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酷A变娇O

精彩段落

刘池恢复意识的时候,耳旁好像还能听见某人的哭嚎声。

他想,他也算是铁血alpha了,呼吸衰竭也没死成真厉害。

不过饶是铁血alpha被这场看不到尽头的病痛缠身,也是累的够呛。

他这么想着,忍不住伸手呼噜了一把脸,然后整个硬汉当场僵住。

他上一次能抬胳膊是几年前来着?

还有这手,这么又嫩又滑的,还能是他的手?

刘池满脸痴呆,直到被护士小姐姐发现他清醒,都没能回过神。

——————

铁血alpha缓了好几天,硬是把这个身体的康复期都缓过去了,才终于相信自己换了个身体。

换了一个年轻的、白白嫩嫩的、一顿只能吃半碗饭的omega。

真他妈跟做梦一样。

“那就这么说定了哟小池。”

他天天躺病床上走神,连旁边的护士长大姐在说啥都没听清,下意识就答应了一声。

“等丁主任出差回来,姐就给你们安排上……”护士长还在长篇大论,“小池你今天出院,回家了就好好休养,到时候才好培养感情不是?你别看人家丁医生岁数比你大不少,岁数大会疼人啊!”

“啥?”刘池这才回过神,“谁岁数大?”

“喏。”护士长塞给他一张名片,刘池定睛一看就笑了。

【丁凌 189532xxxxx】

老熟人啊。

勉强算个遗孀?

丁凌不是别人,就是刘池的老相好。

刘池死得早,三十八岁的生日蜡烛还没吹,就咽了气,不过谁叫他们两认识得早,半大小子就好上了,念中学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在操场上打啵,这么一路走过来,磕磕绊绊也好了二十多年。

刘池也没想过,这么大梦一场醒,一睁眼还要跟老相好相什么亲。

他想到这里翻了个身,又继续躺在现在这个omega租的小套间里,别别扭扭的翻人家的手机。

说起来,他居然都死了十年。

想当初他好歹也是个时尚先锋,今天坐个公交车却差点被电子支付给折腾死。

他都没想明白,怎么着现在的人身上都不带现金的吗?还好是司机瞅着他这个小omega可怜,自掏腰包给他垫了钱,不然他怕不是还要在这个茫茫的大都市把腿走断。

不过刘池还是很兴奋的!

时隔多年,他居然又能蹦哒了!

虽然这个小omega细胳膊细腿爬个二十层楼就直喘气,但是活过来的感觉真好。

刘池一个高兴就滚到了床下去。

他爬起来拍了拍灰,做了个决定。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自己扫个墓吧。

不愧是铁血硬汉,连这种事都可以自给自足。

真论起来,刘池这个墓地还是自己选的。

当时趁着自己坐着轮椅还能晃悠的时候,背着老丁联系了墓园,通过非常强的自我管理意识,给自己安排上了阴宅。

然后被老丁臭骂一顿。

有什么好生气的呢。刘池觉得丁凌还不如他呢,他都病了这么四五年了,从最开始手麻脚麻,到后来手软脚软,再发展到现在下肢瘫痪,怎么还不能认命。

他没多久好活了,可能再过个两年,或者一年,甚至半年就会因为呼吸肌无力而死于呼吸衰竭。

所以他现在自己给自己安排后事,那不是为了给老丁减少麻烦嘛。

到时候他死了,人直接烧了就埋,多省事。

——————

还好这墓园隔了十年也没搬迁,刘池也总算学会了移动支付,顺利约上了车,一车给他送到了大门口。

他就说这地方风景不错,山清水秀,简直是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

他捧着门口随便买的花束,按着记忆去找自己的风水宝地。

嘿,果然长了腿就是不一样嘿,他当时觉得要老半天才能找到,现在几分钟就到地方了。

“刘——池。”

他看了看墓碑上面刻着的生卒年和他帅气逼人的硬汉靓照,忍不住捂了把脸。

这老丁也真是不听话,说好了让他一个人潇洒,还非要跟着挤。

怎么还做一个双墓,剩一半留给自己。

刘池果不其然接到了护士长的电话。

把这场相亲宴给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说起来,从他苏醒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他家老丁。

一方面是他现在这个omega身体还没好全,还在疗养,另一方面就是他怂了。

也搞不清楚是近乡情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刘池难得畏缩。

他该怎么打招呼?

难道一见面就——嗨,老公!我是你死了十年的姘头!

怕不是要把人给吓桌子底下去。

刘池思来想去没想出章法,最后决定见招拆招,先见一面再说。

——————

相亲宴安排在周六晚上。

刘池就简单穿了一件衬衫跟牛仔裤,这个小omega的衣柜太花哨了,他看着跟人民公园一样,还是按着自己习惯的配搭出了门。

还好这个omega父母早亡,一直独居,连通讯录里都空空荡荡,好像一个亲戚朋友都没有,不然还很难混过去。

因为生病手术的原因,这个omega失业好长一段时间,刘池自然非常空闲,提前一个多小时就去了约的饭店。

他专门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街道的灯红酒绿。

他还记得以前这条街上都是平价的小吃店,可是现在都是霓虹闪烁的奢侈品牌店,光亮都让街景变得失真。

“抱歉,久等了。”

刘池一愣,他回过头,眼前挺拔的人影晃红了他的眼睛。

他说。

“不久。”

能再见你一面,久别重逢也不算久了。

“刘先生等久了吧,不好意思。”

刘池没想通,为什么十年不见,丁凌还越活越年轻了。

不过说来也是,最后那两年,他病的瘫在床上天天得让人把屎把尿的伺候着。他遭罪,护理的人更遭罪。

当时丁凌还忙着上班,完全是以权牟私给他在住院部安排了病床,一有时间就来守着他,给他喂饭喝水洗脸擦身,晚上也不回家,天天就扎根在医院里,差不多都成了半个家了。

那时候的丁大帅哥,成天脸色蜡黄胡子长了都没时间刮,颓废阴沉得不像样子,哪里有现在这么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您喝点什么?”丁凌扶了扶眼镜礼貌一笑,把刘池都笑得一个激灵。

果然时间是改变人的良方。

这老丁以前要他笑一笑跟要他命一样,从他俩认识开始就爱臭着一张脸,现在居然也会见人三分笑了。

“不麻烦。”刘池敲了敲桌上的茶壶,“就喝茶水就好。”

