的辣椒美人儿用的头像看不出来是个什么玩意儿,黑咕隆咚一片,点开放大了才隐约能看清个人影。

还是俩人。勾肩搭背,没拍到脸。

勾肩搭背这样儿看着眼熟。

妈的,这不是解雨那逼吗。

哈哈。操。

又被他耍了。

如果愤怒有颜色,那大概率得是红色。为了从各方面表达我被耍之后的愤怒心情,特地买了几件红卫衣红毛衣红围巾,睡到自然醒就去谭霄家晃悠。

他这人真是牛得要死,刚加上微信二话没说就问我是不是闲得。

“如果实在太闲了就出校门左拐两公里找家厂子拧螺丝钉。”他发来消息指使我,“不算太闲就先来我家一趟,路过门口药店买盒退烧药。”

那美人儿都发话了,我能拒绝吗。

那指定不能啊。

于是第二天我就顺着地址颠不颠儿找过去了。

有钱人住得地方就是不一样,高级小区,刷脸刷卡才能进门。我揣着退烧药跟傻逼似的填了访客记录,等着门卫大爷打电话确认清楚后,才大发慈悲挥挥手放我进去。

“你坐电梯上来吧,我刷过卡了。”谭霄发语音给我,因为感冒声音嘶哑,伴着些忍不住的咳嗽声,虚得跟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的。

等电梯门一打开,他正站那儿等我呢,就穿了件薄毛衣,不感冒发烧才怪。

“哟,还没病死呢您。”我把那盒揣了一路的药扔给他。

一生病脾气都变好了,乖乖接住药,上下一打量我又笑了,脸色嘴唇白得活像个吊死鬼,也跟着“哟”了一声。

“今儿穿得挺喜庆。”他点评,又摸摸口袋,“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我也没红包给你。”

然后大发慈悲地说:“不用跪下磕头了。”

脾气是好了,嘴变毒了。

不给他涮涮嘴说不过去啊。

“进来吧。”他说,把门推开,“别冻感冒了回头又赖我。”

不亏是有钱人的家,还挺漂亮,门口倒着几双球鞋,是谭霄的,我见他穿过。

看了一圈,这家里除了他自己实在没看出来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

“你自己住?”

“嗯,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他打着哈欠走在前面,指指沙发让我坐。

“生病了也没人照顾你?”我快走两步从他手里拿过药,手指握到了他的手背,滚烫。

这我哪儿还敢让他自己照顾自己,推了一把他的肩膀让他回屋躺着。

他身上那件薄毛衣连温度都藏不住,整个人烫的跟火炉似的,就差走路发飘了。

我这好心来送趟药,成免费保姆了。给他倒水又喂药,一量体温,嚯,度。

死家里都不一定有人能发现。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他变这么熟了,有人照顾,他倒乐得享受了,倚着床头柜裹着厚被子,再等着我撕开退烧贴拍他额头上。

兴许是没那么难受了,他又逼逼开了:“秦意,没想到你这么混蛋,还挺会照顾人。你有弟弟妹妹啊?”

我看他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在这副模样。连喝了几杯热水嘴唇才红回去,眼皮虚虚撩着,睫毛一颤一颤。看得我牙根儿直痒痒。

想咬他。

最好咬在他那张漂亮脸上,听听还能骂出什么话来。

顿了下呼吸,我舔了舔后槽牙。

这人一病起来,话显得格外多了,灌满耳朵倒都倒不出来,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冲你扫射。

我又想起他头像那事儿了,开门见山问:“你那好兄弟怎么没来看你?掰了?”

他话匣子“啪”一下合上,骂我:“秦意,你说话能不这么欠吗。”

看这反应,妥妥是掰了。

我说“不能”,后半句话还没蹦出来呢,就听见客厅有谁进来的动静了。

谭霄的脸更白了。

哦,除了解雨应该没别人了。

我心想,他俩还真是好哥俩儿,家里的防盗门密码都知道。

然后又想,傻逼玩意儿,你打扰到老子约会了。

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没想到能是这个局面。

这不妥妥的D电影吗,现场版修罗场,非常刺激而且身临其境,再离近点儿唾沫星子都能溅我脸上。

池逊刚进来见到我嚎的那一嗓子,不去唱美声可惜了。音乐附中痛失良才。

解雨见着我也是一愣,飞快把他那小男朋友护身后头了,估计是脑子里反应过来,又去瞪床上白着脸生病的美人儿。

“谭霄,他怎么在你家?”

