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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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宵禁时间。巡逻的武卫转过街就看见有两个人若无其事走在路上。前头走着中年方士,两撇黑胡子虎虎生风,后头跟着个俊朗少年,怀抱着一众器具。

领头的武卫大喝一声:“什么人!”

中年方士一施礼,清清嗓子:“我乃,玄丘山,方仙道家,海上丈人!”

后头的少年虽不闻此人名号,听来却也暗下瞠目:“好大的口气……”

领头与部下窃窃交语:“玄丘山在哪?”

几个部下觑觑相视:“没听说过……”

只胡乱猜着:“应是往东的哪座仙山吧……”

领头又小声问左右:“可有人听过海上丈人的名号?”

众人连连摇头。

“你家县令日前派人上山请仙,说家中有子,情形危急,我夜观天象,今夜便是小公子大凶之际,故而与我徒儿先行赶来,”那海上丈人见众武卫交头接耳,厉声道,“还不快去通报县令,速带我前去县令邸!”

武卫一听这话,连忙恭敬道:“原来是方仙高人,适才多有得罪,仙师快请随我来。”

···

到得县令邸,先前赶回来通报的人早已候在门口,见人来了,忙将人带进了内厅。

县令正在内厅焦着愁着来回踱步,县令夫人已经几次哭晕了过去。海上丈人见了县令,正欲略施一礼,县令几步跨过来握住他的手腕急声道:“可是方仙大师?”

这海上丈人不悦地睨了一眼手腕,仍端道:“正是。我乃……”

“仙师,快去看看小儿!”县令没待他说完,匆忙将他拉进了内室。

那小公子躺在床榻上,面皮蜡黄,骨瘦如柴奄奄一息,被褥之下净如一具人骨的形状。

县令忧心忡忡:“仙师,我儿这是何怪病?”

海上丈人将床榻帷帐细看过一遍,但问:“令郎这般情景有多久了?”

县令回道:“半个月前夫人觉察到他身量比往日瘦了些,当时还未在意。哪知后来一日瘦过一日,过了七日,便再无法支撑站立,只能卧床。”

“可有进食?”

“怪就怪在此处,”县令道,“早在一个月前,我儿就每日加餐,却好像怎么都吃不饱。即便如此,还是越来越瘦。直到两日前,突然茶饭不思,只失魂落魄睁着眼,魔怔了一般。”

海上丈人又问:“那一个月前,令郎去过什么地方?”

“只在家中读书习文,偶尔和他的几个朋友出去玩乐,都不曾出城。”

海上丈人略一沉吟:“家中可有地窖?”

“有是有的,不过这新居落成不久,地窖还未用过,”县令不明,“仙师为何有此一问?”

近旁一个小厮忽然颤颤巍巍出了声:“那日公子同张公子等人出去玩耍时,确实进过西郊废墟下的地窖。张公子不知听了何处的谣言,说里面有宝物,几人委实好奇,连同我也被一并带了下去。”

县令指着小厮怒道:“怎么不早说!还敢隐瞒!”

小厮吓得跪伏在地:“那地窖又阴又湿,除了些湿霉的杂物什么都没有,所以很快就上来了。虽然当日夜间公子身体有些不适,但是公子吩咐不让告诉老爷……而且,其他几位公子也一直无恙,我以为和那地窖无关,就没说了……”

海上丈人摆摆手,示意无碍,又在屋内环视一圈,故意发问:“为何只有男丁在此?”

县令难为道:“……实不相瞒,小儿自从患病,身体虽愈发虚弱,只那事……竟过分热衷,近几日愈发严重,小儿的妻室甚至邸中女眷也不敢让他得见……恐他发狂……”

“嗯,确是有精怪最喜那阴暗潮湿之地。你们都出去吧,”海上丈人了然于心,“我在此即刻施法,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入内。”

县令一喜:“仙师已有对策?”

海上丈人笑道:“姑且试试。”

众人依言退了出去。

···

“江无月,你先过去看一看。”“海上丈人”一改刚才的沉稳做派,腔调松软下来,指着床榻对身边的少年说道。

江无月尤在不关己事般地观赏着屋内的陈设,忽听被叫到,回过头来问:“看什么?”

游儿狡黠笑道:“你不是自小耳目灵敏吗?去看看那公子身上可有什么东西。”

江无月走到床边,皱眉看向那可怖的皮囊,语气却平淡道:“这回可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游儿被问得一脸困惑。

“你没做符吧?”