“那我帮您添上。”

丁凌对他殷勤备至,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烫碗烫筷子,一副体贴样看得刘池都迷茫。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姓丁的吗,十年不见勾搭小年轻本事见长啊。

也是他死得够早,现在这人人活个两百多岁的架势,人家这四十八岁也是大香饽饽,现在不是正流行找个大叔当相好嘛。

刘池一通胡思乱想,没注意手上茶杯就给烫着手了,他还没来得及感觉疼呢,就被人一把握手心里了。

“小心点,别烫着。”老丁这位该死的帅哥紧紧拽着刚刚见面的omega的白嫩双手,言辞恳切的说,“跟我谈恋爱吧,今天一见面我就觉得我们很合适,跟我在一起吧……”

“我爱你。”

刘池想打他。

是暴躁铁血硬汉没错了。

呵,alpha。

前一秒还在跟早逝爱人买双墓百年之后相守,下一秒就拽着新认识年轻漂亮小omega示爱。

根本靠不住。

刘池脸上的笑容差点没端住。

他跟丁凌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除了他死那天,他是真没听过丁凌说过一句爱他。

他还以为alpha的情话重于千钧,结果这刚见面就开始骚起来了?

呸。

老丁头还在笑。

“说来也是缘分,刘先生。我之前那个对象跟你名字差不离。你叫刘迟他也叫刘池,也许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吧。”

喔唷,这么油嘴滑舌怪不得能当主任呢。

“你把我当死人看?”

丁凌被眼前这个omega呛了一句也没看出来什么不高兴。

“我把你当爱人看。”丁凌松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茶,露出一副满意神色,“我单身十年以来,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连十八九的小omega都有不少往我身上扑……”

刘池被油得一个哆嗦,就听见丁凌继续说。

“可我一个都没瞧上。我一直不明白自己守身如玉是为了什么,直到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丁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刘池立马就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刘池听见这个油王说,“都是为了与你相遇,你就是我的命中注定。”

噫!

油腻,池哥腻歪。

那天的天气蛮好,连奄奄一息的刘池都被太阳晒得暖暖和和好像多了几分精神气。

“哎丁……”那时候刘池已经说不了太长和完整的话了,每说一句话都好像在他的胸口擂了一拳,疼得脑神经都一跳一跳的,“下次……记得,找个年轻的哈。”

找个温柔体贴的omega吧,别像他这么脾气火爆,三天两头跟你吵架。

丁凌没搭理他,捧着他的手给他修剪指甲。

他小心翼翼的避开柔软的指肉,即使刘池的胳膊已经退化太多,连手蜷缩得跟个鸡爪子一样,干枯得像冬天的树枝。

“你又……臭脸。”刘池无奈得厉害,丁凌本来就不怎么爱笑,以前他还逗逗乐,现在他逗不动了,丁凌这脸臭得吓死人,“人帅,多笑。”

多笑才好找对象。

——————

这老丁头的确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你看他现在,笑得多欢。

不仅知道笑,还知道跟人嘘寒问暖呢。

果然岁数大了就是懂事。

刘池把自己逗乐了,捂着嘴差点笑出声。

“房子和钱你都不用担心。”丁凌看着眼前的人,继续大力赞美自己,“我现在在科室一个月工资加绩效大概有二十万,出去讲座也有收入,房子虽然只有一套但是没有贷款,车子一般二十几万的代步车,我过去一个人过不怎么花钱,还存了个七八百万……你不用工作不用上班也没关系。”

刘池听见丁凌对他说。

“我养你啊。”

艹,他都没听过这种话。

凭什么就让别人先听了。

他们俩这一路,从校园走到社会。

从课堂上传纸条的青春年少,一直陪伴着进入社会这个大圈子。

丁凌的大学念的临床,这条路又臭又长,博士都读到了三十岁,反倒是刘池上班得早,他大学本科一毕业就进了公司,开始挣钱养他们俩的家。

所以,真正供养对方好几年的,反而是刘池才对。

念书的时候根本没有几个钱,刘池既舍不得男朋友辛苦,也舍不得离男朋友太远,就自己花钱在学校外头租了房子,每天上了班还挖空心思想着要怎么给他家的白衣天使补补。

一直到丁凌毕了业,进了医院工作,经济上才算是宽裕了一些。

刘池又跟着男朋友打算着买房子。

他们两个alpha在一起,虽然法律认可,但是家里终归是不太乐意的。不过好在经济独立之后,也没有人能掺和进来。

他们积攒了好些年,两个人都精打细算的努力着,好不容易买下了一套一百多平的两居室。

首付三成,贷款都要小二十年,不过他们心里高兴着,还计划好了装修完毕就去领证结婚,从此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混日子。

只可惜还没装修好,刘池就犯了病,这事就耽搁了下来。

他三十三岁开始发作,很快被确诊肌萎缩侧索硬化,但是无药可医,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渐衰弱。

仔细想想,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并不轻松,更是没享过什么福。

可是刘池却没觉得苦涩难受。

毕竟和自己相好过日子,哪里来的难熬。

现在,好日子来了。

当年那个穷住院医,已经一路高升成了大主任了。

刘池看着丁凌,心里还是有一些复杂。

他不希望丁凌因为他的离开而颓唐,可是亲眼看到对方过得这么油然而生,还有本事撩小年轻,他怎么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

刘池告诫自己。

不该这样的,人不能贪得无厌。

能在他生前一心一意的照顾他,爱护关心他到生命的尽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不能还自私的认为丁凌应该依旧对他情根深种,痛不欲生如同傀儡般的过活。

更何况,刘池也舍不得丁凌被自己作践,能重整旗鼓梅开二度,以后的漫长人生道路可以携伴而行,也不失为一种好事。

更何况,说到底其实也没便宜了别人,新人旧人,真论起来都是他一个人。

刘池喝了口茶,抬起眼的时候已经收敛了他的千头万绪。

他对着光鲜亮丽的丁大主任笑了笑。

“我很不好养的哦。”

终究——

还是舍不得他。

医院的人都知道,神外的丁主任枯木逢春,迎来了第二春,还是个小他十好几岁的omega。

当初看到丁凌怎么白天黑夜照顾爱人的同事们也松了口气。

“丁哥,下夜班啊。”