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闹什么矛盾了,谭霄不说话,只是看了看池逊。

“哥,”我都看见池逊躲在身后拽解雨的袖子了,“能让他出去吗?”

嘿。凭什么让我走啊,我这瓜子儿都捧好了等着看戏呢。

“懂不懂先来后到啊你们,”我把那捧瓜子倒美人儿手里,拍了拍掌心的残渣,抬抬下巴,“我正跟谭霄聊天儿呢看不见啊,要出去也该你们出去。”

谭霄这个时候倒把脾气全敛了,拽了一把我的衣角。

可惜我看不懂暗示。

他只能开口说了,声音很小很沉,撒娇似的,“秦意,你先回去吧。”

听得我喉咙口一紧。

这声音叫床得特好听吧,可惜我还没听过,就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见我没动,他叹了口气,几乎是凑在我耳朵边儿低声说:“……秦意,回头给你发消息成吗。”

得。惯的他。

我真好打发。端茶倒水伺候一上午,一句话就让我滚了。

听话的跟条狗似的。

我瞅着解雨这张脸就来气,想上去给他一拳。

差点儿睡了我家辣椒美人儿,还敢对他吹鼻子瞪眼。

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我没事儿干了,学校也懒得去,干脆叫上朋友开车兜风去了。

张乘骂我有病,这破天儿开他妈敞篷,雾糊玻璃上看都看不见。

我冲他喊:“老子他妈乐意!”

“不是,你今天怎么了?”他冻得直哆嗦,直接伸手把车蓬给拉上了,刺骨的风被隔绝在外,边把空调开到最大边问我,“你不去上学发什么神经,也就是我今天没课,不然谁能陪你出来兜风。”

“我上狗屁课,今儿周六行吗。”我捏着手机,点开谭霄的对话框看看,又退出来。

傻逼,还不他妈赶紧给我消息。

张乘也跟着看了看我的手机,眼神颇意味深长,“怎么着,看你这样儿——”

他没说出来后半句话,我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把手机扔一边儿,“掉头,吃火锅去。”

其实后来我跟张乘聊过这事儿,他觉得我矫情,说“狗屁,没人能爱谁爱一辈子”。

我估摸着他这么仇视爱情这玩意儿,估计跟他前不久刚被绿过有关。

这顿火锅吃得我挺舒服,刚入冬的寒气被驱散了不少。

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要大规模降雪,我又想起来谭霄。

他看样子是会很喜欢下雪的那类人。

没根没据,就是觉得。

回到家五点来钟,天微微擦黑,谭霄才发了消息来。

“抱歉。”

就俩字,特简洁,我挨了一顿揍外加被扇一巴掌那天都没听到。

我回他:“道你妈的歉。”

而且越咂摸越不对劲儿,他凭什么给我道歉。

他又回:“秦意,咱们以后少见面吧。解雨第一次跟我吵架了,他说不喜欢你。”

我真有病。我没法儿跟谭霄心平气和地说话。

面对面坐着我想操他,隔了部手机我想弄死他。

解雨到底算个什么东西,这么听他的话。

“你这么想做解雨的狗,干脆让他把你拴裤腰上走哪儿都带着。”

傻逼谭霄。

他没再回复。

我猜是伤到了他的可怜又可悲的自尊心。

张乘说得没错。

我完了,快要彻底栽他手里了。

一连几天,我都没有他的消息。

我问李长安,他说池逊也没去上学,还问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看上池逊了。

我让他滚蛋,他反过来苦口婆心劝我,“你听哥们儿一句劝,看上谁都行,千万别看上池逊,谭霄揍起人来那狠样儿你也见过。要是让他知道你打池逊主意,非得剥掉你一层皮不可!”

隔着网线我都能想象到他发这段消息时痛心疾首的表情。

“你竟然不知道?”篮球哐当一声打在篮板上,李长安接住弹回来的球,扭过脸来挺诧异地看我。

“解雨和池逊当初那事儿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自打池逊割腕住院后,谭霄就看他这么紧了。”李长安啧了两声,还伸出手臂给我比划,“他那手腕上,就这儿,这么长一道疤,对自己真够狠的。”

我想了想池逊那张脸,心想这不就跟威胁一个性质吗。

这换了谁都得被逼着跟他谈恋爱,更别提一块儿长大感情那么深的解雨了。

倒是看不出来,他还挺有手段的。

李长安把球往地上砸,又说:“不过我总觉得,解雨跟谭霄,有点儿奇怪。”

