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1-0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大熊啾啾 主角:高博阳 韩隽
在网上付款三天之后,韩隽收到圈子发来的短信,首次约会就在今天,地点是在离工作室不远的一家自助餐厅。
“希望您对他满意。”
看完这条短信之后韩隽的心脏开始高频率地跳动起来,脸色一会子发白一会子发红,像红绿灯一样善变起来。是个“他”,原来性别男是这个意思!韩隽心里不住骂娘,连忙掏出手机,想要修改订单。捣鼓了半天未果,他又舍不得直接退款的损失,于是在工作室里来来回回转圈,做什么都是心不在焉。老板朱昱的助理Lisa就打趣他:“阿隽你别急,等会儿你给朱先生卖个乖,他也许就不骂你,还帮你把活儿干了。”
韩隽在心里白了她一眼,想象了一下自己给老板打电话撒娇卖乖的画面,浑身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三年前公司扩张,公司大老板豪气冲天地收购了一家国外颇有名气的独立studio,朱昱就跟着去了那边,远在天边管不着自己,不然要死被他知道自己干了这么一桩蠢事,铁定把自己剥了皮炖汤喝。
想到满脸凶相、气势汹汹的朱昱,韩隽一咬牙一跺脚,终于下定了决心,夹着笔记本出门了。
韩隽其实挺不喜欢这个Lisa的,因为仗着曾经跟朱昱有过那么一腿,不自觉地就摆出老板娘的架势,哪怕朱昱已经走了三年,她还是一副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的样子,像只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芦花母鸡,天天对着十分生厌。
他夹着笔记本在街上慢悠悠地晃荡,不到十分钟,就到了那家约定的自助餐厅。他看一眼时间,自己来得太早了。
下午三点不是用餐的高峰期,整个餐厅里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韩隽在饮品区转了一会儿,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捡了一个能够望见大门的角落坐下来。他对着笔记本敲键盘,表情还算镇定,实际一个字都没写,心里面早就乱成麻线,甚至开始对自己的决定生出那么一丁点悔意。
连花钱都花的这么不痛快,是不是太蠢了点。
他怀着这样的忐忑又兴奋的心情等了将近两个钟头,约会对象还没来,倒是自己把瞌睡等出来了。头先韩隽因为紧张颇透支了一些体力,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照着,虽然是喝着咖啡提神,但还是顶不住睡意,居然就这样无聊地趴着眯过去。
等韩隽醒过来时已经是傍晚六点,餐厅里塞满了人,从韩隽的角度一眼望过去已经看不到餐厅入口了。由于睡觉的姿势不对,脸侧着顶在手肘上,他嘴巴微张,口水湿掉了半边衣服袖子。韩隽讪讪地抹了一把脸,把袖子卷起来,习惯性地四周一溜眼,发现有一个人高肩阔的西装男人正盯着自己看,估计是没见过饭点儿在自助餐厅睡大觉的人。韩隽有些窘,视线往别处移避开那人,猜测这人会不会就是自己的约会对象。他略微整理了一下衣领,抖抖手站起来,再回脸一看,那盯着自己的男人已经不知何处去了。
韩隽虽然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却觉得自己讨了个没趣,肚子也适宜地开始唱起空城计,于是干脆去拿吃的,先填肚子要紧。
餐厅的性价比高,环境舒适,周围都是写字楼,下班的白领们喜欢来消费,因此生意很不错,煎牛排的大师傅面前已经排起了队。韩隽排在队伍后面,一手顶着装了一点海鲜的盘子,眼神百无聊赖地四处逡巡,心里揣度哪一位才是要跟他谈一个月恋爱游戏的伴侣。
哪知就这么几分钟排队的工夫也能生出事端。前面有两伙人,大概都是年末聚会的,吵吵闹闹不晓得怎么杠上了,相互推搡了几下就开始动手。韩隽刚从睡梦中醒过来,脑子还有点昏沉,跟着排队的人一步一步挪。他还没醒过神来,就被斜里飞出来的一只脚给绊了一下,整个人重心不稳,立刻就往前扑倒,手里的盘子结结实实扣在在他面前一位穿着银灰色衬衫男人的后背上。
一时间似乎动作成了慢镜头。韩隽在心里慢慢叹了一口气,那人也一点点转回头,一脸恼火地瞪着韩隽。