“嗯。”

丁凌人高腿长,穿白大褂都能穿出模特的效果,现在换了便装更加英俊,即便他们这些日夜相对的战友都还觉得习惯不了。

“54床你多观察着,我赶时间。”

丁凌抬手看了下手上的腕表,同事都忍不住笑。

“去去去,赶紧去谈恋爱……这么多年你可算是多点人气了。”

丁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唇边漾出一丁点笑。

“嗯。”

——————

丁凌到刘池楼下的时候,刘池还在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丁大主任就坐在小区楼下的长凳上,一错不错的看着刘池家的窗户。

现在八点刚过,他周围都是匆忙的行人,买菜的、上班的、上学的,没有人会在意他这个陌生人坐在这里。即使偶尔有打量的目光,也只是一晃而过就急着做自己的事去了。

每个人都向着目的地奔赴,只有他已经停靠到了港湾。

他其实很疲倦,昨晚上他收了八个病人,马不停蹄的折腾到清晨,也没合上眼。

他晃晃悠悠阖了阖眼,听到小区里的广播在放歌。

那是一首多年前的歌了,不过以前有人很喜欢,还唱给他听过——

若我可,

再活多一次都盼,

再可以,

在路途重逢着你,

共去写一生的句子,

若我可,

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

今生的暖意,

没甚么可给你,

但求凭这阙歌,

谢谢你风雨内,

都不退愿陪着我,

暂别今天的你,

但求凭我爱火,

活在你心内,

分开也像同渡过

……

丁凌闭着眼,扶了扶眼镜。

他是近几年才配的眼镜,还不太习惯。

毕竟,泪多伤眼。

思多伤心。

刘池睡醒了,他看了眼表,九点过了十五分。

他今天约了老丁吃中午饭。

起身从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

【下夜班了吗?】

那头几乎是下一秒就有了回复。

【下了。】

刘池一笑。

【辛苦啦大医生,我刚刚睡醒了。】

那边继续回他。

【一会儿我来接你。】

刘池抱着被子滚了个圈。

【你先回去补个觉吧,不着急。】

作为曾经的医生家属,他是很了解夜班之后是有多疲惫的,虽然现在的丁老头成了油王,但是油王也是需要休息的嘛。

【着急。】刘池心里刚刚咯噔一下,就看见油言油语,【我每时每刻都想见你,恨不得把你揣在兜里,无时无刻不想看到你,永远都不离开你。】

噫!

刘池眉头皱紧。

这个宽油也太宽了吧!

老木头开花,腻歪死嘞。

丁凌带着刘池去爬山、野餐又一路赏景回了市中心,逛逛悠悠又到了晚餐时间。

丁凌请自己的小男朋友吃海鲜大餐。

刘池是爱吃带壳的海货的,吃起来一口一个停不下来。

丁凌也照着他爱吃的点,自己没怎么下口,一只一只的帮人剥壳。

“你很会剥哎。”

刘池感叹道。

他以前跟老丁在一起的时候,只有他爱吃海鲜,老丁很挑剔,他嫌海货腥臭不喜欢,从来都不会下筷子。

每次买虾这些回家,都是刘池一手一只吃得痛快,丁凌自己个吃别的去。

后来刘池病了,钱都花去治病,也就不怎么关心吃海鲜这回事了。

有一次他出院待家里休养,趁着丁凌上班自己踉踉跄跄去买了半斤皮皮虾,结果费尽力气煮好了,却手抖得剥都剥不开,扎的到处都是口子。那之后他就不再吃这些带壳的东西了,没想到现在老丁头倒是十指翻飞会剥壳伺候人了。

刘池有点酸,果然是小年轻更有魅力。

他说道:“丁主任不嫌这个东西剥了手上有味吗?”

丁凌把手上的虾肉放进对方的碟里,笑了笑。

“伺候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他鼻梁上的眼镜滑了一点到鼻梁上,他手不干净,就干脆把脸往旁边人凑过去。

“帮我扶一下眼镜腿。”

“哦。”刘池听话给推了推,指腹无意间碰到丁凌的眼窝,竟然看到手指上沾上了一点粉膏。

他搓了搓手指,忍不住笑。

“丁主任你好臭美哦,居然还擦粉。”

真是臭屁老丁本丁!

又带金丝眼镜又擦粉底。

老牛啃嫩草,哼。

“晚安,早点休息。”

“嗯嗯,知道啦。”刘池摆摆手,“开车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好,你上楼吧。”

丁凌看着刘池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静静的等待他点亮了客厅的灯,些许亮光从窗户透出来,像是寒风中的暖炉照在丁凌身上一样热乎。

他这才发动了汽车,慢慢向自己住的地方驶去。

——————

明天还要上班,丁凌摘下了眼镜放在茶几上,拿起换洗的衣服进了浴室。

热水能带走一些疲惫,让他得到些许的放松。

他先用卸妆油洗了把脸,他并不太注重这些,也不懂什么乳化不乳化的,随意的洗掉了脸上的粉底。

被热气蒸腾得雾蒙蒙的浴室镜面上,显露出他青黑的眼眶来。

没有遮掩之后,他的气色着实不算好。

工作的劳累与自身的疲倦在长年累月中已经影响了他的容貌,如果不是遮瑕膏加上眼镜框架的掩盖,他这样一副脸色惨白眼眶发黑嘴唇带乌的模样,甚至不算一个正常人。

不过幸好,他最近不再想过去那样夜不成寐了,服药的剂量也在减少,明显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他简单的洗漱完毕,拿出手机又点开了置顶的对话。