他俩那何止是奇怪。说暧昧期也不为过。

我就没见过谭霄这么听谁的话。

烦是真的,不爽也是真的。

张乘对我发牢骚,起开一瓶啤酒倒杯子里。

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些光泽,冰块儿磕碰杯壁发出细碎的轻响。

“哟,”他突然朝窗外看,“下雪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雪花飘的沸沸扬扬,到处都落白了。

窗框上堆了一层,我伸手去摸,特冰,软绵绵的,一捏就碎开了。

这家酒吧挺应景的放了首《here with me》,歌词内容听得我心烦。

真的,特烦。

我喝完杯子里最后那口酒,咬住滑到口腔里的冰块,跟张乘打了声招呼,“走了。”

外头挺冷,冰块贴着牙齿和口腔内壁,冻得我脑袋清醒不少。

谭霄简直就像一道立在我必经路的困难关卡,光观望没用。得往里闯。

俗话说得好,得迎难而上。

扫掉肩头的雪,拦下一辆出租车,朝着那道困难关卡迎难而上了。

谭霄是有病。

感冒刚好没两天,只穿着件T恤就跑来给我开门了。

他见着我一愣,似乎挺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问我怎么来了。

我反问他:“我不能来吗?”

“你来干什么?”他表情很抗拒,“我不是说了……”

我挺想推开他往里闯的,但忍住了。

在他皱起眉毛重复说“别再见面了”时又忍不住了。

“你就这么喜欢解雨吗?”我捅破他小心翼翼护着的那层窗户纸。

今天有点儿喝多了,言语就控制不住了。

他不说话了,眼睛瞪着我,睫毛一下一下颤。

我莫名觉得痛快,很喜欢见他恼羞成怒。

“秦意,”他喊我名字,神情似是妥协,带着些认输和无奈,“我今天没心情讨论这个,你先回去吧。”

我说:“我不是来见你的。”

他又要皱眉,“你……”

“我来看雪的。”他愣了下。

“别自作多情成吗。”我将他从家里拽出来,脱下羽绒服给他穿上。

他体温很高,碰上我跟冰火两重天似的。

我垂眼给他拉上羽绒服拉链,再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滑下去强硬地跟他十指相扣。

他挣扎,被我抓的更紧。

别想逃了,我看上就得是我的。

“走吧,看雪。”

看雪只是借口。

来看他才是真的。

几天没见,我特想他。

张乘偶尔骂我是没脑子的深情种儿,我同意。

我看见谭霄就走不动道儿。

雪还在下,室外的气温估计降到零下五六度了,冷的厉害。

现在还不算太晚,远处有家长领着孩子在堆雪人,我问谭霄要堆吗,他看我一眼,弯曲手指扣住我的手背。

他的手比我要白一点儿,指尖太热了,感觉被按住的皮肤都被烧穿了几个洞,烧得我心尖儿直痒痒。

“太冷了,上去吧。”他摇头。

“我想堆。”我拽着他不放,“你陪我。”

他比我堆得还开心算怎么回事儿?

一米八的个儿蹲下就缩成小小一团了,手指尖冻得通红,捧了把雪滚成球,又找了两截儿树枝插上当胳膊,然后抬起头问我找不到能当眼睛的东西怎么办。

下巴缩在领子里,眼皮儿浮着一层红。

真不赖我一眼就能看上他,早知道他这么可爱,我坑蒙拐骗也得给他搞回家。

我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拧下来盖子给他。

他看起来挺开心,又说没有鼻子,我就掏了根儿烟让他插在雪球上。

得,刚从张乘那抢了盒一百多的烟,转眼就成雪人鼻子了。

“手冷吗?”我抓着他的手腕拍掉手心残留的雪,又看了眼他堆起来的雪人,“好丑。”

我没纯心要气他,是真的丑。这么大个儿雪球顶着俩蓝瓶盖眼睛看着特奇怪。

“就你堆得好看。”他又瞪我。

我堆了个比他还大的,偷偷抠了他雪人的眼珠子安上。

“哎!”被他发现了,气得踢了一脚我的鞋跟,“你怎么偷我的眼睛啊!”

