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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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不知不觉十月将近了,陈幸已经在英国待了半年,自我感觉语言水平能上高中了。

林修承的助理找了一家中介公司帮他申请学校,陈幸和中介的人交流择校的时候,林修承插话道:“离家近一点的就好。”

陈幸无所谓读什么地方,他不喜欢学习,手臂好了一些,就闲不住又开始往外跑,和蒋正真的一帮北方哥们儿在外厮混,才没几天,就学了一口京片子回来。

林修承不放心陈幸,派了几个身手利落的保镖远远地跟着他。

这次的车祸是Derrick搞的鬼。

Derrick是个在意大利出生的英国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个穷凶极恶要钱不要命的人物。他年轻时在意大利给黑手党当打手赚了一些卖命钱,被林家老二说动回英国,想干一票大的。

两人勾结的事败露后,Derrick被林修承逼得走投无路,买了假护照躲开追踪逃去意大利,找到了他的情妇,拿回积蓄,重新买凶来要林修承的命。

林修承早知道他买凶的事,但因为一直有人在他附近保护着,就根本没放在心上。

林修承太过轻敌,付出代价的却是陈幸。

那天的肇事者没跑多远就被林修承的人追到了,关在一间地下室里,林修承拖了几天,才亲自过去。

林修承最亲信的手下是他爷爷养大的,叫林森,话不多,一身腱子肉,办事很牢靠。他第二天就把事都审出来了——几人是底层的小混混,在黑市上接的生意,Derrick骗他们林修承是和他有过节的商人,叫他们造一起车祸吓一吓他。

几个人也是赶了巧了,根据Derrick给的地址过去,两部车经过陈幸的学校时,刚好看见林修承的车在门口,商量了一下,直接停了下来,按计划一台跟车一台包抄逆行,撞了上去。

林修承亲手处理了那几个肇事者,回到家时,陈幸正在叫Elsa给他喂薯片。

陈幸刚洗完澡,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穿着一件开襟的黑色真丝睡袍,在腰上用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又长又白的腿从袍子下面钻出来,架上了茶几,十个脚趾也露在外边,看起来浑圆可爱。

林修承对陈幸这种做派看得直皱眉头,他委婉地建议Elsa回保姆房休息。陈幸看脱口秀看得大笑,搂着Elsa叫她吻别。

Elsa无奈又幸福地和陈幸贴面吻了一下,互道晚安。

林修承觉得自己把陈幸带回家以来,脾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

“干什么呀修哥,嫉妒我美人在怀啊?”陈幸直起腰够到了那包薯片,放在大腿上继续吃。

“有时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十六岁。”林修承说。

陈幸对他眨眼:“我从小就是很讨姐姐喜欢的,不知道为什么。”

林修承拿出一个文件袋:“高中还是要选的,我帮你挑了几所,你看看如何。”

陈幸伸出沾着薯片碎屑的左手要拿,见林修承不认同的表情,就起身去洗手了,不料他睡衣穿得太随便,带子随着他的动作落下来,睡袍也从他肩头滑落了,右手手臂打石膏吊着,因此左边的手臂和胸膛全露了出来。

陈幸大叫:“啊!”

他转过身来,大剌剌地使唤林修承道:“爸爸,快来帮我穿好啊!”

这一刻,林修承很想揍他,但他是为自己才受的伤,另外打小孩也是不对的,不过对付无法无天的小孩,也要采取一些非常手段。林修承笑了笑,走过去,慢慢帮陈幸把落到腰间的睡袍穿回去。

腰带落在地上,他没有捡,看似随意地问陈幸:“上次家里聚会,你为什么把林修言踢成那样?”

陈幸想起不好的事,他露出了恶心的表情,道:“别提这个,我要吐了,你那个堂弟就是纯的傻逼。”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硬吗?”林修承拉拉陈幸的衣领,问他。

陈幸震惊了,他结结巴巴道:“你怎么——”

林修承把陈幸从头看到脚,评价道:“你要是这副样子骑在我身上挠我,我说不定也会硬的。”

可怜陈幸一个伤患,追着林修承从楼下跑到楼上,骂声大得Elsa从保姆房里探出头来看。

林修承怕他动作太大影响手臂愈合,也不敢跑太快,让陈幸在他房间门口堵住了去路。

“老变态!”陈幸脸气得发红,左手抄着一把套着塑胶套子的水果刀,顶着林修承的衬衫口袋,“给我道歉!”