【今天吃了虾,还不错。】

没有人回复。

自从十年前的某一天起,这个账号就不再有人回复了。

不过丁凌本人并不在意,他已经习以为常,一脸平静的准备吹头发。

他的头发长得快,才理发没多久又长了两三公分。

他对着镜子用手呼噜着自己脑袋,手法粗鲁,没多一会儿又皱起眉。

丁凌暂时关掉吹风机,对着镜子摆弄了一下发顶,明显看到发根处又白了一片。他染发的速度没能比得上长发的速度,他啧了一声。

准备再买几盒染发膏备用。

他正拿起手机,小男朋友就发来了消息。

【到家了吗?早点休息晚安哦!今天的虾我超喜欢。】

刘池还给他发了猫咪比心表情包,一副卖萌撒娇的样子。

【你喜欢就好,我刚刚洗好澡……】刘池脸上终于又有了人气,【我早知道我会想你,可是没想到才刚刚分开,我就这么想你了。】

刘池被尬了一脸,赶紧转移话题。

【丁主任我看人家的微信名都是真名什么的,你为什么叫“夜雨寄北”啊?】

丁凌一愣,回复道。

【那我们一起改情侣名吧,我叫“爱你一生”,你叫“一生爱你”……】

那头半天没有消息,才看到刘池磕磕巴巴改口。

【“夜雨寄北”挺好的,就继续用这个吧!】好像是真被腻歪倒了,小男朋友说了三句晚安就赶忙下线了。

丁凌站着摇摇头,给自己准备好了明天的衣物,给手机充上电后,接了杯水躺上了床。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熟门熟路的就着温水吃了两片苯巴比妥,躺进被子里合上了眼。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只是他心中的那潭池水,早就枯涸了。

丁凌又做梦了。

他梦到很多年前的事情。

那是刘池还在的时候。

他还陪着对方天天住在病房里,过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日子。

刘池的心态很好,成天还去护士长跟小姑娘们逗趣,反倒是他像一个疯癫的神经病,三天两头的找事。

每一次检查,指标都在往更差的方向发展,丁凌想不通,为什么这种病会落在刘池身上,为什么他自己就是医生,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天天的衰弱。

他什么报告都看得懂,反而比什么都不懂更加痛苦。

“没事,这以后要是吃不下,我们可以造瘘,呼吸不了就上呼吸机。不要害怕,我陪着你……”丁凌坐在刘池的病床旁边,手里捏着他之前精心挑选的婚戒,想要套上对方的指节,他语气轻柔好像是在哄人,“咱们明天去登记,好不好?”

刘池的手臂摆了摆,他的四肢已经不太灵光了,但勉强还能动弹。

他一动,原本很贴合的戒指就从他如今萎缩到细瘦的手指上轻飘飘的滑落,重重的摔在地上。

“丁,你爱不爱我……”戒指落地的时候,刘池对着丁凌笑了笑,“爱我——就放我走吧。”

可是放走了一你,哪又还有人爱我呢。

刘池最近在找工作。

他不是个能闲得住的人,就连当初得了病,他也是直到后来实在没了办法才开始休养。现在阴差阳错又能蹦能跳,他已经无比感恩了,更加不想当一个闲人。

不过刘池的如今的履历真的太乏陈可善了,一个没人管教的野孩子,连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念完强制的义务教育之后就再也没有拿起过书了。

这样一来,即使刘池当初是正规大学毕业也成了无用功了,没有证书,一切都是白费。

按照记忆里来说,刘池之前也不过是四处打零工,这里当当服务员,那里做做收银员,刘池思索再三,还是打算去学一门手艺。

omega的身体再怎么说也没有alpha抗造,思来想去,他去找了条路子学西点。

他性子好,很快就跟师傅打好了关系。

他师傅也是个omega,六七十岁了还在享受单身的潇洒,跟他很是谈得来。

“要不是我亲眼瞧着你入的门,都不敢信你入门这么快……怎么想的来学这个?”

刘池放下手里的烤盘,笑道。

“我不是跟师傅您有缘,才来学技术的嘛。”

他笑笑转移话题。

不愿意提他还想给某人补一个生日。

他前些日子才知道丁凌已经十年没过过生日了,他欠了丁凌十个生日。

他对不起人家。

再怎么,也该把蜡烛吹了再走啊。

人临终前会出现叹气样呼吸。

好像每一口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丁凌知道,他面前的人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池宝……”他坐在病床边上,握着那双干枯冰凉暖不热的手,每说一句话,就好像刀子割下身上一块肉来,“你别睡,醒着啊,今天……我过生日,你再怎么……怎么也得给我点面子,对不对?”

刘池有一双有神的眼睛,可是眼睛的光已经散了,还蒙了一层灰败的雾,这场经年的战役已经耗尽了他的能量,曾经盈润的脸上只剩下枯瘦发黄的皮。

他张着嘴,后仰着脑袋发出呼啸一般的声音,监控仪器上显示的血压跟心跳也越来越慢。

“我买了蛋糕……你得陪我把蜡烛吹了,对吧。”

哪里有什么蛋糕,连丁凌自己都狼狈得像是流浪汉,自从上一次刘池呼吸暂停,他已经守了整整三天了,不吃不喝不睡觉的坐在这里三天了。

丁凌想起,主任之前告诉他,刘池随时都可能走。

那这个人外强中干这么胆小,他怎么可能不陪他最后一程呢。

他想起之前刘池偷偷录给他的那首蹩脚的歌。

也忍不住轻轻哼起来。

“暂别……今天的你,但求凭我……我爱火,活在我心内,分开,分开……”

分开也像同渡过。

他们的恋爱一路发展得顺其自然。

刘池甚至偶尔还会有些吃味,原因还有些幼稚。

因为,现在这个丁主任,跟他原来的那个老丁好不一样。

丁主任会主动给他开车门、拉椅背、烫碗筷、连进出餐厅影院都会给他挡门。

他这个恋人做的完美无缺,可是这些好处,都是从前的刘池没有经历过的。

细想起来,他们过去更像是冤家。

就连他们从认识到熟悉起来都是因为,刘池给当时的心动小O表白的时候,被秀秀气气的omega告知人家已经心有所属,对象就是平时不苟言笑的学习委员丁同学。

虽然丁同学并不知情,但这个梁子也结下了。

刘池的暗恋转天就忘,反倒是因为误打误撞和丁凌成了同桌,开始成天的撩骚。

人家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来劲。

冰山学霸模样俊,刘池就爱逗人家这种劲劲儿的小帅哥,一来二去反倒把自己给搭了进去。

丁凌谈起恋爱也没多热络,就是亲人凶得很,抓住机会就啃,都不带两句蜜糖话的。

刘池还记得有次他跟丁凌躺床上聊天,他身上都是亲昵的痕迹,他笑。

“丁大帅哥一点都不会心疼人,还好我皮糙肉厚,换个小omega怕不是要散架。”

不过看来也不尽然。

刘池裹着丁主任的外套,被对方搂着在大雨天匆忙行走,近到能感受到对方身体的热气。

他看着倾斜的伞顶和丁凌半湿的肩。

忍不住眨了眨被雨汽蒸腾得有些湿润的眼。

如果他家老丁当初没跟他在一起,是不是——

会幸福更多呀。

“没淋湿吧。”刚到室内丁凌就关切的看向身边的人,刘池愣愣的,感觉神飞天外,“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刘池回了神,勉强笑了笑,他还在为之前的事情泛酸。

他在愧疚曾经拖累了面前的人,总觉得如果没有他,丁凌会过得更好。

丁凌看不透他的心,还以为是受了凉。

“一会儿上电梯就到咱家了,你冲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啊?”