我抓了把雪砸他,他抬起手臂挡,也弯腰攒雪球砸回来,我蹲在地上没来得及躲,雪就顺着卫衣领子灌进去了。冰得要命。

他笑起来动作就没分寸,扯住帽檐把抓了雪的手往我领子里伸。

他手长得也好看,用来抓床单应该挺不错。我攥着他的手腕不让他撤,他就顺手在我身上摸了一把,又在我耳边笑,“看不出来,你还有腹肌啊。打架打出来的吧,挺结实。”

哦,我还有更结实的。能把你钉床上下不来那种。

可算是笑了。

哄得我累死了。

我送他回家,他手机响了一声,应该是条微信消息,看完脸上就忍不住挂起笑了。

他又垂下眼回了句什么,电话铃声就紧接着响起来了。

他没接,表情挺慌地看了我一眼,把羽绒服脱下来还我。

“秦意,你先回去吧。”

门“嘭”的一声就在我面前合上了,楼道里灌满了冷风。

他把那件衣服搁我手里了,残留了些体温和雪。

人走得倒干脆。

辛辛苦苦花俩小时哄得人,还比不上解雨一条微信消息。

说白了也算我自作自受。明知道谭霄喜欢解雨。

他都被人家正牌男友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还要一个劲儿喜欢,贱不贱啊。

就因为几个吻,差点儿上了次床,就爱上了?

爱真廉价。

但我就想要那么廉价的爱。

不爱也行,上床总可以吧。

我想搞他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念头能冒出来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总结就是食髓知味。

张乘笑话我说活该。

我打车回来了,他还在这儿坐着。

他说:“他就知道你得回来。”

说完又给我满上酒,碰了杯下说:“喝吧,喝个不醉不归。”

喝完那杯酒他又给我指,“瞧见没,吧台那边,腰特细的,就是绿我那王八蛋。他还敢来这儿。”

然后一抹嘴就走过去了,在离那人不远的地方停住,搂了个穿低胸装身材火辣的妞儿聊。

他也活该被绿,我们俩谁都好不到哪儿去。

“真新鲜啊,您怎么想起回来上学了。”李长安扛着网球拍,颠了两下手里的球,砸在地上又接住。

“喝不动了。”我灌下去两口水,脱了发带扔座位上。

“我还当您忘了上学这回事儿了呢。”他讽刺我,也坐在旁边匀气儿,球拍杵着地面也不怕折。

我说:“哪儿能啊。”

他又瞧了眼我,“还以为你求爱不成缩家里独自疗伤了。”

“放什么屁呢,”我骂他,“我找谁求爱不成了。”

他这话说得其实没毛病。

我确实没求爱成功,但我也不能光明正大承认不是。

说出去丢人现眼,追人屁股后头舔半天,还比不上一条几个字的消息。

想到这儿我就觉得血压高。

晚上张乘又叫我喝酒,他朋友不少,大学生居多,到了拽住我让我帮忙照顾着点儿他朋友带来的小妹妹。

人姑娘年纪小,高一。要按以前来说长得是我喜欢的类型,双眼皮儿长头发,还穿JK,裙边儿特短。

那词怎么说,纯欲风?

大概一包厢人就我跟她年龄相仿,见了面儿就抱着我胳膊不撒手了,喝酒也得跟我贴着。

这几天我喝得酒没八十瓶也得有五十瓶,今天是真不想再喝了,脑袋疼。

那小姑娘就寸步不离守着我,被其他人调侃了几句还害羞脸红,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喝酒,一会儿问我要不要吃果盘。

“哥哥,你的手好好看啊。”她一边说,抓着我的手看。

包厢里也热,她就穿了条格子短裙,裙摆掀上去一个角,大腿贴着我。

我挺烦得慌,又不能甩开,只能任由她攥着我的手问东问西。

我脑袋一空,就想谭霄。

也不知道谭霄这个时候在干什么,估摸着肯定跟解雨在一块。我心想,这俩人指不定干什么呢。

小姑娘说:“哥哥,你把手伸开。”

我便依言张开了手指,她托着我的手腕,摘了自己的戒指往我中指上套。

“我就说你很适合戴戒指嘛。”她得意地扬着眉梢说,“不过你手指好细啊,连我的戒指也能戴进去。”

我猜她下一句肯定想说“我们真是天生一对儿”,赶紧在她开口前打断了。

“妹妹,”我把自己手从她掌心撤出来,指张乘在的方向,“你去找那个哥哥,帮我要盒烟。”

