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6-02 来源:耽行道 分类:现代 作者:沈秾华 主角:朱延祐 江鹤笙
朱延祐这人可真是不诚恳。
江鹤笙懒洋洋地撑着脑袋,一边吃着葡萄,一边出神。
对一个傻子都撒谎——有什么意义?
之前还不承认他是贺兰琴的替身,这不,转眼就把自己当贺兰琴对待了?
“咳咳!”面前,老夫子咳嗽几声,瞪着江鹤笙道,“看书!”
江鹤笙低头去看书。
书是孩童开蒙用的书。
老夫子是朱延祐请来为他开蒙的。
嘴上说是让他好好学习,有个书童样,实际上却是希望他能更像贺兰琴一点吧?
江鹤笙有些好笑地想着。
也好,这样还免得他主动让朱延祐给他请夫子惹人怀疑。
“江鹤笙!”
眼前的老夫子大喝一声。
江鹤笙茫然抬头。
老夫子怒气冲冲道:“你若是愿意学,我便认真教,你若是不愿意学,便告诉王爷一声,让我赶紧走!”
他这辈子还没教过江鹤笙这样的学生,区区一个书童,主人专门请人来开蒙,竟然还又笨又不专心,真是气煞他也!
他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江鹤笙忙道:“我愿意学的,夫子,您继续,我在听。”
“在听?”老夫子嗤笑一声,“你可知我方才在讲什么?”
江鹤笙语塞。
老夫子一拂袖:“我考校你一番,你若答得上来,我便继续教你,若是答不上来,就让王爷另请高明吧!”
“子曰,学而时习之。”老夫子当即念了上句,让江鹤笙接下句。
毕竟是开蒙,不会出太难的题。
江鹤笙脑子一时转得飞快。
他是该答上还是答不上?
若是答不上,朱延祐会不会一气之下就不给他开蒙了?
就在江鹤笙犹豫期间,老夫子已然面带愠色,收拾东西就要走。
“夫子!”江鹤笙想拦,没拦住。
江鹤笙第一个开蒙老师,被他给气走了。
老夫子走时,嘴里倒没说江鹤笙的坏话,只说他年纪大了教不了。
江鹤笙撒娇卖萌,说老先生讲课太枯燥,全是“之乎者也”,他听不懂,请王爷给他找个新老师。
朱延祐倒也没生气,果真转头就给孟秋找了个年轻的夫子。
这位夫子是个举子,去岁春闱失败,便留在京城学习,顺便结交一下权贵,为将来荣登进士之后的仕途铺路。
好容易攀上汾阳王府,举子自然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讨得朱延祐欢心。
为此,便是给一个傻书童做夫子,他也忍了。
“来,握笔应当这样握。”何举人和颜悦色道,“要想写出好字,首先握笔姿势和坐姿要正确,否则决计写不出好字的。”
江鹤笙在何举人的指导下调整握笔姿势,眼神懵懂:“是这样么?”
“对。”何举人道,“你先写一个字我看看。”
江鹤笙凝眉半晌,郑重落笔,写下一个“朱”字。
朱延祐闲得无聊时,也教过江鹤笙写字,这是他教江鹤笙的第一个字。
这字虽然歪歪斜斜,但至少能辨认出来。
“写得不错。”何举人昧着良心夸奖。
何举人身旁跟了个真正的书童,来帮他研磨铺纸的。
那书童十五六岁模样,闻言扫江鹤笙的字一眼,翻了个白眼,鼻间发出不屑的轻哼。
江鹤笙看他一眼。
何举人忙瞪书童:“为何发笑?”
书童小声咕哝:“同样是书童,他比我大,字写得还不如我呢,少爷你都没夸过我。”
“你也会写字?”何举人正要训斥,却听江鹤笙好奇问道。
书童骄傲地说:“当然了,我还读过四书。”
江鹤笙面露赞叹,把笔递给书童道:“那你来写给我看看。”
书童迟疑地看向何举人,何举人微微颔首。
得到许可,书童才斟酌一番,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他的字也算不上好,但已经有形了,比江鹤笙强得多。
江鹤笙看看自己的字,又看看对方的字,笑道:“你果真写得好,不如你以后每日都来陪我练字吧?”