刘池被一个“咱家”给吓了一跳,这个丁老头,才跟小omega谈了多久的恋爱?个把月就想把人往屋里领呢?

呸,不要老脸。

“我自己回去就好,这里打车也方便……”

“你这么湿淋淋的怎么成。”丁凌皱起眉,他不再笑得腻腻乎乎的时候还是当初那个凶样,“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听话点。”

刘池一下子就怂了。

好吧好吧,重活一次还是被吃得死死的。

丁凌带着人往家门走。

刘池的心却扑腾扑腾越跳越快。

他还记得当初他跟丁凌一起来选房时的样子。

他们一起谋划着每间屋子要怎么设计,装修要用什么材料,家具电器买什么样式品牌,还约定好暖房之后就去领证结婚,把这里当做新房。

只可惜他们的蓝图才有雏形,他就一病不起,连这房子都差一点卖了换医药费,什么美梦都成不了真。

丁凌站定在门前,对他笑道。

“来,到家了。”

刘池眨了眨眼。

现在,也已经是另一个人的家了。

这个家,刘池好喜欢。

进门右手边的厨房跟他想的那样重新砌了墙,空间变得更大,能放下好多厨房家电,灶台下面有一体化的烤箱,肯定能做烤鸭。餐桌旁边还有吧台,可以收藏红酒。沙发也是他想要的那种又大又软乎的布艺,旁边的阳台也很敞亮,宽宽敞敞肯定能放下他的跑步机。

“随便坐。”

丁凌去给他倒水,刘池却只能哽咽的应了一声。

他曾经畅想过这个家的所有一切,现在都实现了,反而让他有些手足无措。刘池捏了捏发涩的鼻根,感慨的拍了拍厚实的坐垫。

挺好的,都挺好的。

——————

“宝贝!”

丁凌在厨房喊得他一身鸡皮疙瘩,连带着把刘池的万千感慨也喊没了。

知道你老榆木疙瘩开花了,别得瑟行不行。

哕!

刘池嫌弃的拍了拍手,晃晃悠悠走过去。

“干嘛!”

丁凌围着黑色的围裙满脸殷勤。

“你想吃什么?今天我给你做。”

“哟,丁主任还会做饭了。”刘池摇头晃脑不相信,他还不知道老丁这个厨房杀手?连做个红糖馒头都跟煮屎一样。

“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丁凌满脸自信,“我给你做个咖喱鸡。”

刘池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桌面。

“鸡呢?”

“冻室里。”

“哎哟我的哥,你不先解冻吃个屁啊。”刘池已经对丁老头的厨艺死心了一半,“你切配菜吧,我去找。”

你别看丁老头不会做饭,冰箱还是双开门的。

刘池打开冷藏室,猪肉、牛肉、羊肉、鱼肉什么都有,就是没见着鸡在哪儿。

“根本没有……”刘池挨着翻,一层一层翻到了最底下,整个人都蹲了下去,找着找着就愣了一下。

在最底层的最角落里,他看到一个塑料袋,袋子里的东西跟砖头一样还夹着纸条。

天老爷,这种东西发霉了都不知道扔,留着当传家宝吗?

他一边吐槽一边伸手去拿,透过已经揉皱的塑料袋看到里头那张黄兮兮的破纸条上写的字。

【老丁,馒头记得热了吃。 池上】

大理石地面上突然摔破了几颗水滴。

也许是化了冰。

“今天下午你不在医院跑哪儿去了?现在还是你到处乱跑的时候吗?”

“嗨呀,别生气嘛。”

刘池那个时候还能勉强拄着拐走动,不过丁凌已经很紧张了,带着人强行安排在了神内的住院部。他今天手术,一连六个小时,下了台就去病房找人,结果人去楼空,刘池留了个条子就溜出去了。

“我让你好好待着,今下午的针灸是不是又没弄!”

“少个一次两次又没关系。”刘池嬉皮笑脸的,满脸的不以为然,“我今天回家里洗了个澡,医院洗着不舒服……对了,我还给你做了红糖馒头你热起来吃。”

“吃个屁!”丁凌气得骂脏话,“给你康复治疗你自己能不能上点心?你能不能稍微配合一下医嘱?”

“治了还不是没用,该死我还不是要……”刘池最后一个死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丁凌突然暴红的眼眶吓了一跳,赶忙闭了嘴。

“我在给你想办法,我在拼命的拖着你往回拽,你在干什么呢?你成天就不听话,瞎跑,逃避治疗……”丁凌气得直哆嗦,“你就不能跟我一起努力,多活几年吗?”

“丁啊,你是医生,你是专家。”刘池站久了累得慌,只能半倚在墙上,他脸上还是笑,“你怎么就不相信,我没得治了。”

那时丁凌突然哑了火,沉默得像是一座山,他一言不发的出去,第二天清晨给他带来了一个连夜求来的平安符。

丁凌跟他说。

“我不该吼你,馒头我吃了,给你请了个平安符,算是赔罪。”

——————

刘池从不觉得自己有错,他当初本就药石无医只有丁凌才固执不肯放弃。

可是现在的他,看着手里这几个老馒头,却坠得他手疼一直疼到心里,好像重到他拿也拿不住。

他留下的字条上写的那句话有人回复。

【我向来信仰科学,可是如今,我也诚心向神灵请愿。恳求他庇佑你,求你不要丢弃我。】

刘池这张薄薄的纸张压得站不起身。

“怎么突然哭了?”