“好啊。”她一口应下,站起来理了理裙子就朝那边去了。

我举起手来对着灯光看了看。这戒指还挺好看的,顶上镶了圈儿钻,应该不便宜。

谭霄戴肯定好看。

我想摘,哪知道戴进去容易摘下来费劲儿,戒指就卡在指关节那儿取不出来了,使劲儿拔也拔不掉。

那小孩儿回来非说这戒指我戴着好看要送我,我不要也得要,除非去找消防员把戒指割两半儿。

“我这戒指好几千呢,割了多可惜啊。”她抬起脸看我,笑得特别乖,眼睛水灵灵的,说“哥你就戴着吧,以后多陪我出来玩不就行了”。

真的是我很喜欢的那种类型。

这不比谭霄听话多了。

我出来参加了个聚会,摇身一变,成收了人小姑娘戒指的软饭男小白脸儿了。

她加上我的微信,拍了张跟我的合照,非要我放到微信朋友圈里。

我想起来跟谭霄也拍过合照,唯一跟他有点儿关联的,也就手机相册里那俩蓝瓶盖儿眼睛雪人。

等手机再回我手里,朋友圈早发完了,小姑娘的对话框也成置顶了,把之前谭霄的给删了。

她还问我:“哥哥,你干嘛还给一个男的微信置顶啊。”

我开始烦了,说话就冲,说关你什么事儿。

小姑娘愣了下,就委屈开了:“你都是我男朋友了,我问问还不行啊?”

哦。我咂摸过来了。

就因为一摘不下来的破戒指,我稀里糊涂多了个对象。

不错,挺戏剧性的。连当事人都没反应过来。

我又不是要饭的,哪有用个戒指就给买了的道理。

想得美,我贵着呢。

我问了戒指的价格,把钱都转给了她。

“我对你没兴趣。”我站起身,顺便把她的手拍掉,“我有喜欢的人。”

那小姑娘看表情挺难以置信的,眼睛都瞪圆了。

要按平时我真喜欢。真的。

可谁让老子现在心有所属。

“走了。”我踹一脚张乘跟他说。

“不是,”张乘追上我,“真喜欢上了?”

我懒得再回答,摆了摆手。

被那场聚会的气氛憋疯了,回家冲个澡倒头就睡了,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一摸手机,好家伙,屏幕上挤了一溜儿消息。

但我第一眼就看见谭霄的了,特高冷的发了个“?”。

我就纳闷儿,好好地发消息过来招我干什么,点进朋友圈才想起来,昨儿发了跟一小姑娘的合照。

都被谭霄看见了再删照片,多少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所幸把朋友圈设成三天可见,心情一好,起床换身衣服上学去了。

去了没赶上吃饭,往教室里一坐那阵饿劲儿才反上来了。

随便找了个人转给他五十块钱,让人去跑腿买点儿吃的给我送过来。

李长安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来上学了,火急火燎就跑来了,拉开我前面的凳子一屁股坐下。

上来就开始打感情牌。

“秦意,咱俩可就两三天没见,你就背着我交女朋友了?”他瞅瞅周围,又凑近了压低声音问我,“你他妈不是看不上那种小丫头吗。”

我是没看上,可人家看上我了啊。

一大清早就跟轰炸机似的发表情包嘘寒问暖,昨儿我话都说到那个地步了,明眼人都能瞧出来是什么意思,她偏要装傻充愣。

要不说年纪小难搞呢,牛皮糖似的。

——甩不掉。

我不喜欢粘人的,长得再漂亮也白搭。

整个下午我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琢磨谭霄早晨发来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意思,琢磨到放学也没明白。

谁知道拎着书包一出教室门,就撞上跟白月光朱砂痣勾肩搭背下楼梯的当事人了。

他也看见我了,解雨站他旁边就跟个刺猬一样,防我跟防什么似的,头发丝“唰”就竖起来了。

李长安跟在我身旁,横起手肘捅捅我,我没理他,视线全跑谭霄脸上去了。解雨在我这儿就是团恶心人的马赛克。

我寻思我们得僵持一会儿呢,谭霄张口就是俩字:“恭喜。”

给我整挺懵圈。

我掏了掏包,把中午没喝的那瓶可乐抛给他,心平气和说:“咱俩聊聊呗。”

没聊成。

谭霄刚把可乐接住,我一眨眼解雨就冲上来了。

还是熟悉的三楼男厕所。

我没留神挨了解雨一拳,他嚷嚷着告诉我别骚扰谭霄。

我让李长安把谭霄拦在外头了,今天高低跟这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垃圾好好聊聊。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小说剧情也能在我身上成真。

我俩统共见过两次,两次都不太愉快。

对面儿不是谭霄,我没道理继续收着了,他怎么打我,我就怎么还回去。

本来是单方面挨揍,说出去占理,这下成互殴,下周国旗下讲话铁定少不了我了。

也不知道解雨是不是靠这张脸把谭霄迷的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我一拳给他砸了个青眼窝,看着才舒服了。

谭霄真是心疼惨了解雨,隔着扇门都能听见他在外面喊。

喊什么:“秦意你别冲动!我们聊聊!”

