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0-14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古代 作者:闲处踩云 主角:祝唯善 商令煦
萧支豫挑眉看他,商令煦接过枚白子正费解着,长眉紧皱的憨态倒让他心里不免舒畅几分。
商令煦恨不得要将手中的白子磨平,他想着以往看到的棋谱压根就对不上号,可他这脑子怎么会想得到完美的解脱之法,若是子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岂不是要露馅?怕是还没等到他弄明白一切他就要被撵出府去。
他急得后背都开始冒汗耳根也不置可否的燥热起来,偏偏他还能感觉到萧支豫的目光不停徘徊在他四周,他心下一急,手腕一抖不偏不倚地将手腕旁放着的茶水一泼,烫的他扔下棋子惊呼起来。
“烫。”
商令煦连忙缩回手,他怕不是这阵子与茶结了怨,上次那滚烫的茶水直愣愣倒在自己的左手上这下右手又被水给烫了,如今可倒是好,左手右手都有了结怨的印记。
萧支豫的手飞快地伸了出去却只是在空中滞留了一瞬,转而手势一转将那倒在桌案上的茶盏扶正。整个动作快的他自己都没发觉。
“宁嗣,拿烫伤膏来。”
萧支豫瞧着商令煦手背上红的吓人,忙对着门口唤人来。
萧支豫抬眸望向一旁正用煤炭温着的茶壶心下生歉,商令煦紧蹙微拢的眉头让他有些头脑发软,自己委实是受不了他这般受伤模样。
“无妨无妨寻常烫伤罢了,多谢王爷关怀。”商令煦忙接话,话落宁嗣连忙端着一罐烫伤膏来。
萧支豫招手让他退下,打开那罐烫伤膏抹了一点在手指上作势要拉商令煦的手涂抹,商令煦连忙躲开直视着他。
“我自己来。”
商令煦趁拿药的空隙从袖子里蘸出一点细微的粉末顺着动作捻转着手指,花粉在空气中迅速蔓延开来,花香馥雅清甜灌入二人的鼻腔。
想象之中的意外并未如期而至,商令煦借着抹药的幌子侧目观察却未发现萧支豫嗅到花粉的一丝异样。
这若是装的那也装的太好了…
阿棠自幼遇花粉脸上便会泛红,他自学医的第一天就知道这种天生就具备的特性是不可能消除的。
可他面上只是透着病色的苍白,他多么希望此刻萧支豫的身上会有多么难耐,可最终的结局还是让他心石一沉。
商令煦出神地想连药抹到了旁处也不知晓,直至一抹温凉触上他火热的掌心他才猛然一惊。萧支豫喊他他也不曾听见,没办法萧支豫只好拉过他的手臂细细在伤口上擦拭。
“想什么这么出神?”攥紧商令煦想要逃脱的手萧支豫沉了沉声线。
商令煦不答,内心的煎熬却不停缠绕着身体的每一寸肌理。若是他不是这也便算了,可为何此刻他担心自己的眼神与语气像极了他?明明已经石沉大海为何又让他生起希望?商令煦纠结着不肯言语,待听到萧支豫刻意压低的咳声后忍不住开口道:
“入秋了,王爷喝茶时可放些陈皮来饮,这样对咳疾也有些微末效果。”
萧支豫点了点头,宽大的手心里擒着如藕的骨节直至药膏完全与皮肉相洽他才肯放手。
他知道今夜因何反常,只是看见商令煦一眼便怕沉溺,便惧相逢。
萧支豫低垂长眉的模样越发像极了故人,浓浓夜色罪人,商令煦深深看了一眼他情不自禁道:“阿棠。”
略带思念的音调里揪着细细的悱恻,萧支豫被这两个字叫得热血滚烫,他几乎一瞬间抬头睁着那双温目。瞳孔掺杂了不甘和思念而逐渐放大,眉眼微动间他强迫自己敛下在心中快要跳脱而出的峦秀山峰。
他的一举一动均被面前人收入眼底。
商令煦强忍滚滚而来的思念,心中已有了分明,缓缓撑开一个得体的笑意。
“王爷万福,令煦告退。”
他强装着镇静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院落,商令煦咬紧了后槽牙坚决不让眼泪从眼眶里落下,直至撑回到了房里他再也不忍耐,背抵着朱红大门放肆哭嚎起来。
商令煦无助地蜷缩在墙根,窗外的凉风渗过微末的小孔从四面八方冷透他全身上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要离开慈庵,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连一个消息也不留给自己?