刘池一抬头就看见丁凌也半蹲在他身边关怀的询问。

他张口却没找到自己的声音,刘池的脸上都是滚落的泪水。

他带着哭腔扑进了对方怀里,万分委屈。

“没有……没有鸡了……”

我对不起你。

“没有就不吃了,哭什么。”

丁凌笑得无奈,拿来面巾纸给刘池脸上挂着的泪。

“换别的不也一样嘛……”他的目光落在刘池手里的口袋时愣了愣,仿佛闪过瞬间的悲恸,最终却把怀里的人搂紧了些。

“做馒头吃,好不好?”丁凌贴了贴怀里人的鬓角,“你教我做,行不行?”

刘池努力平复着他的呼吸,他垂着头不愿抬起,贴在丁凌的胸膛,听到对方稳重的心跳声,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好。”

——————

“先……先要把红糖用热水化开。”刘池的嗓子有点紧,怎么清也松不了,“放凉……凉一些之后加酵母进去。”

丁凌站在他身边,一言不发,就那么安静的看着。

“酵母融化之后,之后就加面粉。”刘池伸手去拿筷子,做了两个深呼吸,“把它搅成絮状。”

……

“这个面啊,要做到手光面光盆光,你这揉得不行,亏得还是外科医生呢。”

“咱家有你会不就得了。”丁凌臭着脸,他总是摆臭脸,像是天底下的人都欠他钱,他把面盆丢给刘池,叉着手站在他旁边,“我才下夜班好困,下午还要去实验室,想睡觉。”

“谁叫你二十七八还在念书,我养你像养个儿子一样。”刘池提脚就去踹这个好大儿的屁股,“滚滚滚,快给你爹滚去睡觉!”

“谢谢爸爸。”丁凌答应得毫无心理压力,蹭过来亲了刘池一口就溜去卧室睡觉,“儿子就不学了,以后就靠你了。”

他那个时候怎么能想到,他们的以后只有这么一点长。

——————

“揉成这样……就行了。”

刘池哽咽的用手背遮住了自己的脸,他呜咽到说不出话,却还是挡不住眼眶里源源不断的泪滴。

“保鲜膜……蒙好,等……”

有人从身后拥住他,是最暖和的怀抱了。刘池倚在这个怀里,他忍不住问。

“是不是要等好久?”

“不久。”丁凌拥着人把下颌放在刘池松软的发顶,落下几颗潸然的珍珠,“很好等的。”

他等到了。

今天的馒头刘池没吃出来滋味。

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泪腺是出了什么毛病,就一直掉金豆豆,擦都擦不完,从之前一直掉到现在,哭得跟个傻逼一样。

不过丁凌一副胃口很好的样子,一连吃了三个连配菜都没吃。

他伸手还想拿,就被刘池用筷子敲了手。

刘池眼眶里还有泪,脸色还算平静,他嗓子还有点哽,不太赞同的皱了皱眉。

“差不多就行了,吃这么多晚上积食。”

丁凌听话的收回了手,他也不恼,说话还有几分高兴:“那我们下次再吃,好不好?”

刘池一眨眼又落下一串泪,他用手掌胡乱擦了擦,又点了点头。

他们有下次了,多少次都行。

——————

“别走了。”丁凌这个老不羞刚吃完饭就开始拦小男友,“今天就住这儿,赶明儿我陪你去搬家,把你住那儿给退了。”

“丁主任。”刘池被拽了手腕,晃晃悠悠的摆了摆,“你有点过分哦,你这恋爱才谈了几天,就要留人同居了啊。”

丁凌看着面前这个小花猫一脸严肃,笑着把人搂在怀里,晃来晃去没个正形。

“你一个人住外头,我不放心。”他要不像当初那么冷言冷语,搂着怀里的人像是捧着举世无双的宝贝,“别走了,我舍不得。”

刘池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悄悄伸出手捏住了对方的衬衣边。

丁凌偏头亲了亲刘池烫烫的耳廓。

“你好可爱。”

爱你可好。

刘池住了下来。

他退掉了现在租的房子,拖着行李搬进了他阔别十年的家。

丁凌的工作依旧很忙,但是好在刘池并不是一个离不得人的性子,他自己也有事情要做,他如今在一家蛋糕店里当助手,每天也是早九晚五的上班,有时候休息,他就带着吃的去医院探班。

不过丁凌的职称到了主任这一步,已经不上夜班了,平日里的工作量也趋近平稳,不再像刚上班那样拼死拼活。同事们有的已然相处了十来年,看着他们的恋爱日益稳定,有熟悉的还跟丁凌开开玩笑。

“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喝喝丁主任的喜酒呀。”

刘池正在护士站跟小美人护士门闲聊,听见这话就下意识的看了眼正在交班的丁凌。

“我倒是急。”丁凌和他目光相接,语气无奈,“不过,小孩还没答应我呢。”

刘池瞥了一眼,没搭理他。

——————

刘池确实拒绝了丁凌的求婚。

他那天捏着床头柜里的好几盒镇静安眠药,对丁凌下达了死命令。

“在你把身体给我养好之前,别想碰我,更别想结婚。”

他完全没想到丁凌能把自己身体糟蹋成这样。

被丁凌收起来的诊断书跟本字典一样厚。

长期失眠,情绪抑郁,居然还有神经性厌食的病史。

要不是刘池闲来没事打扫屋子在书房柜子顶上翻到了这玩意,他还真以为丁凌这日子过得就跟他们相亲那天那么意气风发呢。

他是说怎么丁凌这个糙老头四十来岁还知道涂脂抹粉了。

结果那脸色差得跟马上要推去烧了一样。

头发也是染的,他才多大岁数,脑袋上的毛都快白了大半,刘池看着白了一茬的发根,心里酸得要命。

“念博士都没把你脑袋念秃,怎么当个主任还把头发给当白了。”

丁凌脸上有点挂不住的笑。

“没什么,就是岁数大了,自然衰老。”

“屁!”刘池气得爆粗,“你不准老……什么时候再去好好检查检查,你必须给我把身体养好了。”

毕竟老牛吃嫩草,没个好身体怎么受得了。

丁凌老老实实去检查了,结果意外的好。比起以前,他已经算是吃得下睡得香,除了已经白了的头发黑不回来,其他都眼瞅着见好。

体检中心的同事都觉得神奇。

跟刘池感慨这都是爱情的力量,

刘池尬笑默认了。

晚上更加没办法把某人踢下床。

毕竟丁凌现在戒了安定,搂着小男友就不松手。

“抱着你我就能睡着了。”