林修承一手握住顶在他胸口的刀柄,另一只手伸进了陈幸跑得敞开来的睡袍,滚烫的手掌贴着他的腰线来回抚摸了几下。

陈幸后脑都麻了,有股把水果刀拔出来捅眼前这个人的冲动。他正要发作,林修承又将手拿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根很细的带子,是睡袍的内层系带。

“找到了,”林修承说,他不紧不慢地将陈幸睡袍上的两根系带系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散了。”

陈幸还没反应过来,林修承就后退一步进了自己房间,还十分迅速地关门上了锁。

气得陈幸在外边用力踹他的门骂他老傻逼。

这天夜里,陈幸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坐在一条救生筏上,在深夜的海洋上漂浮,他觉得很孤独。

救生筏突然漏水了,水慢慢没过他的脚踝、膝盖,奇怪的是,海水很热,也很舒服,没有要令他窒息的感觉,像温泉一样包裹着他,恍惚间,似乎有一只又烫又粗糙的手在水里摸着他,诱惑着他。他在水里飘啊飘啊,冷不丁有了一股失禁感。

陈幸猛地睁开眼。

凌晨三点,陈幸在浴室表演单手洗内裤,洗完想去楼下洗衣房烘干,却发现洗衣房的门被锁了,他只好设了六点半的闹钟。

那是Elsa的起床时间,他的衣服都是Elsa在洗,他可以叫她给自己开门。

早上闹钟响了之后,陈幸黑着两个眼圈爬起来,匆匆套上了睡袍,拎着内裤要下去烘干,碰到了准备出门的林修承。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林修承意识到陈幸发生了什么,笑得直不起腰来。他走过去用力捏着陈幸的肩:“宝贝,你终于长大了。爸爸好欣慰。”

陈幸不想说话,忍气吞声,重重甩开林修承,跑去了楼下。

老虎不发威就当他是病猫,当林修承两天里第五次用陈幸遗精的事情打趣他之后,陈幸离家出走了。

中午饭点,Elsa去陈幸房间敲门,无人应答,里边似乎有电视的声音。

她等了一会儿,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心里放心不下,就逾矩推开了门,只见床对面的电视机在放新闻,窗开着,风拂动着陈幸房间的窗帘,房里空无一人。

Elsa急忙跑到窗边往下望,发现陈幸单手攀着对面大楼的水管和窗台已经快爬到楼底下去了。她捂住嘴,不敢尖叫,怕让陈幸分神控制不好力气。楼底下还有不少举着手机拍照的人。

陈幸也爬得脸色发青,早知不要耍帅爬水管了。林修承的公寓楼是新楼,外立面平滑,但是对面有栋老楼,和新楼有一个错立面相隔很近,就在陈幸的窗台附近。陈幸坐在飘窗上,生出了个主意,他翻出了一条床单,脚踩着撕成条绑起来,系在飘窗的栏杆上,人挂下去,踩着墙往对面跳,顺利跳到了对面的阳台上。

不过一只手果真太勉强,力气跟不上,好几次差点摔下楼。幸好他爬楼经验丰富,一路有惊无险地到了楼底。

陈幸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出门,可是就在昨天,林修承带他去医院复查,医生说陈幸动得太多,伤口恢复得很不乐观,林修承脸都黑了。

回到家里,林修承强硬地扣下了陈幸的门卡和钥匙,把他禁足在家,门口立了两个大汉,他只好曲线救国,翻了窗。

陈幸从一楼的窗台上往下一跳,街边围观的人群一片欢呼。他笑眯眯地举起酸痛的左手和大家挥手示意。天知道他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Elsa急急忙忙地找林修承助理,说陈幸跳窗跷家了。助理敲林修承办公室门时,林修承早就知道了。

他虽然叫人撤了陈幸的监听和监控,但是出于一些不可告人的,例如被他自己定位成“关爱养子身心健康”“我就是看看他在哪里”“万一丢了可以及时发现”等原因,他依旧可以在软件上查看陈幸的定位,陈幸一走他就知道了。林修承知道陈幸是闲不住的,所以他并不着急。

“他单手撂倒了两个保镖?”林修承问助理。

助理有些为难地摇摇头:“他……是爬下去的。”

林修承愣了愣:“爬下去?”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顾擎:“Vincent,你快看我给你发的视频!那不是你家吗?爬墙那个是不是陈幸?天啊,太惊险了!不过陈幸怎么受伤了?”