萧支豫的那一眼他看见了,他全都看见了,他那般神色定是祝终棠无疑。可为何那人本花粉过敏此刻接触却毫无异常?恪王派自己来此处到底有什么目的?阿棠为何变成了当朝尊贵的王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祝终棠,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商令煦不敢大声宣泄,待哭了良久才从墙角站起。他一把擦干自己脸上的惨泪,眸子里露出决绝的认真。
他绝对要彻查到底,绝对。
敬鹤堂内萧支豫用竹竿撑起那月晕轻扫的木窗,看着商令煦佯装镇静实则落荒而逃的背影心下一紧。
许多事终究无法解释得清,他唯愿他永远不知道背后丑恶的真相,他本纯善至洁,不该卷入这场无边炊烟。
日升日落,不知不觉间这树叶也逐渐枯黄许多,商令煦凝着门前树上立着的雀鸟心中也如这深秋寂寥落寞。
自那晚一别他便很少见到萧支豫了,有时候萧支豫下了朝倒是会找他前往敬鹤堂品茶下棋,可都是和赵兄一起,再无二人独处机会。
每每见他不过匆匆几瞥,说不上半句话便要离开,上回商令煦去敬鹤堂瞧着萧支豫的面色好了许多,可看自己的眼神却再无那夜的温情。
“我刚刚啊正在园子里散步呢,正好碰见管家房里的大壮,他托我把这个出门腰牌带给你,说是下午有事怕你急用先给你拿来。”
从门口商令煦便远远瞧见赵溪迈着巧步大声嚷嚷着朝他走来,他笑了笑将头从窗口中探出看赵溪
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十分搞笑。
入府将近六月他白日与赵溪一起探讨棋艺,黄昏与他一齐饮酒谈心,若哪日晴空万里赵溪便要缠着他去王府医署里认些草药,一来二去两人也算半个知己。
商令煦认为自己已是幽默至极,可面对赵溪来还是甘拜下风,虽是时常在耳边聒噪却还是多亏了他让该沉闷的日子多了些欢声笑语。
“商令煦,背着我要出去干什么好事儿去?”赵溪说完哈哈大笑将腰牌扔给他,商令煦稳稳接过。
“见人。”商令煦故意将胸牌晃了晃去看赵溪的表情。
果真赵溪急了,忙凑上前神神秘秘道:“你若见人便带我去吧。”
商令煦故意不答拿起月白色的披风抬步便走。果真赵溪跟了过来,赵溪一把扯着商令煦搭在胳膊上的披风软声道:
“令煦兄,你也知永王府规矩严出门一次不太容易,不如带我出去放松放松?”
他拽着商令煦的衣裳不肯松,语气谄媚地让商令煦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商令煦拼命松开赵溪的桎梏赵溪又死命地扯,一来一回好几个来回商令煦才松下眉头,好笑道:
“我几时说不带你去了?你把我这袍子扯坏了可是要你三月银钱来赔。”
看见商令煦这一副嬉闹的样子顿时明白了过来,忙啐他:“什么袍子还要这么多钱。”
商令煦睨了赵溪一眼抬手就要去打,赵溪立马反应过来二人一前一后,一追一赶倒是有些没规没矩起来。
打闹至院落前才规矩了起来,商令煦憋着笑不敢看赵溪气瘪的模样,心里却忍不住放肆笑了千百回。
“令煦,你到底要去哪?”赵溪掀开车帘瞧着路越走越不对劲,心里直犯怵。
“到了你便知道了。”商令煦神秘地朝赵溪眨了眨眼睛,那副欠揍的样子又惹得赵溪的拳头隐隐发痒。
马车悠悠停在了路口,二人往前走了十米远方才看见他们到了何处。
赵溪看着偌大的“窦府”两个字心里又开始敲起锣鼓,道:“这不是当朝窦侍郎的官邸吗?”
商令煦点了点头安抚般拍了拍赵溪的肩膀,从袖口掏出那张请柬来递给窦府门童相看,不多时,一老嬷嬷从正门进来将二人迎了去。
赵溪从前便是公子出身,只因家族没落才轮流至此,他知商令煦安抚的意思,可惜像这般官邸人家他以前就进了不下百次,又怎会怯场。
二人坐在红木凳上,这处地方极其清幽,涌动的暗香在空气中蓄势待发。屏风后隐着一人,身姿绰约袅袅,仿佛画上的闺秀。
窦齐沉攥紧了手中方帕,待她开口才知本已藏好的激动又露出了几分:“善…”她顿了顿,又开口道,“商公子所托之事我已有了几分眉目。”
她抬了抬手腕,示意身旁侍女将那东西呈上去。
商令煦接过那一纸黑字,洋洋洒洒了好些,结尾处标着“还须再寻”时他心底又是重重一沉。
“多谢窦小姐,我或许找到了。”
“公子放心,寻人之事急不得,若再有消息齐沉定会通知你。”女子的声音温柔有力,商令煦道谢了几次方才离开。
一出窦府赵溪就像根柱子一般杵在车前,一改以往的闹腾反倒是严肃峥峥,商令煦被看的身上发毛试探出声。
“你怎么如此看我?”说罢还故意在他眼前挥动着手掌,以为又是拿他调笑。
没想到赵溪依旧认真,他凝道:“你为何会与窦侍郎的千金扯上关系?”