“实在是对不住!”韩隽连忙点赔不是,把盘子从那人背上揭起来,一只虾又滚回了盘子里。
那人看着韩隽,脸色变来变去,一副想要发火又怕麻烦的样子。韩隽态度很好,一直不住地赔不是,那人最后还是大度地摆摆手,闷声说:“算了,也不赖你。”
韩隽简直想点头附和。他咬咬牙正想说我赔你干洗的钱吧,那人就急急忙忙往厕所走了。韩隽耸耸肩,刚想松口气,结果祸不单行,拳脚着实无眼,被不晓得哪里窜出来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揍在了鼻子上。韩隽觉得鼻腔一热,黏糊糊的液体慢慢流了出来。
施暴的凶手无迹可寻,现场乱糟糟一片。韩隽心里有气,不愿在这是非之地久留,只能捂着鼻子一路小跑冲到卫生间里了。
他冲干净手上的鼻血,对着镜子仰头使劲用凉水拍自己脸。这时隔间的门打开,从里面竟然走出来一位赤裸上身的年轻男人,留着板寸头,腰腹上的六块腹肌很是惊人,应该是经常出入健身房的产物,他手里揉成一团的,正是被韩隽扣了食物的衬衫。
韩隽尴尬地笑了一声,习惯性地鼻子一耸,鼻血又流了下来。那人冲他一皱眉,直接贴上来把韩隽的头压下去,顺手打开水龙头,掬着凉水轻轻拍他的后颈窝。男人的手掌心有茧,韩隽感觉到那种混合着冰凉和温暖的粗糙触觉,竟然微微有点脸红。
韩隽实在是觉得尴尬,稍微偏头让开,说:“那个,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男人也不坚持,双手一摊,把衬衫弄脏的部分在水龙头底下稍微冲了冲,就这样套着湿漉漉的上衣出去了。韩隽看着男人的背影打了一个寒颤。
韩隽好不容易止住了鼻血,心想着今天的初次约会遇上一场肝火旺盛的干架,基本算是泡汤了,自己还莫名其妙负了伤,这算个什么狗屁事啊。他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收拾好电脑直接走人,不管那个劳什子约会了。韩隽迈了几步却一下子顿住了,刚刚他坐的位置上,外套还好好地搭在座椅上,可是笔记本电脑已然没了影子。
韩隽的一下子着急上火起来。倒不是他那台旧笔记本多值钱,而是里面存了他的费心费力一个字一个字挤挤出来的稿子。他四下搜寻了一阵儿,妄图从刚刚斗殴之后的残局发现笔记本踪迹,不过哪儿还能找得到。韩隽一边懊恼于自己的大意,一边叫住一位服务生,向他询问是否有看见自己的笔记本。
刚刚送走了两伙瘟神,那服务生现下正前前后后地忙着打扫清理,哪里有闲工夫搭理韩隽,也没听清楚他说不见了什么,直接就是一摇头:“对不起,我不太清楚。”
韩隽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要是他今天掉的是钱包之类的财物,也许生一阵子闷气就算了,可是现在丢了的是顶顶重要的东西,着急上火之下,居然也脾气火爆起来。他一掳袖子直接就奔到收银台边,抓住收银员噼里啪啦蹦豆子一样质问了一通,最后补一句:“东西是在你们这儿丢了的,你们就得负责,别想着随便敷衍我。我要见你们经理!”
收银员听得头晕,还没答话,抬头一望,看见了救星似的:“高经理。”
韩隽转头,就见到了那位带着职业化微笑的高经理。一见之下,韩隽只觉得眼熟,再仔细瞅了一眼,这人凤眼高鼻,放在寻常人堆里样貌气质都很出挑,不该是见过就忘的那种路人脸。在哪里见过呢?
高经理见韩隽一脸疑狐愣神的神情,仍旧微笑着询问他:“韩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韩隽定定神,把自己笔记本不见了的事儿又陈述了一遍,只是一见到这位好模样好脾气的高经理,盯着他养眼的脸看上几个来回,他就把刚刚的出离愤怒丢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一向见不得什么人物,更何况是如此好看的人物。
高经理又是笑了一笑:“这个容易,把录像调出来看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韩先生,这边请。”
韩隽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跟在高经理后面。高经理姓高,个子也高,韩隽就一路瞧着他的后脑勺,越来越觉得这人眼熟,可是脑子里翻箱倒柜也找不出一丝丝记忆,自己确实不认得这么一个姓高的人。从小到大,韩隽的朋友不多,互相搭不上话的他连脸都懒得记,为什么为无缘无故觉得这人似曾相识呢?
