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相为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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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陆宛拿着药箱跟在姬慕容身后。

姬慕容边走边说,告诉他自己此行有非常要紧的人要去救,肖宗主就托付给陆宛了。

“我已经喂他吃了小还丹,你只要每日为他施针强化药性即可。”

“是。”

两人行至马车前,马夫过来接走陆宛手中的药箱。

姬慕容最后看了陆宛一眼,伸手替他理理头发,“为师此去十分凶险,你在灵鹤宗待上半月,若是等不到为师回来便回蝶谷去。”

顿了一顿,她又低声自语:“罢了,我嘱咐你这些做什么。你的年纪也到了,可以自己出门闯荡一番。”

“如月你要记住,江湖上多恩仇打杀,但你不许掺和。”姬慕容拉住陆宛的手,“为师活了大半辈子,交友无数,赚了许多人情,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陆宛看着她。

姬慕容继续说:“很多事情,看破却不说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她说这话似有所指,陆宛微微皱眉,摇了摇头:“徒儿哪里都不去,就在这儿等师父回来。”

姬慕容苦笑一声,狠下心来不去看他,在车夫的搀扶下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绝尘而去,陆宛垂手站在原地,心里有些怅然。

肖宗主面色青灰,脸上的皱纹比起前天更加得深了,一对招子浑浊可怖。

他让人将自己扶起靠在床头,勉强打起精神与陆宛打招呼:“陆小侄。”

陆宛恭敬地喊了一声肖宗主,走上前替他把脉。

这结果却叫他吃了一惊。

肖宗主分明吃过小还丹了,可是体内真气仍然散乱不聚,小还丹压制不住伤情,再加上宗主年事已高,恐怕……

陆宛年纪还小,没办法做到像姬慕容那般波澜不惊,尽管他努力控制脸上的情绪,还是被肖宗主看出几分端倪。

他久不出声,陆宛的手也一直搭在他腕上。

过了好一会儿,肖宗主重重一叹:“老夫的身体怎么样,这几日自己也感觉得到,陆小侄但说无妨。”

一代英杰沦落至此,陆宛有些难过,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肖宗主久等不到回复,居然耷拉下脑袋直接睡着了。

陆宛拿着自己的药箱从肖宗主房中出来,卓玉早就等在外面,“如月,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陆宛抿了抿唇,犹豫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肖宗主伤及五脏六腑,眼下性命可以保住,只是……”

卓玉顾不上礼貌,伸手按住陆宛的肩膀,有些急切地追问;“只是什么?”

只是时日不多了。

没了真气护体,肖宗主就和寻常老人差不多。

若是一个寻常老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会撑得住?

卓玉心中难过,捏在陆宛肩上的手也失了轻重,直到陆宛呼疼才回过神来。

看着卓玉失魂落魄的模样,陆宛有心安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卓玉攥紧拳头,眼中的愤恨简直可以化为实质:“我一定要查出是谁伤我师父,与他不死不休!”

陆宛轻轻握住他的手腕。

卓玉心中一动,望着陆宛漂亮温柔的侧脸,“如月,你……”

周围的树叶上还有水滴,一点一点往下掉着,陆宛站在雨后的院子里,长到腰际的头发散发着草木清香。

他实在是很好看,又没有寻常这个年纪的少年那样娇纵,很难让人不喜欢。

“卓玉大哥,”陆宛握紧卓玉的手腕,打破了他的旎想,温声提醒道:“我是想劝你不要冲动,打伤肖宗主的人武功很高,你打不过他。”

又下雨了。

陆宛从药炉跟前站起来便看见外面落起毛毛小雨,他没有带伞,干脆站在厨房门口等雨停。

谁知道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煎好的汤药放在身后的小桌上都快凉透了,陆宛叹着气,问厨房的杂役要了个食盒。

提着食盒冒雨走出来,陆宛小心地跳开地上水坑,因为不想被雨水淋了衣裳,所以脚步又轻又快。

原本的毛毛小雨开始淅淅沥沥起来。

陆宛只好用两手托着食盒,将它顶在头上慢慢往后走。

等到了住处,陆宛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被雨淋过的发丝黏在颊边,水珠顺着发尾蜿蜒而下。

张泠泠去给他找干布,陆宛放下手里的食盒,抬手摸掉脸上的水,“早知道这雨越下越大,我就直接跑回来了。”

身后的雨水哗哗直下,张泠泠举着一块干布盖到陆宛头上,惦着脚轻轻替他擦拭。

陆宛往后躲了一步,自己伸手按着干布,“泠泠姑娘,你先拿上药去隔壁吧,药该凉了。”

“好,”张泠泠看着他,眼中的关切很多:“公子可要把头发擦干,不然会着凉的。”

陆宛用干布抹了抹脖子,冲她一笑:“知道了,多谢姑娘关心。”