“啧,这损毁肉身食人精气之事,我可做不出,”游儿一番耿直辩解后,发觉不经又被揶揄了,立时嗔道,“我成天跟你在一起,我做了什么你不知道?你问这个故意气我呢!你……”

“看见了,”江无月打断了她的话,“好似有个虫影显现了一下。”

“什么样的虫子?”

“足长且密,依照方才他们的描述看来……”江无月想了想,“应该是只钱串子。”

“果然是它!”游儿心道,又看了一眼江无月,“这人事事坦然。既然要掩藏,看得见体内妖物又毫不遮掩,难道真被我碰上个天赋异禀的人了?”

“徒儿好眼力,赏金再多分你一成!”当下情况不容多想,游儿打开桃木盒,翻出几张符箓揣进怀里,又取了一只降灵香在屋内点燃。蓦然间就正了色,盘腿在床前坐下,两指夹住一张符,低低念道:“阳明昭昭,太阴幽幽,天地正法,收摄恶邪,灵符一出,诸妖镇伏。招!”

手里的符纸直飞到县令公子面门处,但见那符下身体一阵狂乱筛抖,眼看骨架子都要散了去。

颤了好一阵,也不见那虫出来。

游儿唯恐妖怪还没擒住,人先给抖出后遗症来。忙又取出一道符,掀开被褥贴在县令公子脚心处。

这下躯体抖动得更加厉害,隐约有黑色烟丝从他半开的嘴巴里流出来,直从床边流到地上。逐渐汇成一只二尺长的黑虫,变体茸毛,背上是条条红纹相间,两侧排布三十只长足,正仰头怒视着施法之人。

“我道是哪只吸人食血的淫虫作怪,原来是个钱串子。”游儿至为不屑,裹了笑意望着江无月。

江无月不知她笑意为何,又不见她行动,以为要自己帮忙搭把手,抓起脚边一个大盆边沿就往钱串子身上翻手一盖。

游儿和那钱串子都愣了住。

江无月看着游儿愣怔的表情,不解道:“你不是让我帮忙抓它么,我扣上了啊。”

游儿哭笑不得:“你还真拿它当个虫子啊?”

正说着,钱串子已经一头顶开了大盆,冲着江无月眼里透露着万般难以置信。

游儿趁机拈起灵符轻喝一声:“镇!”甩出符纸朝那大虫掷去。

那钱串子猛然撑起虫体,断下一足将空中符纸穿插没入了墙,那断足连同符纸一并化了灰烟,大虫旋即破窗而出。

游儿神色微变,跟着跃出窗外。

···

岂料那大虫出得屋后,滚落院中,身体竟比先前大了数倍,茸毛也变得硬如二指粗细的铁针,三十只长足发着红光,齿状的嘴里喘息喷出阵阵的黑气。屋外守候的众人惊叫着落荒而逃。

“师徒”二人相继赶到院中。游儿骇然,那虫大到这般程度,在她意料之外,且恐它翻墙出逃,迅速掏出灵符朝它掷去,大虫如法炮制,又断下一足抵消了符力。

游儿愤愤道:“我看你有几只脚!”

大虫也不甘示弱:“我看你有多少符!”

这一人出符,一妖出脚,来回数次,院里顿时弥漫起灰色的烟尘。

江无月在一旁匪夷所思、大开眼界,溜黑的眼珠随着他们在空中脚往符去的路线左摆右斜,心中叹道:“还有这么个斗法?!”

一直斗到大虫肢足全无,像个毛虫伏在地上喘息。

游儿摸出了最后一张符,藐着钱串子笑道:“走好。”遂合上眼,全力拈符念咒,只待这最后一击,将其降服。

符尚未击出,那钱串子突然将全身茸毛炸立起来,耷软的茸毛立刻硬如铁针。游儿竟似不觉,还在闭眼念咒,江无月见势不对,未作他想踏足朝游儿扑去。

霎时间那虫体一侧的长针如万箭齐发,瞬息之间就直朝二人射了过来。

游儿尤未躲闪,看似还在专心施法,忽感被人抱住连滚几番,跌坐在了院中假山之后,假山已被粗长的针毛戳得千疮百裂,江无月伏在自己身上,手臂割破了,小腿还被刺穿个洞来,血流汩汩。

游儿方大惊道:“你……”

却又“你”不出个下文,她想说你疯了不成,又想骂你不要命了?然而分明是她自己要试探,留了后手迟迟不出。符纸业已在刚才翻滚间跌落在远处。

两人相处不多日,莫不是给她买了身衣服她动容之极,居然为了自己如此舍身?