商令煦以为赵溪定是误会了什么,刚解释完又听赵溪道:
“作为朋友,我还是劝你少与官场的人去打交道,你心思单纯少不得成了他人利用的工具。”赵溪本是好意,经过多月相处他原以为这个被恪王送来的人与他一样敏感多疑。却不想竟单纯的有些天真,往坏了说就是太笨太傻。
果然商令煦的脸上出现喜色,他还以为是什么旁的缘故却不想是赵溪担心他所致。
商令煦绽开了笑意来迫切地揽过赵溪的肩膀,故作神秘地说:“你放心你说了以后我便有分寸了,其实今天出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是什么?”
“采药义诊。”
赵溪无奈地摇了摇身子,不过好在这也是积福行善的美事他也便跟着去了,要是换成以往,像这般苦累的体力活,他是打死也不肯去。
眼看到了城外一处山脚下,商令煦将长袍褪去换上了一身轻松衣服,背上药篓和赵溪暂别。
“你就在车上等我,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他知道赵溪有洁癖,最不喜泥土污垢沾染满身。
赵溪点了点头,叮嘱他两句便躺在马车里打盹。商令煦笑了笑孤身走远了。
因为快入秋的缘故,山上的草木已经不如以往那般繁茂,商令煦摸了摸怀中带的几两碎银,心想再采写药来便也够了。
山路陡峭,沾的商令煦满脚都是黄泥,他小心地拿出铁锨来将地上的草药连根从地里挖出来,放在鼻尖凑近闻了闻而后放入身后的小空篓里。
他一步一停,精神全放在药材上了,丝毫未注意到身后的草堆中有衣袂略过的痕迹。
商令煦用脚尖点在地上捣了两声,想把鞋上的泥土稍微抖落下一些,抬头看向山中深处,远远地他便看见一棵酒饼藤树,那树上垂下的黄条条似一根根玉条。商令煦不禁加快了步伐,只因这酒饼藤是治疗风寒骨痛的良药。
没想到还未入秋这香岸山已经有这么多酒饼藤了。商令煦一边想着一边脚下加快了步子,丝毫忘却了这山中隐藏着的危险。
他小心地取下酒饼藤的根茎和叶放在鼻尖嗅了嗅,连着采了好多次待要离开时却脚下一滑,衣袖被树枝缠住,忽听得不远处传来几声野猪的蛮叫,他心中一凛。
香岩山上怎么突然有了野猪!这是他来山里这么多次第一次遇见的情况。
商令煦连忙扯断衣袖,跑的那叫一个快一个急。他知道野猪不会伤人性命,可是他天生就怕。以往都是阿棠陪着自己来山上摘药,偶有几次不陪他也没有遇到过险情,如今这般他往后可真是不敢一个人上山了。
商令煦边跑边回头看,树林里隐隐约约冒出个黑影来,他脚下打颤,越慌乱越跑不远,他只觉得那个野猪像是看见了他,拼命赶着他跑来了。
“哎呦!”商令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跑的太急连地上缠绕盘桓的树根都忘记躲藏了。
他刚想爬起却感到肩头一重,他猛的回过头去却望见是一张熟悉的脸。
“赵溪!”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
赵溪看见的却是商令煦的一脸狼狈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将商令煦那两撮杂乱的发扯开,让他看起来更加狼狈了几分。
“哈哈哈,哈哈哈……”赵溪不顾形象的笑的开怀,商令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他狠狠地将拳头打在了赵溪的臂弯上。
商令煦一脸愤懑,也不管是不是脏的见不了人,气冲冲地就往一边跑。
“臭赵溪,等回去看我不揍死你,居然敢吓你爷爷我。”
“令煦你走慢些,走慢些啊”赵溪边笑边跟在商令煦身后,直呼慢些。
“令煦你药可采好了?”
“令煦你衣服居然破了!”
“令煦……”
商令煦本是有些气的,但架不住赵溪无赖,又想着赵溪是为了找他来的,又一下咧开笑,停下步子问他,道:
“你怎么来找我了,你不是最怕脏吗。”
“思来想去,脏了衣服也比不得你失了安危重要啊,你走了我才想起来前日里下过大雨,山上说不定会遇到危险。”
商令煦白了他一眼,嘴角掩不住笑,嗔道:“是啊,危险就是你这只大野猪。”
“好啊你!”赵溪意识到自己被调侃了,作势要去挠他,商令煦敏捷地躲开,一溜烟跑到了马车上。
二人的闹剧暂罢,商令煦在街上摆起了义诊,将刚刚买来采来的药一并送了出去。
赵溪瞧见商令煦随身带着的诊包里放了朵黄花,正开口欲问却被商令煦一把夺了过去。
“你偷偷学姑娘家藏花干什么?”
“不告诉你。”
商令煦笑睨了他一眼,将那诊包小心收入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