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9-15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现代 作者:熙州 主角:安阳焱 颜一如
用过了早饭,之后的项目就是读书。
我正纳罕:这王子随侍还需文武兼备,可真是难上加难。
我们一行人跟着管事公公,来到了王城的枢纽地带,天机阁。
管事公公立在正门之下的长阶最低端,说道:“你们几位从这长阶走上去,进左侧的偏殿,万不可随意走动,一旦惊扰了圣架,结果可不是你们担得起的。”
我混在人堆最末尾,摇头晃脑地点了点头。
随后我便跟在庄毅后面,随着队伍进了这藏书阁。
“上面专门给你们准备了桌椅和书籍,一会儿又专门的先生来教你们读书。”
管事公公说罢,安排我们各自在偏殿的座椅坐下。
仙使坐在我的左侧,笑眯眯地抛了一个眼神。
我直打了个寒噤,想不出他又要作什么怪。
我只好低了头,翻了翻矮桌上的书。纸质顺滑柔软,小楷字体行云流水又带着隽秀。
不错,不错,只不过……这繁体字我怎么认不全呢。
我立即转头看向仙使,他仍旧笑眯眯地,还顺手指了指书本上的字。
我心里一阵哀嚎,原来他还留了后手,在这挖坑等我呢。
我以恶狠狠的眼神示意:怎么还兴起繁体字了,你搞的鬼?
仙使目光冷静胸有成竹,示意:谁让你最初只是个文化水平糟糕的柿子精,低等精灵还想怪我!
我哀哀地叹了气,合上了书。
孰料,叫我们读书的老先生这时走了进来。
他双手垂在身侧,白胡须迎着穿堂风飒飒飘动。
接下来,便吟唱一般念到什么“礼起于何也?曰: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以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之求……”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脑袋渐渐耷拉下……
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这偏殿里便只剩下我一个,已经人去楼空了。
我连忙慌张地起身,想要寻找同伙。
孰料,脚步还没迈出门槛,便听着一声轻笑。
我当下顿住,回过神,才发现里面从角落里走出来一道青灰衫身影。
是那韩王。
想起管事公公“不得惊扰”的命令,我于是故作恭敬地弯了弯腰,“见过韩王殿下。”
这韩王走上前来,扶住我的左隔壁,“免礼。我们又见面了,你倒是变得客气了些。”
我后退一步,说道:“不敢,这里毕竟是王城中心。”
他哈哈轻笑,“你这幽默的性格却没变。”
我一个激灵,突然说起:“韩王殿下,我们只见过一面,好像不熟吧。”
他摆了摆手,“多见过几次,便也熟悉了。”
我愣在原地,不知其意。
紧接着,他又说道:“你今天似乎对读书很头疼,竟然能睡着,这第一课得分可是低了。”
我点点头:“这倒不急,刚刚开始。”
他走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了些:“难道,你不想拿到优胜?”
我连连摆手:“您可别误会,我来这纯粹是因为我爹。”
“大胆,竟敢如此放肆。”他大声一喝,将我拖进了殿门内,随后压低声音,“在这王宫之中,恐怕没有人像你这样坦率了,可这正是你的弱点。我看,从今天起我还是好好教一教你,繁体字写法和读音吧。”
就这样一拍板,便定下了。
而其实,我并没有回答。
我只是在心里疑惑,韩王果真像表面看起来这样和善友好吗?他,会是好人吗?
赌约的对象,究竟是谁?
我有些看不明白了。
“韩王殿下,我想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今日多谢殿下这番提点。”
我只不动声色地说完,而后便转身踏出殿门,扬长而去。
终于回到了露营苑,庄毅便从院中迎了上来。
他嗓音雄浑响亮:“兄弟,怎的这时才回来?可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我摇摇头,并没有和盘托出,“小事,读书太困睡着了,你竟也没叫叫我。”
庄毅连忙澄清:“那里敢,那管事公公和教书先生都在盯着,我读完了就自己回来,连我哥哥也不敢多等。”
“哦,那没有别的人在看守了吗?”
“有的有的,兄弟你不知,其实门后还有个蓝袍子侍卫在监视着。”
这我还真没注意,看来王宫之中,处处都有眼睛。
庄毅又说起:“你屋子里有伴了,你还不知吧。”
我接话:“是谁?”
