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1-1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离弦 主角:唐远 桑青时
装修气派的餐厅包间内,几名身着制服的服务生井然有序地将一道道精致菜品摆上两米宽的大理石圆桌,斟好茶便离开,同时关上了包间双开的胡桃色雕花木门。
唐远略显局促,为他原来要请桑青时吃连锁日料的提议自惭不已。自己得咬牙拿半个月生活费才请得起的一顿饭,也许对方根本看不入眼,才谢绝得干脆,请他来了这家他连门口都不敢路过的高档餐厅。
“桑先生,让您破费了。”唐远在桌下绞着双手,对上对面男人那一脸的不苟言笑,心里的紧张不由更甚。
“这里菜不错。”对面男人简短应了声,嗓音低而沉稳,端起手边茶盏浅浅嘬饮,向唐远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举手投足气宇不凡,就是严肃了些。
坐得离唐远稍近些的另一男子见他吓得一动不敢动,扶了扶细框的金边眼镜,软和着语气说:“来,吃菜吃菜。”
唐远这才拿起筷子,可手指头僵得就跟不是自己的一样,要不是他极力克制,恐怕要当着桑青时和陈律师的面打哆嗦。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桑青时,上一次是在他姐姐和姐夫的葬礼上。那天桑青时也是这样一身纯黑西装出席,全程都很平静,临走时朝他略一点头,叫身边的助理递给他一张名片。
他原本也听说过些他姐夫的家庭情况,知道他是个不一般家庭的私生子,生母早逝,富豪亲爹年迈,有个父辈年纪的异母大哥,是那一家的掌权人。想不到那大哥的儿子桑青时竟比他姐夫还要年长几岁。
唐远是在初中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姐夫桑南的,是个斯文有礼,对他和姐姐都十分温柔的大哥哥,与姐姐是大学同学,谈了四年恋爱一毕业就结了婚,隔年就有了他小外甥桑叶。关于他姐姐和姐夫的婚姻听闻桑家那边是反对的,自然没有给予过一分一厘的物质支持,姐姐姐夫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俩为这个小家亲手辛苦赚来的,也包括抚养唐远这个弟弟的花费。
那么善良简单,努力生活着的小夫妻,却被一场车祸无情带走,留下一个四岁的懵懂幼儿,和除了小外甥以外再也没有亲人了的唐远。
这次见面是桑青时的助理上周同唐远定下的,挑了个他不用去餐馆打工的日子,来意是商讨小桑叶的抚养问题。
当然小桑叶是没有资格去桑家争什么的,因为当初姐夫为了娶姐姐,拒绝了桑家安排的商业联姻,放弃了继承自己那份家产的权利。没有贡献就什么也得不到,这是当初姐夫与桑青时父亲签下的协议,白纸黑字为证,具备法律效力。
一餐饭毕,服务生进来收了桌子,点了薰香,换了新茶。桑青时脸上才有了与唐远说正事的意思。
陈律师拿过自己的公文包,整理好领带眼镜和表情,征求桑青时的许可:“桑先生,我们现在开始吗?”
桑青时转了下腕上的表,微微向后靠坐,连慵懒都带着几分威严,“开始吧。”
明明是说来商量桑叶的抚养问题,唐远却觉得自己像来听宣判的,等下怕是一个字也不敢反对。不过实际上他也没什么好反对,最坏的结果无非是让自己也签一份合同,不问桑家拿一分钱的抚养费罢了。
“唐远先生,我是桑青时先生的代理律师陈瑞,今天想就您个人的一些情况做一下核实,以便于对桑先生的堂弟桑叶的抚养细节做一些补充和调整,不知您方不方便?”
唐远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方便,您问吧。”
“唐先生目前是桑先生的堂弟桑叶母方三代以内唯一亲属,血缘上以及法律上皆为舅甥关系,这点是否属实?”
唐远长睫轻颤,垂下了眼,“嗯。”
“唐先生,您今年十九岁,社会身份为平州大学在校学生,没有固定资产以及经济收入,这些是否属实?”
“我有打一点工,不算完全没有收入。”唐远反驳道,虽然他赚的那点钱只能勉强打平桑叶的幼儿园学费,姐姐留下的积蓄也不够支撑到他大学毕业,可他不想跟桑家人哭穷,就算少睡点多打几份工他也能养活自己外甥。
可他回答自己有收入时那底气不足的神情陈律师和桑青时都看得清楚。
“可否问一下,您现在住的公寓,是否是桑叶父母唯一一套房产,且尚有近一半的银行贷款?”