还他妈聊个屁。

我火又上来了。今天不给解雨揍个七荤八素,我就不姓秦。

别人都说:“秦意,你这人简直混蛋他妈给混蛋开门儿。混蛋到家了!”

我抽着根儿烟想了想,欣然接受了。

我确实混蛋,但混蛋的很讲究。不约炮不钓鱼,也不随便打架揍人。上哪儿找像我这么讲究的混蛋去。

我也从来没见过谭霄这么不识好歹的。

好巧不巧,我逮着他跟解雨接吻了。

好巧不巧,就在李长安上次发现他跟池逊吵架的那间教室。

这人什么癖好啊,在这儿跟人男朋友吵架,还在这儿勾搭人接吻。

吻得特暧昧,解雨偏头咬他的嘴唇,他也不躲,就那么任由别人亲。衣服都撩上去了,露出线条漂亮的窄腰。

搞得我也想尝尝味儿。

我也算在这里面有点儿参与感,毕竟解雨嘴角淤青是我一拳头砸的。

一动不动看着他俩亲完,然后敲敲窗户问谭霄:“喝奶茶吗?我中午放学给你带。”

谭霄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沉默了。

我猜他一定吓了一跳,想骂我“滚”来着。

他真好看,刚被别人亲过的嘴唇鲜嫩欲滴,我也想亲。

得忍住,放长线钓大鱼。

李长安骂我舔狗,这下他终于知道我看上的不是池逊了。

“秦意,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看他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儿,就差没上来甩我一巴掌了。

我说:“这辈子就这样儿了。”

又抬头看他:“把池逊微信推我。”

我这拍照技术真是一顶一的好。

当然了,没准儿也跟我的手机像素有关。

总之把那张接吻照拍得特清楚。

你们肯定觉得我要拿这张接吻照去威胁他。诶,我偏不。

我要洗出来放床头柜上,睡醒了就看一眼。

张乘说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搓着手臂说:“秦意,两条腿的上哪儿找不着啊,你别这么……”

他应该是想不到形容词儿了,闭上嘴给我倒酒。

半晌又劝我:“娜娜挺不错的,你跟她谈两天试试。”

娜娜?哪个娜娜?

哦,前一阵往我手指头上套戒指那个。

事儿一多我就忘了,戒指到现在没摘下来呢。

我对着酒桌上的小台灯看了看戒指,也懒得再往外拔,笑着说“成啊”。

“你问问你那朋友,她给睡吗。”

哟,还真给睡。

人真给睡我能真刀实枪的上吗,那不成啊,显得我多不像个好人。

小姑娘一见了面儿就抱我胳膊,快给我勒血液不循环了,看起来最近又添了点儿新首饰,当即解下来要给我套。

“哥,”她就喜欢这么叫我,尽管我才大她几个月。她说,“你戴女生首饰真好看,去打个耳洞吧,我把耳钉都送给你。”

我也说:“成啊。”

去送奶茶的时候,谭霄见到我眉头都皱紧了,他低声说:“秦意,你又鬼混去了。”

声线绷的特别紧,手背凸了一片青筋。撩起来的眼皮也薄薄的,特勾人。

我把真金白银的首饰都展示给他看,眨了眨眼睛:“好看吧,富婆送的。”

他看我的眼神不太对了,又变成那种看垃圾的眼神了。你们懂吗,看得我唧唧爆炸。

他又说:“秦意,你缺钱跟我说,别干这种事儿。”

说完了要去摘我手上的戒指。

我问他:“你跟我什么关系啊,我凭什么找你。”

他不说话,我乘胜追击:“这样,你亲我一口,我就把这些东西都退回去。”

我就喜欢看他这副敛着眉的模样,很有攻击性,随时都会冲上来给我一拳似的。

像一只对威胁亮爪子的猫。

我贴着他耳朵诱骗:“富婆说,今天晚上要给我几把上镶珍珠呢,她说特喜欢我,要包养我好久,我能让她爽上天。”

