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10-1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血河 主角:黎纵 余霆
深夜零点,市局禁毒支队支队长办公室——
静谧的空间里只剩电子器械运转的细微声,电脑屏幕散发着微微的蓝光,映照着男人刀削般的下颌轮廓。
黎纵调出了当年黑石河一案相关档案资料,文字插图一应俱全。
黑石河位于沿海,毗邻深山,二十五年前的山区交通信息不像如今这么发达,更没有完善的警备资源,导致那里曾经一度成为犯罪的天堂。
毒贩几乎侵蚀着那里的每家每户,渔民的船只多数都沦为运毒的工具,后来警方收到情报,一大批氯化铵和鸦片液将从黑石河码头登陆谭山,市缉毒警火速出击……这就是后来著名的“黑石河小学藏毒案”。
在那场缉毒行动中,毒贩引爆了一批走私的小型核弹——美利坚M388核炮弹,将整个山坳和小镇炸成了一片废墟,当时在镇上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地死在了那场核爆之下。
黎纵滑动鼠标,浏览着当时现场的照片,死于爆炸的人基本化作了齑粉,或是只剩一些零散的残肢断骸,那些逃过爆炸的人也都在短时间内死于极度强劲的核辐射。
这案子堪称是近半世纪以来最为惨烈的一起,二十五年过去了,谭山黑石河方圆200公里至今仍然是一片无人区。
黎纵的瞳孔倒映着屏幕微弱的光,压在鼠标上的手迟迟未动。
资料上显示当年那场核爆有一名儿童幸存者,照片定格在消防员将他从卫生院水仓里抱出来的瞬间。
资料的最后说这名儿童被解救后接受了全方位的体检,被送进了谭山市的一家孤儿院,记录只到这里,再后来就无法考究了。
余霆会不会是那个孩子?
黎纵打开抽屉,翻出了装着余霆人事调动档案的文件,上面清楚地写着余霆的今年三十一岁,骨龄与身份证年龄吻合。
倒推二十五年,那时的余霆应该刚上小学,与照片上幸存小男孩的年纪也吻合。
黎纵看着人事档案上的照片,余霆坐在白布前看着镜头,浅淡的虹瞳比冰冷的镜头更显疏冷。
程瑞东储存在省厅机密系统内的文件已经在三次试错密码后自动销毁,里面一定有关于余霆更详尽的资料,但如今已经无法修补,只能重头再查。
黎纵想起了余霆走进酒店时的背影,和不自觉避开路人的一些细微且下意识的动作,那是深入毒窝淬炼而来的紧敏,和远高于常人的防备心。
黎纵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熟悉,他捏了把鼻梁,竭力想抓住脑海中的一个闪念,冥想了许久一无所获。
忽然,手机来电铃声打破了沉寂的空气,也彻底打断了他的思路。
……
余霆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边,望着灯火阑珊的城市,眸色如远山夜色般浓重。
桌上的电脑忽然想起了警示音,漆黑的屏幕上飞速闪过白绿色的行行代码。
余霆快步走到桌前,修长的十指飞快敲击键盘,弹出了一个音频图谱的窗口。
他戴上耳麦,黎纵的声音从惰性海绵套里出来——
“出结果了?”
另一个不知是谁的声音,深夜异常激动:“头儿,那个余霆神了,真的是三九!真的是三九!一个度都没少,这眼睛够毒啊看一眼连纯度都看得出来!”
“废话,鹰箭的货色感不同,他自家的产品能不认识么,还有呢?那小袋像滑石粉一样的东西验出来了吗?”
“头儿你也是神了,一眼就看出那袋货有问题,那一小袋有200克,是……”对方停顿了一下,明显压低了声音,“是阿拉丁。”
余霆心头一凛。
黎纵也同样反应:“不可能,省厅和军方捣毁的就是第一批阿拉丁成品,怎么会有阿拉丁提前流入市场?”
“准确地说是阿拉丁的仿冒品!”对方斩钉截铁,“我们从那一袋里验一种特异性高浓度的致幻剂,其中加入某种不知名的提取物产生了化学反应,彻底改变了普通毒品的分子结构,足够让人的肌肉在一瞬间兴奋充血,这完全就是阿拉丁的节奏啊!”
黎纵问:“也就是说不是真正的阿拉丁?”
