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9-24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现代 作者:孟生 主角:何聿晚 黎淮
氐宿城的寻欢阁又叫死人欢。
暗室之外,纸醉金迷。
暗室之内,斧钺汤镬。
黎淮两手分开,用铁铐锁了,吊在石墙上。
他半跪在地上,上衣早就脱了去,精瘦的上半身皮开肉绽。他墨发沾满血污贴在身上,苍白的手指沾着粘腻的血液握紧了冰寒的铁链。
“……多少下了?”何聿晚摩挲着手里的扇子,漫不经心问道。
将骊早就心有不忍,急忙道:“主子,已经三十鞭了。”
何聿晚抬眸,冷冰冰的扫了将骊一眼,冷笑道:“本王问你了?”
将骊立刻低了头,气息微弱的黎淮手指微颤。
“……咳……三十。”黎淮吐了一下嘴里的血,艰涩开口。
他低着头,墨发被汗水和血水打湿,遮掩了他淡漠的眼眸。
何聿晚静静的望着他,握紧了手中的扇子,冷笑道:“忘悲倒是个硬骨头,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说。”
黎淮低着头,不再说话。
将骊恨不得替他求饶,急得干瞪眼。
何聿晚起身走到他身前,抬手揪住黎淮头发逼着他抬头,似笑非笑道:“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不知。”黎淮细密的睫毛颤抖,声音微不可闻,“……属下不过是一时不忍心而已。”
黎淮脸上沾着鞭子甩上的血迹,此时他气若游丝,瞳眸涣散,眼角眉梢的艳红有几分惊人的媚态。
何聿晚微微愣神。
“不忍心。”何聿晚用丝绢细细的擦着他脸上的血污,“在这宫里,不忍心就是最大的错。”
黎淮被他捏住下巴动弹不得,分开吊起的双手死死的抓住了铁链,青色的血脉在白皙的肌肤下清晰可见。
何聿晚动作轻柔的擦着他脸上的血污,却独独留下眼角处的艳红。他默不作声的打量着黎淮,眸中似有异样的情愫涌动。
黎淮如坠寒窟,他想要躲开何聿晚的手,却又被何聿晚更为粗暴的把脸扭回来。
“仔细一看。”何聿晚不明含义的笑出声来,“忘悲你倒是和左之暮像得很。”
左之暮,字思淮。
钦天监监正,常年于银台闭关观星。
人人皆知眉梢朱砂左监正,却没几个知道左之暮之名的,就连王君都没见过他几次。
谜一样不问世事的人,何聿晚如何见得,以至于念念不忘?
黎淮心念一动,突然想起岑清夏的询问。
那他心里的人到底是谁?
何聿晚心心念念的,竟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左之暮。
黎淮微微变了脸色。
何聿晚似乎觉察出自己的失态,难得恼火的给了黎淮一巴掌,冷笑道:“本王还真是气糊涂了,一个低贱的奴才而已,怎么配和左监正相提并论。”
黎淮被他打得偏过头去,低头用头发遮掩了自己眸中的厌恶和愤恨。他强压下心中的郁结,无声而缓慢的吐出一口粘稠的血液。
何聿晚最讨厌他这副死活不吭声、软硬不吃的样子。
他烦燥的皱了眉头,一时兴起道:“找件紫衫来,本王倒是要看看九公子到底有多像左监正。”
黎淮浑身一僵,将骊急忙解开了黎淮手腕上的铁铐。
黎淮早就没了力气,闷哼一声摔在地上。
“……不劳贤王费心。”黎淮趴在地上,满是血污的墨发散了一地,十指扣着石砖收紧,“我不是左之暮,我是黎淮黎忘悲,黎家九公子,左之暮是左之暮,我只是黎淮而已。”
黎淮的十指在青石砖上留下十道暗淡的血痕。
将骊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劝道:“黎淮你是被打糊涂了吗!谁给你的胆子忤逆主子!”