谭霄脸一下子红了,我就摸他的耳朵尖,用指腹搓揉他的耳垂。

他瞪着我骂:“秦意,你真不是个东西。”

“别啊,”我靠过去闻他颈间清爽的香气,没忍住亲了亲,感受谭霄猛地僵住的身体,“过几天你还要感谢我呢。”

感谢我把你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

准确点儿说,先摧毁再拯救。

我享受这个驯服的过程。

谭霄不太好驯服。

也是,喂流浪猫还得让它们熟悉个几天呢,我不着急。

网上搜了套舔狗语录,每天逮着机会就给谭霄发。

李长安挥着球拍练网球,顺带嘲讽我说:“秦姓舔狗今天依旧发挥稳定啊。”

“谢谢谢谢。”我收了手机冲他笑笑,“我要出去买饭了,去不去。”

他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才吃过饭吗?是去给谭霄买吧。”

“你买了他又不吃,咱别浪费那钱成吗?”

不成。他不吃我就一直送。

“哎,”他又叫住我,把球拍一扔,“我上回忘问了,你加池逊微信干什么?不会还对他贼心不死吧?”

“你瞎打听那么多干嘛。”我接住飞过来的网球抛还给他,“接着打你的球吧。”

今儿是周六,谭霄得补课,正巧李长安也要训练,就跟他一块儿过来了。蹭了顿他们网球队的训练餐。

眼看快到放学点儿了,我拎了饭和蛋糕在门口等他。

这天儿黑的早,六点来钟就完全暗了,我掏出打火机点烟,不知道是不是没油了,“咔哒咔哒”摁了半天都没着,那股劲儿烧得肺里难受,只能含在嘴里,用牙齿磨。

看着一波波人从我眼前走过去了,谭霄还没出来,我蹲累了,干脆就一屁股坐马路牙子上了。寻思这么冷,蛋糕应该化不了,装盒里也看不见什么样儿。

前几天打的耳洞也疼,娜娜给我换了圈银耳钉戴,说不容易发炎。

那戒指跟长我手指头上了似的,干脆就这么戴着了,反正也不碍事儿 ,也好看。谭霄问起来还能骗他说是情侣戒指。

我又想起他上回扇我那一巴掌的事儿来了,手指印肿了好几天才下去。

有什么啊,我不就亲了亲他脖子。

解雨那王八蛋都咬他嘴唇了,怎么不说也扇他一巴掌呢。

估摸着学校人都得走光了,高三那层教室的灯都灭了,谭霄属蜗牛的啊,还不出来。

我拨了通电话给他,响两声被挂断了,再打,就提示对面儿已关机。

嘿,我脸上哐哐印了“脾气好”几个大字儿是吧。

其实我能猜到他这么久没出来是在干什么事儿。

稍微一琢磨就明白。

能有什么办法啊,谁让我喜欢他呢。

他乐意当小三儿,我就帮他堵门放风呗。

别人骂我“深情种儿”我全当褒义词听了,说我“没脑子”也认。

还是那句话:我看上就得是我的。

猫得慢慢驯,尤其是见了人就凶巴巴亮爪子的。

谭霄一出校门我就看见了,站在路灯底下,嘴巴又红又肿。

那解雨头也没回,坐进出租车里就扬长而去了,剩下谭霄自己,看着孤零零的。

我腿都盘麻了,费了半天劲儿才站起来,看着他开了机,给我回了电话。

“喂。”他声音有点儿哑,听着没那么亮了,喊我名字,“秦意……”

我应了声,说你往对面儿看。

等他看过来,我再冲他招招手。

他问我怎么还买了蛋糕,我说就是突然想吃。

他说:“秦意,我不喜欢你,你别追我了。”

站这儿冻了半个多小时,手都冻麻了。就等来这么一句话。

我放下身段哄他:“我特饿,咱先吃饭成吗?”

他摇头。

我努力心平气和跟他说:“谭霄,我喜欢你不犯法吧。你跟解雨在里头亲了大半小时,我就站这儿等了你大半小时。今儿零下几度你知道吗,咱不带这么消遣人的。行不行?”

他叹气:“秦意,我没求你站这儿等我。”

是,我犯贱。

“起码陪我吃一口蛋糕?”