府中下人虽也有与江鹤笙年岁相仿的,但他们大多有自己的活计,没空陪江鹤笙玩耍,也看不上江鹤笙。
因此,当朱延祐不在时,这傻书童平日在王府里,可谓无聊至极,很想找个人陪自己。
书童为难地看向何举人。
何举人当然不会想陪着江鹤笙练字,既然江鹤笙主动点了书童,便立刻笑道:
“也好,以后你便每日随我过来,与鹤笙少爷一同练字。”
……
“王爷。”惜兰把江鹤笙与何举人、书童今日写的字都拿来给朱延祐看。
“这就是他们今日写的?”
“是,王爷。”惜兰道,“江鹤笙一直认真地与何举人学习,未见异常。”
“这个字是谁的?”朱延祐指着“岁寒”那句。
“是何举人书童的,他笑江鹤笙写得不好,江鹤笙便让他写,于是写了这句。”
朱延祐单独拿出那张纸,盯着“岁寒”等十余个字仔细端详。
不过,他怎么看也看不出这中间是否隐含了什么消息。
“江鹤笙写的呢?”
“是这些。”惜兰把江鹤笙那些歪七扭八的字翻出来。
朱延祐一看到那些字就头疼,都不明白怎么能有人把字写得那么丑。
而且江鹤笙东一个字,西一个字,似乎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根本不能连成一句。
朱延祐盯着这几页纸看了半天,选择放弃。
“继续盯着他。”朱延祐吩咐,“他每天做了什么,都必须告诉我,不得有任何遗漏。”
“是。”惜兰道。
惜兰刚准备出去,想起一事,忍不住问:“王爷,惜梅她……”
他们长期一起共事,虽然惜梅性子不大安分,到底有感情在。
朱延祐扫她一眼。
惜兰便不敢再出声,低头退了出去。
说实在的,惜兰都不知道朱延祐让她盯什么。
江鹤笙还是跟以前一样,每天吃喝拉撒,没事儿的时候看着人就知道傻笑,哦,现在多了项读书写字。
这么一个傻子,有什么好盯的?
不过,既然是王爷的吩咐,惜兰自然会不折不扣地完成。
朱延祐再来玉笙轩时,江鹤笙在练字。
写出这么丑的字,对他来说可一点都不简单。
他当初对着那人的笔迹练了好久,才模仿得让人分不出真假。
朱延祐一来,江鹤笙坐得更端正了,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地写着字,似乎要向对方展示自己很认真。
朱延祐从后方抱住江鹤笙,亲昵地低头蹭了蹭他脖颈。
这个家伙的喜怒无常,江鹤笙算是领教到了。
他可能因为一丁点小事突然对你大发雷霆,要掐死你,转头又没事儿人一样抱着你又亲又摸。
看着纸面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朱延祐又开始头疼。
“这么认真?”
“当然!”江鹤笙大声道。
王爷过来看他,他脸上的欣喜溢于言表,恨不得立刻想丢了笔和王爷亲热,又记着自己要好好学习,不能被.干扰,强迫自己不去看朱延祐。
“手都累了吧?”朱延祐握住江鹤笙右手揉了揉,“要不要歇会儿?”
“不行,”江鹤笙皱起眉毛,严肃地说,“夫子说了,业精于勤,荒于嬉。鹤笙要努力学习,好好练字,才能……”
“才能跟贺兰琴更像?”朱延祐接话。
江鹤笙滞了滞,低下头写自己的字,不想搭理朱延祐。
身后的男人将他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贴着他耳后柔声道:“即使你跟贺兰琴不像,你依然是本王的鹤笙。”
呵,虚伪,江鹤笙暗自翻了个白眼,旋即又饶有兴致地想,不知朱延祐从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字里看出了什么?
那里面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
不过是一个烟雾弹而已。
“才不是为了跟贺兰琴更像呢。”江鹤笙扁着嘴。
“那是为什么?”
“因为鹤笙想要变得聪明一点儿,”江鹤笙扭头看朱延祐,“鹤笙已经会写好多字了,才不是小傻子呢。”
江鹤笙生父是个秀才,因此他七八岁就开蒙。到溺水前,他的才学虽称不上惊人,在同龄人中却已出类拔萃。
只不过,一场溺水,让他的智力变得犹如七八岁孩童,此前学的东西也大多忘了个干净。
这才需要重新开蒙。
“嗯,不笨。”朱延祐握住江鹤笙的右手,笑道,“我来教你写字。”
江鹤笙眼睛亮了亮,欣喜又不敢确定地说:“真的吗?”