青年躺在床上冷冷地看着张泠泠活动。

她一会儿撑伞去小厨房煮姜茶,一会儿又问陆宛需不需要烧一桶热水沐浴。

桌上摆放着一个冒热气的茶壶,里面盛着张泠泠煮好的姜茶。

茶碗倒扣在托盘里,陆宛伸手取了一个,倒上姜茶,用嘴吹着慢慢地喝了一杯。

他淋了雨,此时脸色苍白,喝下烫的姜茶以后脸颊上浮起几分红潮。

接连灌了几杯姜茶,陆宛整个人都红了,再喝下去恐怕头顶都要冒烟。

张泠泠过来收走了他的茶碗,笑道:“公子,哪有这么猛灌的。”

“你不明白。”

陆宛垂眼看着桌上的茶壶,突然掩住鼻子打了个喷嚏,打完以后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是知道自己要着凉了。”

张泠泠秀美的眉头微蹙,眼含春色:“公子……”

这一声脉脉含情,关怀备至,却被躺在床上的青年打断了。

青年一直看不惯这两人腻歪,而且陆宛从进了这屋的门就没看过他一眼,于是他侧头冷笑道:“公子什么公子,当我是死的吗?”

张泠泠悄悄看他一眼,不敢出声了。

陆宛一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去玩倒扣在托盘上的茶碗,指尖在碗底的底座上描摹。

青年看着他,“你还在为昨天名字的事生气?”

“我气得不是那个。”

陆宛收回茶碗上的手,两只手一起支在下巴底下,抬眼向床上望去。

“我在想,你明明可以动了,为什么还装作不能动弹,等着我去喂你?”

张泠泠有些诧异地看了青年一眼。

青年盯着陆宛看了半晌,不由得笑起来。

他用手撑着身子,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靠着墙:“居然没有瞒过你。”

他看着陆宛,睫毛又密又长,配上很俊美的一张脸,无端生出几分邪气。

陆宛叹了口气,把汤药往前推推,让张泠泠拿起给青年喝。

他说:“也怪我太笨,其实你早就能动了。如果你一点都不能动,那天也不会从床上摔下来。”

青年没说话,张泠泠已经递了药来,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那汤药真的很苦,青年喝完汤药以后面不改色,冲着陆宛微笑,语气有些无赖。

“如月,”青年学着卓玉那般叫他,“我也不是全骗了你,我的腿是真的不能动,还很疼。”

他说到腿,陆宛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腿好些了吗,”陆宛走过去掀开青年下身盖的被子,把手放在那条伤腿上,“应该没有前几日那么疼了。”

青年目光动了动,忽然把自己的手搭在陆宛手背上。

这举动有些奇怪,陆宛皱了皱眉,抽回自己的手。

姬慕容走了,肖宗主这个烂摊子甩给了陆宛,陆宛每天不仅要照顾青年,还要抽出时间去给肖宗主扎针。

不过即使是每日施针,肖宗主也日渐萎靡,整个人枯同老树。

陆宛跟卓玉解释,肖宗主元气大伤,又没了真气护体,所以衰老的很快。

更何况肖宗主年事已高,就算有小还丹吊着命,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

听陆宛这么说,卓玉是真情实感地难过。

他从小被父母送上山,是肖宗主一手将他养大,肖宗主对他来说是亦师亦父的存在。

他这几日因为老宗主的事伤心不已,但他身为宗主首徒,当然要为身边同龄的师兄弟的师弟做表率,所以这几日他都强压着心头难过,协助着掌事长老主持宗内大小事务。

他心中悲痛,加上伤神过度,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萎靡,眼下泛起些许青灰。

陆宛站在老宗主床前,有些关切地看着卓玉:“卓玉大哥,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要不要给你开一些养神的汤药?”

卓玉垂眸看向陆宛。

陆宛今天穿了件蜜合色广袖长袍,更显肤色莹润,眉眼温和。他目光中闪动着担忧之意,看得卓玉心头一热。

“如月……”

卓玉嘴唇微颤,有些抑制不住情绪地向前一步,“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的——”

他的话没说完,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肖宗主突然睁开眼睛,猛烈地咳嗽起来。

陆宛反应迅速地推开卓玉上前,屈起一条腿跪在床上,双手扶着老宗主的肩膀将他靠在床头上。

老宗主看了他一眼,张口欲言,突然神色一变,又咳起来。

这次他咳到脖子弓起,胸口带着混响,竟把一口粘稠的黑血咳到帮他抚背的陆宛身上。

“师父!”

卓玉急忙上前,伸手抵住老宗主后背,将真气注入老宗主体内。

老宗主已经油尽灯枯,难以调动内体真气,卓玉注入的真气犹如石沉大海。

陆宛点了老宗主几处穴道,转身从药箱取了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深黑药丸给肖宗主合水服下。

那药丸散发着阵阵参香,入口后香味经久不散,居然压下了老宗主喉中腐朽的血味。

服下药丸,辅以卓玉真气的滋养,老宗主脸上的神情缓和了许多。

“可以了,玉儿,收手吧。”

他见卓玉脸色苍白,冲卓玉摇了摇头。

卓玉哪里肯停手,真气源源不断的往老宗主体内输送。他眼眶微红,有些哽咽道:“师父……”

他们师徒二人显然要说些动情的话,陆宛见状收起自己的药箱悄悄退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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