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您认为宇宙的目的是什么？」

车辆来往的倒影映在玻璃柜台上，对面墙壁上挂着的方脑袋电视，正在播放一档采访节目。

小卖部门口，一个刚放学的小孩停住了脚步。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侧身站在柜台后仰头看电视，手里一个不锈钢保温杯，偶尔拿起来喝一口。

小孩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往店里头看。

柜台后的架子上，摆着一样样花花绿绿的零食。

「又或者，您认为人类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电视里，记者将话筒凑到那位上了年纪的哲学家面前。

哲学家和蔼地笑了笑，回答：

「宇宙或人类存在的目的，说不定就是一个茶杯。」

为了看见被老板挡住的那罐糖果，小孩子往旁边挪了一点，又踮着脚看。

阳光下，色彩鲜艳的包装纸熠熠生辉，反射出的光芒令人心神迷醉，小孩盯着那罐糖果，嘴里好像已经开始分泌唾液。

老板拧住眉头，视线从电视画面移到手里的保温杯上，神情十分严肃。片刻之后，他郑重地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随后叹出一口长气：

“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哲学？”

他摇着头转过身来，才注意到站在柜台前头的小孩子。见对方双眼发亮盯着后面的糖果罐，老板立刻将什么茶杯宇宙都抛到脑后，摆出面对小上帝的尊敬态度，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小朋友，想买点什么啊？”

小孩后退半步，摇了摇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呃……茶杯？」记者的尴尬已经表现在了脸上。她试图挽回话题，「您的意思是：茶杯拥有的某些特质，和宇宙或是人类存在的目的有相通之处吗？」

「不是。」哲学家说。

「事实上，不一定是茶杯，也可以是别的东西，甚至可以是一根荔枝口味的棒棒糖。」

捕捉到关键字眼，小孩抬了一下头。

小孩长得白白嫩嫩的讨人喜欢，老板免不了想逗逗他，拿过架子上的糖罐，在他面前摇了摇，里面的棒棒糖随之碰撞。

“是想要这个吗？”

小孩点头，目光几乎是粘在了上面。

老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想要的话，要拿钱来买哦。”

小孩摸进自己的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要是没有钱，也可以让你爸爸妈妈来买。”

小孩埋下头不说话了，老板也没在意，正好有几个熟客进门，忙着招呼去了。

等他忙完了，才发现那小孩居然还站在小卖部门口，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怪落寞可怜的。

糖果罐还放在柜台上，看样子也没被动过，老板心想这小孩要是真的这么想吃，给他送几根好了。

但他人刚走到柜台前，要拿出几根糖果，却被一个声音打断：“不好意思。”

循着声音看过去，是个留着半长发的男人。老板之前就注意到他了，毕竟相貌和穿着都比较显眼，还在一边站了好一会儿，就差在脸上写着“可疑”两个字。

男人走了过来，他朝老板友好地点头算是打招呼，便低头看向旁边的小孩子：“小朋友，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老板狐疑地观察着这两人的交流，小孩却只是眨了眨眼，指着糖果罐说：

“我想要那个。”

男人笑了，对老板说：“那就这个，不用找了。”说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放在柜台上。

男人拿下那罐糖果递给小孩，小孩接过去，打开罐子拿出了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然后又把装满糖果的罐子递还给男人。

小孩昂头挺胸，郑重其事道：“我要这个就够了，谢谢大哥哥。”

老板还在借着日光辨认百元大钞的真假，只用余光瞄两眼这边的情况，提防着长发男人。

小孩拿了一根棒棒糖就走了，临走前还跟老板道了别。男人则抱着那一罐糖果，礼貌告别后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老板这才放下心来，端起保温杯，继续看他的节目。

男人抱着一大罐糖果招摇过市，一路上招来了不少目光。有些人大概是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抱着这东西有点奇怪，但更多人是惊异于他的长相，看向他的脸。

男人依旧保持着微笑，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引起了多少人的关注。直到他走进路边一栋居民楼，还有人想跟上来的，进楼后却没看到人影，只好放弃。

“咔哒。”

房内，几人分散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卡琳盘腿坐在地板上，笔记本电脑搁在腿上，她神情专注地敲打键盘，头也没回，说：“尹修亚回来了。”

只有一个人立刻给予了反应，拿着把手枪走过来，却愣了一下：“等等，你为什么拿着一罐糖果？你干什么去了？”

“我去测试了一下这个世界的货币。”尹修亚随手把糖罐放到一边，转而问道：“比起这个，你们的研究怎么样了？”

卡琳紧盯着屏幕，接话：“这个世界的等级和情报中一样低，不具备被征服的价值，主神应该看不上。”

“我们只负责收集情报，征服与否是主神考虑的。”尹修亚说，“我们需要在这个世界停留至少一年时间，没有超级风暴、没有爆裂闪电、没有巨型沙尘暴……难得的清闲时光，好好珍惜这个目前还算得上美好的世界吧。”

…

十八年后。

陈漠乘坐悬浮电车穿过大片废墟，暴露在阳光下的是破碎的水泥板，钢筋断裂裸露在外，堆成的小山丘似乎还能看出曾经能遮天蔽日的高楼的影子。

“正在穿过辐射区，请各位乘客遵守交通规则，不要做出危险举动。”

陈漠低头，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从他眼前掠过。

透过流动窗户看到的曾经热闹的街区，如今只有废墟向视野尽头延伸而去，没有任何生命能够存活其中。那是一片令人心里发寒的死寂，在温暖的阳光下却又似乎透着几分错觉般的祥和安宁。

穿过辐射区只需要十几分钟，陈漠没能在回忆里沉浸太久，就被拉回了现实世界。

他跟着前面的人下车，在隔离屋里脱下外罩的防护服，走出车站，呼吸到了今天第一口新鲜空气。

朋友早就等在门口，朝他挥着手走过来，接过他手里的行李，自然地握上他的右手，与他十指相扣。

陈漠还有点不习惯，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只回给他一个好看的笑容。

他们约好如果两个人到了二十三岁都还没有结婚，就搭伙一起过。虽然现在还是感觉有点奇怪，但陈漠已经学会去适应了。

两人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朋友问：“你每次来主神区都要特地坐这趟车，有什么原因吗？”

“没什么……”陈漠说，“以前我就生活在那块辐射区，这趟车的路线正好会经过那里的一家小卖部。”

“所以呢？”

“我小时候在那家小卖部买过一根棒棒糖。所以……印象比较深。”

朋友笑了：“你就这么喜欢吃糖嘛，那么久的事情都一直惦记着？”

陈漠没回答，过了好半会儿他才悄悄叹了口气，低声喃喃：

“……我现在是不敢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