韩隽跟着高经理进了保安监控室,把刚刚的录像调出来看。韩隽的位子在角落里,从他进来餐厅到刚才,约摸是四个小时左右,前面倒是一路正常,可到韩隽起身去拿吃的没多久,镜头就被一对卿卿我我的情侣挡住了。等那对情侣离开,座位上的东西也就不在了。
高经理还没说什么,韩隽自己先泄了气,觉得失物肯定找不回来了。他耸肩摇头:“真背,连录像都能被挡住。”说罢拿眼睛去看高经理,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高经理今年多大了?二十八?”
“二十九。”高经理收起笑容,眼神很严肃。
“和我同岁。”韩隽一直带着严肃苦逼表情的脸上微微露出一点儿笑意:“高经理看起来真年轻,不像我……”
“我还以为韩先生会比我小上那么一些。”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韩隽弯起来的嘴角,递过一张名片:“现在录像上也没有什么线索,还是报警处理吧。我今天还有些急事,等下交代大堂经理负责这件事。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尽管给我打电话。”
韩隽连忙接过名片看了一眼高经理的大名:高博阳。他知道高博阳是不耐烦应付自己了,赶紧说了一句:“您忙,不耽误您的时间。”
高博阳似乎是觉得韩隽这个人十分有意思,他欲言又止,最后看了韩隽一眼,抬脚出去了。韩隽把名片放回口袋里,忽然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高博阳了。这不是之前在餐厅一直盯着自己看的那个人嘛!
如果他就是自己的约会对象,倒是很不赖。不知怎么的,韩隽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最后韩隽还是没有报警。
在他握着手机准备拨号的时候,一串熟悉的号码呼入。他愣了一下,条件反射般地按下了挂断键。
挂掉之后韩隽肚子绞痛,到马桶上蹲了半小时依然毫无成果,不得不承认这就是来自这个号码的诅咒。他思来想去、受不了便秘的折磨,终于拿起电话回拨过去。
“喂。”
话筒里传来朱昱懒洋洋的声音。
“我回国了。”
“欢迎回国。”韩隽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再没有别的话了。
“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电话里面一片嘈杂,不晓得朱昱在什么地方,又在忙什么,韩隽喊了一句老板,话还没说完就被扣了电话。韩隽自己斟酌了一下,估计朱昱不是在饭局上就是在欢场上,要不然以他一贯的唠叨程度不会那么快挂电话。
韩隽心情不好,工作进度也跟便秘一样,憋了一整天,除了几粒羊屎豆,什么都挤不出来,所以在接到东哥的电话让他出来玩玩时,他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韩隽是个死宅。他不大喜欢呼朋引伴凑热闹,一个人多自在舒心。可一个工作室里的同事几乎都是人来疯,白天顶着黑眼圈有气无力,一到晚上就借尸还魂、发疯作死。刚刚来工作室里的时候,韩隽还试图融入集体,经历了一个礼拜的日夜颠倒之后,他终于放弃,对自己放任自流,成为工作室一朵特立独行的奇葩。
可是东哥的电话他不敢不接,东哥的局他也不敢不去。东哥大名戴东石,是戴氏娱乐大老板的侄子,而他韩隽只是下面挂靠的编剧工作室里的打工仔,哪里敢给脸不要脸。
到东哥半山的别墅,光是打车就花了韩隽一百多块,让他无比肉痛。东哥交游阔人面广,又爱热闹,一个月里要举办好几次这种聚会,也总不忘叫韩隽来玩。一般韩隽拒绝几次后会参加一次,也不能表现得太给脸不要脸。
他和戴东石之间能攀上关系,也算是一件很离奇的事情。简而言之,是他在阴差阳错之间,算是救了东哥一命。戴东石有心脏病,恰逢发作时只有韩隽在场,于是帮忙喂了药,再打了个120,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却让他收获了一位大人物真情实感的友谊。
韩隽带着满脸假笑在屋子里招呼来招呼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满场乱飞的交际花。韩隽在花园里逛了几圈,喝了半杯果汁,吃了几个鱼生寿司,却连正主儿的影子都没瞄到。花房旁边的小会客室接地暖,温度十分宜人,是东哥平时自己爱待的地方。韩隽缩手缩脚地摸进去想躲人,哪晓得里面搭了桌子在推牌九。
韩隽脚还没站稳,就被人一把拉进了怀里,他的鼻腔里顿时充满了男士香水的味道。
“哎呀,小花猫,就等你啦!怎么来的这么晚!”