刘池还能怎样,还不是由着老丁头撒娇。

他还不是舍不得,心疼得要了命。

丁凌每晚都会惊醒。

刘池还在的时候,他每个晚上都必须醒来好几次。

因为刘池那个时候翻不动身,每个晚上都有可能呼吸骤停,他整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已经开始罢工,哪怕是口水都有可能把他给呛死。

丁凌要给人翻身,防止因为一直躺着不动长褥疮,要给刘池一点一点的按摩越发枯瘦的肉。有时候喂点水,还要时刻观察着刘池有没有大小便。

是的,到了后头,括约肌松弛的病人,连大小便都控制不了。

即使他脑袋还清醒着,却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完整的尊严,他根本控制不了排泄,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排泄。

丁凌就这么守着他。

看着这个人意识清醒的时间开始越来越短,看着这个人明明还躺在自己身边,灵魂却越来越远,好像是只剩下躯壳,内里的那个人就这么一天天的被蚕食掉了。

他还是努力的在跟刘池说话,刘池清醒的时候就会跟他眨眼睛。

每眨一下,就是说——我在呢。

刘池在的最后一年,他没睡过一个踏实觉。

可是刘池走了,他连觉都睡不着。

每一个夜晚都变得更难熬了,好像钟摆都不再晃动,只剩下没有尽头的黑色漩涡。

白天上班的时候,他是医生,有自己的责任和需要完成的工作,他还可以强撑着模仿正常人的样子。

可是一旦脱离了社会身份,当他离开医院的大门,丁凌就完全空掉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只能机械的活下去,他仿佛也成了一具会呼吸有心跳的尸体,跟着刘池埋进了土里。

每天夜里他还是会醒,最开始还会一个人躺在床上落泪,时间越久,眼泪也就干了。只是睁开眼默默吃药,勉强混上一个来小时的盹。

在梦里,偷偷的,去拥抱枕边不存在的那个人。

——————

丁凌又醒了。

他刚刚做了个梦,梦里他带着刘池回家,被他爸妈给赶了出去,刘池没心没肺的带着他下河抓虾,结果一个猛子扎进去不见了。

他一下子坐起来,吓得心都快停了。

“唔……”攀着他的人被丁凌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吵到,很不舒服的翻了一个身,迷迷糊糊醒过来,“怎么了啊。”

“没事。”丁凌见状又赶紧躺下来,把人给抱住了,“我就做了个梦,赶紧睡吧。”

“不怕……”刘池闭着眼睛揉了揉丁凌的脑袋毛,他跟哄小孩似的,还蹭了蹭,“你池哥在呢。”

丁凌一愣,贴着刘池的额头就皱起眉。

“怎么这么烫?”他抱起刘池就要给人穿衣服,“我们去急诊。”

“什么就急诊……”刘池这下被彻底闹醒了,他看着丁凌给他套袖子,整个人都在抖,一看就是吓得惊慌失措的样子。

“丁,你冷静点,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丁凌老半天才套上了半截袖子,嗓子里都是哑的,“你不能再出事了。”

刘池又心疼了。

他自己动手把衣服给扒了,直接钻进了丁凌怀里。

“丁。”刘池捧着对方的脸,眼神交接着丁凌慌乱的样子,“我现在是个omega了,你懂吗?”

一个健康的omega夜间低热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时候到了。

爱也到了。

实在话,就丁凌之前那个状态,刘池对于某方面的事呢,是不抱什么希望的。

连如果老丁头到时候雄风不再,他该怎么安慰人家都打好了腹稿。

不过他也很心大了,哪怕丁老头萎了也就萎了呗,本来自从当初他的情况越来越差,这方面的事情,自然而然就没了。

命都快没了,谁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结果呢,刘池白操心了。

—————

“哥,丁哥……”刘池张嘴都觉得嗓子冒烟,“您别哭了行不。”

他都搞不懂了,明明他才是娇花,怎么丁凌还能哭成这样。跟个喷壶一样,动一下落点泪,动一下落点泪,搞得他自己都要出戏了。

刘池整个人潮腻腻的,身上又是汗又是泪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闭上眼就想睡。

“宝贝。”丁凌跟大狗一样,黏糊糊的亲刘池的侧脸,眼里还是泪光,“宝贝,我的。”

“嗯嗯,你的你的。”刘池敷衍的伸手揽着丁凌把人塞怀里,“陪你宝贝睡会儿觉,我这身子骨要散架了,累。”

“我给你洗洗再睡。”丁凌给omega裹着被子抱起来,“后头还好几天呢,洗个澡舒服点。”

“嗯。”刘池闭着眼迷迷糊糊的应声,他这还是第一次当omega做这种事,确实是有点累人,不过他还挺爽的,他们老丁不愧是利刃出鞘宝刀未老。

丁凌给刘池清理身体,非常仔细,跟给大孙子洗澡一样温温柔柔。

“一会儿你先睡,我下楼去买点药回来。”

现在可不比从前,以前两个alpha,刘池就是被捅漏了也没得生,现在可是个小omega,这要是标记结束了,八成得出人命。

“怎么着?”刘池睁开一只眼,瞄了丁凌一眼,“这就开始嫌弃我了?”

丁凌拉着刘池的手放在对方平坦坦的小腹上。

“我怕你接受不了。”

刘池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笑。

“有了也挺好的。”

有爱人的血脉,并不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是你,我很情愿。”

那么等到百年以后,他们交融的血脉会继续存续在世上。

还有人能证明,他们爱过。

单身多年的丁主任总算是结婚了。

这让院里的同事们都为他开心。

还以为丁主任这辈子就古佛青灯了,还好是红尘俗世仍有眷念,被小omega给拽回来了。

虽然婚礼一切从简没有大操大办,但是就单靠丁主任两口子的神仙颜值,也足够让人羡慕了。

更别说新婚燕尔,来体检都黏黏糊糊。

“我去开个会,你检查完了给我发消息。”

“知道啦。”刘池摆摆手,“你快去忙吧,我这里没问题。”

他今天孕检完顺路来做复查,他这个身子当初突发脑梗做了开颅手术,现在时隔这么久了,又正好顺路来医院体检,刘池在产科折腾完,自然就跟着丁主任乖乖来检查了。

“老丁你就放心把人交给我们吧,保证给嫂子安排得妥妥贴贴的。”

“辛苦了。”丁凌对同事点了点头,伸手揉了揉刘池的脑袋,满脸都是不放心,嘱咐道,“乖一点。”

丁凌走得一步三回头,看得同事啧啧称奇。

“小嫂子,我们丁哥这可是栽您手上了啊。”

“您什么您啊。”刘池笑笑,“就叫我名字就好。”

“嫂子你还别说。”同事是个爱聊天的人,“丁主任以前那位,也跟你名字差不多,性子也像,我们晃眼一看,还以为是一个人呢。”

“可能丁哥他就喜欢我们这一类人吧。”刘池笑笑,也并不觉得被冒犯,“我得怎么检查?”