“是,不过跟真的非常接近了,”技侦主任翻资料的声音哗啦啦地传来,余霆调大了音量,设置了延长录音,“我对比了阿拉丁的成分信息,阿拉丁的独特之处就是它能使人快速陷入深度幻觉,激发强烈的性兴奋,致幻时长是普通毒品三倍,性快感也会加倍,这袋东西跟阿拉丁有将近95%的相似度,只是其中化学反应产出的物质上有一定偏差,所以还达不到阿拉丁的超长致幻的持久性。”
黎纵:“所以现在有人拿到了阿拉丁的成品,正在试图复制?”
“可以这么理解!总之这已经不与市面上任何一种已知毒品重合,而且又是残次品,其对人体的危害甚至……”
“等等!”黎纵忽然叫停。
余霆的耳麦里顿时响起了呲啦啦的噪音。那是窃听病毒靠近电子辐射区时的电波纠缠。
余霆迅速截断信号,退出并抹掉残留的痕迹,电脑界面弹出到桌面,显示网络已断开。
黎纵估计已经发现有人窃听,但应该来不及追踪。
余霆的手离开键盘,望着空白一片的屏幕墙纸,若有所思。
阿拉丁是鹰箭集团全力研发的新型毒品,基地设在印尼的伯纳乌雨林,余霆也曾是研发团队的核心人员,多次远赴伯纳乌,见证了阿拉丁的诞生。
鹰箭的首脑曹定源斥以巨资不惜代价研发阿拉丁,其目的是想通过阿拉丁支配整个毒品市场,阿拉丁一旦流入市场很快就会被争相效仿,而鹰箭就会是唯一掌控完整阿拉丁配制技术的一方。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效仿者,或者……
或者根本不是效仿者。
余霆合上电脑,望着远方青神大桥上川流锦簇的灯带,眸色生冷。
“黎纵……”
余霆喃喃道。
他一定会所有防备,不会再给余霆第二次窃听的机会,那套程序已经没用了。
……
凌晨五点,市局大楼——
“黎队……”
技侦的女警花在走廊撞上了疾步匆匆的黎纵,打招呼的话音未落,就接到了迎面飞来的手机。
黎纵:“我手机好像遭病毒死机了,帮我把这破玩意儿处理干净,查查怎么回事。”
“好的黎队。”
大会议室的门被推开,超大会议桌座无虚席,刑侦和禁毒两边的刑警全部到齐,技侦、图侦、勤务一一列座位,黎纵径直走向主位,接过了简衡从旁递过来的报告。
“纵哥,抓获的五个全招了,其中四个是吸毒的瘾君子,他们固定从这个蓝衣手头买货。”简衡在一片安静的呼吸声中,打开了大屏幕的影像资料,“这个蓝衣叫姚建强,外号狗屎强,38岁,沪江人,曾经开过一个汽车设备公司,公司生意好的时候曾经资产过亿,两年前破产后来了綝州开始吸毒,后来认识了他的上线卖家陈二,开始以贩养吸,是个散家,没有组织,他的货都从陈二手里拿。”
陈二这名字禁毒的都不陌生,这不是个真名,在此之前黎纵盯过这个人好几次,始终都没抓到现行,可这人这段时间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黎纵指了指屏幕:“他说没说陈二在哪儿?”
简衡摇头:“狗屎强说他已经快一星期联系不上陈二了,他手里的货都快散完了,找不着人正在着急。”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黎纵拿过激光笔,将那袋阿拉丁的仿品照片放上大荧幕:“这玩意儿也是陈二给他的?”
“对。这是陈二先前给他的试用品,他们管这种新毒品叫‘赛神仙’,狗屎强散货的时候会诓买家试一试,这东西一次成瘾,狗屎强已经接到不少单了,陈二失踪他就拿不到货,他担心被那些瘾君子砍死,打算做完这单就跑路,结果被您和余霆给抓了。”
众人没有说话,猴子忽然冒了一句:“也就是说咱们还是得先抓陈二?”
狗屎强只是个以贩养吸的瘾君子,他唯一的货源就是陈二,但以禁毒这边对陈二的了解,那王八蛋鸡贼得很,这回狗屎强上山了,他肯定不会再轻易露面,想抓他可没那么容易。
安静的会议室里,忽然有人说:“赛神仙是阿拉丁的仿制品,也就是说这种新型毒品已经流入市场了?”
