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妃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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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镇子在下雨后成了水墨画,梨花被打蔫头,泊船无人驾驶,它自个在河里悠荡,道路清冷,只有一围布男人打黑柄伞,站在茶馆下等冰来。

借冰的店叫密生茶馆,一穿白茶服的女人推开馆门告诉他茶馆的冰不多了,让他去别处借。

“嗯。”男人应得爽快,又跨一步子挡在女人面前问,“我能见你老板吗?”

“老板今天跟自己的朋友约着叙旧,不方便见人。”

“好,麻烦你。”男人不纠缠,道了歉就走。

青衣尾黑的女人提衣摆上二楼,二楼五人,也有一男人穿青白茶服靠窗坐,瘦骨嶙峋,脸颊呈倒三角,死白的唇上泛皮屑,唯独一双眼明亮有光,撑起了犀角麟丝的精致衣裳。

女人想跟他说借冰的事,但他都看见了,一笑作罢,招呼女人坐来自己身边。

女人对面的男人打趣道,“今天在柳莽这吃好喝好,等夜里雨停,大伙再一块去镇子走走!”

“走得吗柳莽?我听说这镇上有灵婆,拿着摄魂铃在人眼前招摇,专门摄老喻他这种吃红肉爱酒水的疯癫!”

大伙嘴中的单喻急忙放下碗筷,“难得跟柳莽一聚,吃什么清淡茶水,再说酒本就是好东西,配上红肉更是一绝,疯癫二字太庸俗!”

说话的都是柳莽的大学同学,这会逢上暑期,古镇防暑,山水秀丽,大伙有空都来古镇一聚。

柳莽拿出的茶叶都是上等,单喻品不懂茶,可单看茶叶包装也能看出贵重,他却故意喝了又吐掉。

柳莽想快速结束这场叙旧,用发呆掩盖不适。大伙互相指点柳莽的愣,柳莽好脾气解释道,“你们尽说糊涂话,那些都是骗人的。”

“才不是呢!”女人尖细的嗓子响起,几个男人哄着她说,“姜姜你快给我们讲讲!”

柳莽不抵触听故事,垂眼给大伙换茶叶,镊子碰瓷杯叮呀叮咚响。

姜姜拉紧纱帘,嘘声换了个姿势,她的声音甜幽幽的,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古镇有一房,能变活死人,名鬼妃祠,上螺旋香,双手捧举,用舌尖顶断香烟火头,最后整个吞下,不得做出呕吐神情,妃子引走无常,死魂偷偷进祠附身于活人舌尖,人走魂跟,晒得太阳,不过阎王目,不喝孟婆汤,带回生前记忆去转世投胎。”

“真当这样神!带着记忆投胎转世?”

“当然是真…”

“当然是假的啊!好歹你们受过马克思主义教导的人,信这些?”

“子夜荧荧,灯昏欲蕊……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知我者也许只有那冥冥黑夜里中的翘翘魂魄呐,这可是蒲老说过的!”

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柳莽摇头低语,“人家是透过鬼狐写人心,你分明强词夺理。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天色已暗,他们各自回旅馆,大雨倾盆,去散步的活动自然取消,柳莽执意送朋友到楼下,朋友们都说不用,但姜姜知道他想,就蹲在他腿边说,“我背?”

柳莽伸出枯如火柴的手骨又收回,叫了朋友中最高帅的单喻背自己,单喻如堵墙,背着柳莽在最后走,姜姜跟其他人都嘻嘻笑笑下楼去。

轮椅在门槛处放着,单喻把柳莽放下时勾到了手,两人脸贴近了好一会才分开。

柳莽跟朋友挥手再见时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半截衣摆,姜姜说何必呢,我又得背你上去,你下来干嘛。

柳莽说自己贪凉,就在屋檐下多呆了一会。

姜姜边上楼边咳嗽说,“有事叫我。”

柳莽点点头,又觉得脖子发痒,转颈挠痒,余光中见一黑影贴木柱而笔直站在檐下,馆外灯笼被风雨打灭了蜡烛,柳莽想起与朋友之间聊的志异故事便一哆嗦,不敢细想,连忙关门。

可他关门不方便,得把坐着的轮椅往后推,再去拉门,但这太耽误时间,那纤细的手骨早早就扒在门上了,柳莽下意识用劲,想把门关死,结果把门上的手惹红发紫了。

柳莽又立刻松门,被卡手的男人倒吸凉气,咬后槽牙,睫毛都湿透了,水珠挂在上头,因为他睁眼慢,掉下来跟小珍珠似的。

整体看他偏清瘦,淡眉吊眼,黑衣白唇。柳莽问他,是下午来借冰的男人。

男人点了头,自觉推门而近,勾背的骨架跟竹节虫似的。

柳莽见他狼狈,滚轮去拿卫生纸,顺道在靠窗的小冰柜里拿冰块,然后用茶叶过滤袋装冰,递给人冰敷消肿。

“疼吗?”柳莽问。

“嗯。”

男人只发出一个字的音,但也知道他的嗓音是沉闷的。

“我不是故意的,你大晚上站那吓人…还是我给你敷吧,你拿纸擦擦头发。”

柳莽想拿过冰袋,刚伸手男人就抖着身体往后躲。

“不用。”

柳莽也不勉强他,叩了椅子扶头,“把手放上来让我仔细看看,我怕夹伤了你哪里。”

细看男人的手,皮肤光滑,骨节却异常粗大粗糙,柳莽轻点了下被夹的手关节。

男人痛,但是不发声,只皱眉头,柳莽也皱眉道,“暴雨天站外面很危险,下回躲雨敲敲门就行,十元一杯茶水费,二十四小时都营业,不贵吧!”

“不贵。”男人死盯着柳莽看。

柳莽怪不好意思,他想了一会说,“我们去医院吧,说不准骨折了。”

“没骨折,不去。”

“不是你说了算。”

柳莽语气稍微加重后,男人立马反客为主,他用受伤的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弯,把柳莽的腕背包裹住,死死按住,柳莽又张嘴说些什么,他就加大指力度按。

“好好好,不去不去!”柳莽嘶一声,抽手回声,揉着手腕低头看红,“真疼啊。”

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把柳莽弄疼了,连忙松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指头跟指头叠罗汉,柳莽不但不介意,藏着疼转移话题,“你想喝茶吗?”

“喝水。”

“也行。”

柳莽刚去拿杯子的一个转身,忽然就听见木头门咯吱响,男人已经不见,湿哒哒的十元纸币粘在椅子上,纸币还歪歪斜斜的两字,密生。

要不是这两个实打实的蓝水笔痕,柳莽误以为他真是书里来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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