林修承敷衍了顾擎几句,看到电脑屏幕弹出了顾擎发的信息窗口,上面有一个视频网站的链接,他挂下电话,打开来看,是一段大约十分钟的视频。

视频像素不高,镜头一直晃动,拍摄者不时发出抽气声。

屏幕中的身影已经爬到了八楼的位置,他一只手抓着下水管道,踩在阳台沿上的脚滑了一下,险些摔下去,围观的人群一片惊呼,林修承心跳差点停了。他看不下去,直接将视频拖到最后——陈幸潇洒地对着镜头挥手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下街去。

林修承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陈幸气死,他深呼吸平静了一下情绪,抓了车钥匙去捉人。

陈幸去了蒋正真的学校,他换了一所新的语言学校,气氛很不错,学校门口有一家小咖啡店。

蒋正真下了课,陈幸正喝着果汁等他。

“没劲,酒也不给我点。”陈幸支起下巴和走到他身边的蒋正真抱怨。蒋正真年满十八,可以光明正大地喝酒了。

蒋正真问他怎么出来的,陈幸昨晚还在控诉他监护人没收他门卡和钥匙的事情。

陈幸向后仰,身子靠在椅背上,有些兴奋地告诉蒋正真:“我从十六楼爬下来的。”

蒋正真呆了呆,怀疑地看着陈幸:“你他妈有病吧?”

“真的,我手现在好像废了。”陈幸老实地抬起左手,给蒋正真看他手上的血泡和抓水管时滑出的血痕,“可能还有点肌肉拉伤,已经握不紧了。”

蒋正真摇摇头:“你真有病,没跑了。”

“不是。”陈幸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觉得我和林修承很奇怪,他凭什么这么管我?”

“你们是有点儿超过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蒋正真评价,“可我看我弟那个监护人,我靠,一秃顶日耳曼,就他来英国的时候出现了十分钟,哪像你这个,这么牛逼。”

蒋正真不知道陈幸和林修承的渊源,他只知道林修承是陈幸在英的监护人,他又说:“哪有这么有钱的监护人呢,还对你这么好,别是另有所图吧?”

这都没说到陈幸纠结的点上去,他有点意兴阑珊地搅搅杯子里的冰块。

陈幸野惯了,他反感林修承这样管束他,可更反感安然享受这种管束的他自己。他怕极了这样温水煮青蛙的变化,一看见林修承,他就想起梦里的那一双又热又烫的手,明明林修承和他都没有那个意思,他却做了那种梦。陈幸再也不像陈幸了,他上一秒坐在窗台上想事儿,下一秒已经一个冲动,从楼上翻了下来,逃离了那所漂亮的监狱,出来找自己。

蒋正真见他一个人发起呆来,眼睛扫了扫窗外,一辆跑车停到马路正对面,那是他肖想很久的款,就多看了几眼。

陈幸手机响了,是林修承,他想想还是接了。

“在哪儿?”林修承问他。

陈幸道:“在登机口,我要回国了。”

“为什么?”

“因为你关着我,”陈幸弱弱地说,他也知道自己理由不充分,他刚才一时热血上头,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自己可能过不了林修承那关了,又补充,“还嘲笑我。”

“哦?”林修承下了车,他戴了一副墨镜,一身黑西装,终于像个黑社会,气势汹汹地往咖啡厅走过去。

陈幸听着林修承话筒里有脚步声,便问他:“你在哪里?”