黎纵扫了一眼所有人面前的文件:“文件都看了吗?根据092行动破获的成果来看,真正的阿拉丁已经全部销毁了,但阿拉丁的配制技术已经泄露,很可能就是鹰箭集团的漏网之鱼在幕后操作,这件事大家怎么看?”
众人没有出声,老马沉思了道:“能接触到制毒技术和步骤的,应该是集团的核心成员吧?”
老李:“092行动执行的时候是卧底烟雀亲手炸毁的鹰箭的主电脑室,阿拉丁的研发主力乔治周博士等一干人也落网了,除了在逃的大毒枭五爷还有谁呢?”
会议室静默一片,没人说话,大家都知道除了五爷曹定源,还有一个人也曾是鹰箭的核心分子,那就是余霆。
但这个名字一旦说出口,涉及的内部牵连实在太广,甚至会被扣上“带头排外”的帽子,谁都知道余霆是杨局长的关系户,这话心照不宣就好。
气氛变质,稍显压抑,黎纵思忖着,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转椅扶手:“鹰箭集团内部庞大,有几个跑路很正常,目前还是主抓陈二这条线,现在可以对他申请全国范围内通缉,一定要摸清楚赛神仙的来源和渠道,”他说着看向简衡,“狗屎强不是会诓买家试新货么,那几个毒老鼠试了吗?”
简衡点点头,儒雅伸手要过了黎纵的激光笔,打开了荧幕上的一段监控录像。
监控显示的是今天的日期,四月二号凌晨一点三十分钟,四号审讯室里,年轻的女刑警正在对抓获的白衣男子进行问话,画面没有声音,白衣男子被手铐铐在铁椅子上,低头擦着眼泪,状似十分配合。
会议室里一片噤声,很多人下意识屏住呼吸,似乎这样就能听见什么内容似的。
忽然,画面中的白衣男子开始浮躁起来,似乎是毒瘾发作,他吮吸着自己的十指,不停地啃着指甲,像是得到了天大的满足,脱力一般地瘫在了铁椅子上。
接下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他忽然直起身子,露出了诡异的表情,身体不断前倾地说着什么。
女刑警被他的言语激怒重重地拍了下桌面,白衣男子仿佛燥热难耐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衣领,浑身不安分地挣扎起来,手臂竭力前伸,站起身冲向前要去抓住对面的女警。
女警似乎发现了异常,叫了门外的支援。
另外两名男警进到审讯室,站了一会儿似乎接到了耳麦里的通知,三人退出了审讯室。
此时审讯室内只剩下白衣男子一人,被焊死在地上的铁椅子把他禁锢在原地,他倒在地上开始解自己的皮带,可他被铐着一只手半天也没解开,他痛苦地绷着身子死命挣扎,时而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时而拿头撞地。
咚咚咚!
这三下撞得格外狠,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颅骨开裂的声音。皮带扣脱落,白衣男子发疯似地扯开自己的裤腰,手伸裤裆,用足够捏碎自己的力道疯狂自慰,这样似乎大大缓解了他的痛苦,但他仍不知足,他疯狂蹬着双腿,将下半身脱了个精光,接下来就是S级的限制画面,他抱着地板耸动着身体,跟自己幻想中的人不停地呼喊交 合,在地板上狠狠地反复磨蹭,幸福得仰头乱叫。
那如同野兽发 情般的濒死的欲望让会议室里所有人不寒而栗,简衡切掉了画面,转身面向大家,有教养地开口:“我们抓人回来之后就惯例进行了搜身,然后关进审讯室内,没想到他在指甲缝里藏毒,经检验是赛神仙。”
黎纵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毒品是白色的,指甲缝有异物都看不见吗?”
简衡:“这人在工地上班,指甲全黑,是我们疏忽了。”
“这也太禽兽了。”候小五口干舌燥地灌了一口水,“吃十斤春药也成不了这样啊,这……这简直反人类!”
下面一阵议论纷纷,简衡叹了口气:“就这样都还没达到阿拉丁的程度,真正的阿拉丁还能将性兴奋和性快感提升20%。”
黎纵狠狠地皱了皱眉,带着薄茧的手指捏着眉心骨:“……它引起的性兴奋是氯胺酮的几倍?”