何聿晚头一回见着黎淮顶嘴,皮笑肉不笑的勾了勾嘴角,踩上黎淮收紧的十指,笑道:“都说九公子八面玲珑,看来也不怎么聪明啊。”
黎淮依旧十指紧握,咬着牙没吭声。
何聿晚冷了脸色,挪开了脚蹲在黎淮身旁,抬手轻轻把黎淮脸上的墨发理开。
“不过是穿件衣服而已。”何聿晚用食指重重的抹了一下黎淮脸上的血液,“若是借此讨好本王,便不用过这种人人踩在脚下的奴才日子。九公子会不知道?”
“你便辱我、笑我、轻我、恶我,我受着。”黎淮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这身子这魂灵都是我自己的,我黎淮便是死……也绝不做他人替身承欢身下。”
何聿晚着实被他突然的决绝惊了一下。
从来没有活人敢忤逆贤王。
“好。好。有意思!”何聿晚怒极反笑,他甩手走出暗室,“将骊,就这么把他扔出寻欢阁,你不愿意换衣服,索性也别穿了,就这么走回长欢宫去吧。”
将骊还想求情,站在暗室门口的何聿晚回过头来,笑得血腥恶劣。
“今儿个黎漠进宫,约莫着这时候也该经过寻欢阁了。”何聿晚眸中闪着狠厉的光,“正好也看看他这个收养的好弟弟,低贱成了什么样子。”
黎淮只觉得胸口一阵锥心的疼痛,跪趴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
何聿晚远远的看着他暗色的血液从白皙的指缝间粘连落下,眸色冷了几分。
寻欢阁传来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可谁又知道这夜夜笙歌的假象下藏了多少血腥和人命?
夜凉如水,黎淮躺在宫道的昏暗处,身体因为寒凉刺骨的青石板而不停颤抖,可他浑然不觉。
他到底还要低贱到什么地步?
黎淮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费力的爬了起来。幸而天色已晚,也没有几个人见到他这副狼狈样子。
将骊终究是不忍心,给黎淮包扎了伤口才把他扔出来。黎淮紧了紧身上的纱布,扶着墙朝着长欢宫的方向走去。
不过走了几步而已,终究是浑身无力的摔在地上。
黎淮久久的趴在地上,咬牙捶了一下墙。
何聿晚到底还要作贱他到什么地步?!
“黎大人,您这边请。”尖声尖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黎淮浑身僵硬,抬眸望向声音的方向。
晃动的宫灯在漆黑的夜色里刺痛了他眼眸。
“有劳公公。”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黎淮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血肉模糊的手指发颤,眼框泛红,想要出声却又死死的捂住了自己的嘴。
黎淮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慌张缩在黑暗的角落里。
不要发现他。
至少不要在这种情况下发现他。
黎淮蜷在角落里,死死的把脸埋在臂弯里,可他还是能感觉到黎漠在他身前站定。
黎淮一阵酸涩,没出息的落下泪来。
“这是怎么了?”黎漠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黎淮愈发低垂了头。
“大人问你话呢!聋吗?”有人踹了他一脚,黎淮无力抵抗,摔在地上还没忘了用头发挡着脸。
“别为难人家了。”黎漠解下斗篷,轻轻放在他身上,“夜里冷。”
黎淮瑟缩的躲着黎漠,低头咬着嘴唇,眼泪大把大把的掉下来。
“不知道感谢大人吗?哑巴了?”有人拽他的头发,黎淮急忙抬手挡住脸。
“别。何必为难一个孩子,继续走吧。”黎漠根本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转身离去。
灯光渐渐消失,夜色重新包裹他。
黎淮把那件藏青色的斗篷抱进怀里,无声的抽泣起来。
除了远在天边的黎烁,这世上唯一在乎他生死的就只有黎漠了。
那是带着他翻出将军府去玩的人,那是不厌其烦给他讲同一个故事的人,那是耐着性子教他习武的人,那是如今唯一愿意抱他的人。
那是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哥。
那是把他当作亲弟弟一样关怀的人。
那是他梦里都不敢想的人。
可黎漠永远不知道他曾关切过的那个低贱奴才,是他当作亲弟弟一样关照的黎淮。
黎漠同样永远不知道,黎淮盼着宫宴见他,盼了整整十年。
十年过隙,也不过寥寥几个回眸罢了。
这唯一的一次靠近,黎淮却心惊胆颤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出声。
就连落泪都身心惊恐。
他黎淮,到底还要被人践踏到什么地步?!