“来来来,嫂子你躺这个机器上,我给你照照看……”

——————

检查的结果很好,刘池恢复得很好,所有的指标一切正常。

同事又笑起来:“丁主任这是自己给自己救了个媳妇儿回来呀。”

他跟丁凌讲起当初的手术有多危急,他们都以为回天乏术,还是丁凌当机立断,向上级申请做了移植,才最终保住了命。这可是医学史上头一遭啊,多牛批。

“移植?”刘池愣了愣,他都没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打颤,他听不明白那些专业的术语只能问,“那这个……供体是?”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同事一笑,“捐献者的信息是保密的,我们上哪儿知道去啊。”

“这样啊。”

刘池不再追问,只是忍不住恍惚,事情会是他猜测的那样吗?

——————

“复查完了?结果给我看看。”丁凌出了会议室就看见刘池呆兮兮的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候诊椅上发呆,“怎么呆住了,小池?”

“我……”刘池张了张口,可医院当真不是一个互诉衷肠的好地方,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有护士着急叫丁凌去抢救患者。

“你先去忙,回家再说。”

丁凌也神色匆匆,只能嘱托。

“别累着了,去我休息室等我。”

主任已经有专门的休息室了。

虽然不算大,但是干净整洁,窗户旁边还放着一盆金桔。

刘池站到窗边,正好对着住院部的病房,那个位置好熟悉,刘池都愣了神。

——————

“丁,你陪我住病房好惨哦。”刘池嬉皮笑脸的张嘴等着他家老丁喂饭,他四肢已经几乎瘫痪了,不过依旧伶牙俐齿,还能够一天口花花,“你看对面,主任办公室,窗口还有桔子吃,多气派。你什么时候也把我安排到哪儿去?”

不过丁凌没搭腔,他正在生刘池的气,虽然手上依旧照顾得细致,但是脸色难看,半句话都没有的。

“你说句话嘛~”刘池跟着耍赖,嘟着嘴不吃了,“我就是签了个字而已,你这么生气干嘛。”

“你那叫就签了个字吗?”

丁凌气不打一处来,他就半天没看着人,刘池就把自己的心肝脾肺肾能捐的都给捐了,他现在跟刘池的关系没有法律约束,他连替刘池拒绝的权力都没有。

“我这不是废物利用嘛。”刘池对丁凌眨眨眼,“等到时候我一咽气,你们就麻利点,全给我拆了,能救几个救几个。”

刘池颤颤巍巍的用变形的手指勾了勾丁凌的白大褂下摆。

“掏完了记得给我缝好看点,我可爱美了哈。”

——————

后头究竟缝得好不好看刘池不知道,他只是突然不敢想,他能够重生一场,究竟是天意难违,还是人定胜天了。

刘池不想再一个人纠结,干脆想要给自己找些事做,不过这个休息室空空荡荡,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书桌一台电脑,他现在心浮气躁也根本睡不着,干脆就打开了电脑。

这是丁凌自己私人的电脑,里头大部分都是文献跟各种资料,刘池看不懂也不敢乱动,只能勉强点开了唯一的社交软件。

自从他醒过来,他还没有下载点开过这个软件呢。

他当初年轻的时候可爱在这上头聊天扯淡发说说,只是现在大部分人都因为电子支付等种种原因转战了另一个平台,这个软件反而没落了。

刘池想了半天,好不容易想起了账户跟密码,一个字符一个字符的敲进去按了回车。

然后就死机了。

消息提示的声音响得停不下来。

刘池都吓呆了,默默看着眼前飞速更新的消息。

【你别走好不好,你是不是藏起来了?不要躲我了。】

【不要怕,我肯定能救你的。】

【为什么不愿意见我,我每天都在想你,为什么梦不到你。】

……

【下雨了,你会不会冷啊。】

【今天看到一个人跟你帽子一样,他戴着没你好看。】

【市场上开始有樱桃卖了,你想不想吃。】

……

【我看了一部电影,你肯定会觉得无聊。】

【昨晚上做梦梦到你骂我,你能不能今天再来骂我几句。】

【我升副高了,肯定给你把桔子树抱回来。】

……

【装修给你安排好了,你喜欢的都弄好了,等你回来住。】

【我最近发现我头发白了不少,你肯定要笑话我了。】

【今天学着做豆瓣,没你做得好,什么时候教教我吧。】

……

日子跟着日历一页页的往前翻,丁凌也慢慢的成了现在的样子。

他变得会收拾家里烹饪料理,变得成熟稳重平易近人,变得失去了年轻时的棱角,成了一副对谁都温和的样子。

【我跟自己打了一个赌,赌你还会不会回来找我。】

这一条消息的时间刘池很眼熟,他看着落款的时间,想起那天丁老头眉飞色舞的神色。

他对自己这个相亲对象说。

“跟我谈恋爱吧,今天一见面我就觉得我们很合适,跟我在一起吧……”

我爱你。

——————

丁凌回到休息室的时候,就看着刘池捂着脸笑得满脸是泪。

“怎么了?肚子有不舒服吗。”

刘池不搭话,只是伸手圈住人,也不管白大褂脏不脏就腻在了丁凌身上。

“我给你唱首歌好不好啊。”刘池哼起多年前的那首歌——

若我可,

再活多一次千次,

我都盼面前仍是你,

我要他生都有,

今生的暖意。

——————

“抱歉,久等了。”

丁凌话音刚落,就看着面前这位omega看着他微红了眼眶。

失神只是一瞬,他看着这人大大咧咧的笑着回他。

“不久。”

浮云一别后,流水十年间。

只那一眼,我便知道是你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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