“七倍。”简衡道。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惊叹,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赛神仙都能高出七倍,那阿拉丁岂不是危害更大。”
“可是没人试过阿拉丁,没有完整的数据可以比对。”
“谁说没有,鹰箭集团一定反复试验过,禁毒那边的余霆一定知道。”
“他能记得住数据?不太现实。”
“模糊数据也行啊……”
黎纵斜倚着转椅,用笔点了点桌沿:“行了,余霆暂时不接触大案,我找机会私底下问问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陈二的行踪,”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照狗屎强的说法,陈二应该还在綝州,我们以陈二最后与狗屎强会面的地点作为圆心,辐射周边,注意沿途的酒店、旅馆餐馆,以及超市、小卖部。”
屋内顿时一片沙沙地写字声,黎纵站起身:“还要加派人手二十四小时监控所有交通枢纽的监控录像,车站、铁路、机场、高速收费站都要设卡,私家车、出租车、大巴车统统要查,尤其是他的个人身份证、手机、银行卡以及网银都给我盯死了。简衡。”
多年生死作战的默契让简衡一秒意会:“放心,申请全国通缉的事交给我,绝不容漏网之鱼。”
所有人纷纷起身奔赴自己的使命,候小五追在黎纵屁股后头:“头儿,一会儿余霆师兄就要来报道了,你真让他去勤务那边啊?”
黎纵脚步一顿:“对噢。”
“是啊,虽然他把我给打了,但凭良心讲,他加入行动组我出任务活着回来的几率都能涨几个百分点,你看要不……”
“我答应了接他上班。”黎纵根本没听他哔哔,看了一眼表,“八点你准时去接他,宜家酒店青神大桥店,别迟到。”
候小五一脸叫苦:“又是我去接?”
黎纵:“看你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热,给你机会。”
“可是……”
“你是愿意替我去杨局那儿挨骂,还是帮我去接人?”
候小五噎了一口,忍气吞声道:“我接人。”
黎纵拍了拍他的肩,阔步超过了走廊上的人流,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黎纵一大早就推开了副局长室的门,自觉进去找杨维平挨骂了。
一如往常,杨维平摘下眼镜,重重地捏了把鼻梁骨,指着黎纵的鼻子臭骂:“臭小子你可以,我让你甄别他,没叫你弄死他,让一个还没入队的新人把脑袋别裤腰带上进去给你探路?你就是这么当队长的??”
黎纵低头看着鞋尖,对上面沾的白色污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杨维平怒气难平地瞧了瞧桌子:“哎,我这些年发现个事儿,就挺悱恻的,你这耳朵就是个闲置器官,跟阑尾一个性质,留着发炎用。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三思而后行,你知道三思而后行是什么意思吗??”
黎纵从善如流地道:“知道。”
杨维平一笑:“来,说说看什么意思!”
黎纵抬头直视他:“老杨,要是毒贩拿枪指着我脑袋的时候我动一下脑子,我肯定就是逃兵了。”
杨维平捂脸。
“而且我真不知道那包厢里有毒贩,我就单纯想逗逗他。”
杨维平气得要死:“人新来的,你叫人家去足疗店看你按脚?你有病吧你?你想什么!”
黎纵淡定一笑:“我是想跟他拉进点关系,方便执行上边下达的任务,我这么做合情合理合法。”
就因为这句合情合理合法,杨维平就“理”与“法”两大项,结结实实给黎纵上了两小时二十二分三十八秒的政治课。
黎纵是国防科技大学的高材生毕业,是杨维平一手教出来的学生,除了性格古怪点,犟得吓人之外,别的毛病也没有,工作能力和执行能力都很强,很多方面都出类拔萃,在禁毒做了五年的二把手,刚一满三十三岁就马不停蹄地上他顶上来,做了现在这个支队长。
工作能力是毋庸置疑,就是这个脾气真的十年如一日的犟,有时候说他三岁都嫌多,杨维平时常说“我就该把你放出去做卧底,去刀口把你的脑袋给我磨尖再回来。”
关于做卧底的事,黎纵求之不得。
他祖上三代都是书香门第,妈妈是小学校长,爸爸是开画廊的商人,他恨不得打破家庭的束缚当个窜天猴,尤其是十年前刚从国防毕业那会儿,他满脑子都是古惑仔的影子,港片看了一遍又一遍。
就那熊样,杨维平哪儿敢让他去干卧底,那么一说也就是过过嘴瘾。虽然他平时一副欠抽像,但黎纵迅捷的思维和战术指挥的天赋是百里挑一,上了战场就会立马变了一个人,杨维平对他是又爱又恨。
十点一过,黎纵踩着点出了局长室的门,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阔步走过了两栋楼之间的连接桥,前脚刚迈进办公大楼,闻到了从茶水间飘出来的阵阵咖啡香,还有一阵叽叽喳喳的私语声。
茶水间狭窄的空间里聚集了几个后勤部门的实习小女警,聊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黎纵不小心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脚下一顿——
一个女声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专门送资料去禁毒那边,那个余霆真的好帅啊,简直是偶像级的。”
茶水间里不约而同地一阵压抑的激动,忽然一个声音略微不屑地响起:“帅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扔到咱们这儿来住冷宫,天天被防着盯着。”
另一个声音唏嘘道:“是啊,他应该被刻在省公安厅的功勋柱上,享受高额国家津贴,为什么会被调来到我们这个二级城市做一个小刑警?”