“等拿到赔偿金,我会一次性把贷款付清,房产证写桑叶的名字。”唐远正色解释道,虽然这些计划他完全没有必要告诉桑家人,但出于双方特殊且尴尬的关系,以及巨大的贫富差距,他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自己和桑叶的尊严。
随后陈瑞又问了几个关于桑叶父母所留遗产的问题,都没什么实际意义,毕竟一对没有父母帮衬的小夫妻在城市里打拼,要还房贷养小孩,还有一个在读书的弟弟,两个人的工资去掉各种开销根本存不下什么钱。
“谢谢您的配合唐先生,我的问题问完了。”陈律师合上手里文件,转向桑青时道:“桑先生,情况与您之前所了解的基本相符,没有大的出入。”
有问必答到话题结束,唐远这才听出些不对,什么叫“之前所了解”的?据他所知自从姐夫跟姐姐结婚以后就与桑家断了一切来往,连小桑叶出生都没见桑家人来过,怎么会对他们的生活早有了解?难道是调查过?
见终于反应过来的唐远后知后觉的戒备和不解,桑青时索性直接坦白:“我的确调查过你,提前知悉了一些情况,很抱歉没有事先征得你的同意。”
唐远在始终面无表情的桑青时脸上看到了一抹似是而非的歉意,但稍纵即逝,心里狠狠为自己的迟钝懊恼了一番。他平时虽然算不上绝顶机灵,但也没有这么笨的。可能因为姐姐姐夫的突然离世对他打击太大,又要忍着悲痛强打精神料理他们的后事,不但从宿舍搬回家里照顾桑叶,还为了多赚些钱又找了份兼职,每天过得悲伤又疲惫,偶尔心神都会散掉。
再者是他从来没有和像桑青时这样身居高位的人打过交道,即便不交谈,光是近一米九的身高和不怒自威的气场就把他给唬住了。
所以你们倒是给钱还是不给?不给就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你们桑家。唐远心说,难免生了愠气,抓起书包正要告辞,却听对面男人不急不徐道:“桑叶的抚养权归桑家,鉴于你还没有毕业,他父母留下的房产和积蓄都归你所有,陈律师会帮你处理好所有法律文件。”
唐远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桑叶的抚养权归桑家是什么意思?
他讷讷问道:“什么?”
桑青时耐性尚可,“这周六我会叫人去接他,到时会提前和你联系,生活用品衣服玩具都会有人准备好,你不用整理,但如果有特别需要添置的东西,可以随时告知我的助理。”
“不用了!”唐远心里升腾起满满的不安和恐惧,“我是小叶子的舅舅,我可以抚养他,不用你们费心。”
唐远的反应在桑青时某个意料之中,他没有立刻驳回,端坐着看了唐远几秒,而后直切事实:“你没有能力。”
“我有!”唐远脱口道。
“第一,你是学生,没有正职工作,打零工的收入我相信你还房贷都很吃力。第二,你没有时间,据我所知现在市面上的幼儿园最多只从早上七点开到晚上七点,余下的时间你要出去打工,他只能一个人留在家里。第三——”
“我可以想办法!”唐远倏地打断桑青时的话,他不想听这个男人继续讲下去。他很早就没了父母,又刚失去姐姐姐夫,他只有小外甥一个亲人了。
桑青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也并非不近人情,但凡事总要有一个最妥当的处理结果,他不能陪着一个半大孩子一块儿感情用事。
“第三,”桑青时无视唐远就快急哭的表情,“根据我国的民法规定,桑南的父亲尚在,唐雅女士兄弟姐妹对其子女的抚养资格是下一顺位。”
有什么在唐远脑中轰然炸裂,炸出一片空白。他呆愣许久,需要确认似地看向一旁的陈律师,得到了一个于心不忍,却又公事公办的点头,“确实祖父优先于舅舅”。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唐远转过头盯住桑青时的眼睛,“我要是不同意呢?”
分明一句宣战,带着颤抖的哭腔,揉杂进绝望的试探,更像一声哀求,纵使向来面冷心硬的桑青时也动容,他本没有欺负一个学生取乐的变态嗜好,只是向来行事果决。他低头调整了下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冷硬,可说出的话还是一样让唐远没有回旋的余地。
“你可以和桑家打官司,但你赢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