他身边的玻璃被敲响了。

林修承就站在咖啡厅的玻璃墙外,面无表情地看他。

陈幸也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

“出来吧。”林修承对陈幸说。

陈幸和蒋正真说了拜拜,拖拖拉拉地拎着自己的双肩包,踱到外边,灰溜溜地跟着林修承上了车。

林修承车上的屏幕正在循环播放陈幸爬楼的视频,林修承一声不响地开车,车子密封性好,柏林之声的音响三百六十度环绕着他们,全是视频嘈杂的背景音。

“好爸爸,”陈幸苦着脸认错,“别放了,我知道错了。”

林修承直视着前方:“你没错,是我不好,我不该关着你。”

陈幸求饶:“那是为了我的身体着想。”

“嘲笑你呢?”

“我……我本来就是刚刚发育……”陈幸脸皮再厚也说不下去了,他换了一种思路,把给蒋正真看过的手伸到林修承眼前去,“痛死啦。”

距离爬楼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他的手看起来更可怕了,青青紫紫,全是血痕。陈幸又伸手捏了捏林修承放在档位杆上的手:“也没有力气了。”

“我们去哪里啊?”他又问。

林修承依旧保持沉默。陈幸仿佛在被凌迟,他不安地在座位上扭来扭去,说了几个他很拿手的用来骗小姑娘糖吃的冷笑话,林修承嘴角都没扯一下。

陈幸唉声叹气,车子停了。

“你到底在想什么?”林修承按掉了屏幕,车里变得很安静,“你想出门,只要告诉我,我会阻止你吗?”

陈幸顿了顿,他觉得难以启齿,但是不说清楚,他就得一个人承受这么沉重的事,这不是他的做事风格,陈幸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我遗精那天晚上好像梦到你了。”

林修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转头看着陈幸:“你说什么?”

陈幸说了一遍,已经自暴自弃,非常随意地又说了一次,还有认真和林修承讨论的趋势:“我遗精不是做梦吗,我梦到你摸我。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可是也没别人那么摸过我,一般小姑娘的手都挺软的,不是那么回事,你说是不是因为你前一天……”

“行了。”林修承制止他,“你别说了。”

他又发动了车子,开了一会儿,他才说:“我带你去吃饭。这事揭过,但要是再有下次——”

“没下次了。”陈幸举手表忠心。

林修承看他一眼,不搭他的腔了。

餐厅还是上次拦住陈幸说他衣冠不整的那一家,只是老板换了人。

陈幸站在离门口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现下是十月底,他穿得比上次要靠谱一点,T恤和长裤还有球鞋,然而应该还是没有满足米其林三星的就餐标准。

如果陈幸没有擅自出门的话,林修承是打算下午带他出门逛一逛,挑一样礼物再来吃饭的,因为今天实际上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十六年前的这天,陈幸出生了。

陈幸被遗弃时,他母亲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一心想寻死,在他身上贴个名牌都不容易,其他的出生信息更是没有的,她那时未婚生的陈幸,也查不到户籍信息。院长看着他的身高体重,给他估计了一个生日,比陈幸真正的生日晚了一个多月。

孤儿院里物质条件并不好,早些年靠着政府资金和善心人捐款,勉强养活孩子们已属不易,更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了。陈幸性子顽劣,但很体贴,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那些东西对他来说,不过是身份证上的几个数字。

可林修承在意。

既然陈幸现在归到他手里来,陈幸就得和天底下所有父母双全家庭幸福的孩子一样生活,别人有什么,他要给陈幸,别人没有的,他也要给。因此,虽然林修承确确实实地被陈幸气了个半死,但他还是希望陈幸的这个大日子能有人陪着郑重其事地度过。

陈幸拉了拉林修承,不让他再往前迈,劝他:“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从前每当陈幸翻墙摔下来,逃课被处分,在网吧一句话谈不拢跟人干架,陈院长去医院、学校或者派出所认领陈幸时,就会跟他说这么一句话,他终于找到机会对别人讲了,自觉十分深沉。