“是啊是啊,听说黎支队都不想要他,把他扔去做内勤了。”
???黎纵听得眉头一皱。
他什么时候不想要余霆?还听说,这都谁造的谣。
黎纵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干脆倚着墙角细听起来。
刚才那个女声又说:“好像是在省厅那边被排挤了,他在毒窝里潜伏那么多年,谁知道他杀过几个人,有没有被策反,或者有什么别的心思,很招人忌惮的。”
一个温柔的声音说:“好可怜啊,他在堵毒窝里出生入死,回来了还被自己人盯梢,这谁扛得住。”
“正常现象,谁知道他以前杀过多少人,有没有变节?”
“哎,这卧底归队能有几个干得长的,只有死了卧底才是清白的,活着的没几个能漂干净。”
“所以上边信不过了干脆就找个犄角旮旯把他安置了,正巧落到咱们这儿了。”
“哎哎哎,我还听说他……”那声音说到一半忽然压得更低,“听说那个余…在干卧底之前是在外围场做…那个的。”
一人疑惑:“那个是哪个?”
“还能哪个,卖的呗!”
“那岂不是鸭子?”
“鸭子我也心疼,我也喜欢,他真的好帅啊。”
“小丫头想什么呢,他是卖给男人的,万一他有艾滋病怎么办。”
“咦,你恶不恶心……”
男人??艾滋??
这批新来的实习小姑娘想象力够丰富啊,余霆踏进市局大门应该还不到两小时吧?瞧着谣言满天飞,就像抖了脱毛的地毯似的,特别纷飞。
一阵声咳嗽打断了茶水间里的窃窃私语,四名女警猛地抬头,看到黎纵撑在茶水间的门框上:“说什么呢,带我一个?”
四个小姑娘顿时红了脸。
“黎、黎队……”
语境最嚣张的小胖妞吓得手一抖,滚烫的咖啡差点脱手而出,黎纵还顺手帮她搂了一下:“要下个月考核不过你们练的就不是嘴上神功,是七伤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四个小姑娘憋红了耳根地捧着杯子,从黎纵胳肢窝底下溜走了。
这谣言从哪儿冒出来的,余霆的资料也就禁毒的人看过,肯定是底下哪张嘴在漏风。
真是人多力量大,太能叭叭了。
黎纵抬了抬眉,赶走了琐碎的思绪,阔步回到了队里,回到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重新翻出余霆的资料。
履历很厚,九页纸,证件照应该是现拍的,跟余霆本人差距不大,第三页中间写着他的父母是普通农民,早年病故,进过孤儿院,十六年前‘南朝明珠夜总’被查抄的时候,未成年童工的名单里确实也有他的名字,再之后程瑞东认养了他,二人以师徒相称,算是程瑞东的半个养子,十七岁考进公大,入了警籍,毕业去了鹰箭卧底,直到出现在黎纵面前……
履历很干净,就是漏洞太多。
余霆父母的信息很草率,他个人信息也是十五岁以后开始的,幼儿园、小学的信息都很模糊,内行人一看知道这是程瑞东当年为了掩护余霆潜入鹰箭做的假档案。
真档案应该已经销毁了,那十五岁之前余霆在做什么?谁能证明?