黎淮抱着斗篷,小声的哭出声来。
将骊俯身凑在何聿晚耳边,小声道:“见着了。”
何聿晚挑眉,继续翻着书问道:“黎漠那个脾气,居然没闹起来?”
将骊面露难色,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没见着正脸。”
“哦。那算了。”何聿晚索然无味的叹了口气,“没事,让黎漠失礼的方法多的是。”
将骊沉默了一下,试探道:“……主子,属下瞅着黎淮挺难过的。”
何聿晚面色不改,合上书道:“关本王什么事?他便是死了又跟本王什么关系?”
将骊欲言又止,可何聿晚起身背着手,大步走出门去。
黎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长欢宫的。
他只知道自己浑身火烧一样的疼痛,进了正殿,就无力的倒在地上,控制不住的陷入黑暗。
江刹本就是何聿晚安排在黎淮身边的棋子,何聿晚不过是想找个接口收拾黎淮,顺便让黎淮相信江刹而已。
江刹急忙接住了浑身发烫虚弱无力的黎淮。
江刹急忙脱下衣服,跑去浸了冷水,把衣服放在黎淮额头上。
黎淮烧得很重,迷迷糊糊的落下泪来,近乎本能的去抓江刹冰凉的手。江刹费力的把黎淮的头和肩抱在怀里,黎淮如若无骨的软在他怀里。
“……黎漠。”黎淮含糊不清的喊着这两个字。
江刹眨了眨眼睛,把这个名字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
黎淮醒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划伤了自己脸。
精致倾城的一张脸,毫不留情的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
他对自己毫不手软。
他就是没有心的鬼。
江刹吓出一身冷汗,药洒了一地,急忙扑过去给他止血处理伤口。
“主子你干嘛啊!”江刹满手是血,慌张失措的给黎淮止血,“太医说你失血过多,怎么还让自己流血啊!”
黎淮任由他给自己止血,冷笑道:“你倒是也不可惜这张脸。”
江刹理所当然道:“主子怎样都是好的,江刹不在乎。”
黎淮一双眸子冷冰冰的望向江刹,淡淡问道:“你是哪儿的人?”
江刹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瞄着黎淮脸色,轻声道:“……我阿娘在银台的花楼里。”
左之暮闭关的银台,也难怪何聿晚留了他一命。
黎淮敛了眸子,冷笑一声。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人。懂吗?”黎淮捏住江刹下巴,“有半分背叛,我第一个杀了你。”
江刹毫无惧色,笑得没心没肺道:“主子还要我就最好了。”
黎淮看着他那双墨色的瞳眸,苦涩而无奈的笑了一下。
“既然已经是我的人了,用着别人给的名字也不是回事儿。”黎淮躺回床上,任由江刹给他处理伤口。
黎淮抬手理了理江刹的头发,轻笑道:“欢念。你的字。”
江刹仔细的给他抹上药膏,懵懂问道:“欢念?字?”
黎淮看他一脸茫然,眉眼不自觉的柔和起来。
“只有我能叫。”黎淮按住江刹的后颈,逼着江刹贴近他,“只有我能叫这个名字,明白吗?”
江刹向来无所谓的脸上有难掩的欣喜,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黎淮细细的打量着江刹,墨色的瞳眸深不可测。
何聿晚第二天就看到了黎淮脸上的伤口。
“呵。”何聿晚捏着黎淮的脸,把伤口重新撕裂,“跟本王跋扈到这种地步,不怕死?”
