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温玥年和凌秋和都爱听戏，早年尤甚，毕竟他们的父亲就爱好此道，一开始跟着长辈凑热闹，渐渐地，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也会结伴到戏园，不过近来有大半年不曾同去了。

温玥年答应了凌秋和，转过身后向胡同深处的自家宅门走去，快到的时候扭头一瞥，凌秋和还立在那里。他本以为隔着这段距离，对方不会发现自己回头了，但那个瘦高的人影突然扬起了手，似乎是心照不宣。

温玥年也冲他招了招手，便彻底不再张望，一瞬的紧张蔓延开来。面对凌秋和产生紧张的情绪，是从未有过的，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可他本能地抗拒去探究源头。

家门口的老槐树笔直挺立，枝叶繁茂如盖，替他遮住了毒辣的太阳。温玥年仰起头，叶缝间漏下的光束仍使人睁不开眼。他连忙收回视线，推开了虚掩的大门。

临近晌午，院里飘来股浓郁的菜香。赵妈在做午饭了。

赵妈从十几年前就在温家做工，那时家里不止她一个佣人，但在温玥年的祖父祖母去世之后，就只剩下她一个了。祖上一直做着普通的药材生意，不像凌家业大，服装、布匹、乃至文房四宝等多有涉及。到了父亲温启云这代，世道艰难，生意更受影响，做点小买卖养家，难维持过重的开销，所幸家里人少，需要做的活计也不多，主要是收拾院落与准备餐食，赵妈承下了这份担子。

赵妈待温玥年像亲生儿子，温玥年也敬重她，回来换上家里穿的衣服，径直走进厨房。

“玥年回来了？”赵妈年纪大了，耳朵却不背，一点走动都感觉得出，“跟凌少爷聊得好吧？”

“嗯。”温玥年看向灶台，有葱爆羊肉、煎豆腐，另有没来得及切洗的果蔬，锅里还炖着一样，“怎么这么多啊？”

“这不是你好久没回来了吗，”赵妈一脸笑意，“老爷太太高兴，让多买点东西。”

温玥年虽也为与父母团聚兴奋，但又不想赵妈辛苦，便道：“我来帮你吧。”

“唉——这可使不得，”她温和地挡住温玥年的胳膊，“你这手是握笔杆子的，哪是干活的啊？”

“以前你总说我年纪小，干不了事，”温玥年佯作气恼，“现在又有新的理由了，哪来这么多讲究。”

“玥年啊，我说不过你，”赵妈讪红了脸，“但是这厨房的事，我自己做顺手了，你要是真想帮我呢，就跟老爷太太说一声，过个一刻就可以吃饭了。”

“好。”温玥年笑着应声，转身去了主屋。

他的父母果然在那里，门帘后面传来些说话声，不知在谈论什么。

温玥年怕他们有要紧的事商量，没有立刻掀开竹帘，靠着门边站住。

“凌家和程家门当户对，”是温母文燕萍的声音，“多好的事啊。”

“是啊，该办了，程寒是跟秋和差不多年纪的，”温启云悠悠地说，“太快了，他们几个以前在巷子里玩的事我还记着呢……”

程寒……附近差不多年纪的人家子女，温玥年都有印象，过去也确实一起玩过。但是父母口中的“办事”难道指凌家和程家结亲？

也许他和凌秋和之间的相处过于理所当然，从有记忆时起，直到现在……好像可以永远地这样下去。不是亲生兄弟，却比亲兄弟更多了一层难以言述的意味。温玥年甚至没有想过凌秋和娶亲的可能。

父母的话将他拉入现实，凌秋和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不是那个围着他转、带着他闹腾的邻家兄长。他不仅过早地担负起家业，更是到了可以谈论婚事的年纪。

汗珠顺着耳后、沿着脖颈滴落下来，没入衣领，温玥年感觉背后像被蛰了一下，很不舒服，下意识地靠在半开的屋门上。门吱呀一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是玥年吧？”文燕萍抻着脖子向外看。

“是我。”温玥年不再躲着，撩开帘子向父母颔首，他莫名不希望再从他们口中听到关于凌程两家喜事的言论，又惦记赵妈交代的，抢先道，“赵妈说，午饭快好了。”

“嗳，咱们去吃饭吧。”文燕萍果然被分散了注意，示意温启云一同站起。

午餐菜色丰盛，都是温玥年爱吃的，只是他今天的动作有些慢，也不怎么夹菜。

“玥年，怎么了，不合胃口吗？”赵妈的话音一落，文燕萍也向他看过来。

“没有，”他勉强地笑了一下，“可能天气太热了。”

“是啊，”文燕萍说，“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燥，还没入伏呢就这样……不过这么久没回家，也得多吃点，外面啊，肯定不如家里。”

“嗯。”父母未再提起任何与凌家有关的事，温玥年难以拂去心底的在意，但让他去问，更开不了口，似乎这件事只要不去打听，就不会在现实里发生。

然而，为什么要排斥凌秋和娶亲呢？

温玥年不清楚焦虑感来自于何处，理性告诉他，程寒是个非常有教养的姑娘，这对凌秋和而言是件好事，他该像父母一样替对方高兴。

“呀，”文燕萍说，“上午忘了件事。”

“什么事？”

“你不是去找秋和了吗？”她道，“本来想让你带些点心过去呢。”

刚才还庆幸没提到凌家，这会儿温玥年的心又跳得快起来。

文燕萍未察觉到儿子的异样，继续念叨：“昨儿个你舅舅来看我，带了些家里的东西，不是你们小孩子爱吃的，但是秋和爸妈肯定喜欢。”

温启云插话：“忘了就忘了，离着这么近，咱们自己过去也行啊。”

“我就随口一说，这不玥年上午去了吗……”

“没事，”温玥年说，“你要是不想走动，我下午再过去一趟。”母亲这一年来身体衰弱得厉害，腿脚尤其不利索，自然极少出门。

“好了，先吃饭。”

……

下午温玥年再去凌家拜访时，凌秋和已离开，说是商会有活动，去茶馆了。凌母陈慧接待了他，照例一通夸奖。

温玥年性子温顺，又知书达礼，素来讨长辈喜欢，见到总忍不住多唠几句。他也有耐性，陪着陈慧叙上半天，对方问起文燕萍的身体状况。

“现在总在家里，”温玥年告诉她，“不大能出门。”

“那我得空就去坐坐，好陪陪她。”

“谢谢陈姨。”

“秋和约你去听戏了吧？”

“嗯，后天。”

“好，回来就多走动，再想去我帮你们弄票。”

温玥年再度道谢，经凌母一提，他对去戏园的事愈发期待，中午哽着的那点情绪也暂时抛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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