一年可就这一天。

他一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就受不了。

特想把他捆起来弄。

弄到他抖着手抓我衣领,再放两句狠话。

而且我想听他亲口说“生日快乐”。

对我。

我特喜欢看谭霄狼狈的样子。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那种。

尤其是他脸上顶着通红的巴掌印来给我开门的时候。

“小三儿当得还痛快吗?”我问他。

他不说话,站在门后看我,穿了件宽宽大大T恤,显得身板儿更薄了。

“你来干什么。”他隔了一会儿也问我。声音很哑,跟绷直了的线似的。

我说:“来看看你。”

他又不说话了,撩起那层薄眼皮儿瞪我,眼神刀片儿似的。

“照片是你发的。”想了想又说,“除了你也没别人知道。”

“是我。”我点点头,直言承认了。

池逊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谭霄,看见照片那一刻估计人都炸了。

我的目的达到了,迫不及待上门来看热闹了。

他家跟台风过境似的,客厅的茶几都被掀翻了,前几天来时见的花,也躺在一地玻璃碎片里。

他挡住我的视线,虽然正对着走廊的光,但冷冰冰的。

“你回去吧,别再来了。”看了我半晌,他才别过脸说。

我偏不。

“走啊,我带你兜风去。”

摩托车是张乘送的生日礼物,改装过,漆喷的锃亮,就是冬天骑着挺冷。

谭霄今天倒听话,接过头盔戴上,一声不吭坐上了我的车。

我还纳闷儿呢,乍一没被拒绝,多少有点儿不习惯了。

未成年人骑车就得偷偷摸摸的,但骑着骑着我就后悔了,因为谭霄把手搭我腰上了。

隔着衣服感觉不到温度,但他的手肯定特别凉。

我心想,就该拐弯找家宾馆给他就地解决了。

然后又想,他被池逊扇了一巴掌,脑袋扇灵光了?

知道是谁他妈天天上赶着对他好了。

“秦意。”他隔着头盔喊我名字。

我心口重重一坠,真他妈受不了。

他手又摸上来了,似乎要贴我更近,又怕我听不见似的,“秦意。”

“你调头,找个地儿陪我喝点儿吧。”他停顿了好一会儿,声音也软了,问我“行不行”。

行,冲这句话,今天喝死我也行。

我调头带他去了跟张乘常去的那家静吧,是个周末,但今天很罕见地没几桌人。

跟老板打了声招呼,他打量谭霄,笑着问我:“你朋友啊?之前可没见过。”

我让他去窗旁那桌坐,才回过头看了眼老板,心不在焉“嗯”了声,又特神经问他,“帅吧?”

老板使劲点头:“帅。”

舒坦了,今儿能多买几箱酒。

谭霄看着像个能喝的。

我扫了眼桌上的酒瓶子,再抬眼看看他。

我没想到他是真的能喝。

我喝酒杂,啤酒洋酒混着喝,他喝完脸都不带红的,酒杯“啪”往桌上一撂,让我给他满上。

我不像是带他来喝酒的,我像是来伺候他的。

他连句话都不说,也不看我,手肘杵着桌面,拖着腮发呆。

酒液在灯光下的颜色很漂亮,一口下去舌尖都冰麻了,我咬碎嘴里的冰块,就这么后仰倚住沙发看他。

他脸还肿着,头发也乱,不管怎么看都特狼狈,我就突然咂摸出来了一点点后悔。

早知道不发那破照片了。

追人真他妈难。

谭霄突然对我摊手。

“烟,”他抬抬下巴,“给我一根。”

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冷,面无表情的,又咬着那根烟上下晃了晃。

打火机的火苗窜出来,我上半身靠近他,火苗点着香烟发出燃烧的轻响,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

他没躲,对着我吐出烟雾,要换做平时,他恨不得离我八丈远。

这是喝醉了,我寻思过来。

也许是离得很近,再开口说话时,他声音放得更轻了,有点儿可怜,也有点儿像在乞求。

“秦意,你骂我两句。”不知道是不是映着灯光,他眼睛湿漉漉的,像头跌倒了爬不起来的小鹿,定定地看着我。

“我是不是特别贱啊,”他这句话像在问我,也像在问他自己,“秦意,我该放弃吗?”

我也该扇他一巴掌。

但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说实话,他把我问住了。同样的话我也在张乘或者李长安那里听过。

李长安总说我:“秦意,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图什么啊,不如放弃吧。”

我那时候怎么回答的?单骂了他一句“滚”。因为我不可能放弃。

但此时此刻,坐在对面问我这句话的人是谭霄。

好像找不到令我们彼此都满意的回答方式。

他没等到我的回答,很沉默地抽完那根烟,再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其实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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