“本王何曾骗过你?”朱延祐亲亲江鹤笙的耳朵。
少年坐在朱延祐腿上,在男人手把手地教导下,一笔一划地写字。
秋日黄昏的太阳自雕花窗棂照进来,给二人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彩。
倘若他们不是各怀鬼胎,这幅场景,倒也算得上美好。
玉笙轩庭院外,汾阳王妃一身素色衣裳,静静望着窗棂内的两个人。
“王妃,那个江鹤笙也太过分了……”贴身婢女忿忿不平,“要知道,世子开蒙时,王爷都没这么耐心地教过他,偏偏这江鹤笙……”
汾阳王妃淡淡看了贴身侍女一眼。
侍女立刻噤声。
汾阳王妃轻叹一声,唇边的笑容有些无奈:“算了,走吧。”
主奴二人沉默地离开玉笙轩。
朱延祐怀中,江鹤笙抬眸朝二人离开的方向望了一眼。
“怎么?”朱延祐问。
“门外好像有人。”
“不专心,”朱延祐咬他耳朵,“本王教你写字,你竟然还在想外面有没有人,是不是该罚?”
江鹤笙脸色一苦:“王爷……”
在经过多日观察后,朱延祐确认江鹤笙与何举人及其书童没有异常举动,便放松了警惕。
当然,他仍令惜兰替他看着江鹤笙。
不过,区区惜兰而已,江鹤笙怎会放在眼里?
他顺利通过何举人的书童传递了消息,并且毫不担心朱延祐会发现。
毕竟,那可是他多年钻研出来的密文,没有正确的方式无法破译,拿到手上也只会觉得是一段狗屁不通的东西。
“继续救援,可以做出一定牺牲。”
京城某胡同里,吕大夫看着纸上破译出来的信息,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旁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见此忍不住问:
“吕先生,主人为什么要继续救阿竹?他不是……”
“你懂什么?”吕先生敲了少年额头一下,“主人做事,必然有他的道理。”
少年吃痛揉揉额:“我不就是好奇原因嘛?”
吕大夫看少年一眼:“也对,日后你总是要挑起大梁来的,也该教你一些东西。”
少年眼睛亮晶晶:“快说快说。”
吕大夫笑道:“既然阿竹是‘南越王子’,他一被抓,咱们就把他丢下不管,老奸巨猾的梁帝岂不是就会看出破绽,怀疑阿竹的身份?”
“咱们必须得付出一定的牺牲,才能让梁帝确信阿竹就是南越王子。”
“也才会对南越人真正放心。”
少年若有所思地点头,又举起手来道:“咱们什么时候去救援?我想参与!”
“不行。”吕大夫道,“未来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件事你就当不知道。”
“近日,你好好跟着何举人,千万别让人发现异常。”
少年脸上露出沮丧之色。
“别这么失落,主人正是因为器重你才不让你参与的,此后要用你的时候还多着呢。”
毕竟,去救援的人已经是弃子。
是他们主动暴露给梁帝的人。
八月十一,京郊。
将近中秋,锦衣卫带人押送着贺兰箫走在官道上。
寻找多年的南越王子终于被他们抓到,这是锦衣卫献给梁帝的寿礼。
然而,最后的复国希望即将破灭,南越人必会拼死反击。
自颍川一路北上京城,他们提心吊胆,果不其然,在通过娘子关时遭到南越人的伏击。
在击溃南越人第一波救援之后,这位北镇抚司指挥使也没有放松警惕。
明日便要入京了。
入京之后,想要劫走贺兰箫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今夜,南越人必会集中所有力量发动最后一击。
这是一场硬仗。
“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指挥使大人手握刀柄,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部下每一个人,沉声道:
“今夜是我等与南越那群贼子的最后一战。”
所有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尔等便是舍下自己性命,也务必把贺兰箫给我守住了!”
“若是丢了贺兰箫……”他微微眯眼,“就都给我自裁谢罪,明白么?”
“明白!”众锦衣卫齐声大喝。
是夜,静谧无声,唯有几只秋蝉仍声声嘶鸣,不知疲倦。
秋风拂过树梢,一群黑衣蒙面人自密林中一个个蹿出来。
他们皆身手敏捷,手持利刃,目光冷厉,如从地狱中来收割人命的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