不待游儿热忱地感慨完毕,江无月低头皱着眉用力抓着膝盖,道:“反正我也要躲过来,顺道带你一起躲。”

游儿欲脱口而出的话一字未出,已经冷静下来。

大虫却已蠕至近前,将假山用另一侧身体围起来,遍布这侧的针毛立时又对准二人支了起来。

江无月重心放在未受伤的那一条腿上,回身蹙眉注视着大虫,未受伤的左手掩在腹下,拇指隐隐掐住指节,复又紧握住拳头。

正犹疑不决间,游儿见她既无法器,又无符箓,孱孱少年的样子挡在自己身前,自己的桃木盒也在刚才被戳断肩带落在远处,不由怒道:“不会术就躲远点儿!”随即一把将她扯到身后,垂下右手隐在袖里,余光往后看了江无月一眼,呼气一沉,趁着起身的瞬间,衣袖顺势轻轻抖了一抖。

江无月想着刚才那互踢毽子一般的斗法,已然将眼前这个年轻方士的功力判断出了七八分。眼下竟被一个半吊子方士挡在身后,原以为会心里不免嘲弄,事到临头才发觉只有暖意。

那钱串子已做你死我亡之态,一阵风动,将全身针毛陡然发力尽数射了过来。

眼见得那长针直逼眉心处来,二人眼风霎时明锐,同时抬手。

就在此时,针毛竟全然定在了空中,屋顶处传来一声:“斩!”针毛和大虫悉数断成几节。

二人收回手寻声望去,一个身形高挑的方士,手持一把深蓝色纸伞立在屋顶上。

“师兄!”游儿起身欣喜地叫到。

那男子飞身下来,听到这声“师兄”,上下鄙夷打量了她一眼:“师妹?你这又是何打扮。”

游儿嘿嘿一笑,道:“师兄,你怎么才来?”

“我去客栈找你,你不在。想到那悬赏告示,猜你已经过来了,”男子看到坐在地上的江无月,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江无月。人家是个姑娘。”游儿边说着边走去拾起了自己的桃木盒。

江无月微微俯身致谢。

男子运炁一看,当即了然:“姑娘不必客气,在下韩门高。”

游儿这边看了看盒子里已然碎裂的药瓶,向韩门高道:“师兄,师父做的药带了么?”

韩门高拿出衣兜里的药瓶,抛给游儿,又问江无月:“姑娘可是游儿的朋友?”

江无月看了游儿一眼,不知如何接话。

游儿只过来蹲在她受伤的小腿前,背对着韩门高,撕开她小腿的布料,悻悻地答:“是!”

“你朋友……不懂术法么?”韩门高疑道。

“不懂!”游儿说着,把药瓶打开,脸上怒气未消,手倒是先顿住了,冷眼看着江无月冷,“会疼。”

“嗯,”江无月应了一声,“我不怕疼。”

“疼也得忍着,”游儿白了她一眼:“它有毒。”说着轻轻将药抖在伤口处。

江无月果然疼得皱起了眉,却也一声不吭。游儿看她如此反应,手上又缓下来些,待上完手臂上的药,又将伤口包好。

韩门高更疑惑了:“不懂术法你还将人带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师妹,你胆子可是越发大了。”

“是是是,我错了,”游儿本来因着把人弄受伤心里不大过意得去,现在又来了个管教她的,只得不耐地解释,“我没料到这小虫居然如此神通广大!”

“哼,平日里贪玩,不学无术,以为靠师傅给的符和一点小聪明就能回回全身而退了?!非是它神通广大,而是你……”

“知道了知道了,”未等韩门高说完,游儿赶忙接话道,“回去再说,马上就来人了。”

正说着,府里人听得院里没有了打斗动静,悄悄探出房门窥瞧,只见院落内遍地断肢残体,冒着黑气,院中一条硕大长虫已断作三截,流出一滩浑浊液体,除了那师徒二人外,又多了个高个子方士。

县令等人见此情景不敢入内,只得站在院门口喊道:“仙师,如何了?”