话刚说出来,我也走到自己屋子前了。
仙使的声音从敞开的门里飘出了,“当然是我,王仙释。”
他一身白衣,锦衣华贵,气度翩翩地走出门来。
如果他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装杯的话,我简直要夸赞一句“人间富贵花”了。
见我一言不发,我那仙使便走了上前,“兄台,有幸遇见,相处一屋,若有什么不得当的地方,还望海涵。”
我便也虚与委蛇地扬起笑脸:“王兄,客气了。以后可要相互照应。”
庄毅见状,乐呵呵地说道:“你们这相处气氛,不错嘛。”
然而,下一秒,在庄毅看不见的地方,我俩迅速变了脸色,电火花滋滋作响。
若能使用灵力,我定然要把这傲娇仙使的栗子壳般的脑袋捶爆,让他向我求饶。
----
午饭,由桑爷爷带人一份份摆在院子里的长桌上。
烧茄子、炖肉和白米饭,大家一拥而上,各自抱着饭碗。
也许读书也费脑子罢,我竟觉得人间的饭,越吃越香。尤其是这白米饭。
哎,想到我原身也不过是一棵柿子树,如今化成人形,竟然吃了我的同类——草本植物们,不免有些伤感。
仙使也许察觉到了什么,虽顶着一张傲娇脸,却从自己碗里夹了两块红烧肉给我。
我双眼满是感动,立即大快朵颐起来。
恍惚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叹息。
下午的训练又是打沙包、扛沙包和读书。
实在没趣。
不过,这中途值得一提的事情倒有一件——那以暴戾闻名的懿王,也来到了试炼场上。
一袭暗红色的袍子,迎风猎猎,他剑旋在身侧,手持沙包也能以一敌十的样子。
我只觉得英姿飒爽。
懿王展示自己得体有精彩的武术表演,对着我们这一种人头一眼轻蔑的白眼,而后潇洒的走出了试炼场。
不过这个懿王虽然看起来如此的轻松得体,但总给人一种阴沉之感,仿佛他对这个王宫有着似海深仇和别样的怨恨。
庄毅在我耳边嘀咕了几句直说,这个人有时什么来头,怎么看着不太好惹?
我连连点头说道,那便是懿王了,传闻中的冷酷魔头。
我压低了声音,但庄毅还是被我的描述给吓到了,没想到他这大块头竟这么的不经事。
看完了这精彩的表演,我们这一行人便散开了,去到听书阁,听说书先生讲书去了。
一进偏殿,懿王那道暗红的身影又立在了正中央的座位上,我们这几个人只好依着他在后面的桌凳坐下。
不曾想到的是说书先生今日讲的书,竟和那天我在栏场看的戏对应上了。
管事的公公不知何时也出现在,墙角边缘的位置,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我们一行人观察。
我于是在心里暗叹道,看来终究是对我们这些人不放心,才让这么多眼睛盯着我们看,终究是富贵不自由,自由不富贵。
说书的老头便在这时清了清嗓子对我们讲道,这下午照常是给你们讲一段“说话”,今天这一话讲的便是薛娘的故事——《谪仙录》。
老头重新清了清嗓子,又开始讲道,这从前啊,薛娘是天界的一位木系仙子因为某次下凡历劫遇上了凡间的男子,
这两人一见如故,就人间的某些问题攀谈着达成了共识,薛娘因此对这个男子动了凡心。
老夫子讲到这里,懿王突然不淡定了,他冷冷的起身,离开了原本的座椅,向偏殿门外走去。
我有些疑惑地投去了目光,却见管事公公冷冷的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我连忙收回了的目光,又听老夫子讲道:
这个男子心智不坚定,被凡间女子轻易挑拨,就失去了对薛娘的信任,薛娘因此远走他乡投奔了万岭阁的阁主,据说呀,她在这个主手底下确实是做了让自己双手蘸上罪恶鲜血的事情。
等到多年之后,薛娘带着自己的孩子重新出现在那个男子面前,然而男子却另外有了高贵的身份。
而薛娘和她的孩子却成为了男人手底下的人质,作为胁迫万林阁阁主就范的手段。
然而当年挑拨离间的女子也成为了男子手底下的得力贤内助。于是这一次那女子再度挑唆。
薛娘和她的孩子受了不少苦头。终于薛娘看清楚了事实,打算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而在这时男人却和万灵阁阁主发生了冲突,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开战之前,薛娘秘密会见了万灵阁阁主,这一次不知道薛娘最近跟阁主说了什么,阁主决定放过她,不在让她做自己手下处理麻烦的一把利剑。
可惜天不遂人愿,薛娘的孩子被那薄情的男人处理了,鲜血溅满了整个王宫,薛娘抱着自己的孩子痛哭一场。
最后在男人后悔的目光中,薛娘带着自己的孩子远走天涯,后来也不知道薛娘的孩子究竟有没有救活。
据说民间谣传多个版本,有的说宣扬的孩子最终被救活了,两个母子两人躲到了山林里隐姓埋名;也有的人说那孩子是被救活了,心智却完全变得邪恶,在人间大肆屠杀成为了一个罪不可赦的魔王。
而男子为此懊悔不已,却也无法挽回这惨痛的事实,最后他也自食恶果。
他的王国被小人分裂,最终亡国破灭,他自己沦为了阶下囚,自尽而亡。
……
这故事不是为何对我总有责没获得吸引力,即便那日在栏场的戏台上看了一出完整的戏,今日再听说书先生讲起,我还是津津有味地听着他讲完。
故事讲完了,说书先生便拾起自己的毛笔和字帖。
“今日的讲述便到这里,你们在这里自由讨论一番,老夫先行告退。”
说完,老夫子两袖清风的离开了。
听故事的人反应却大不相同,庄毅先撞了撞我的手臂对我说道,兄弟,你说这老夫子突然讲这故事是为什么?难道考验我们的承受力吗?酸溜溜的故事我真是听不得。
庄毅的哥哥连忙瞪了他一眼,横声说道,你这个庸夫到王宫里来,怎敢有胆量说这番话,既显露你的无知,又暴露你的莽撞。
庄毅先是不答,只嘿嘿的笑着,半天想好了措辞,说道,我自然是相信小兄弟的,颜兄弟为人仗义善良,自是不会害我。说这番话我是不设防的。
庄毅的哥哥拿他没办法,只好无奈摇头。
我也连忙接话说到放心好了,我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使绊子,没必要。
可是我就忽然想起说书之前,懿王那异样的反应,为何突然离席呢?