林修承无可奈何,他只想把陈幸扛起来绑在座位上,再拿个什么抹布塞住他的嘴。

两人僵持着的时候,餐厅门口有几个人闹了起来。

陈幸这会儿腿重新会动了,也不讲究可不可为了,拉着林修承往前走几步,看一看热闹。

走近了才发现,这是两位老熟人。

“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陈幸同父异母的混血弟弟不满地冲门口的侍应发怒道,“我订了位置的。”

“先生,今天我们的餐厅被人包场了,前几天已经和所有订位的客户联系过,”侍应解释,“我们提出了补偿措施,客户也都谅解了。”

反正就是不让进。

小少爷拉着他父亲撒泼打滚,陈子安也皱着眉与侍应生交涉:“今天是我儿子的十四岁生日,去年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们一起在这个餐厅为他庆祝的生日,这对我们来说有很特别的意义,能不能让我和包场的人沟通,为我们空出一桌来?”

说来巧得好笑,陈幸的弟弟和他同月同日出生。

林修承倒不知道这事,他就是把餐厅买下来,清了场。

侍应坚决地拒绝了,他看见林修承,立刻向前问好:“林先生,请进。”

陈子安见包场的人来了,刚想上前打一打感情牌讨个座位,却看到了立在林修承身边神情微妙的陈幸。

“嗨。”陈幸手还酸痛着,不愿举起来,就对陈子安抬了抬下巴,做完动作感觉有些挑衅,不过他也无所谓。

“爸爸!”陈子安的小儿子不满地叫他,“你快跟他们说呀!”

陈子安进退两难时,林修承已经带着陈幸往里面走了。

“陈幸!”陈子安脱口而出叫住了他血缘上的大儿子。

陈幸偏过头,没看他,突然学着他小儿子那口甜腻的英语腔调,对林修承说:“爸爸,那栋楼好漂亮呀!”

林修承脚步一顿,随即亲密地搂着他道:“爸爸给你买。”

陈幸单手搂住了林修承的腰,往他怀里钻:“爸爸!我爱你!”

林修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搂着他进门去。

留着心情复杂的陈子安和他气得跳脚的小儿子在外边继续徒劳无功地周旋。

进了餐厅,侍应生带他们去位置上坐着。

陈幸看得新奇,问林修承:“今天什么日子,修哥这么大排场?”

“庆祝你从十六楼顺利到达地面,”林修承道,举起了酒杯祝贺他,“还买了一栋新楼。”

陈幸低下头,翻了个白眼,想喝一口餐前酒,发现手抖得连杯子也拿不起来了。林修承见状,皱了皱眉,拉过他的左手看。手心里几条划伤的伤口结痂了,但小臂的肌肉还很紧张,是运动过量。

面上看不出什么的表情就是林修承最可怕的表情。陈幸的手放在他手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岔开话题:“你真的给我买楼?”

“买,你看上哪栋?”林修承总算放开了他的手,叉了一块刚送上的餐前面包喂他吃。

陈幸垂着手偏开头,朝着盘子里努嘴:“我要吃蘸酱的。”

一顿饭下来,林修承自己几乎没动嘴,光伺候陈幸了。

陈幸又见到了陈子安和那个小少爷,心情不是很好,表现得有些委屈,林修承平日里一切亲切的安慰人的技巧在陈幸面前都作不得数,只能默不作声地喂陈幸吃饭。

其实何止陈幸变得不像陈幸,林修承也变得不像林修承了。近日来,林修承发现自己较以前相比在某些时刻更加柔软了一些,作为一个年近三十的成熟男人,他认为这也并不是坏事。

主餐吃完,陈幸就饱了,甜品送上来他一口也吃不进肚子。

“我吃不下了,”他连连推拒,“爸爸也吃。”

林修承哄他吃蛋糕:“吃一口买一栋楼。”

陈幸给他逗笑了,纡尊降贵张嘴吃了一口,咬着铁勺子不松口,咧着牙跟林修承示威,不给他抽出去。

这一家身处繁华街区的餐厅自从十多年前开张以来,从未这么空旷过,窗外熙攘的车流和无关紧要的人,都无法再影响林修承的满足感。

收养陈幸是林修承做的大好事,他们两人凑巧都失去了亲人,又都重新获得了一位家人,这样相依为命的感觉,着实叫他心头饱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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