游儿正色道:“妖兽已降服,县令可命人取些油火来,烧了便是。此地北去五百里,有座仙棋山,可速派人前往寻经方家的高人。公子需好生调养,方可痊愈,”又指着韩门高,道,“这是我另一个徒弟,法酬只交付给他便好。”

县令忙一一应下,吩咐人手处理事宜。

韩门高闻言,扭头瞪了她一眼。

游儿不以为意,低声对韩门高道:“还有一些在客栈马厩里,请师兄一并带回——对了,再留六千金到进宝居,我有用处。”

韩门高粗粗呼了口气,也压低了声音,道:“别忘了师父的寿辰。你们先走吧,留神你的易形符。”

···

两人被县令差人送回客栈时,已是子时快过。客栈店门紧闭,游儿搀着一瘸一拐的江无月由后门上了楼。进到房间时,易形符已自行消去。

游儿将她扶到床边,自己也拖了凳子垂首坐下。屋里没点灯,只有一面窗纸透着微芒,两人盯着地上木板,一时无话。

游儿疑窦虽未尽消,歉意先更多地涌上心来。若说是舍身救下自己这事儿,没点儿触动也未免心肠太铁了些。可是说什么呢?说什么那人都一副无情江水无谓客的样子。在这口锅还定不了要给谁背时,只能自己先拎着,扔又扔不过去,直等到拎得不耐烦了,才郁闷地给自己扣上:“今夜确是我大意,连累你受了伤……”

“我……”江无月无意承她的情,“我无碍的。”

早料到她会这么说,何苦自己先把锅背上了。要是她吭叽两句倒还好了,这么一说,反让游儿更觉亏心,只往她伤处又瞧了一眼,嘟囔絮着:“这么大个窟窿,少说得有月余才好得了。好在下山前师父都会备些药给我和师兄,否则,这么老大条毒虫,寻常药物怕也是难以根治。”

“你师父还懂配药?”江无月不解,“你不是修方仙道的么?”

游儿道:“我师父本是修内丹的方仙道家,故而懂得降妖之术。后来又改去修外丹了,研习黄白之术,终日隐在山间寻仙家石木。所收集的奇书甚多,医家之法也粗略懂些。我和师兄每年都会下山,为他凑些炼丹的金银,他便查经问典为我们备些伤药,以防不时之需。”

游儿可保不齐这药有多大效用,平日自己也没受过这么深的伤。主要是这么狰狞的伤口,中有穿孔,外有腐肉,就这么开锣喝道张牙舞爪地横踞在人家细嫩的小腿上……万一再一个不小心弄得人家毒发身亡……游儿打了个寒颤,献出一脸真诚:“你伤口太深,过阵子天热起来,南方天气又闷又湿,不好生照料,恐废了你这只脚。你独自行动不便,不如先随我一道去往新越镇,路上我也认识几个医士,顺便再让他们给你瞧瞧。等到了新越镇,你的伤势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我在那也事情完毕,便捎你一程前去陇西。如何?”

江无月不置可否,眼下其实不急于找白鹿真人,如果说白鹿真人算得上是一个切入口的话,那眼前这个烂漫的方士又何尝不是?便问:“新越镇在何处?”

“再往东去,在罗浮山脚下,不足一月便到。”

“罗浮山……”江无月举目望向窗户,思量一阵,“听闻那里林木幽古,别有洞天,确是个隐世的好去处。”

游儿道:“我看你对郡县方位不甚明了,对山倒是熟稔。”

江无月绵延思绪,眼中却不渗情绪丝缕:“幼年时,我娘也曾给我看过些山川图册。朝野更迭,只万山犹在,故人事不过耳,倒衬得山事更有味道些。”

游儿见她,伤口虽渐渐止血,仍是隐忍阵痛,削白指尖轻扣着膝盖,自持端坐,精雕玉颊托着漠然不改。自然看得明白是从小受着严厉的管束。此番乍听意味豁然的慨叹,又怎能不念及她而今是家破人散多凄凉,一句“万山犹在”更显悲怅。虽是方才一战勉强够得上“共患难”了——若真称起共患难来,却又是自己设的计,别人受的伤,无端端欠了人情不说,心中的不甘还压不下去,怎么想都多多少少有些荒唐。只觉帮也帮不上,问也问不出,她愿不愿提及还是一说,此种境况下,别又勾起他人心事,罢了,游儿撑膝站起,还是早先歇下为上:“我们不便在此久留,你且先歇息,我回房收拾。天亮以后,我们就出发去下一县,顺利的话,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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