黎淮满脸是血,面无表情道:“黎将军即将回朝,至少这段时间,王君是不会让属下死的。”
“是吗?”何聿晚恼火的掐着他的伤口,“只要活着给父王,就好了不是吗?”
黎淮眸光微动,十指收紧,却依旧没说话。
寻欢阁到底有多少折磨人刑罚?
黎淮不清楚,毕竟他只受了十三种。
何聿晚是真的想挫平他所有锐气,毁坏他所有底线。
整整一个月,白日里黎淮依旧是何聿息的伴读,教导看护何聿息和江刹,夜里便在寻欢阁受罚。
昏死过去便被盐水泼醒,如此反复不下百次,黎淮却一次也没求饶。
黎淮从不做徒劳无用之事。
今日何聿晚心情格外差,以至于亲自动刑。
黎淮只觉得浑身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心里却畅快非凡。
何聿晚会生气,就说明季尚书和柳侍郎被贬谪已成定局。
陈寒目光短浅,急功近利,只想着把吏部的谢侍郎扳倒,以为靠自己和其他几人的三言两语,便可折了何聿晚左膀。
天真愚昧!
吏部侍郎谢拓才华横溢又低调谦逊,若非烂泥扶不上墙的谢家拖累,早就是平步青云!王君正待重用他,此时弹劾,无异于自断前程。
礼部的季尚书虽学识渊博,但过于迂腐,王君早有换人之意,何聿晚等着抓季尚书把柄,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一旦季尚书左迁,何聿晚一手扶持的柳侍郎便可名正言顺的成为礼部尚书。
何聿晚是冲着祭祖大典去的。
陈寒看不透,黎淮却看得透彻。
想要引起王君的关注,没有比祭祖大典更好的机会了。
他放过陈寒一次,然后特意说漏了嘴,把柳侍郎花楼靡乱的消息放给了陈寒。
陈寒自然不会放过这般天掉的馅饼,想来现在已经得到升迁了。
可笑。
就算升迁又有何用?惹恼了何聿晚,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但到此为止吗?
当然不。
黎淮既然出手掺和朝堂之事,便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想到这儿,黎淮被墨发遮掩的脸上露出了阴狠的笑容。
何聿晚忽地扯住他头发逼他抬头,危险的眯着眸子道:“笑什么?”
黎淮静默的望着他,笑出声来。
“主子您这么生气,是因为属下毁了酷似左监正的一张脸。”黎淮把喉头涌上的腥甜咽下去,“还是因为这辈子也得不到左监正呢?”
何聿晚用更重更狠的力道回应了他。
黎淮低估了何聿晚对左之暮的肖想之深,喉头一阵腥甜,吐出一口血昏死过去。
将骊早就看不下去了,急忙扑过去跪在黎淮身前,喊道:“主子!停吧!黎淮真的会死的!”
何聿晚余怒未消,红了眼的看着血泊中不省人事的黎淮,终于找回一些清醒。
“收拾收拾,带去沉香。”何聿晚扔了鞭子,回身便走。
“主子……”将骊瑟缩的开口,“黎淮连女人都不碰,您要是……他怕是,怕是会寻死……”
“本王还没这么禽兽。”何聿晚抽出扇子把一旁的铁链打断,“光是看他这副样子,本王就觉得倒胃口。”
将骊给黎淮包扎了伤口,换了衣服,然后小心翼翼的抱起黎淮,走到了挂着“沉香”牌子的房间前。
他叹了口气,还是走进去把黎淮放在了床上。
黎淮昏睡的时候眉眼温柔,身体柔若无骨,像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一点儿都不像是心思缜密行事果决的九公子。
将骊仔细的给黎淮盖上被子,黎淮迷迷糊糊的扯住了他衣角。
将骊愣了一下,听见黎淮虚弱道:“……黎漠。”
“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将骊把自己的衣角扯出来,“这时候还想着你大哥。”
将骊本想着给黎淮理一下头发,何聿晚站在门口冷着脸咳了一声,将骊急忙恭顺退到一旁。
将骊不放心的缓缓后退,关门时还不忘偷偷看一眼。
只见衣着华贵的何聿晚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将药膏涂抹在黎淮脸上。
将骊认得那个小瓷罐,那是北疆进贡的十一茶膏,专门去疤痕用的。
门渐渐关闭,将骊最后一眼,瞥见黎淮从床边垂下来的手苍白且嶙峋。
原本清俊温润的人,这一个月被折磨得瘦骨嶙峋。
将骊关上了门,借着昏黄的宫灯,望向夜色中如雪的栀子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求不得。
何聿晚细细的打量着昏睡的黎淮,起身拾起一旁的朱砂,手指蘸着一点赤红朱砂点在黎淮眉梢。
“黎淮,你和左之暮真像。”何聿晚半敛了眸子,自嘲的笑出声来,“他可比你好懂多了。”
何聿晚的指腹划过黎淮的额头,苦笑道:“黎淮,你到底想要什么?”