韩隽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只是勉强转动了一下身体,就被一巴掌呼到一个胳肢窝里,紧接着被那人吧唧一口亲在脸上。
那人拍拍韩隽的脸,松开他,盯着他笑嘻嘻地看。
韩隽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他装着一脑袋浆糊,懵懵地说:“你……认错人了吧?”
那人个子不高,只怕是比自己还要矮些。因为生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本来就比一般男人要媚气一点,又偏偏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衫,头发被发胶禁锢的规规矩矩,一双手吊儿郎当地插在裤袋里。
“小花猫,怎么转头就不认识人啦?”那人冲韩隽抛了一个媚眼:“快来快来,帮我开牌,赢了全归你。”
“怎么程小公子还带了玩意儿来啊?”旁边的人不怀好意地起哄,韩隽心里虽然气恼,可是脸上还得好模好样的。这些公子哥儿随便一跺脚就能把他踩死,他可惹不起,只能傻兮兮赔笑。
被叫做程小公子的男人一把将韩隽拖到座位上,牵着他的手吹了一口气:“小花猫,看你的运气好不好咯?”
韩隽被禁锢得死死的,又不能跟这帮子人甩脸,只能尴尴尬尬坐在那儿推了几把,哪知手气极差,几把下来输掉的筹码价值相当于在本市黄金地段的半套房子。虽然程小公子说不计输赢,韩隽却是第一次过手这么大的金额,还是如流水般地输出去,一时之间背心开始大冒汗,不住用眼角去瞄程小公子的脸色。
程小公子心思明显不在牌局上,他亲昵地搂着韩隽僵硬的肩膀,在耳边小声嘀嘀咕咕。旁的人看来是情人间咬耳朵扮甜蜜,可只有韩隽知道这位公子哥儿是在荒腔走板地唱歌。
那调子韩隽十分熟悉,是通讯公司免费赠送的彩铃,韩隽每天要听好几回。
“来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风光 ……”
韩隽听得内心一片忐忑。好在这位程小公子除了搂搂腰唱唱歌,没有做出别的过激举动。牌打了一会儿他嚷着要走,其他人虽然嫌他们扫兴,但也都笑嘻嘻意味深长地目送离开。程小公子几乎要挂在韩隽身上,非要拉韩隽去兜风。韩隽自然不干,找了好几个借口要溜,都被程小公子驳回。他生拉硬拽把韩隽拖上了一辆跑车,一踩油门冲出去。从大路开上小路,车子越走越偏,已经不知道身在何处。韩隽大嚷着害怕和头晕,终于把这位公子哥弄得厌烦了,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地方把他丢下了。
四下是荒郊野外,不远处是个墓园,路上一辆车也没有。韩隽惊魂未定,捧着手机硬是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连打车软件都无人接单。天越来越黑,韩隽终于忍不住给朱昱打电话求助,想着哪怕是被骂一顿,好歹也先离开这个鬼地方。
朱昱刚回国,有可能是在倒时差,并没有接电话。韩隽丧气地在路边坐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气温也越来越低,手脚也有些发僵了。韩隽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以为是朱昱回电,也没细看,非常激动地接起来,大喊:“老板,你终于想起了我了!”
电话那头是很彬彬有礼的打招呼:“韩先生,你好。”
“你是?”韩隽疑惑。
“我是高博阳。韩先生,您在我们餐厅丢失的笔记本有着落了,如果您有空的话……”
“有空。”韩隽大叫:“我现在就有空。只是……”
“只是什么?”
“我好像迷路了。”韩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在一个打不到车的地方。你能找车来接我一趟么?我付双倍的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