这恐怕只有死去的程瑞东知道。
余霆那张明明如月的脸浮现在他眼前,那双浅灰色的瞳孔清澈见底,这样一双眼睛的主人……
“哚哚哚——”
有人敲门,黎纵将资料塞回抽屉,沉声道:“进。”
扎着高马尾的小女警推开磨砂玻璃门,一溜烟窜到办公桌前,把一沓报告推到黎纵面前,扑闪着她睫毛精特有的大眼睛:“头儿,余师兄他好帅啊,我刚给他量警服的尺寸的时候趁机摸了几下,那手感,啧啧啧啧……”
黎纵瞥她一眼:“啧砸啥呢,你牙床刺挠?”
她半个身子匍匐在黎纵的桌上,看着黎纵撕开档案的密封条:“不是……他真的很帅嘛。”
黎纵抽出资料,大致浏览了一遍,挨篇盖上了支队长的钢印:“向姗,你没去茶水间参会吗?不怕他有艾滋?”
“她们胡说!”向姗呲眉,“余师兄肯定不是那种人!”
黎纵熟练地盖着章,头也不抬:“那可不一定,他刚从鹰箭回来,身上还有很多疑点。”
向姗一噘嘴,哼唧了一声:“怎么连您也这么说,他太可怜了。”
黎纵收起印章,将档案重新封好,拍回给向姗:“卧底回归是要经历一番精神斗争的,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向姗站直了一跺脚:“我都二十五了,我什么都懂,如果余师兄有坏心思为什么要帮警方端掉鹰箭呢,这说不通嘛。”
向姗虽然是个管资料对接的文干,人也大大咧咧,但总是不经意能说出令人深思的话。
关于余霆和烟雀的身份问题一直是上级公安最为在意的点,所有有关“烟雀”的秘密资料,譬如照片和卧底日记,甚至出生信息等S级档案都在程瑞东死后自动销毁,想要彻底洗白余霆,必须找出那些被销毁的真相。
那就只能把余霆从出生到现在的一切重新扒一遍了。
黎纵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向姗,现在哪儿还能搞到余霆以前的资料?体检报告也行。”
向姗一脸为难:“您查这个干嘛?”
黎纵冷脸看他:“回答问题。”
“您不是都知道么。”向姗嘟嘟囔囔道,“卧底在潜下去之前的所有身份信息都会被抹去,这是保证卧底的生命安全最基本的,除了他的上线没人有那些资料。”
也就是除了这沓纸上的粗略人生简历,“烟雀”这个人就是一团藏在浓雾深处的谜。
黎纵推开向姗碍事的脑袋,拿起鼠标,调出了黑石河核爆炸之后幸存的小男孩照片,放大面部特写,问:“像余霆吗?”
向姗认真将屏幕上的脸端详了十七八九遍:“照片质量一般般,眉眼间是有点像……您想知道是不是他直接问余师兄不就好了?”
余霆戒心太强,万一察觉黎纵在调查他,想完成这项甄别任务就比女娲炼石补青天还难。
当然,向姗并不知道秘密甄别的事,对黎纵的迷之行为感到费解也正常。
黎纵忽悠她:“我就好奇这俩人长得像,问什么问。”
向姗立刻对他英明神武、风流倜傥、触觉敏锐、好奇心重的领导竖起大拇指,给他扣了一顶至高无上的帽子:“头儿您就是当代触角怪。”
黎纵拍开她的手:“行了你出去吧,去保护你的余师兄,别叫他给人欺负了。”
向姗斯哈了一声:“我的?”
黎纵剑眉一皱:“向大美女你能不能尊重一下自己的性别,稍微矜持一点?”
向姗撇了撇嘴,“噢”了一声。
黎纵神色微敛,望着屏幕上的小孩,漆黑的眼眸沉如深渊。
余霆年幼时也是父母双亡,也住过孤儿院,直到后来才被领养……经历吻合,年龄吻合。
黎纵多年的侦查经验告诉他,这件事很有必要查一查。
虽然作为一个在刀尖强行走的缉毒者,对一个浑身疑点的人怀有恻隐之心是大忌,但黎纵并不想向公检法证明余霆有罪,如果可以,他很希望这个英雄的余生,能活在阳光下。
磨砂玻璃门又“哚哚”响了两下,门被推开。
余霆换上了一身浅色的休闲西装,里面配着一条同色系格子衬衫,往那一站跟杂志上的模特似的,干净清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