黎淮到底想要什么?何聿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黎淮在宫里十二年,步步为营,连自己都算计,却不往上爬,只是痴傻的守着一个翻不了身的十一王子。
这个人太能忍耐,太能蛰伏,太过精明。
何聿晚一直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
何聿晚清楚,黎淮这种人,绝不甘心在他手下受打压。何聿晚也明白,以黎淮的能力和手段,应当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黎淮永远听从于他,同时又有着他自己的算计,而黎淮的算计,自然也会把他何聿晚算计在内。
所以何聿晚永远压着他。
黎淮绝非池中物。
然而不管何聿晚怎么打压作贱黎淮,黎淮永远是那副沉静默然的样子,软硬不吃,做事利落。
如今何聿晚终于摸到了他的底线,却得来如此决绝狠烈的回应。
或许这人真的是没有心的鬼。
不然何以对自己下这般狠手?
这么深不可测的人,却偏偏像极了那个心性澄澈的人。
何聿晚自嘲的笑了,缓缓起身离去。
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这么多天的刑罚,更何况黎淮本就清瘦,如今更是瘦得形销骨立。
何聿息只奇怪黎淮总是戴着面纱,穿着宽大的外纱,也没多想。
江刹却愈发跟紧了黎淮,形影不离。
黎淮既然打定主意要了江刹这个侍卫,自然好生教养着。日子没那么艰难了,江刹似乎也活泼爱笑了些,再加上他也算得上机灵,黎淮不自觉的对他多了些爱护。
如今被江刹这般紧紧跟着,黎淮一时心中酸涩。
他形影相吊这么多年,到头来依旧茕茕孑立。
唯一一个关怀他的人,居然是相处不足两月的江刹。
黎淮竟不知自己是幸是悲。
“主子您去哪儿?”江刹挡在长欢宫宫门,脚下是及腕的荒草。
他面容隐在昏暗阴影中,黎淮隐约看见他扶着腰间横刀的身形,却看不清他面上表情。
“莫要多管。”黎淮突然觉得自己语气过于强硬,随即放柔声音,“欢念你且回去睡吧,明日我便回来了。”
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如水的月光下,被月色染了一身清霜哀凉。
江刹不动,黎淮叹了口气,自顾自的向外走去。
江刹再次挡在他身前,紧紧的抱住了他。
少年柔软的墨发蹭在他脖颈,黎淮这才惊觉江刹长高不少,已然有他肩头那般高。
“欢念。”黎淮沉了声音。
江刹不说话。
黎淮叹了口气:“莫怕,不用多久的。再过几日中秋夜宴将近,我就不必再去了。”
江刹声音里有压抑的哭腔:“……不许骗欢念。”
黎淮被他小孩子脾气逗笑了,揉乱了江刹的头发,轻声道:“当然不骗欢念。”
“将军即将回朝,届时必生波澜。”黎淮眸色冷了几分,“有些账,也该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