这个问题想必庄毅也无法回答,我并没有说。
等到人群散去,我悄悄地沿着路边走。无意间路过了皇帝的花园,之间,那么暗红色的身影,正独自枯坐在桃花树下。
我顿时停下了脚步,眼神投向他所在的地方,伸长了脖子望了望。
没等我出声,懿王恰好在这时回过头来,也顺着我的视线看到了我。
我们两人静默之间,他起身走了过来,眼神特别的平静,说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连连摆手只说,懿王殿下,我们相见不足两次,对于您的事迹我并没有探听到多少,只是在进了王城以后才听得您的名号,如果对您多有打扰和冒犯,那实在甚是抱歉。
懿王却冷笑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他更走近一步,骤然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提了起来,我只感到嗓子一阵压迫中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我一边伸手挣扎着一边徒劳地求饶。
他说话的声音冷冷的,很是渗人,“我猜你是跟我的王兄有什么接触吧,从见到那枚玉佩开始,我就感到你的存在很是不妙,不然今天一起把问题解决了。”
我在半空中挣扎着,一边摆手一边摇头,“千、千万别……有事好,好商量……”
商量?他问道,即便商量又能得出什么好结果呢?恐怕你的话我不是很想听。
我继续摇头摆手,艰难的发出声音,懿王殿下,您如此英明神武,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有什么事情不能得到满足呢?
好啊,如果你想求饶存活,那你便说你和韩王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苟且和阴谋?
说着他渐渐松了手,我被迫落在了地面,差点摔倒在地还歪了身体,头晕目眩的感觉便随之袭来,我顿时顺着重力轻盈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
等到我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床头上的帷幔正是我在露营院住处的样式。
仙使在下一秒立马跑过来。他一面哭泣着,以免向我诉说道,柿子精,你可算是醒来了,我生平从没受到这样的屈辱,你说说你在宫里走着还能得罪那魔头懿王。
我淡淡的咧嘴一笑,正想要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的嗓子很闷,终于开口发出声来,却是很是嘶哑的声音。
我跟仙使说道,算了,谁让我倒霉点背呢,就在宫里遇到这事还真不能由自己说了算,毕竟我这一次也算见识了他的恶毒,真没想到原本我还想同情他呢。
仙使急得跳脚,恨不成钢的骂道,你这个傻小子脑子锈了,你同情他做什么?他堂堂一介王子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用得着你来同情。我不许你可怜这种人。
我躺在床上替自己申辩道,好好好,就依你说的吧,我以后再也不同情这种人了。
可我心里存的疑惑始终没有解开,于是当心室平复了之后,我趁机又问起,为何一晚听不得说书先生讲的那谪仙薛娘的故事,薛娘和他是有何渊源吗?
你这个傻小子,我本来不想说的,既然你如此好奇,我便指点指点你。
仙使给自己办了一张椅子坐到我的床前,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开始说道:
你可知这王城中的两位王子是有高下之分的,孰是敌孰是庶出,那可是有贵贱之分。
我摇了摇头,韩王和懿王两位都只是王子的称号,有何不同?
你呀,王子身份也要看母家地位,这韩王的母亲是靖国公的女儿,开国大臣。而这懿王呢,据说他的母亲是位狐女,身份来历的不祥,他自然也是身份不明的王子。更何况,宫里历来盛传这样一种谣言,是说这懿王其实并非皇帝亲生所出,而是当年作为人质送到这王城来的。
听到这里我算是恍然大悟,看来所谓谪仙并非歌颂我们神仙的,而暗中指向了懿王母亲的身份,那他在这宫里确实不受宠,这说书先生都能调侃他一番。
仙使却又摇了摇头,说到,我看未必。你有所不知,《谪仙录》这一出戏,或者这一段说话是皇帝最爱看的,每年他都要看。而每逢看戏的时候,他往往眼里流露出留恋的深情,我想这背地里恐怕还有不为外人所知的隐情,你就不必好奇打探了,我怕你为此小命不保。
我连忙乖巧点头。过了半晌,我才反应过来,这仙使又如何得知这些?